九方星稀,千门月淡,鸦雀无聒,僻静古道陷于昏黑如沉眠野兽。

    遽然答答马蹄声惊起,只见四方侍卫身披金甲护卫着一辆宝马雕车缓行,与此处荒凉迥然不同。

    星夜赶路,方圆间悄然无声,远处星点般村落灯火迷蒙,朔风将侍卫手中火把吹的噼啪作响,少顷,马无故停滞不前似有回转意。

    一人下马探看情况,一息间远处树林上跳下数人,皆衣黑衣以布蒙面,如同黧黑夜色中骤然闪现的鬼魅,唯寒光凛凛的长剑表明这批人身份——刺客。

    金甲侍卫迅速与黑衣人陷入缠斗,只听得刀枪轰鸣,刺客训练有素有备而来,将金甲卫死死缠住抽身不得。

    一人直跃上马车,快剑斩断锦帘,裂帛声响,里面风光尽显,一女子倚窗而坐,面色沉静如春溪浮冰,仿若无事般抬头看向那刺客。

    刺客手中的剑化作白芒直逼喉头,在看到女子眼睛时硬生生回转,在木制的窗棂留下一道极深剑痕,若是刚才一剑砍到那女子颈上,恐怕连全尸也难得。

    几乎是同时弓箭射出,刺客不防,躲避不及那箭直没右肩穿进皮肉,孔悯笙离得近似乎能听到筋骨极力遏制声音。

    提前埋伏的金甲卫趁时而动,誓要活捉刺客,如飞一般刺向马车上的刺客,那刺客剑陷在木中,只得回避,抬脚踢向来者将剑拔出,顺势将箭羽折断,血腥气顷刻弥漫,脚下铺的毡毯绽开了血花。是才金甲卫避开那招,现在以剑迎击,刺客忍痛迎战,金甲卫护住孔悯笙恐刺客狗急跳墙挟持她为质。

    刺客眼看金甲卫数目甚多,敌众吾寡,知是中计刺杀不成,回头看了眼孔悯笙跳下车来。

    “活口。”马车上的女子下令,无甚感情。

    金甲卫已将其余刺客解决,团团围住他,刺客余光看见那女子借着火把察看情况。

    那刺客死战不得出,忽的将手一扬,白粉四散,浓雾一般,咫尺间不辨人畜,再等要抓人时,早已没了踪影。

    金甲卫前来告罪,孔悯笙将掩鼻的衣袖放下,“无妨,将人埋了,趁夜到前处的驿站歇息。”

    金甲卫将帘换了,略做清点,复又启程。

    原是孔悯笙事先得了地图,她此番为珹国帝王指路必是得罪了不少人物,知此处险峻易设埋伏特意派人潜伏,自己为饵引出人来,不想让人逃了。

    马车缓行,孔悯笙支着身子看向车上的剑痕。

    “为何他刺杀瞬息间改变主意,难道是察觉有埋伏?”孔悯笙颦眉否了,“若是察觉便不会中箭,难道他识的我?这样才解释的清。”她想着那双眼睛可惜无甚头绪。

    夜半时至驿站,朔风正紧。孔悯笙躺不下索性起身将大氅裹紧,仍是阵阵的咳,背上冷汗陡出,忽的想起那双眼睛,狠意、意外,仿佛就发生在眼前一般,想要从记忆中抓出反而愈加昏沉不知是何时歇下的。

    过了此处距王城愈发近,守卫更甚严密,行程顺遂,孔悯笙一路直到王城。

    “大人已到宫门,还请下车入内”为首金甲卫执军礼道。

    另有人放好车凳,孔悯笙自将帷帽带好,未等下车,只听得远处高声喊道“阿笙一路辛苦”一众金甲卫行礼咸呼陛下。

    这便是国君楼琳,马上君主骁勇善战,祖上为珹人,典型异域长相,体格高大,带着祖辈常年跑马的深色,生的一双碧眼,眉目如险山般深邃,又身居高位,可谓不怒而自威矣。

    孔悯笙掀帘欲下车,楼琳快步殷勤至前扶着孔悯笙下车,又让一众人等免礼平身。

    “阿笙,这一路可好?”楼琳近前低声问道。

    “劳陛下挂念,草民一切安好。”孔悯笙悄无声息避开楼琳道。

    “既如此孤为阿笙接风洗尘。”楼琳引着孔悯笙入宫门,回首道“众卿也一同前往。”

    楼琳因孔悯笙初到,又多日不见,如今正欲畅谈一番,众臣看出此意在后缓步而行。

    “陛下如此阵仗,原以为要迎回甚么山中高士,不料却是一山野村姑,令老夫虚行一趟,真是气煞我也!”一文士打扮的官员同身旁低声言道。

    “伯纯兄如何不知”,身旁人拉住其衣袖,“陛下平定蝮图回返时过天险八氓山,此处毒瘴密布山势回旋曲折,若不是这女子指引出路,陛下安能平安归来?”

