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第一次谈恋爱,没什么经验,裴亦舟晚上约人打球去消耗体力,程漾也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没睡着,眼前一直重复播放表白的场景。

    那场只属于她的烟花因为有了人的加持,变得难以忘记。

    凌晨两点,她打开手机,发现置顶的那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但始终没有发过来。

    知道他也醒着,程漾缩在被窝里,吹着空调冷风,伸出手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过去。

    。:【你还没睡吗?】

    收到这条消息时,裴亦舟正拎起领口准备换睡衣,听到手机一响,又把衣服暂时搁在了床边,单手打字报备。

    Orbit:【还没,刚和周知让打完球回来】

    Orbit:【你呢?刚才不是说要睡觉了?】

    。:【我睡不着】

    被她这么一说,裴亦舟这下也完全没了睡意。

    Orbit:【聊会儿?】

    于是两个人大半夜的,隔着几十公里聊天。最后字面上的话也难以克制想见面的情绪,索性通了语音电话。

    你一句我一句很舒服地回应着彼此,裴亦舟说话也像是在哄她睡觉,低声又温柔,以至于后半夜是什么时候闭上眼的程漾已经没印象了,但等她醒过来看时——界面显示通话结束在半小时前,时长有差不多六个小时。

    她和游佳彻夜畅谈的时间都没这么长。

    早上八点。

    听到楼下的动静,程漾迅速掀开被窝起床,收拾一顿出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只不过这次换成了她爷爷来喊人。

    老爷子瞧了她一眼,背着手转身就走:“看来早饭也可以省了。”

    “谈恋爱”几个字老爷子嘴里说不出来,不过程漾还是十分清楚地明白他的意思——看来男朋友能当饭吃,不然怎么睡到太阳晒屁股了还不出来?

    程漾两三步小跑跟上去,绕开这个话题,只问:“没有啊!我一大早就饿着肚子等了呢,所以吃什么爷爷?”

    老爷子哼了一声:“别把我和吃连在一块。”

    程漾:“……”

    两爷孙下了楼,餐厅桌面已经摆好了四碗热腾腾的米线,每碗里还卧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

    早餐做起来麻烦费事,以往都是买着吃,但今天的一看就知道是奶奶亲自下厨弄的。

    程漾在桌边坐下,还没动筷,旁边又一道目光飘了过来。

    程祈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底下是淡淡的乌青,黑眼圈看着比她这个熬了夜的还要严重。

    程漾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心虚:“……看我干嘛?”

    程祈允气鼓鼓着脸:“姐,我连学校里有没有女生和我表白都告诉你了,结果你交男朋友了都没和我说。”

    套他弟的话比下坡还简单,程漾是怕他太单纯被人骗。

    “这不是没来得及嘛——你等会儿不上课了?”

    程祈允点点头:“上啊。”

    程漾:“那还不快点吃?”

    “哦。”

    程祈允乖乖低头吃米线,吃了一半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怎么好像有一种被忽悠了的感觉?

    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外面忽地有快递员上门。

    程漾过去开门,快递小哥先给她拿了一份像是装着文件的纸袋,她接过来签了字。正打算往回走,又被人叫了回来。

    “诶,小姐,你这儿还有一个快递。”

    程漾把目光从纸袋上挪过去,随即看着对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提了一个八寸大的蛋糕出来。

    透明壳里的蛋糕整体是淡蓝色,最上面放着四只奶油和巧克力做的猫猫狗狗,其余空位全部由五六种水果铺满。

    顶上的蝴蝶结处挂着同款的卡通蛋糕吊牌,背后清晰明了地介绍用料和夹层内陷。

    程漾确定自己最近没买蛋糕。

    疑惑着凑过去,看到了寄件人的信息后,她立即签收下来。

    她拿着东西往回走,同时有点雀跃地翻出消息联系人。

    。:【你怎么买蛋糕了?】

    裴亦舟那边也正好收到快递成功签收的消息。

    Orbit:【昨天不是说想吃?】

    程漾认真回忆了下,好像是在睡前刷了下吃播,看到甜品了随口说了一句,当时迷迷糊糊地想睡觉了,也没注意自己说的什么。

    Orbit:【不喜欢?】

    。:【喜欢!】

    Orbit:【那就行,晚上见面?】

    脸颊又开始热了起来,程漾慢慢地敲下回复。

    。:【哦】

    绕过走廊进到客厅,程祈允先看到吃的,立马冲过来:“蛋糕!姐你什么时候买的?”

