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五
已经四更天了，打更小哥刚从外面经过，“天寒地冻”的尾音还没完全消散。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发愣。
这几日的线索定格成画面，一张连着一张在我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现在还缺两个最重要的条件，我就能把这串杂乱无章的图片串成一个故事。
一是虞美人的身份。
二是苍槐的真实身份。
除了从高大人那里跟过来的特殊人员，听雨阁的普通伙计入职前都会经过严格的背景调查，这份背调不仅细致到祖孙三代，还会派人到实地考察。所以之前政敌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往阁里插进一个钉子。
但这位虞美人的资料并不完善。
当年她因仰慕苍槐琴技而来，之后便留在阁里，成为仅次于两个老板的重要职员。关于她的调查资料很薄，所有信息仅仅来自她个人之口，还有一些可信度不大的江湖传闻。因为自小就跟家人分离，她辗转于各大勾栏，所以实地考察这项没办法做。虽然无法判断她的背景是否真实，但这么一个人才，对于正在壮大的听雨阁来说是不能错过的存在。
我记得青颜还因为这件事给高大人飞鸽请示，对方很痛快的接受了虞美人的加入。
但是为什么如此谨慎的高大人，会这么痛快的接受了虞美人这个背景故事无从考证的人呢？
既然青颜跟苍槐是高大人监视江湖的暗桩，那么这位虞美人会不会是高大人派来监视两姐弟的内奸呢。
在觉察到苍槐跟虞美人不同寻常的火花之后，青颜便不止一次的在他俩面前提过让他们远走高飞的想法，虽然每次都被苍槐严词拒绝，但青颜并没有因此放弃。之后，她被身边的人毒死，恰巧此时虞美人不在永城。
我很想现在就冲到谛听据地，拽着中间人的衣领子逼他告诉我虞美人跟高大人的关系。可我不能，因为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哪怕谛听可能早就知道听雨阁的勾当，但我不能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再等等吧，等到谛听把沈院判的信息查出来再说。
我把被子蹬到脚底下，身上的难受劲儿缓解了一点。我强迫自己闭上眼，回忆着丘比缇以前给我唱的颂歌，慢慢放松身体。
争取在天亮前睡上一个时辰，明日还有明日的事情要做。
·
第二天我没有顶着黑眼圈出门，因为我一觉睡到了傍晚。多亏了白榆，他帮我守着门没让别人打扰我补眠。
“青老板可是听雨阁的顶梁柱，当然得养足精神才行。”白榆跟着我下楼用晚膳，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真诚认真，让想念叨我几句的秋穗都没法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饱睡一顿的缘故，这几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我现在特别精神。
推开宴客厅的门，苍槐跟虞美人坐在里面，似乎正在等我。
平常我跟苍槐不经常一起吃饭，因为生物钟对不上。所以一般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用膳，秋穗和白榆陪我一起。今天我睡的太久，错过了早餐跟午餐，秋穗便让春芽在楼下宴客厅给我摆了一桌好吃的。没想到这对小情侣先我一步到，我一进门就齐齐向我看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阿姐，你身体不舒服吗？”苍槐起身快步走到我身边，伸手想摸我额头。
我中途拦下他的手，反握，将他拉回餐桌旁边。
“阿虞回来我太开心了，昨晚就多喝了点。”我在睁眼说瞎话，因为昨天我当了一晚上的小厮，一直在给喝嗨了的伙计们倒酒。
这种时候有眼力见的人会顺着我的话给我一个台阶，但虞美人显然讨厌我。
“怎么会，昨夜青颜姐姐一直在照顾我们大伙，没时间喝一口酒呢。”虞美人非常敷衍的故作惊讶了一下。
“哦对，我差点忘了，昨夜喝多了人是阿虞，我们为了拦她花了好的力气呢。”我也学着她的语气，“可能就是为了收拾烂摊子累的吧，今天起得晚了些。”
