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姜参谋和莞府小姐的婚礼如期举行，代替莞娴出嫁的是莞家二房小女莞婧，莞娴则称病未见客，自然也无人提及。人多眼杂，莞骅虽然和姜聿承打了几次照面，却一直未找到开口的机会。
三日后，莞婧的回门宴设在在莞崇平的府邸，莞崇之躲懒让莞骅独去。因父亲不在，敬酒人多，莞骅很快微醺，便去偏房暂歇。她喝了醒酒汤，躺在的贵妃榻上摇扇，屋里的熏香让人逐渐清醒，过了会儿春桃进来，对她悄声道：
“小姐，莞娴小姐的院里没人。”
莞骅应一声，莞娴不在莞府，难道在姜聿承手上？酒势晕人，她猜了一阵，没有头绪。而前院已来人请了两三次，说谭都督到了，让她出去见见。
莞骅走回厅堂时，眼角依然染着红晕，远见二叔身边坐了个身穿军装的矮胖男人，她也未细看，便敷衍敬酒。
这举手投足间的微醺肆意，落在谭宗生眼中，却是十足的明媚风韵。他本想叫出莞骅，探探深浅，看莞家的朝晖亭该如何筹谋到手。这一杯酒，让谭宗生改了主意，只觉房中的十四位姨太太在莞骅面前，都成了寻常姿色。
谭宗生眯起眼，他不仅要朝晖亭，还要莞骅。
莞骅看不出眼前人的盘算，但谭宗生眼神里的阴翳令她不适，寒暄两句后，她匆匆离开前厅，去了莞娴的院落，要亲自去看看。
莞娴的住处偏僻，靠近府邸的后门，凄清冷寂。莞骅借着月光，看到门栏窗台上都落了细灰，屋里更是空空荡荡。她小声唤了一句：
“娴妹？”
无人应声。
莞骅心中空落，她低头走出小院，猛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院外。月光下，依稀能看出军装形廓。
“姜参谋？”莞骅快步上前，认出是姜聿承，不知道在暗处站了多久。
“莞骅小姐晚上好。”姜聿承欠身鞠躬。
莞骅看向四周，只看见远处一脸委屈的春桃。
“没事，此处无人，我的副官在那边守着。”
姜聿承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包烟，眼神请示了下莞骅，就径自点起来。
“有军务，我们待会就从后门直接走了，看你一人在这边逛着，正好来问问，道歉的礼物已送到，莞大小姐意下如何？”
莞骅定了定神，“我很喜欢，谢谢姜参谋。”
“世道不安宁，莞骅小姐还是要看好自己的东西。”
“看好东西容易，看好人心却难。人心所向，断不可为难。您说是么，姜参谋？”
见她绕到表妹的事上，姜聿承准备开个玩笑。风过小院，吹散的树梢漏出几缕苍白的月光，散在莞骅的脸上。那酡颜醉眼在月光中愈发动人，而眸中丝丝缕缕的惆怅和焦急，看得人心碎。他忽然就调侃不出了，踩了烟，顺手紧紧袖扣，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
“别担心，他们很好。不过你的首饰太惹眼，我先拿回来了。”姜聿承的语调柔和下来，“等事情平息后，我找人送他们去津平。”
有他这句话，莞骅才稍微放下心，她仔细观察姜聿承的表情，决定先信他一次。
“谢谢姜参谋，人情我记住了。不过贴给他们的钱，我当还给你。一码归一码，你给我个数，我明天就遣人送去。”
姜聿承微笑：“人情我领，钱你找错人了。不过，人没找你要，我觉得你也不必给。别因为这些露了痕迹。”
说完他戴上军帽，忍不住补了一句：“莞骅小姐，有些事情能少参与便少参与，万事先保全自己。”
莞骅一脸疑惑，姜聿承却已经等不及，打了招呼便离开了。莞骅低头琢磨他最后那句话，总感觉他意有所指，而自己仍身在雾中。
------------
几日后，姜府的人送来了莞娴的手书信件。
“落脚安稳，暂无大碍。
——娴”
又过了数日，姜府来人，说北门码头在端午摆了龙舟赛和河灯会，接小姐去看新鲜。莞骅在北门码头品盛楼的包房中等了许久，推门而入的竟是雷桢。
莞骅正欲发问，姜聿承身边的副官跟进来，带了一位粗布麻衣的妇人和灰袍长衫的男子。那个妇人取下遮住脸的巾布，正是莞娴。