    他看了看包装,惊讶道:“而且还是我们大学附近的那家店!”

    程祈允也喜欢吃甜品,早就盯上了这店,店铺在他们大学里名声颇好,只不过因为两点原因,他一直都没能买上:

    一是据说用料食材不便宜,再加上外形专门定制,所以蛋糕本身定价高,一个小小的四寸就要三百多,他一个贫穷的大学生哪吃得起?

    二是从法国学完甜品制作回来的老板本人非常有个性,只接他喜欢的单,拒绝你的理由可以千奇百怪,比如今天心情不好不接,时间不对不接。

    程祈允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却因为第二点没买上之后,当即骂了一句:你家蛋糕用金子做的呢?!

    现在真真切切看到蛋糕实体,他承认这老板好像是有两把刷子的。

    程漾小心把蛋糕放在了桌上:“我没买。”

    “嗯?那谁给你定的?”

    程祈允两三下就反应过来:“姐夫?他怎么买到的?”

    没等程漾回答,爷爷先卷起报纸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一个蛋糕就把你收买了?你见过人了?”

    被爷爷这么一教训,程祈允也反应了过来。

    也是哦,万一那个人配不上他姐怎么办?

    他对他姐的男朋友可是有高标准高要求的!不是送花买蛋糕就能达到的!

    程祈允十分有骨气:“我先吃米线,蛋糕等会儿再说。”

    “嗯嗯。”程漾点点头,扯了一张纸给他,道:“收收你的口水。”

    程祈允:“……”他好像做不到。

    另一个快递是奶奶的,程漾把东西给人递过去。

    奶奶戴着眼镜扫了眼,饭也没吃了,直接拆开纸袋来看,几分钟后脸色变了变。

    程漾看出来不对劲:“怎么了?”

    她接过文件,发现是一份打印出来的医学著作翻译稿,封面署着奶奶工作室的名号。

    程漾越往后看眉头越紧皱,稿子仅在第一页就被人用红笔圈了十几处低级错误。

    这不可能是工作室的水准。

    老爷子看了后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我去和知妤说说。”

    奶奶摘了眼镜,叹了口气:“你和我不也一样,怎么好说?她的孩子我们总不能驳了面子。”

    “所以这是吴姨儿子翻的稿?”

    程漾虽然不经常去她奶奶的工作室,但也大概知道些情况。

    奶奶年纪大了,没法常盯着底下的人工作,大部分事情都是交给她的学生吴知妤来接管,而她做到这个份上,手上自然也是有点调动人事的权力。

    于是前不久就把自己翻译专业的孩子弄了过来实习。

    但谁也没想到,她现在就把正式工作直接让她实习不到两个月的儿子来做。

    有情分在那,老两口不好说话,一时间也找不出办法。

    就在僵持之际,程漾主动提出:“我去一趟工作室吧。”

    -

    饭后程漾换了一身偏正式的衬衫牛仔裤出门,刚到路边准备打车,一辆白色的奥迪忽地从小区里开出来,停在了她身边。

    片刻后车窗降下,曲初微淡淡看了过来:“你站路边做什么?”

    程漾往后看了两眼,她奶奶并不在这儿。

    这位大小姐会和她搭话也是稀奇,她随口一答:“等出租车。”

    程漾眯了下眼往两边看:“不过这个点好像还挺难打的。”

    曲初微嗯了一声,结果也没走,程漾寻思着人主动和自己说话,她是不是也得礼尚往来说几句?

