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回来之后，谈姝的生活就又慢慢回到了正轨。
她和往常一样每天去医院，换上白大褂后进行查房、会诊、手术……照例做着分内之事。
要说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每天下班回家时，程漾会给她打电话。
而这也正是谈姝除了收到病人痊愈出院的消息之外，最高兴的事。
“姐姐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不用值班了？那我过去找你吧。”
某天下午接到程漾的电话时，谈姝正从医院台阶上慢步走下来。
听到妹妹期待的声音，她不自觉地笑了下，回应说：“嗯。”
不过转而又想到：“裴亦舟呢？”
“他有事出去了，要很晚才回来。”
程漾和裴亦舟结婚快半年了。
刚开始和裴亦舟相处时，谈姝还有一点拘谨，后来发现他除了对自己更敬重些，其余的似乎和程漾对自己一样，也像是把她当成了亲姐一般，她又慢慢放轻松了许多，偶尔也会过问一两句。
“好，那我在医院这边等你。”
挂了电话，等着程漾过来的时间，谈姝习惯性地看向四周。
医院门前的马路向来是车水马龙。
叫卖的小贩、排队等客的出租车以及从菜市场提着大包小包往家里赶的路人，这些几乎是每天都会见到的场景。
找了个休息椅坐下，谈姝闭了闭眼，享受黄昏时刻的最后一点日光和人间烟火气。
偶尔碰到同事过来打招呼，她才会睁开眼，温和地笑着回两句。
“谈医生，又等你妹妹来接你呢？”
“嗯，今天正好不上晚班。”
“你们姐妹感情真好——哎呦，已经五点啦，那先不聊了，我老公这几天出差去了，我还得去接孩子放学。”
“好，明天见。”
她们科室的医生有家室的并不少，谈姝经常会在大厅里碰到过来送饭盒水果或者是来接人的家属。
她以前很羡慕，不过后来程漾也经常这么做，羡慕就转变为了期待。
谈姝看着同事离去，继续闭上眼等候，想到待会儿的见面场景，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处笑容。
直到在嘈杂的人声中听到一声熟悉的。
“要买气球吗？”
她忽地睁开了眼。
那声音顿时又变得疏远起来。
是离她差不多五六米远的地方，有个男人手里拿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气球，正热情询问路边放学回来的小朋友和家长。
只是这一条街做类似生意的太多了，他并没能卖出去多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谈姝不由自主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在老板都打算过来问问她是不是想买给家里的小朋友时，程漾从车上下来了。
“姐姐！”
她最后匆匆往气球上一瞥，很快起了身过去。
“姐姐你刚刚在看什么呢？”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程漾边往她身上靠边撒着娇问。
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谈姝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回：“就到处瞧瞧，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你想去玩了么？”好不容易从她嘴里听到这个词，程漾顿时兴奋起来：“那你什么时候放假，我们一起去吧。”
有好几个城市她和裴亦舟去旅游过，两人都觉得体验不错，因此程漾也想和谈姝去玩玩。
只是谈姝工作上的事太多，每天在医院几乎忙不过来，一周里能抽出几个小时好好休息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更别提长时间外出。
她说完后，两个人几乎同时想到了这里，又不由得一起笑了起来。
谈姝安慰她说：“以后肯定会有空的。”
能时不时和妹妹见见面，她就很满足了。
其余的也不再奢求。
两个人进了超市，程漾推着购物车，谈姝就往车里放食材。
她自己一个人时很少下厨，所以每次程漾过来，就是去超市大采购的日子。
“水果要买一点吗？可以回去榨果汁。在家里吃酸汤鱼的话，容易口渴。”
谈姝认真挑选着，拿了一些百香果和柠檬青柠。
“这些行吗？”
“嗯！”程漾乖乖点头：“我都想喝。”
“那主食呢？再做一个蛋炒饭吧，买点鸡蛋和葱回去。”
“这个我会做！”
“好，那你来做这个。”
……
她们俩正聊得高兴，准备转向蔬菜区时，半路倏地窜出一道喊声。
“谈医生！谈医生！”
洪亮的男声穿透人群，直直抵达她们这边。
确认了好几遍是有人在叫自己，谈姝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两个人一胖一瘦的男生正朝她跑过来。
因为过于着急，他们脸色涨红。
瘦的那个先站在她面前，气喘吁吁地说：“谈医生，你应该不认识我，但你肯定还记得我弟，你们之前在医院见过面的。”
“我带他过来，是想给你赔礼道歉的，上次的事实在是对不住，是这小子莽撞不懂事。”
男人言辞恳切，谈姝还没记起来这两人是谁，一大堆礼盒又塞到了她手上。