莞骅迎上去握住她的手，声音微微颤抖，“黑了，瘦了，手粗糙了。”
莞娴热泪盈眶，她看了一眼莞骅，又牵住身旁的彦平，道：“长姐，雷三少爷，还有姜参谋，他虽不在，你们都是我和平郎的大恩人。”说着两人就跪下去，连磕三个响头，“我和平郎今生都记得你们的大恩大德。”
莞骅眼角湿润：“到了记得写信，时时报平安。彦先生，莞娴豁出命和你在一起，你要对得起她。”
彦平正色，道：“多谢莞大小姐成全。我一定，一定尽我的一切对她好。”
副官催促赶紧出发上船，姐妹俩说了一会，仍舍不得松手。此去天各一方，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汽船又鸣笛催促，莞娴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彦平走了。
莞骅倚门目送，直到莞娴完全消失在人海中。她默默哭了一会，缓缓回头，才发现雷桢还在屋里，正靠在软榻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雷桢第一次见她哭。莞骅一贯理智冷漠，让人很难想象她流泪的样子。不过，她真哭起来时，明艳中带了些柔软，像沾湿了雨水的西府海棠，令人垂怜。
“多谢三少。”莞骅冲他规规矩矩地一福，雷桢连忙起身扶住，引她坐下，又倒了杯茶。看她缓缓喝茶，情绪慢慢收回眼底，恢复了平静内敛的模样。雷桢觉得有些意思。
“你怎么来了？”莞骅问。
“姜聿承忙得走不开，我是天字一号闲人，一听是莞骅大小姐的事，火急火燎地来了。”雷桢摊手。
莞骅笑笑，打听道：“你和姜参谋很熟？”
“我俩认识很久了，”雷桢将她的茶盏斟满，放下茶壶躺回去，“说来话长，但凭良心说一句，姜聿承不是坏人，跟我一样。所以，对于我们这种好心人，莞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将玉佩还给我？”
“既然你和姜参谋关系这么好，那便多等几日，等娴儿到了津平，我也放心。”莞骅抿着茶，拿捏道。
见她大有耍赖皮的意思，雷桢思量了会，换了一招。
“莞骅，你莫不是看上我了？多年不见，芳心暗许？着急要我身上的东西，这么多，换一样给你不行？”
说罢，他解开大衣的外扣，潇洒地往外一抖，又将手撑住膝头，双眸热切地看着她。雷桢确实英俊，在剑桥时，这姿势不知迷倒多少少女。通常再叼根烟，就有姑娘上前红着脸表白了。
可惜眼前人是莞骅，是那位小时候在朝晖亭追着他打的女子。
莞骅配合着他，认真欣赏一番，点头，"是，三少说对了，看上了，特别喜欢。玉好人更好，不想还了。"
她不上套，雷桢无奈：“不还你可拿好了！这玉很重要。丢了或坏了，我可对你不客气。”
莞骅笑眯眯，眸曳春水，灵动如许，“你能怎么不客气？”
“这可是给未来三少奶奶的玉，你说呢？”雷桢哼声。
莞骅怔住，两人对视着正较劲，这时，春桃忽然跑进来，一脸慌乱：“小姐，快回去看看，家里被围了！”
旧政府与倭国交兵战败，燕北土地直接割让于倭国。消息传遍全国，引起公愤，进步青年们走上街头抗议。宛川虽已非旧政府管辖，学生与工人们依然组织起来，游行示威。
谭都督派兵将宛川几个大户人家围了起来，说是防止不轨之徒乘机闹事。然而围了几天，游行的人群都已散去，莞家院子外的士兵依然未撤。
莞骅让人去二房探看，回说二房的宅邸也有士兵驻守，多年掌家的直觉令莞骅不安。左思右想下，她暗中收拾细软，备了现钱，又让春桃包了艘船，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僵持一周后，莞崇之被请进了都督府。
莞崇之是半夜被人从姨娘房中拖起来被请走的。莞骅醒来后立刻去了都督府，她隐约有了最坏的猜想。如今，莞府仅剩下朝晖亭有些价值。万不得已时，留得青山便是上策。
但是谭都督并未见莞骅，他直接让人带她穿过漆黑又充满血腥味的牢房，见到了关在审讯室里，毒瘾发作的莞崇之。
