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场馆内,一场对战正好结束,人群逐渐散去的同时,不少观众往前涌,激情地讨论刚才惊心动魄的球赛。

    众说纷纭,来来回回离不开一个人的名字。

    “他妈他们队要不是有裴亦舟老子早就干下了。”

    “弟弟你骗骗别人就行了啊,别把自己骗进去了。我舟哥就算不在,你也别想。”

    “总之就一句,舟爷牛逼!”

    “陪一个,舟爷牛逼!”

    ……

    场馆回声效果好,一群熟人跟着在那瞎起哄,罪魁祸首周知让喊得最大声。

    而差点被一声爷叫得心悸的裴亦舟把包一拎,就准备从后门走了。

    没人不喜欢被夸,但夸得这么过头的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周知让眼尖地先看到了那抹瘦高的身影,跑过去伸手拦住。

    “诶诶诶,我们篮球小王子舟爷往哪去呢?”

    一群人瞎起哄是一回事,人真当面前喊了又是另一回事。

    裴亦舟额角一跳,拎着书包带子往肩上一挎,问人:“还没玩够?”

    周知让正在兴头上:“这不刚开始嘛。”

    “行,回头被阿姨赶出来了别往我家凑,直接考虑下卷铺盖睡大街吧。”

    他身上还穿着印着5号的红色篮球服,里面套着黑t,少年肩宽腿长,往门边上一靠影子就被拉长。

    人虽是带着笑的,但眼神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周知让扔到洗衣机里滚两圈。

    周知让急了,裴亦舟在他妈那就是免死金牌,吵架时人品兼优的好学生只要说一句,他妈保证认认真真听进去。

    他跟在人后面,就差贴上去了。

    “喂,别啊舟舟我开玩笑呢,开玩笑你不懂嘛。”

    裴亦舟头也没回:“噢,不懂。”

    见他回了自己,周知让赶紧转移话题:“你现在去哪呢?”

    “回去。”

    回去两个字就很模糊,周知让自动联想起今晚上裴亦舟隔三差五盯着手机回复的状态,一时间恍然大悟。

    他拍了下胸膛:“懂了,你放心去吧,这边兄弟我帮你善后。”

    一场篮球赛说的像是他做了什么一样,裴亦舟给他扔了瓶矿泉水,叮嘱他别乱收别人东西后后就朝人少的地方走了。

    本来去买礼物送给裴亦舟的几个女生姗姗来迟,东张西望没看到人,上去问周知让:“同学,裴亦舟不在这儿了吗?”

    周知让挺直腰背:“他有点事先走了,你们……”

    他想说有什么给他就行,但想起走之前裴亦舟和叮嘱的话,又立马刹住了车。

    “我们给你,你帮我们交给他?”

    周知让摇了下头,拖长音调道:“其实吧,我兄弟这人除了长得帅点也没什么了,你们送给别人也成啊。”

    “谁?”

    “这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

    他孔雀开屏似的把这句话说完,几个女生扫了他一眼,直接抱着花和一堆礼物盒走了。

    周知让伸出去的手还没收回:“……”

    他好歹也进了好几个三分球啊!

    何况他兄弟都有心上人了!惦记点别的不好么?!

    裴亦舟不知道周知让已经在心里编排了他几百遍,出场馆后算了下时间,直接从最近的校门回家洗了个澡。

    体质原因,他不容易出汗,只是身上有点黏让人不舒服。

    水从身上流过,燥热下来了些。不过浴室花洒水声大,他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戴着口罩帽子全副武装的李云霁从他对面屋内出来,在走廊上巡视地看了一眼周围,确认了没人经过,才快速走了过来。

    快要贴近门时,发现门把手上还挂着装着感冒药的塑料袋,他叹了口气,把东西拿下来,压低了声音拍门喊:

    “亦舟!亦舟!亦……”

    在喊第三下的时候,门突然被打开,李云霁抬起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直到看到穿着灰色浴袍的裴亦舟,视线扫过领口若隐若现的薄肌,他才讪讪地收了回来,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小子比他高也就算了,什么时候身材还比他好了?

    李云霁轻咳了一下,不经意地问:“你在洗澡啊?”

    裴亦舟嗯了一声,拿着毛巾胡乱擦了下发尾的水珠,平静地问他:“又怎么了?”

