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日光炙热，程漾撑伞等在马路边，手上的小风扇也不足以抵挡扑面而来的热意。
门卫室的大爷瞧见她在外面，招呼人进来：“老程家孙女，等谁呢？外面这么热，进来吹空调等吧。”
程漾晃了下手上的风扇，示意自己有风吹，一口回绝：“谢了爷爷，我一会儿就走了。”
大爷也没强求：“行吧，那你当心点嘞。”
没一会儿，门卫室的门被推开。
程漾探出一个脑袋，摸了下鼻尖，有点不太好意思地问：“爷爷能吹会儿空调么？”
大爷：“……”
程漾也没想到说好接送的车迟了半小时还没来。
她发消息过去询问，又隔了几分钟，那位导演的助理才回复。
对方只说司机抽不出时间，还请她见谅，并希望她自己坐车过来。
程漾皱着眉敲下几个字。
。：【可以，但为了让彼此之间的合作更加愉快，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希望下次您能提前告知】
不知道是看见了还是不想回，总之那边没了动静。
“你这是要去见大老板呢？”大爷见她身上穿着衬衫和百褶裙，又挎了个包，因此好奇地多问了句。
程漾边在手机上打车，边回答：“不一定。”
她停顿了会：“也可能是即将被拉进黑名单的客户。”
很快，屏幕显示已接单，车辆距离她不到0.1公里。
没等大爷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程漾又回头笑着和他道了谢：“走啦，谢谢爷爷。”
到底是自己花真金白银请的司机，一路上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别墅设在A市临近郊区的位置，出了市中心后，车辆环着蜿蜒的公路爬了会儿山，一小时后，程漾抵达了目的地。
她在正门口停下，隔着铁门望见里面的几栋组合而成、精心设计过的欧式建筑，外围是花团簇拥的院子，中央有喷泉水池，四周绕着雕塑。
以前跟着导师走南闯北，她也没少见识过有钱人的家，但还是头一次看到过这么奢华的地方。
不过。
程漾轻呼了口气，没看到外面有人接待，低头给助理发消息。
大概又过了会儿，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十多分钟，程漾没具体计算，但当她被侍从带领到客厅却又无人搭理后，她确认自己的好脾气被磨没了。
程漾起身找了个侍从，礼貌问：“您好，请问雷奥导演的助理在这儿吗？”
没等对方回答，大厅侧面的旋转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女人。
女人是典型的法国人长相，鼻梁高挺，五官深邃。
她穿着华贵，金色的短发烫成羊毛卷，尽管因为有外界因素加持，皮肤还比较光滑，但毕竟上了年龄，看着约莫五十近六十，眼尾和脸上的皱纹沟壑却已无法遮挡。
女人用法语询问她：“是程漾小姐吗？我是雷奥的妻子，也是他的助理，让您久等了。”
程漾心说确实是久等了。
女人在她面前的沙发坐下，上下打量了会，道：“他目前不在家，三点会准时过来的，所以在这之前，我们或许可以聊聊。”
闲聊这事程漾在行，但她还是更先想说说正事：“夫人您想聊什么？如果是关于论坛，我已经做了初步了解……”
还没说完，女人就打断了她：“程小姐看起来还很年轻，很漂亮。”
程漾愣了下，没做回答。
这是她以前经常遇见的问题。
她在同行之中年纪偏小，被客户怀疑经验不足是常有的事。
正想着用一套说辞来解释一番，女人却笑了笑，缓慢地开口：“是啊，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总是吸引人的，但是如果不能正确认识自己，那就显得有点不够聪明了。”
“我丈夫的上一位翻译是个三十岁的男性，他很优秀，曾为我们国家的重要人物担任过译员，但是你呢，程小姐，你这么年轻，又是做了什么才让他决定聘用你的呢？”
或许语言之间的转化使得含义会有偏差，程漾并不想把人往坏处了去想，直到女人盯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了最后一句：
“更明确地说，是什么不太光鲜亮丽的事情？比如利用你的外貌，身姿或者还有的别的。”
话音落地，大厅里安静了片刻，程漾笑了下，从沙发上起身。
她看着女人，用一口流利的法语，一字一句回答：“我本想用中文回应您，但怕您听不懂，还是决定这样和您说。”
程漾以刚才同样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就公事而言，您耽误了我的时间，让我在这儿听了一堆废话，哦，以及额外花费了一百五十七元车费。就私事来说，您作为雷奥导演的妻子，对于接近丈夫的其他人态度是如此之糟糕，让人不由得怀疑——”
她停顿了下：“您是否是做过什么不太光鲜亮丽的事情，以至于这样去揣测他人。”
女人在听到她这样反问自己，不由得大惊失色，指着她颤颤巍巍地说了好几句：“你……你……”