“怪我，我应该早点把苍老板带回来。”白榆十分自然的接过我的话茬，不顾后面拽他衣摆的秋穗，大刺咧咧坐在我另一侧，“不然也不会让虞姑娘没见到心上人，故而借酒浇愁。”
“确实如此，白榆，你该罚一杯。”我附身给他斟了杯酒，又对还站在原地的秋穗说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坐下吃饭。”
“可是小姐……”秋穗为难的瞄了面色不霁的虞美人一眼。
虞美人跟青颜不一样，她从不跟下人一桌吃饭，平时能跟她一桌的只有两位老板跟贵客。
“怕什么，都是自家人，阿虞还能吃了你不成。”我推了秋穗一把，白榆顺势帮她拉开椅子，“别忘了，你小时候吃饭不老实，要不是我跟苍槐抱着你喂，你早就饿死了。”
“小姐！”秋穗脸皮薄，耳朵一下就红了。
“青颜姐姐一家人其乐融融，是阿虞没有眼色，今夜不应来。”虞美人说着就想起身离席，苍槐被我们的一言一语说的还没搞清楚状况。他难得瞪圆了眼睛，反复看我跟虞美人的脸色，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算了，我本来也计划这两天试探一番虞美人，既然今天她送上门来，我就给她个台阶。
“哎呀，怪我多嘴，阿虞别往心里去。”我附身倒了杯酒，冲虞美人一敬，“我自罚一杯。”
我举杯一饮而尽，虞美人也顺坡坐了回去。
“说起来，阿虞前一阵子都去了哪里？”席间的氛围缓和不少，我夹了口菜，开始闲聊，“给我们讲讲。”
“本想去德昌拜访下旧时的姐妹，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接到青颜姐姐中毒的消息之后便赶了回来。”虞美人没有动筷，挺直腰板坐在原位。
德昌距永城很远，以现在人的脚程，没个三五月回不来。所以苍槐跟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她想去这么远的地方。
“哦，德昌啊，我之前去过那边，从永城走的话……”白榆接上虞美人的话，他举着酒杯回忆，“水路的确路程较远，绕来绕去的，文牒不好办吧。”
此话一处，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白榆身上。
“……怎么？虞姑娘不是胭罗人吗，当然需要通关文牒才能通行吧。”白榆眨眨眼，他环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虞美人身上，“若是说错了，还请虞姑娘勿怪。在下常年在各处走动，也跟过外地商队，经常要办理各种文书，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白大侠费心了，水路费时太长，我思友心切，所以走的山路。”
“哎呀，竟是山路。山路倒是没那么多麻烦事，可山匪甚是猖獗，我只敢跟着镖局的弟兄往那边去。”白榆撂下酒杯，忧心忡忡地附身朝虞美人看去，“我见虞姑娘也没带什么人，如今平安归来，可真是福大命大。”
“竟是如此。”虞美人捂着心口，似乎心有余悸，“多亏佛祖保佑，我们这一路没遇到什么危险。”
白榆在帮我套话，多亏他的提醒，我一直忘了很重要的一点。虞美人幼时在青楼卖艺，按大启的律法，妓子、戏子一类当为贱籍，怎么虞美人却是“外国人”的身份，当初来阁里的时候拿的还是胭罗的通关文牒？
我开口正想追问，但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虞美人在青楼时的经历是她从不愿提起的痛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追问实在不太厚道，还是之后找个只有我俩的场合再问个清楚。
“阿虞吉人天相，来~”第一回合的试探结束了，我举起杯，“欢迎阿虞回家。”
气氛逐渐变得轻松愉悦，苍槐说了很多话，白皙的脸颊飞上两抹红，看起来很高兴。虞美人仍旧一口菜都没吃，只是喝了几杯我跟白榆敬的酒，真的非常彻底的贯彻着不跟“下人”同桌吃饭的准则。我当然希望她再多喝几杯，这样第二轮试探才能更容易一些。
“阿姐，阿姐~”苍槐平时的酒量很好，今天却醉的很快。他拉着我的袖子，连声叫着“阿姐”，蒙上酒意的眼睛努力对焦在我脸上。我握着他的胳膊把他扶正，耐心地回应。