    他刚洗了头,还没来得及吹干,额前的碎发往后梳成背头的造型,漂亮的桃花眼微垂,往常还有有点遮掩的少年傲气此刻十足地展现出来。

    这个又字就很微妙,说的好像是李云霁经常来烦他,虽然这也是事实,但李云霁就忍不住唠叨起来:“对你哥我这个臭脾气也就算了,要是对人家女孩子还这么凶,我看你以后怎么找媳妇儿。还有你这药也不拿进去,又打算……”

    “刚刚忘记了。”

    裴亦舟立即低头从他手中接过塑料袋放在了玄关处,堵住了他这一说辞,又转头回来靠在门边上问他:“什么事你快说吧,我感冒了,站这儿冷。”

    李云霁这才想起正事来,朝室内左右看了下,确认了才问他:“你还没打算睡觉吧?”

    有了上回被临时叫去送东西的经验,裴亦舟只漫不经心地答:“昂,可能睡也可能没有,看你接下来要说什么。”

    “嘿,还防备我呢?”

    李云霁知道他不会跳坑,索性直接问他:“你待会儿是要去见小学妹?”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裴亦舟眼皮一跳,淡淡道:“嗯。”

    “那你想个办法把人带我签售会那边去,这样吧,就说我让她上次约她迟到了不好意思,给她道歉请她过去玩。”

    裴亦舟顿了下,没说话,只直直地看着他哥,眼眸深邃,浓密的眼睫上还挂着水珠。

    半响,想起答应后可能接踵而至的一连串事,他回过神来回答:“噢。”

    李云霁期待地看过去。

    裴亦舟说:“不。”

    他十分不理解:“你不是有她联系方式吗?直接说不就成了?”

    帮人跑腿传话这类杂七杂八的事再麻烦不过,而裴亦舟这人最怕的就是麻烦。

    李云霁看他一脸不耐烦,打了个转说:“邀请别人在网上说有什么诚意?不过你说的也没错,那待会我和你一起去,面对面和人说吧。”

    李云霁最知道怎么治他:“你找人小学妹是做什么来着?拿书是吧?要不哥哥直接帮你拿了?”

    果然没过三秒,大少爷开了金口:“不劳您出去了,我帮你问总行了吧?”

    见他弟冷着一张脸,李云霁爽了,心情颇好地想摸根烟出来抽,手都伸到口袋了,想起他闻不得烟味,又收了回来,看向室内地面落下的细碎灯光。

    裴亦舟住的这间大平层室内装修设计是他自己弄的,整体走简洁风,唯独天花板是星空顶的样式,只要一关灯,就会呈现出类似银河流转的画面。红蓝交错,星光散落,坐沙发上抬头看就像是在看星空一样。

    但玄关处的一大袋五颜六色的毛绒娃娃却和室内陈设格格不入。

    “你买这么多娃娃干吗?”

    李云霁随手拿起一只戴着飞行镜的企鹅,觉得还挺有新意,再翻到后面一看,上面印着企鹅的大名:飞行器(企)。

    裴亦舟已经没心情和他聊天了,兴致缺缺:“电玩城抓的。”

    “你这么大的人还去电玩城干吗?自己公司VR设备什么的不够玩?”

    “好玩。”裴亦舟回答完,看他哥的样子似乎是嫌他的理由不够充分,又补充了一句:“喜欢玩。”

    他毕恭毕敬地往门口一站:“哥您还想听点什么?我点个背景音乐给您站这儿慢慢想?”

    李云霁:“……”

    他这会儿不想抽烟了,更想抽人。

    裴亦舟没看他哥脸上精彩的表情,仰头啊了一声,算了下时间,弯着腰无奈道:“这下能走了么?”

    问完了他又把腰上的浴袍带系紧了些,毕竟不知道李云霁还要说多久,但在再门外吹冷风下去他明天就可以直接进医院了。

    知道他彻底没耐心了,李云霁收回目光,给飞行器顺了毛又放回去,琢磨着词说:“文熙回来了。”

    裴亦舟手上的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站直了身边往屋内走边回答:“知道了。”

    -

    二十分钟后,程漾赶到了A大。

    A大崇尚自由,向来没有门禁,即使是过了晚上十二点了,也有学生进进出出,三三两两地在附近闲逛吃宵夜。

    她往四周看了看,最后找到了站在一棵树下喝着罐装可乐的裴亦舟。

    他身上是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右耳上戴着的黑色耳钉成了唯一的点缀。

    这人仿佛自动带灯光似的,明明已经戴着棒球帽在不起眼的角落了,但从大门出来的女学生还是能第一眼就注意到他,跑过来要联系方式。

    裴亦舟没程漾想的那么冷漠,不过也没多热情,他会把人的话听完,然后冷着脸拒绝,殊不知这样只会让人内心更加骚动。

    在第三次听到有人讨论他拒绝也很有礼貌时,程漾总算懂了为什么自己那天看他会被认为是在搭讪了。

    不过他对别人都面无表情,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这么自恋狂呢?