莞崇之年轻时也曾是宛川出名的风流才子，而抽上大烟后日渐颓唐。莞骅趁着看守不注意，拿出烟，给父亲点了一口，莞崇之才缓过来，抬起被汗液浸湿的苍白面颊，低声道：
“苏苏，来，”莞骅低头，莞崇之颤巍巍地附耳低声道：“带上这个，去海港找你姑母。”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封被汗浸得湿软的信笺，塞进莞骅手里，“今天就走，父亲撑不了多久。”
莞骅心乱如麻，还未等她开口，看守就叫她出去。莞骅只得匆匆嘱咐莞崇之性命为重，接着就被人拉走，带到了谭宗生面前。
到此时，莞骅已明白，谭宗生除了朝晖亭，怕是对她也起了心思。
虽是临时办公室，莞骅走进去依然有种步入宫殿的错觉。谭宗生双腿交叉靠在桌前，见莞骅进门，倒是客气地笑了笑，示意她坐，给她倒酒。
莞骅站在厅中未动，只清了清嗓子，道：“都督，我和朝晖亭，都可以献上。您不必抓我父亲，我愿意。”
谭宗生正倒酒，闻言惊讶回头，饶有兴趣，道：“哦？”
“莞家败落，我支持多年，早就乏了。与其嫁个普通人，不如嫁给都督，”莞骅抬头，故意看了一圈，“保我一生荣华富贵。”
谭宗生闻言大笑，走上前依旧把酒递给莞骅，点头赞许，“聪明人。”
“那都督打算何时放人？”莞骅心急，面上冷傲。
“不过，太聪明，我也不放心，”谭宗生径自坐回沙发，举杯示意，“你今日不走，我便放了你父亲；要么等两日，纳你入门那天，我放了他。”
莞骅当然未留，回府路上她让春桃去找雷桢。她在朝晖亭一直等到天黑，雷桢颀长瘦削的身影才出现在庆熙堂前。
“雷三少贵人事忙，春桃请了这么久，终于把你请来了？”见他一身精致熨帖的西装，又披了件料子考究的大衣，身上还有股淡淡香味，像是刚从风月场下来。
雷桢正准备调侃，听她火药味十足，没敢放肆，“白日随我哥去给新铺子剪彩，你这是怎么啦？”
莞骅便两三句话讲了情况，拿出他那块传家玉佩，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道：
“你不是与姜聿承关系不错么。将我父亲弄出来，东西立刻就还给你。”
三日后，莞婧的回门宴设在在莞崇平的府邸，莞崇之躲懒让莞骅独去。因父亲不在，敬酒人多，莞骅很快微醺，便去偏房暂歇。她喝了醒酒汤，躺在的贵妃榻上摇扇，屋里的熏香让人逐渐清醒，过了会儿春桃进来，对她悄声道：
“小姐，莞娴小姐的院里没人。”
莞骅应一声，莞娴不在莞府，难道在姜聿承手上？酒势晕人，她猜了一阵，没有头绪。而前院已来人请了两三次，说谭都督到了，让她出去见见。
莞骅走回厅堂时，眼角依然染着红晕，远见二叔身边坐了个身穿军装的矮胖男人，她也未细看，便敷衍敬酒。
这举手投足间的微醺肆意，落在谭宗生眼中，却是十足的明媚风韵。他本想叫出莞骅，探探深浅，看莞家的朝晖亭该如何筹谋到手。这一杯酒，让谭宗生改了主意，只觉房中的十四位姨太太在莞骅面前，都成了寻常姿色。
谭宗生眯起眼，他不仅要朝晖亭，还要莞骅。
莞骅看不出眼前人的盘算，但谭宗生眼神里的阴翳令她不适，寒暄两句后，她匆匆离开前厅，去了莞娴的院落，要亲自去看看。
莞娴的住处偏僻，靠近府邸的后门，凄清冷寂。莞骅借着月光，看到门栏窗台上都落了细灰，屋里更是空空荡荡。她小声唤了一句：
“娴妹？”
无人应声。
莞骅心中空落，她低头走出小院，猛然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院外。月光下，依稀能看出军装形廓。
“姜参谋？”莞骅快步上前，认出是姜聿承，不知道在暗处站了多久。
“莞骅小姐晚上好。”姜聿承欠身鞠躬。
莞骅看向四周，只看见远处一脸委屈的春桃。
“没事，此处无人，我的副官在那边守着。”
姜聿承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包烟，眼神请示了下莞骅，就径自点起来。