“阿姐，我的好阿姐。”他耍赖般将半个身子倚在我身上，死死拽着我的袖子不放手。我有点尴尬的跟虞美人对视了一眼，她见状起身去拉他，被挡了一下差点摔倒。
眼看着虞美人红了眼眶，我反手扒拉白榆，接着给秋穗试了个眼色。两位跟我的配合都很默契，白榆负责拉开我身上的醉鬼，秋穗则去照顾虞美人离开。
谁料虞美人挥开秋穗的搀扶，她再次拽住苍槐的胳膊，白榆似是被她的气势压过，松开了提着苍槐的手。虞美人被突然增大的重量压弯了身子，但她稳住了。
“青颜姐姐，我跟苍槐今日本想告诉你一件事。”她比苍槐矮一个头，身材因为练舞常年保持纤细，虽然苍槐也是偏瘦的体型，但跟虞美人相比还是大了一圈。我怕苍槐把虞美人压折了，想让他们有话坐下再说。虞美人不承我的情，固执地站在原地，身体和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但就是不放手。
“苍槐，你不是说要在第一时间告诉青颜姐姐吗。”虞美人搂着苍槐胳膊的手背爆出青筋，指节泛白。
“嗯……？对！对的，阿姐！”本来耷拉个脑袋的苍槐听到这话像是被按了开机按钮，猛地站直了身体，兴奋地想再冲我过来。白榆早就站定在他身边，一下挎住他的另半边胳膊，把他紧紧固定在原地。
“放开我，这个消息我只告诉阿姐一个人。”苍槐不满的想甩开白榆跟虞美人的束缚，然而两边一边比一边握得紧，只能我朝他走过去。
“说吧，姐姐在这儿呢。”说着我凑过去一只耳朵。
苍槐凑到我耳边，带着酒味的热气打在半张脸上。他先是低低笑了几声，声线的震动和呼吸弄得我耳朵很痒，我伸手想挠却被对方一下握住。他似乎挣开了两边的束缚，因为他又把整个人搭在我身上。
“嘿嘿，阿姐，阿姐啊~”他的脑袋倚着我的脖颈，下巴硌得我肩膀有点疼。我忍住敲他脑壳的冲动，朝想要上前阻拦白榆摆摆手。
“阿弟，姐姐在呢。”我搂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想说什么便说吧。”
这个动作似乎鼓励了他，苍槐没抓着我的手揽住我的腰，脑袋在我颈窝处磨蹭。
我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拍肩安慰他的动作下意识就想冲他后脑勺刺去。
“我要成亲了，阿姐。”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又让我的动作滞在远处，“下月初六我就要成亲了。”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发愣。
这几日的线索定格成画面，一张连着一张在我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现在还缺两个最重要的条件，我就能把这串杂乱无章的图片串成一个故事。
一是虞美人的身份。
二是苍槐的真实身份。
除了从高大人那里跟过来的特殊人员，听雨阁的普通伙计入职前都会经过严格的背景调查，这份背调不仅细致到祖孙三代，还会派人到实地考察。所以之前政敌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往阁里插进一个钉子。
但这位虞美人的资料并不完善。
当年她因仰慕苍槐琴技而来，之后便留在阁里，成为仅次于两个老板的重要职员。关于她的调查资料很薄，所有信息仅仅来自她个人之口，还有一些可信度不大的江湖传闻。因为自小就跟家人分离，她辗转于各大勾栏，所以实地考察这项没办法做。虽然无法判断她的背景是否真实，但这么一个人才，对于正在壮大的听雨阁来说是不能错过的存在。
我记得青颜还因为这件事给高大人飞鸽请示，对方很痛快的接受了虞美人的加入。
但是为什么如此谨慎的高大人，会这么痛快的接受了虞美人这个背景故事无从考证的人呢？
既然青颜跟苍槐是高大人监视江湖的暗桩，那么这位虞美人会不会是高大人派来监视两姐弟的内奸呢。
在觉察到苍槐跟虞美人不同寻常的火花之后，青颜便不止一次的在他俩面前提过让他们远走高飞的想法，虽然每次都被苍槐严词拒绝，但青颜并没有因此放弃。之后，她被身边的人毒死，恰巧此时虞美人不在永城。
我很想现在就冲到谛听据地，拽着中间人的衣领子逼他告诉我虞美人跟高大人的关系。可我不能，因为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哪怕谛听可能早就知道听雨阁的勾当，但我不能去捅破那层窗户纸。