程漾没在意，拿着包往外走，到了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对她说：“如果这也是雷奥导演的意见，那么请转告他，我不会成为他的译员。中文有句古语，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对了，您的翻译水平应该不怎么样，可能听不懂，所以我顺道解释一下好了，大概是说不懂得尊重他人的人，永远也不会受到他人的尊重，尤其是您，年迈、外貌不怎么漂亮并且心灵恶毒的夫人。”
从等车时拱起的火终于一鼓作气发了出去，程漾神清气爽走出去。
听到那位本来看着人面心善的夫人嚷嚷，她把刚才录的音给雷奥导演发了过去，全然当作不知。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难过。
程漾没想到自己再次接触喜欢的东西，遇见的却是这样的事。
或许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还是不够成熟。
她本来也没想着继续在这一条路上走多远，心里想的也就是偶尔试一下，能够不要忘记就好了。
但那天有人鼓励她，支持她。
还是她有点心动的人。
程漾吸了吸鼻子，撑开太阳伞，打算从这里走到山下去坐车。
结果越走越气，心里想着还别墅呢，门前连出租车都打不到。
只准进不准出是吧？
正打算踢一下路边的石子泄泄气，一辆卡宴从前方开了过来，利落地停在离她不到五米的地方。
并不是她之前开过的型号，但程漾就是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往那边看去。
先是看到了驾驶位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而后绕过去给后排的人开了车门。
雷奥导演就在这个时候出现，有点匆忙地向她赶过来，礼貌且急促地称呼她：“程小姐，程小姐。”
程漾侧头看过去。
还没来得及看到人的正脸，背后忽地传来一声尖叫，她听到那位可怕的夫人骂了几句脏话。
没意识到是什么问题，比她转过身的动作还快，一个玻璃杯向她砸过来，风声呼啸而过。
“程漾！”
她愣愣地盯着，只在一瞬间感觉到心脏骤停，但下一秒就被人扯了过去。
后脑勺被人隔着帽子护住，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没多久，玻璃撞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脸贴在对方的肩膀上，感受到丝丝凉意。
程漾半睁着眼看到玻璃碎片溅开，像是雨点砸在地上一样。
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来。
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程漾在这一刻，清晰地听到心跳声。
很快，很乱。
但不是她的，是裴亦舟的。
-
“实在抱歉，程小姐。”
再次坐进客厅，雷奥导演向她道歉，边说边头疼地拍脑袋，法语也说得有些混乱。
“她是我的前妻，是个疯子，我安排的助理并不是她，但不知怎么回事她进来了，并且给你带来了如此之多的伤害，我向你表示愧疚，歉意，并赔偿你所有的损失，希望能取得你的原谅。”
程漾想了下不久前被几个保镖拖出去当场用直升机送走的女人，她的惊讶程度已经超过了愤怒。
压下心里的震惊，她笑了笑，回答：“那是她的所作所为，与您无关，您不需要取得我的原谅。”
雷奥导演松了口气：“感谢宽容，那么翻译员的事情，如果程小姐不再想做，那我也不会勉强，之前商谈好的薪资依旧会悉数给你。”
程漾摇了摇头：“既然答应了，那我依然选择履行承诺。”
“何况这是我……”她停了停，“是我很喜欢的事。”
雷奥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回应了个微笑，让她稍等，他亲自上楼去取提前准备好的资料。
等着的空当，程漾抬眸望向了站在喷泉水池旁边接电话的人，不由得出了神。
裴亦舟原本穿得是一整套的黑色西装，干净利落，衬得少年身形挺拔，但在室外，多少还是有些热，于是他脱了外套搭在臂弯里，袖口的扣子揭开，折上去了一节，露出机械表盘和突出的腕骨。
似乎是感觉到别的视线，裴亦舟也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程漾眨了下眼。
裴亦舟对着手机那边说了什么，很快，挂了电话推门进来。
昨晚上的事加上刚才的，多少有点不自在。
而且，程漾眨眼的意思也不是叫他过来。
她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嗯。
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程漾莫名紧张地抓着裙子，低着头从桌角看到另一个桌角，又从桌角看到某人的手表。