“有军务，我们待会就从后门直接走了，看你一人在这边逛着，正好来问问，道歉的礼物已送到，莞大小姐意下如何？”
莞骅定了定神，“我很喜欢，谢谢姜参谋。”
“世道不安宁，莞骅小姐还是要看好自己的东西。”
“看好东西容易，看好人心却难。人心所向，断不可为难。您说是么，姜参谋？”
见她绕到表妹的事上，姜聿承准备开个玩笑。风过小院，吹散的树梢漏出几缕苍白的月光，散在莞骅的脸上。那酡颜醉眼在月光中愈发动人，而眸中丝丝缕缕的惆怅和焦急，看得人心碎。他忽然就调侃不出了，踩了烟，顺手紧紧袖扣，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
“别担心，他们很好。不过你的首饰太惹眼，我先拿回来了。”姜聿承的语调柔和下来，“等事情平息后，我找人送他们去津平。”
有他这句话，莞骅才稍微放下心，她仔细观察姜聿承的表情，决定先信他一次。
“谢谢姜参谋，人情我记住了。不过贴给他们的钱，我当还给你。一码归一码，你给我个数，我明天就遣人送去。”
姜聿承微笑：“人情我领，钱你找错人了。不过，人没找你要，我觉得你也不必给。别因为这些露了痕迹。”
说完他戴上军帽，忍不住补了一句：“莞骅小姐，有些事情能少参与便少参与，万事先保全自己。”
莞骅一脸疑惑，姜聿承却已经等不及，打了招呼便离开了。莞骅低头琢磨他最后那句话，总感觉他意有所指，而自己仍身在雾中。
------------
几日后，姜府的人送来了莞娴的手书信件。
“落脚安稳，暂无大碍。
——娴”
又过了数日，姜府来人，说北门码头在端午摆了龙舟赛和河灯会，接小姐去看新鲜。莞骅在北门码头品盛楼的包房中等了许久，推门而入的竟是雷桢。
莞骅正欲发问，姜聿承身边的副官跟进来，带了一位粗布麻衣的妇人和灰袍长衫的男子。那个妇人取下遮住脸的巾布，正是莞娴。
莞骅迎上去握住她的手，声音微微颤抖，“黑了，瘦了，手粗糙了。”
莞娴热泪盈眶，她看了一眼莞骅，又牵住身旁的彦平，道：“长姐，雷三少爷，还有姜参谋，他虽不在，你们都是我和平郎的大恩人。”说着两人就跪下去，连磕三个响头，“我和平郎今生都记得你们的大恩大德。”
莞骅眼角湿润：“到了记得写信，时时报平安。彦先生，莞娴豁出命和你在一起，你要对得起她。”
彦平正色，道：“多谢莞大小姐成全。我一定，一定尽我的一切对她好。”
副官催促赶紧出发上船，姐妹俩说了一会，仍舍不得松手。此去天各一方，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汽船又鸣笛催促，莞娴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彦平走了。
莞骅倚门目送，直到莞娴完全消失在人海中。她默默哭了一会，缓缓回头，才发现雷桢还在屋里，正靠在软榻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雷桢第一次见她哭。莞骅一贯理智冷漠，让人很难想象她流泪的样子。不过，她真哭起来时，明艳中带了些柔软，像沾湿了雨水的西府海棠，令人垂怜。
“多谢三少。”莞骅冲他规规矩矩地一福，雷桢连忙起身扶住，引她坐下，又倒了杯茶。看她缓缓喝茶，情绪慢慢收回眼底，恢复了平静内敛的模样。雷桢觉得有些意思。
“你怎么来了？”莞骅问。
“姜聿承忙得走不开，我是天字一号闲人，一听是莞骅大小姐的事，火急火燎地来了。”雷桢摊手。
莞骅笑笑，打听道：“你和姜参谋很熟？”
“我俩认识很久了，”雷桢将她的茶盏斟满，放下茶壶躺回去，“说来话长，但凭良心说一句，姜聿承不是坏人，跟我一样。所以，对于我们这种好心人，莞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将玉佩还给我？”
“既然你和姜参谋关系这么好，那便多等几日，等娴儿到了津平，我也放心。”莞骅抿着茶，拿捏道。
见她大有耍赖皮的意思，雷桢思量了会，换了一招。
