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少商一改往日作风,成日里抱着书卷研读。

    对此,萧元漪感到奇怪,却相当满意,程始也时常唤人给她送去糕点酪浆,慰劳她读书的辛苦。

    初春时节,风和日暖,嫩芽抽枝。汝阳王府为其孙女庆生,广邀宾客,大摆筵席。

    程始夫妇带着孩子们赴宴,少商见汝阳王府恢弘大气、雕栏画栋,好奇地四处张望,姎姎见她动作不大得体,轻轻扯着她的衣袖摇了摇头。

    萧元漪将姎姎和少商打扮成双生子的模样,发饰、衣裳都一模一样。也正因如此,两姊妹的特点一览无遗。姎姎温婉大方,却不及少商的美貌引人瞩目。甫一入园,便吸引了不少宾客的注意。

    程始十分得意,为自家女儿长得像萧元漪而感到庆幸与骄傲。可萧元漪却觉得嫋嫋风头太盛,倒衬得姎姎姿色平庸起来。

    “姎姎阿姊,你有没有见到我的玉佩?”嫋嫋突然发现自己腰间空空如也,开口询问道。

    姎姎摇了摇头,嫋嫋望向萧元漪,她却突然开口指责道:

    “还能在哪?你要是戴出来了能不见吗?定是你今晨贪睡,压根没想起要戴它。”

    “我……我没有贪睡,我戴了的。”

    “那怎么会不见?”

    少商懊恼地低下了头,不欲同她争辩。

    玉石是贵族的象征,莫说是出席如此隆重的场合,便是平时也是要随身佩戴的。若是有像王姈、楼璃等好事之人拿它做文章,自己可真是落人口舌、无从辩驳了。

    嫋嫋感到委屈,这不过是无心之失,阿母为何要如此严苛,为何不能从她的角度想想,难道她的名声不比别的重要吗?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肯低头。萧元漪其实想过将自己身上多余的玉配饰给她应急,但看到她这幅不服管教的表情,便想让她吃吃苦头,记住今日的窘境,日后才能长长记性。

    就在此时,一位身着华贵衣裙的女娘站在汝阳王府门口高声呼喊。

    “程颂!”那女娘笑靥如花,快步朝他们走来,满头的黄金发簪,看着倒有些熟悉的感觉。

    “这位是?”嫋嫋疑惑地问。

    “她呀,她是万伯父家的第十……十几个女娘来着,次兄?”三兄少宫转头问程颂。

    “十三!”次兄程颂面露笑意,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娘看。

    “对!她明明是家中幺女,却总把自己当成都城里最大的那个……不说了她来了。”

    “少宫,你嘴巴叭叭地说什么呢?”万萋萋目光一转,突然兴奋地说道:

    “这两位就是姎姎妹妹和嫋嫋妹妹吧!你们今日怎么穿得如此朴素?”

    “素净些好,显得人温婉些。”姎姎柔声回道。

    “来这种虎狼窝,要什么温婉可人。来,萋萋阿姊给你们好好装扮一番。”万萋萋快人快语,令人心生亲近。她抬手从头上扒拉下两只发簪,直接往姎姎和嫋嫋发髻上簪去。又从礼盒中取出一对明月珰戴到了嫋嫋耳上。

    “这就好多了!走,萋萋阿姊带你们见见世面去!”萧元漪欲言又止,万萋萋却抢先一步带着妹妹们往席面走去。

    皇室的气派果然是程家无法比拟的,庭院中处处张灯结彩,世家贵女们在庭院中闲谈。见万萋萋三人入席,王姈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扭头继续同今日宴会的主角聊天。

    嫋嫋抬头看去,上首端坐着的竟然就是上元夜假意落水那人。她心中一惊,将头低下,跟着萋萋和姎姎乖巧行礼,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见对方并没有认出自己,嫋嫋才微微松了口气。

    也是,那日袁慎及时挡在了自己面前,又将事情揽在他身上,想来这裕昌郡主并不知道坏她好事的人其实是自己。思及此处,少商又略微从容了一些。

    侍女们鱼贯而入,呈上了精致香甜的糕点,嫋嫋喜笑颜开,王姈捕捉到少商突然亮起的眼神,嗤笑一声,裕昌郡主见状,也调笑着开口道:

    “程家妹妹怕是还没吃过吧?多吃点!”