再等等吧，等到谛听把沈院判的信息查出来再说。
我把被子蹬到脚底下，身上的难受劲儿缓解了一点。我强迫自己闭上眼，回忆着丘比缇以前给我唱的颂歌，慢慢放松身体。
争取在天亮前睡上一个时辰，明日还有明日的事情要做。
·
第二天我没有顶着黑眼圈出门，因为我一觉睡到了傍晚。多亏了白榆，他帮我守着门没让别人打扰我补眠。
“青老板可是听雨阁的顶梁柱，当然得养足精神才行。”白榆跟着我下楼用晚膳，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真诚认真，让想念叨我几句的秋穗都没法开口。
不知道是不是饱睡一顿的缘故，这几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我现在特别精神。
推开宴客厅的门，苍槐跟虞美人坐在里面，似乎正在等我。
平常我跟苍槐不经常一起吃饭，因为生物钟对不上。所以一般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用膳，秋穗和白榆陪我一起。今天我睡的太久，错过了早餐跟午餐，秋穗便让春芽在楼下宴客厅给我摆了一桌好吃的。没想到这对小情侣先我一步到，我一进门就齐齐向我看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阿姐，你身体不舒服吗？”苍槐起身快步走到我身边，伸手想摸我额头。
我中途拦下他的手，反握，将他拉回餐桌旁边。
“阿虞回来我太开心了，昨晚就多喝了点。”我在睁眼说瞎话，因为昨天我当了一晚上的小厮，一直在给喝嗨了的伙计们倒酒。
这种时候有眼力见的人会顺着我的话给我一个台阶，但虞美人显然讨厌我。
“怎么会，昨夜青颜姐姐一直在照顾我们大伙，没时间喝一口酒呢。”虞美人非常敷衍的故作惊讶了一下。
“哦对，我差点忘了，昨夜喝多了人是阿虞，我们为了拦她花了好的力气呢。”我也学着她的语气，“可能就是为了收拾烂摊子累的吧，今天起得晚了些。”
“怪我，我应该早点把苍老板带回来。”白榆十分自然的接过我的话茬，不顾后面拽他衣摆的秋穗，大刺咧咧坐在我另一侧，“不然也不会让虞姑娘没见到心上人，故而借酒浇愁。”
“确实如此，白榆，你该罚一杯。”我附身给他斟了杯酒，又对还站在原地的秋穗说道：“还傻站着做什么，快坐下吃饭。”
“可是小姐……”秋穗为难的瞄了面色不霁的虞美人一眼。
虞美人跟青颜不一样，她从不跟下人一桌吃饭，平时能跟她一桌的只有两位老板跟贵客。
“怕什么，都是自家人，阿虞还能吃了你不成。”我推了秋穗一把，白榆顺势帮她拉开椅子，“别忘了，你小时候吃饭不老实，要不是我跟苍槐抱着你喂，你早就饿死了。”
“小姐！”秋穗脸皮薄，耳朵一下就红了。
“青颜姐姐一家人其乐融融，是阿虞没有眼色，今夜不应来。”虞美人说着就想起身离席，苍槐被我们的一言一语说的还没搞清楚状况。他难得瞪圆了眼睛，反复看我跟虞美人的脸色，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算了，我本来也计划这两天试探一番虞美人，既然今天她送上门来，我就给她个台阶。
“哎呀，怪我多嘴，阿虞别往心里去。”我附身倒了杯酒，冲虞美人一敬，“我自罚一杯。”
我举杯一饮而尽，虞美人也顺坡坐了回去。
“说起来，阿虞前一阵子都去了哪里？”席间的氛围缓和不少，我夹了口菜，开始闲聊，“给我们讲讲。”
“本想去德昌拜访下旧时的姐妹，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接到青颜姐姐中毒的消息之后便赶了回来。”虞美人没有动筷，挺直腰板坐在原位。
德昌距永城很远，以现在人的脚程，没个三五月回不来。所以苍槐跟她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她想去这么远的地方。
“哦，德昌啊，我之前去过那边，从永城走的话……”白榆接上虞美人的话，他举着酒杯回忆，“水路的确路程较远，绕来绕去的，文牒不好办吧。”
此话一处，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白榆身上。