    她还没想清楚,裴亦舟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正好手上的可乐喝完,他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铁罐碰壁,“哐当”响了一声,裴亦舟站在了她面前。

    兴许是之前见面时过于尴尬,现在突然心平气和起来,又不像是在网上隔着屏幕交流,总感觉有些奇怪。

    程漾本以为只有自己这样,但等她抬头看过去时,对方也是一脸的不自在,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不远处的建筑物上。

    不过总得有人先开口。

    裴亦舟咳了一声,问:“东西带过来了?”

    这话配上他们俩鬼鬼祟祟的动作,怎么听着像是在做奇怪的事情?

    程漾及时斩断自己的联想,也照样咳了一声,从包里翻出书递给他,回答:“嗯,你检查检查,看看是不是你要的。”

    说完觉得更像了,又马上补充完整:“呃,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书。”

    裴亦舟扫了一眼,没多看就收下了。

    程漾继续补充:“这一套没多少人动过,应该保存得还挺好。”

    “嗯,是挺新的,你找书用了很久?”

    裴亦舟说这话的时候不经意将视线落在了她脸上,而程漾之前观察人又忘记了收回,两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看对了眼。

    他的眼睛很干净,因为身高差盯着人看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略微垂着眼睫,看着有点冷淡傲气但是并不带有攻击性。

    意识到对方还在等着回答,程漾看向地面,及时阻断了对视,回答:“也还好吧。”

    感觉自己说得有点心虚,程漾听着他的声音又多问了句:“你是感冒了吗?”

    裴亦舟抬眸看过去,语调有点懒散:“昂。”

    程漾也没想他会这么仔细听自己的话,搜肠刮肚想,最终挤出一句来:“那、那你多喝热水?”

    裴亦舟心说你关心人的话还用疑问?不过话在心里转了一百八十个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这一回合聊完,两个人倏地安静下来。

    程漾说完后盯着路边还沾着雨滴的叶子陷入思考。

    这下他们应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吧?但总得说点什么告别?

    那再见了?还是明天见?

    他们俩的关系好像又没熟到要互相说这种话的程度。

    就在察觉到有人偷偷摸摸往这儿看时,裴亦舟再次开了口:“那什么,我哥他说觉得上次见面迟到了有点对不起,想请你去他签售会那边玩玩,就过段时间。”

    他说得很别扭,像是有人拿到架在他脖子上念的一样,含糊不清的,但程漾听得很明白。

    她点了点头,回答:“好啊。”

    “嗯?”裴亦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在他看来,正常人应该都不会答应这种奇怪的邀请。

    程漾眼睛亮晶晶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可以啊。”

    她本来闲着没事做也计划去旅游的,而李云霁办签售会的地方她前段时间看到了,刚好是著名的旅游城市,何况还是校友学长请,不去白不去。

    秉持着你来我往的礼貌,程漾又问了句:“你也去?”

    扯到自己了,裴亦舟收起心里的一点情绪,一如既往地散漫道:“看情况吧,我平时还挺忙的。”

    话落,他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点,掩饰着异样问人:“你问这个干吗?”

    “没……”程漾这句话还没说完,小腿忽地一抽,疼得她嘶的一声弯下了腰。

    “喂,你没事吧?”语气一变,裴亦舟下意识地去扶她,想到人是女生后,快要触碰到的指尖又立即收了回来。

    幸好抽筋只是一会儿的事,没几秒好了些,程漾笑了下道:“拿书走了几小时的路,有点抽筋,不过应该没什么事。”

    她挺久没这么剧烈运动过了,地铁站了一段,走路又走了几回,还穿的是带跟的鞋。

    但毕竟是答应人家的,她也只是开个玩笑,揉了下小腿又问:“所以你还有要说的吗?没有我回家休息了。”

    她已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程漾迷迷糊糊的模样落在裴亦舟眼里,他盯了两秒,迅速站直了身,别开脸道:“没什么特别的,就问一下你的名字,见几次面了你好像也没说。”

    程漾点了下头,回答:“程漾,旅程的程,荡漾的漾。”

    她以为裴亦舟还会问点什么,但他并没有,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听完之后,对方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她身上,喉结滚动了下,就轻声对她说:

    “有句话你应该知道吧?别太相信不熟的人,到时候自己也多注意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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