最后还是裴亦舟先在她旁边坐下，咳了下，问她：“聊完了？”
程漾看到他的手背上有被玻璃碎渣划出的一条血痕。
门卫室的大爷瞧见她在外面，招呼人进来：“老程家孙女，等谁呢？外面这么热，进来吹空调等吧。”
程漾晃了下手上的风扇，示意自己有风吹，一口回绝：“谢了爷爷，我一会儿就走了。”
大爷也没强求：“行吧，那你当心点嘞。”
没一会儿，门卫室的门被推开。
程漾探出一个脑袋，摸了下鼻尖，有点不太好意思地问：“爷爷能吹会儿空调么？”
大爷：“……”
程漾也没想到说好接送的车迟了半小时还没来。
她发消息过去询问，又隔了几分钟，那位导演的助理才回复。
对方只说司机抽不出时间，还请她见谅，并希望她自己坐车过来。
程漾皱着眉敲下几个字。
。：【可以，但为了让彼此之间的合作更加愉快，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希望下次您能提前告知】
不知道是看见了还是不想回，总之那边没了动静。
“你这是要去见大老板呢？”大爷见她身上穿着衬衫和百褶裙，又挎了个包，因此好奇地多问了句。
程漾边在手机上打车，边回答：“不一定。”
她停顿了会：“也可能是即将被拉进黑名单的客户。”
很快，屏幕显示已接单，车辆距离她不到0.1公里。
没等大爷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程漾又回头笑着和他道了谢：“走啦，谢谢爷爷。”
到底是自己花真金白银请的司机，一路上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别墅设在A市临近郊区的位置，出了市中心后，车辆环着蜿蜒的公路爬了会儿山，一小时后，程漾抵达了目的地。
她在正门口停下，隔着铁门望见里面的几栋组合而成、精心设计过的欧式建筑，外围是花团簇拥的院子，中央有喷泉水池，四周绕着雕塑。
以前跟着导师走南闯北，她也没少见识过有钱人的家，但还是头一次看到过这么奢华的地方。
不过。
程漾轻呼了口气，没看到外面有人接待，低头给助理发消息。
大概又过了会儿，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十多分钟，程漾没具体计算，但当她被侍从带领到客厅却又无人搭理后，她确认自己的好脾气被磨没了。
程漾起身找了个侍从，礼貌问：“您好，请问雷奥导演的助理在这儿吗？”
没等对方回答，大厅侧面的旋转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女人。
女人是典型的法国人长相，鼻梁高挺，五官深邃。
她穿着华贵，金色的短发烫成羊毛卷，尽管因为有外界因素加持，皮肤还比较光滑，但毕竟上了年龄，看着约莫五十近六十，眼尾和脸上的皱纹沟壑却已无法遮挡。
女人用法语询问她：“是程漾小姐吗？我是雷奥的妻子，也是他的助理，让您久等了。”
程漾心说确实是久等了。
女人在她面前的沙发坐下，上下打量了会，道：“他目前不在家，三点会准时过来的，所以在这之前，我们或许可以聊聊。”
闲聊这事程漾在行，但她还是更先想说说正事：“夫人您想聊什么？如果是关于论坛，我已经做了初步了解……”
还没说完，女人就打断了她：“程小姐看起来还很年轻，很漂亮。”
程漾愣了下，没做回答。
这是她以前经常遇见的问题。
她在同行之中年纪偏小，被客户怀疑经验不足是常有的事。
正想着用一套说辞来解释一番，女人却笑了笑，缓慢地开口：“是啊，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总是吸引人的，但是如果不能正确认识自己，那就显得有点不够聪明了。”
“我丈夫的上一位翻译是个三十岁的男性，他很优秀，曾为我们国家的重要人物担任过译员，但是你呢，程小姐，你这么年轻，又是做了什么才让他决定聘用你的呢？”
或许语言之间的转化使得含义会有偏差，程漾并不想把人往坏处了去想，直到女人盯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了最后一句：
“更明确地说，是什么不太光鲜亮丽的事情？比如利用你的外貌，身姿或者还有的别的。”
话音落地，大厅里安静了片刻，程漾笑了下，从沙发上起身。
她看着女人，用一口流利的法语，一字一句回答：“我本想用中文回应您，但怕您听不懂，还是决定这样和您说。”
程漾以刚才同样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就公事而言，您耽误了我的时间，让我在这儿听了一堆废话，哦，以及额外花费了一百五十七元车费。就私事来说，您作为雷奥导演的妻子，对于接近丈夫的其他人态度是如此之糟糕，让人不由得怀疑——”
她停顿了下：“您是否是做过什么不太光鲜亮丽的事情，以至于这样去揣测他人。”
女人在听到她这样反问自己，不由得大惊失色，指着她颤颤巍巍地说了好几句：“你……你……”