    嫋嫋见众人突然都看向自己,面含讥笑,顿时食欲全无。万萋萋并不惯着她们,仗义开口道:

    “呵!不过是金丝枣罢了,有什么稀罕的?我曾手刃过一头豹子,亲自剖心剜骨给阿父泡酒,你们呢,怕是从未喝过吧。”

    裕昌郡主笑意微敛,却听侍女上前禀报,说十一郎带着贺礼到了。楼璃立刻奉承道:

    “早就听说十一郎接下了请帖要来为郡主庆生,没想到是真的!要知道十一郎平日里可是不爱热闹,除了宫中宴请,几乎不参加任何的聚会。可见,郡主在十一郎心中还是与众不同的。”

    裕昌郡主低头浅笑,有些害羞。

    “那当然!郡主可是皇室血脉,是都城中除了公主以外最尊贵的女娘。十一郎乃是陛下义子,同郡主那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可不是什么小家小户的阿猫阿狗都能肖想的。”王姈顺势接话,明面上在称赞裕昌郡主,眼神却不时飘到嫋嫋身上,眼底写满了嘲讽。

    可她面色如常,好似无动于衷,王姈继续说道:“程家妹妹好像一直被关在庄子上,都不曾有机会见过十一郎。无妨,今日你乖乖听话,没准能瞧上一眼呢!”

    万萋萋无语至极,直言回怼:“瞧你那一脸花痴样!你想见十一郎,自去见好了,做什么攀扯少商妹妹。”

    少商看出这十一郎在她们心中地位不一般,平日又鲜少在众人面前露面,便灵机一动,随口扯了个谎:“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十一郎,那我可要先失陪了。”

    裕昌对她这随便的口吻感到不快,众人亦是十分疑惑。

    少商施施然起身,走到一半时突然停下,“对了王姈,十一郎钦慕我已久,可惜我对他毫无兴趣,见面也是徒增尴尬。”随后道声失陪,便抬步离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遇上了一位身形魁梧的俊俏郎君,那人脸上微带笑意,低头凝视着她。

    “你是?”嫋嫋疑惑道。

    “我就是对你钦慕已久,而你却对我毫无兴趣的十一郎。”凌不疑柔声说道。

    楼璃与王姈面面相觑,王姈假意一笑,说道:

    “凌将军来了?快请坐!”

    凌将军?凌不疑!他就是十一郎?少商暗道一声不好,火速假装自己身体不适,让萋萋和姎姎带着自己离开。

    凌不疑望着嫋嫋离去的背影,神情愉悦,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弧度。众人大惊,他这是坐实了程少商所言的意思?难道他真的喜欢程少商?

    疑惑的不止她们,萋萋亦是十分好奇:“少商,方才你说的是真的吗?那凌不疑果真钦慕于你,而你却对他毫无兴趣?”

    “嗐!我那是诓骗她们的,只是想气气她们罢了。”少商踢着地上的石子,随口回道。

    “啊?可是嫋嫋,我看那凌将军明知道你编排他,却没有拆穿你,你们之前认识吗?”姎姎问道。

    “没有,我跟他只见过几次,若是知道十一郎就是凌不疑,我就不扯这个谎了。前几次见他总没什么好事,我可不想跟他扯上什么关系!”