    “若是老夫常居此处,断然也能做这般差事。”文士仍不服。

    “伯纯兄差矣,毒瘴之处怎能久居,况八氓山已成阵法不精于此道如何指路?”同行之人道。

    “兄长,今日你我入宫之事,便可知陛下有心封赏于她,让诸君为见证耳。”同伴贴耳低语胸若成竹。

    “唉”那人长叹一声不复言语。

    “真他娘的遮的全乎,老子来一趟,毛也见不着。”一珹人武将发着牢骚。

    众臣人声嘈杂,唯一人冷言看待且无人作伴,他是当今陛下之弟楼玷,其母是洛人,为先帝不喜,幼年失恃,为求存向当初尚未践祚的楼琳投诚,在军中任闲职苟且偷生。

    身高八尺有余,袭得珹人的一双碧眼,但面容不似珹人高峻,混杂着洛人特有的平和冲淡,活脱脱一位白面将军,只可惜投错了胎。

    楼玷耳后发烫,方才察觉孔悯笙借帷帽缝隙看他,忙低头不敢直看。

    孔悯笙与楼琳行在前处,孔悯笙回想适才下车之际看到迎接官员中有一人和那日见的刺客颇像,做武将打扮,只有一点不同,那官员是一双碧眸与那日黑色眼眸不同,可变换眸色之药世间也并不罕见,事情不可轻断,忽听到楼琳问话遂回转心思。

    “阿笙平安入城,可算了了孤的一桩心事,阿笙尽可在这宫中住下安心养病,也好让孤尽东道之谊。”楼琳引着孔悯笙入席道。

    “草民不敢居功,此番蒙陛下所赐入王城已是不可妄思,怎敢再有他求?”孔悯笙推辞,知若是如此身份留在王都恐日后行事艰难。

    “阿笙莫要过谦,汝聪敏多才堪当重任,孤特意请诸大臣赴宴,以便宣旨封汝为祭酒,常居宫中如何?”楼琳说明。

    “陛下,草民如何堪当重任,未有寸功,如何服众?”孔悯笙故做惊讶忙起身忙推辞。

    “阿笙莫要推辞,孤旨意业已拟好,君无戏言。”楼琳语气转冷虚席向前道。

    “草民遵旨。”孔悯笙演做无奈应下。

    待众人皆入席后楼琳派人宣旨,孔悯笙接了旨,群臣一齐道贺,方开宴。

    因舟车劳顿,实是疲乏,孔悯笙提前离席,楼琳特意派人送到居处褚央宫,楼琳未至,孔悯笙自得清闲,将殿中宫人草草认了,给了赏赐,自去休憩。

    席上楼玷位卑官低无人注意,随意寻个由头便离席回府,自在寝屋待着屏退他人,直到夜半,风声乍起,一人敏捷如猫不动声色从窗而入。

    “今日你怎么这么尽心?”来人问道。

    “任务尚未完成,交付于你恐怕多生事端。”楼玷端坐答道。

    “随你”,来人顺手拿起桌上精巧白瓷瓶解开衣襟,右肩上赫然有处箭伤已呈紫红色,甚是骇人,来人将瓶塞咬下,自行往伤口上洒药,额上渗出汗来,仍面不改色。

    来人一抬头,不由让人心惊,他的面容竟和楼玷一般无二,真真是世间奇事。

    “你日后小心些,免得我还要做上伤口,这身上多少伤是因你而成。”来人不客气呵斥。

    “你若执行任务半分不伤尽管去试。”楼玷堵住来人的口。

    “我倒是想去,可主上不给机会,这可赖不得我。”来人分辨。

    “自己无能,何须多费口舌。”楼玷讽道。

    “今日我奉旨入宫迎孔氏女,楼琳设宴封她为祭酒,居褚央宫。”楼玷将今日所发生之事如数告知,随后又详细补充细节。

    来人不经意的听,因右臂受伤,以左手支着桌子问道“那孔氏女美若天仙?”

    “不重要,”楼玷冷言。

    “那你因何失手?”来人将打着转的瓷瓶放下,瓷瓶自在桌上打了几个圈不动了,他将身子前倾,带着逼问的意思。

    “孔氏女智谋过人,我不慎中了埋伏。”楼玷将瓷瓶放好道。

    “楼玷,你之前从不会回避问题,”“不重要,”那人嚼着这个字眼哈哈笑起来。

    楼玷将那人支着的左臂一拽,来人猝不及防身子晃动,带动右臂伤口,衣襟敞开漏出伤口刚换的白布又冒出血来,那人形容狼狈,发丝粘在额头,唇色因失血而发白,终是闭了嘴。

    “我从不回避。”楼玷补充。

    “是是,你说的都对,快滚吧。”来人起身,向床榻处去宛如归家般自行就寝。

    楼玷冷冷看了他一眼未说什么。

    来人回头道“不用你伺候。”

    楼玷起身如那人一般从窗中而出,如飞鸟一般消失于夜色中。

    等屋内再无动静,来人不再懒散闲歇,利落起身如惯做的窃贼一般将屋内一应的储物处谨慎翻看一遍,无所获,又躺回床榻处。

章节目录

双生非彼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苍坛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苍坛生并收藏双生非彼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