    于是尴尬开口:“你今天不去学校?”

    曲初微语调冷了些:“不用去。”

    程漾:“哦。”

    既然不用去,那开车出来干吗?

    几秒后,程漾反应过来,小心问:“那……送我一程?”

    咔哒一声,车门解了锁。

    曲初微脸色缓了缓:“嗯,刚好顺路,上来吧。”

    程漾:“我还没说我去哪呢。”

    曲初微:“……”你长了张嘴就不能不说话?

    有人载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程漾没忍住笑了下,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从这里过去工作室得半小时,两个人是旧相识,却没有话聊。

    期间曲初微悄摸往后看了一眼,后排的人拿着笔在一叠纸上勾勾画画,但等程漾一抬头,她旧立马恢复冷脸,目视前方。

    半小时后,抵达工作室,程漾推开门进去时,吴知妤正在和那位把翻译稿直接寄到她家的客户交流。

    对方言辞激烈,说得脸红脖子粗。

    办公室和员工区仅隔了一条走廊,玻璃墙的隔音效果不算好,被这么一闹,工位上的其他员工纷纷看了过去。

    程漾进办公室后先把百叶窗拉下,然后一眼瞥到了那位挡路的闯祸哥。

    男生刚被客户劈头盖脸骂了一顿,正不爽着呢,见外人过来看热闹,更加不爽了。

    眉头一皱,问:“你谁啊?还敢随便进来?”

    程漾没搭理他,走过去在吴知妤旁边坐下:“吴姨,能让我说两句么?”

    吴知妤自然是认识她的,只是没想到几年前见面时还有点怯生的小女孩,现在已经出落成落落大方的大姑娘,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几分她老师年轻时游刃有余的气质。

    她正因为这事头疼呢,听她这么问立即点点头:“好。”

    客户不懂她们之间的关系,只梗着脖子道:“我不管你们谁来说,总之这事怎么解决吧,我是相信程老师的水平才和你们做生意,现在倒好了,你们把我的交给一个屁都不懂的实习生来搞。要是处理结果不满意,你们工作室就等着接差评倒闭吧。”

    男生只听了最后一句,立刻炸了:“你他妈说谁屁都不懂!你以为我想干这份事呢!”

    吴知妤站起来喊:“住嘴!”

    眼看着客户要和男生掐起来,程漾深呼了口气。

    “吴姨您能带他出去吗?”

    吴知妤把人拽了出去。

    门一关,程漾先挨了这客户的一顿骂。

    做了这么多次口译笔译,她确实是头一回被人这么说。不过她同时也庆幸,幸好奶奶没过来。

    等人嘴歇下来了,程漾给他提供了解决方案:“您看这样行吗?这次翻译费用我们免除,全额给您退回,并进行重翻,后续如果还有合作,给您相应的优惠折扣。”

    终于听到点实际的东西,客户脸色稍稍好看了些。

    “钱呢,不是主要问题,最主要的是翻译的人,你们再找一个实习生来搞?我有空跟你们玩?”

    程漾向他保证:“不会安排实习生的。”

    “刚刚那个吴什么,说除了实习生,其他的员工都有事做,要接我的稿子也只能等到半个月后了,别说半个月,一个星期我给你把事情在这一行闹大,你觉得怎么样?”

    “其他员工是没空。”

    在客户一脸“那你和我说个啥”的表情时,程漾把她早上拿到的翻译稿递了过去。

    “所以我来翻。”

    稿子上不仅原来被圈红的地方改了,其余客户自己都没发现的微小错误都被揪了出来。

    而六十几页的文件,她已经翻了将近三分之一,但距离签收这个快递,过去的时间才不过三个小时。

    他不太确信,又偷摸拍照发过去给他精通外语的熟人发过去。

    在接到“这哪家翻译工作室的?推给我”的消息后,他才放下心来,自觉赚大了,但还是端着问:“行吧,那就这样,按照之前规定的时间,三天之内发给我。”

    随即立刻迈着小碎步蹦跶出了工作室。

    程漾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些,还没来得及喝下水,门哐当一下又被推开了。

    闯祸哥长着一张斯文的脸,表情却狰狞:“你是老板的孙女就了不起了?谁想拿这几千块的钱,我要是出去做同传做口译,时薪就是你们的月工资!”