“……怎么？虞姑娘不是胭罗人吗，当然需要通关文牒才能通行吧。”白榆眨眨眼，他环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虞美人身上，“若是说错了，还请虞姑娘勿怪。在下常年在各处走动，也跟过外地商队，经常要办理各种文书，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白大侠费心了，水路费时太长，我思友心切，所以走的山路。”
“哎呀，竟是山路。山路倒是没那么多麻烦事，可山匪甚是猖獗，我只敢跟着镖局的弟兄往那边去。”白榆撂下酒杯，忧心忡忡地附身朝虞美人看去，“我见虞姑娘也没带什么人，如今平安归来，可真是福大命大。”
“竟是如此。”虞美人捂着心口，似乎心有余悸，“多亏佛祖保佑，我们这一路没遇到什么危险。”
白榆在帮我套话，多亏他的提醒，我一直忘了很重要的一点。虞美人幼时在青楼卖艺，按大启的律法，妓子、戏子一类当为贱籍，怎么虞美人却是“外国人”的身份，当初来阁里的时候拿的还是胭罗的通关文牒？
我开口正想追问，但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虞美人在青楼时的经历是她从不愿提起的痛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追问实在不太厚道，还是之后找个只有我俩的场合再问个清楚。
“阿虞吉人天相，来~”第一回合的试探结束了，我举起杯，“欢迎阿虞回家。”
气氛逐渐变得轻松愉悦，苍槐说了很多话，白皙的脸颊飞上两抹红，看起来很高兴。虞美人仍旧一口菜都没吃，只是喝了几杯我跟白榆敬的酒，真的非常彻底的贯彻着不跟“下人”同桌吃饭的准则。我当然希望她再多喝几杯，这样第二轮试探才能更容易一些。
“阿姐，阿姐~”苍槐平时的酒量很好，今天却醉的很快。他拉着我的袖子，连声叫着“阿姐”，蒙上酒意的眼睛努力对焦在我脸上。我握着他的胳膊把他扶正，耐心地回应。
“阿姐，我的好阿姐。”他耍赖般将半个身子倚在我身上，死死拽着我的袖子不放手。我有点尴尬的跟虞美人对视了一眼，她见状起身去拉他，被挡了一下差点摔倒。
眼看着虞美人红了眼眶，我反手扒拉白榆，接着给秋穗试了个眼色。两位跟我的配合都很默契，白榆负责拉开我身上的醉鬼，秋穗则去照顾虞美人离开。
谁料虞美人挥开秋穗的搀扶，她再次拽住苍槐的胳膊，白榆似是被她的气势压过，松开了提着苍槐的手。虞美人被突然增大的重量压弯了身子，但她稳住了。
“青颜姐姐，我跟苍槐今日本想告诉你一件事。”她比苍槐矮一个头，身材因为练舞常年保持纤细，虽然苍槐也是偏瘦的体型，但跟虞美人相比还是大了一圈。我怕苍槐把虞美人压折了，想让他们有话坐下再说。虞美人不承我的情，固执地站在原地，身体和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但就是不放手。
“苍槐，你不是说要在第一时间告诉青颜姐姐吗。”虞美人搂着苍槐胳膊的手背爆出青筋，指节泛白。
“嗯……？对！对的，阿姐！”本来耷拉个脑袋的苍槐听到这话像是被按了开机按钮，猛地站直了身体，兴奋地想再冲我过来。白榆早就站定在他身边，一下挎住他的另半边胳膊，把他紧紧固定在原地。
“放开我，这个消息我只告诉阿姐一个人。”苍槐不满的想甩开白榆跟虞美人的束缚，然而两边一边比一边握得紧，只能我朝他走过去。
“说吧，姐姐在这儿呢。”说着我凑过去一只耳朵。
苍槐凑到我耳边，带着酒味的热气打在半张脸上。他先是低低笑了几声，声线的震动和呼吸弄得我耳朵很痒，我伸手想挠却被对方一下握住。他似乎挣开了两边的束缚，因为他又把整个人搭在我身上。
“嘿嘿，阿姐，阿姐啊~”他的脑袋倚着我的脖颈，下巴硌得我肩膀有点疼。我忍住敲他脑壳的冲动，朝想要上前阻拦白榆摆摆手。
“阿弟，姐姐在呢。”我搂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想说什么便说吧。”
这个动作似乎鼓励了他，苍槐没抓着我的手揽住我的腰，脑袋在我颈窝处磨蹭。
我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拍肩安慰他的动作下意识就想冲他后脑勺刺去。
“我要成亲了，阿姐。”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又让我的动作滞在远处，“下月初六我就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