    袁慎今日打扮得十分精神,一派光风霁月、儒雅风流。他好不容易才躲开热情似火的女娘们,跑到园子里守株待兔,不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将三人的对话偷听了去。

    他本在听到姎姎说凌不疑可能对少商有意之时感到不快,又在听到嫋嫋说压根不想同他有半分联系时喜不自胜,不知不觉就将路旁的花朵摘了各遍。过了一会,三人不知怎的突然各自散去,袁慎将花束藏在身后,悠悠地踱步上前。

    少商此刻正倚着栏杆,怡然自得地聆听着鸟雀啼叫,和煦的阳光落在她身上,看着暖暖的。一束五彩缤纷的花束突然出现在少商眼前,她侧身而望,看清来人后笑意逐渐弥漫开来。

    “是你!”她高兴地叫了一声,将它们放在鼻尖仔细地嗅了嗅。

    袁慎得意极了,他打量着少商今日的穿着,藏青色上衣搭配着桃红色下裳,明明朴素又老土,穿在她身上却感觉明媚温柔,与这满园春色十分和谐。

    其实,现在还只是初春,并无满园春色。

    “君子无故玉不离身,你的玉佩呢?”

    嫋嫋扁着嘴摇了摇头。袁慎见状,不假思索地便将自己身上的韘形玉取了下来。

    “发什么呆呢?莫非是要我伺候你戴上?”袁慎将玉佩递上前,却见她一动不动,开口调笑道。

    嫋嫋不敢置信,低声问道:“你要把它给我吗?”

    “有何不可?”

    袁慎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但都是浅浅的、微微的笑,哪怕此刻他看起来很开心,笑起来的动作也不会很大,有种天地崩于前而不改其色的气质。

    他此刻看上去心情很好,像只睡饱了的狐狸,还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玉石温润,通体洁白,两旁镂雕龙凤虎纹和卷草纹,庄重又精美,就是萋萋阿姊好像也没有如此上等的玉佩。

    “嗯……多谢,那我下次还你。”

    “无妨,你拿去玩吧。”

    就在此时,一道争吵声响起,由远及近。

    袁慎当机立断,将少商推到旁边,借着粗大的树干遮挡身影,两人透过枝叶间的缝隙看见争吵的人,正是上回在田家酒楼遇上的那对男女。

    少商刚想将头探出一些,就被罩住了眼睛。她将那双大手拉下,不解地看向袁慎。

    温软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袁慎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收了回去,微微低头对着少商的耳朵轻声说道:“非、礼、勿、视”。

    少商耳廓一热,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女娘的发髻滑过袁慎的鼻尖,若有若无地留下了些许馨香。

    袁慎瞳孔微震,倒吸了一口凉气,同少商拉开一些距离。争吵声隐隐约约传来:

    “你若是肯对我好些,我便去同阿父回绝此事。”女娘声音清脆,语气虽然嚣张,但也带着些许娇嗔和讨好,可那郎君并未察觉到这些,还十分不解风情地哄道:

    “你尽管去嫁他好了。”

    “你!好,既然你这么说,我便允了他的求娶,到时候我嫁去蜀地,你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我了!”那女娘气得跺脚,拔腿便走。两人分道扬镳,远远离去。

    “那位郎君是河东楼氏二房幼子,女娘则是何勇将军的独女何昭君,他二人自小青梅竹马,是指腹为婚。不过如今看来,这门亲事怕是成不了了。”

    “嗯……你跟我说这些干嘛?”

    “你如今也该将世家谱系学起来了,还有礼仪规矩,操持部曲这些……难道萧夫人对你就没些许打算吗?”袁慎试探问道。

    “我阿母从未教我这些。听我阿父说,日后会为我择一门当户对的夫婿,最好地位比我家要低一些,如此我有娘家可依仗,既不用操劳,又能保我一世顺遂。”

    “那你呢?你也这么想吗?程少商,你能不能上进一些,好歹也争取一下!”袁慎突然激动起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我觉得这么安排也挺好的呀,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从不奢求最好,只要眼前能抓住的幸福。”

    “既然如此。过几日我便让家母邀你,邀你和程夫人过府赏梅,如何?”

    “为何突然……你不会是想……”相看我吧?

    少商终于反应过来,只见袁慎目光躲闪,羽扇摇得越来越快,又从嗓子里挤出“嗯”的一声。少商疑惑地打量他,不可置信地反问一句:“袁善见,你没事吧?”

    “总之你好好考虑,考虑好了便派人传信于我……我,我先走了!”袁慎仓皇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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