    他是被他妈硬拖过来工作的,本来就是想拿个实习证明,谁能想到碰到个脾气和他一样暴的客户,当即忍不住甩脸子了。

    现在被程漾这么一弄,整个工作室的人都知道人家是在嫌弃他了,压根忍不住不发火。吴知妤在旁边劝都劝不住。

    程漾安静地听他说完,慢慢起身站到他面前。

    “看来你不仅没能力,连在学校学到最基本的东西都忘了。语言尚且没有高低之分,你还敢自作主张给口译和笔译划分等级。给你一句忠告,你不适合待在翻译行业,建议趁早转行。你的嗓门很大,可以去替代音响喊大甩卖。”

    “还有最近翻译到的一句古文,感觉挺适合你的,送给你——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程漾说话的时候都是笑吟吟的,声调平缓,听着像是在普通叙述,但好歹都是做这一行的,男生怎么会不明白她明里暗里的话?

    正要发作,办公室的门又被人一推。

    看见来人,男生一懵:“师姐?”

    曲初微淡淡瞥了他一眼:“谁是你师姐?沈老师可没说要收你做学生。你这样子也不配。”

    说完了她看向程漾:“还走不走?”

    程漾倒是没想到她还在等自己,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吴知妤,心想对方大概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了,放心走了出去。

    曲初微跟在后面,路过男生时,想起来又说了句:“如果你真的使了什么手端到了沈老师的门下,那你还有一个师姐。”

    男生也是被骂傻了才接她的话:“谁?”

    “刚才替学校教育你的那位。”

    -

    回到家里,奶奶先跑过来问情况。

    “没事吧?她那儿子脾气也不怎么好。”说完了,她开始后悔:“刚才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的。”

    程漾拍了拍她的手,转了一圈:“奶奶,你放心,我没事啊。”

    奶奶不放心,之前程漾都没怎么去过工作室,她隐约知道是有些原因,但孩子不愿意说,她也从来没过问过。

    今天主动说要去的时候,她还震惊了下,也或许是惊讶过头了,才一时间同意了让她去。

    在她这儿,程漾就是小孩。

    “没被人骂吧?”

    程漾笑了笑:“您说什么呢!骂我的我都骂回去了,我好歹也是学语言的,说话底子还行吧。”

    两三句问下来,没一句是关乎事情本身的,全是在程漾身上。

    “好啦,不说了,我们吃蛋糕吧。后面的事吴姨应该会处理好的。”

    程祈允去学校了,于是蛋糕分成四份,留了一份在冰箱里给他,他们三个则坐在家里高高兴兴地边聊边吃完了。

    下午程漾关门在房间改稿,只有吃午饭的时候出来了会儿。被他爷爷奶奶问起,只说是在做她自己的工作,让他们别来打扰。

    一直到了晚上七点,她和裴亦舟约定的时间,她才重新从卧室里出来。

    趁着老两口看电视的空当,一溜烟地跑出了门。

    出去前她还在催着司机怎么还不接单啊,结果到了外面一看。

    裴亦舟就在她家外面等着。

    简单的黑t休闲裤衬得身高腿长,肩上懒懒散散地挎着一个黑色书包,有点像高中时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见她出来了,裴亦舟不自觉笑了起来,冷脸瞬间消失了,原本凌厉的眉峰都柔和了些,漫不经心道:“看着干吗?还不过来?”

    程漾小跑过去,在他面前停下,然后张开手臂,小声又委屈地说了句:“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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