程漾没在意，拿着包往外走，到了门口，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对她说：“如果这也是雷奥导演的意见，那么请转告他，我不会成为他的译员。中文有句古语，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对了，您的翻译水平应该不怎么样，可能听不懂，所以我顺道解释一下好了，大概是说不懂得尊重他人的人，永远也不会受到他人的尊重，尤其是您，年迈、外貌不怎么漂亮并且心灵恶毒的夫人。”
从等车时拱起的火终于一鼓作气发了出去，程漾神清气爽走出去。
听到那位本来看着人面心善的夫人嚷嚷，她把刚才录的音给雷奥导演发了过去，全然当作不知。
只是到底还是有些难过。
程漾没想到自己再次接触喜欢的东西，遇见的却是这样的事。
或许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还是不够成熟。
她本来也没想着继续在这一条路上走多远，心里想的也就是偶尔试一下，能够不要忘记就好了。
但那天有人鼓励她，支持她。
还是她有点心动的人。
程漾吸了吸鼻子，撑开太阳伞，打算从这里走到山下去坐车。
结果越走越气，心里想着还别墅呢，门前连出租车都打不到。
只准进不准出是吧？
正打算踢一下路边的石子泄泄气，一辆卡宴从前方开了过来，利落地停在离她不到五米的地方。
并不是她之前开过的型号，但程漾就是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往那边看去。
先是看到了驾驶位上下来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而后绕过去给后排的人开了车门。
雷奥导演就在这个时候出现，有点匆忙地向她赶过来，礼貌且急促地称呼她：“程小姐，程小姐。”
程漾侧头看过去。
还没来得及看到人的正脸，背后忽地传来一声尖叫，她听到那位可怕的夫人骂了几句脏话。
没意识到是什么问题，比她转过身的动作还快，一个玻璃杯向她砸过来，风声呼啸而过。
“程漾！”
她愣愣地盯着，只在一瞬间感觉到心脏骤停，但下一秒就被人扯了过去。
后脑勺被人隔着帽子护住，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没多久，玻璃撞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脸贴在对方的肩膀上，感受到丝丝凉意。
程漾半睁着眼看到玻璃碎片溅开，像是雨点砸在地上一样。
好一会儿，她回过神来。
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程漾在这一刻，清晰地听到心跳声。
很快，很乱。
但不是她的，是裴亦舟的。
-
“实在抱歉，程小姐。”
再次坐进客厅，雷奥导演向她道歉，边说边头疼地拍脑袋，法语也说得有些混乱。
“她是我的前妻，是个疯子，我安排的助理并不是她，但不知怎么回事她进来了，并且给你带来了如此之多的伤害，我向你表示愧疚，歉意，并赔偿你所有的损失，希望能取得你的原谅。”
程漾想了下不久前被几个保镖拖出去当场用直升机送走的女人，她的惊讶程度已经超过了愤怒。
压下心里的震惊，她笑了笑，回答：“那是她的所作所为，与您无关，您不需要取得我的原谅。”
雷奥导演松了口气：“感谢宽容，那么翻译员的事情，如果程小姐不再想做，那我也不会勉强，之前商谈好的薪资依旧会悉数给你。”
程漾摇了摇头：“既然答应了，那我依然选择履行承诺。”
“何况这是我……”她停了停，“是我很喜欢的事。”
雷奥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回应了个微笑，让她稍等，他亲自上楼去取提前准备好的资料。
等着的空当，程漾抬眸望向了站在喷泉水池旁边接电话的人，不由得出了神。
裴亦舟原本穿得是一整套的黑色西装，干净利落，衬得少年身形挺拔，但在室外，多少还是有些热，于是他脱了外套搭在臂弯里，袖口的扣子揭开，折上去了一节，露出机械表盘和突出的腕骨。
似乎是感觉到别的视线，裴亦舟也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程漾眨了下眼。
裴亦舟对着手机那边说了什么，很快，挂了电话推门进来。
昨晚上的事加上刚才的，多少有点不自在。
而且，程漾眨眼的意思也不是叫他过来。
她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嗯。
两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程漾莫名紧张地抓着裙子，低着头从桌角看到另一个桌角，又从桌角看到某人的手表。
最后还是裴亦舟先在她旁边坐下，咳了下，问她：“聊完了？”
程漾看到他的手背上有被玻璃碎渣划出的一条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