“莞骅，你莫不是看上我了？多年不见，芳心暗许？着急要我身上的东西，这么多，换一样给你不行？”
说罢，他解开大衣的外扣，潇洒地往外一抖，又将手撑住膝头，双眸热切地看着她。雷桢确实英俊，在剑桥时，这姿势不知迷倒多少少女。通常再叼根烟，就有姑娘上前红着脸表白了。
可惜眼前人是莞骅，是那位小时候在朝晖亭追着他打的女子。
莞骅配合着他，认真欣赏一番，点头，"是，三少说对了，看上了，特别喜欢。玉好人更好，不想还了。"
她不上套，雷桢无奈：“不还你可拿好了！这玉很重要。丢了或坏了，我可对你不客气。”
莞骅笑眯眯，眸曳春水，灵动如许，“你能怎么不客气？”
“这可是给未来三少奶奶的玉，你说呢？”雷桢哼声。
莞骅怔住，两人对视着正较劲，这时，春桃忽然跑进来，一脸慌乱：“小姐，快回去看看，家里被围了！”
旧政府与倭国交兵战败，燕北土地直接割让于倭国。消息传遍全国，引起公愤，进步青年们走上街头抗议。宛川虽已非旧政府管辖，学生与工人们依然组织起来，游行示威。
谭都督派兵将宛川几个大户人家围了起来，说是防止不轨之徒乘机闹事。然而围了几天，游行的人群都已散去，莞家院子外的士兵依然未撤。
莞骅让人去二房探看，回说二房的宅邸也有士兵驻守，多年掌家的直觉令莞骅不安。左思右想下，她暗中收拾细软，备了现钱，又让春桃包了艘船，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僵持一周后，莞崇之被请进了都督府。
莞崇之是半夜被人从姨娘房中拖起来被请走的。莞骅醒来后立刻去了都督府，她隐约有了最坏的猜想。如今，莞府仅剩下朝晖亭有些价值。万不得已时，留得青山便是上策。
但是谭都督并未见莞骅，他直接让人带她穿过漆黑又充满血腥味的牢房，见到了关在审讯室里，毒瘾发作的莞崇之。
莞崇之年轻时也曾是宛川出名的风流才子，而抽上大烟后日渐颓唐。莞骅趁着看守不注意，拿出烟，给父亲点了一口，莞崇之才缓过来，抬起被汗液浸湿的苍白面颊，低声道：
“苏苏，来，”莞骅低头，莞崇之颤巍巍地附耳低声道：“带上这个，去海港找你姑母。”他从衣服里掏出一封被汗浸得湿软的信笺，塞进莞骅手里，“今天就走，父亲撑不了多久。”
莞骅心乱如麻，还未等她开口，看守就叫她出去。莞骅只得匆匆嘱咐莞崇之性命为重，接着就被人拉走，带到了谭宗生面前。
到此时，莞骅已明白，谭宗生除了朝晖亭，怕是对她也起了心思。
虽是临时办公室，莞骅走进去依然有种步入宫殿的错觉。谭宗生双腿交叉靠在桌前，见莞骅进门，倒是客气地笑了笑，示意她坐，给她倒酒。
莞骅站在厅中未动，只清了清嗓子，道：“都督，我和朝晖亭，都可以献上。您不必抓我父亲，我愿意。”
谭宗生正倒酒，闻言惊讶回头，饶有兴趣，道：“哦？”
“莞家败落，我支持多年，早就乏了。与其嫁个普通人，不如嫁给都督，”莞骅抬头，故意看了一圈，“保我一生荣华富贵。”
谭宗生闻言大笑，走上前依旧把酒递给莞骅，点头赞许，“聪明人。”
“那都督打算何时放人？”莞骅心急，面上冷傲。
“不过，太聪明，我也不放心，”谭宗生径自坐回沙发，举杯示意，“你今日不走，我便放了你父亲；要么等两日，纳你入门那天，我放了他。”
莞骅当然未留，回府路上她让春桃去找雷桢。她在朝晖亭一直等到天黑，雷桢颀长瘦削的身影才出现在庆熙堂前。
“雷三少贵人事忙，春桃请了这么久，终于把你请来了？”见他一身精致熨帖的西装，又披了件料子考究的大衣，身上还有股淡淡香味，像是刚从风月场下来。
雷桢正准备调侃，听她火药味十足，没敢放肆，“白日随我哥去给新铺子剪彩，你这是怎么啦？”
莞骅便两三句话讲了情况，拿出他那块传家玉佩，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道：
“你不是与姜聿承关系不错么。将我父亲弄出来，东西立刻就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