“还不赶紧道歉！”自称为哥哥的那位推了一下旁边的人。
微胖的男生一脸愧疚，但到底是年纪小了些，不怎么好意思。
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出口：“对不起，是我没提前弄清楚状况，给你和你男朋友造成麻烦了。”
听到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谈姝记起来前因后果，眼睫轻颤了下，她平和地回应说：“没事。”
她把礼盒递了过去：“这些也不用，我和他……我没放在心上。”
“那怎么行呢？我们做错了，就得认错！”
来回推了好几次，见谈姝是真的不愿意收，哥哥只好放弃。
交谈完毕，谈姝礼貌道了别，牵着程漾继续往前走。
“那个，谈医生！”男人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赶紧跑上前来，继续道：“还有你男朋友呢，他不在这儿吧？那我们也得亲自去给人道歉，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谈姝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转而想到自己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身份来替他做决定。
当时他们还是男女朋友。
只是。
现在已经分开了。
看着眼前两张期待的脸，她垂下眼眸，回答说：“我回头问一下他吧。”
“好嘞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麻烦谈医生了！到时候直接给我发短信就行！”
得到她的原谅，哥俩礼貌地告了别，就又这么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程漾才紧张地问是怎么一回事。
谈姝安抚她说：“已经是去年的事了，没什么要紧的。”
当时那个稍微胖点的男生听到妈妈病情意外恶化的消息，情绪激动上来，当即就准备打人。
谈姝作为主治医生首当其冲。
好在被来医院的李云霁看到，及时把她护在怀里挡住了。
只是拳头就落在了李云霁的脸上。
事后男生了解到病情波动是正常情况，同时又被母亲严厉教训了一顿，让他当场同谈姝和李云霁道了歉。
谈姝没接受。
类似的医闹事件她并不是没有经历过，但这次李云霁因为这件事受了伤，她很不想这么轻易地原谅。
然而李云霁不想给她在工作上带来不便，和她说没事后，便主动选择了和解。
这回大概是男生的哥哥正好从外地回了家，知道了这么一次意外，碰上了所以又专门来致歉。
谈姝简单地和程漾说了过程，没提差点被打的事。
程漾记性好，很快就联想到：“是之前学长借我的手机打电话的那次吗？”
“嗯。”
“那学长是不是受伤？我记得他那天看上去状态也不怎么好。”
谈姝心里又一次泛起点波澜。
不仅是因为医闹，还因为那天李云霁主动和她提了分手。
从那之后，他们几乎就没再怎么见过面了。
察觉到谈姝不怎么想继续这个话题，程漾没再问下去，很快又拉着她去了别的地方转。
在超市逛了差不多一小时，最后两人提了一大袋食材回家，满足地吃了一顿家庭版酸汤鱼。
饭后程漾和谈姝躺在沙发上，边喝着果汁边聊天。
接近十点，在程漾准备今晚要不就在姐姐这里睡时，裴亦舟打了电话过来。
“在家吗宝宝？”
兴许是在外面被冷风吹着，清冷的嗓音带着点沙哑。
屋子里很安静，即便没开扩音，也能够让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这是他们日常的称呼，但在谈姝面前，程漾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脸颊有些热，她小声回了句：“今天姐姐不值晚班，我在她这边呢。你回来了吗？”
“嗯，这边结束了，现在准备回去。”
停了几秒，他又补了句：“没喝酒。”
现在应酬多了起来，裴亦舟有时候也会被朋友拉着喝几杯，所以和程漾报备时习惯性地会加上这么一句。
尽管程漾知道他不会喝醉，而且其实还挺想让他带回来给自己尝尝。
“那你待会儿自己开车回家么？”
一整天没见面了，程漾有点想他了，说话不自觉地放软声音。
“昂，你们呢？”
“我们刚吃完饭，在聊天。”
裴亦舟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那你在姐姐那住一晚，明天早上我过去接你？”
程漾正打算说好，一直在旁边听的谈姝却先摆了摆手，用口型说“不用陪我，我晚上要熬夜写论文，过几天要交刊了”。
怕她不信，谈姝还打开电脑给她看了看。
没想打扰姐姐的工作，程漾只好让裴亦舟现在过来接她。
半小时后，谈姝望着程漾上车，隔着车窗和他们招手道别。
程漾探出半张脸来和她说：“姐姐你快点回去吧，外面很冷！”
谈姝嘴上说好，但却目送着他们离去，直到彻底看不见一点影子了，才转身回家。
她在微信上给程漾发了句晚安，自己则像和程漾说的那样，回到了书桌前，熬夜写论文。
不过没打算通宵，她估摸了下效率，明天之内应该能写完，今天弄个框架和找资料就可以了。
她住的房子不大，不过对一个人来说，算是宽敞的。
因此程漾一走，屋内就只剩下了她翻书和敲键盘的声响。
那样安静。
十二点准时弄完，谈姝关了书房的灯，起身去睡觉。
走去卧室的路上查看消息。
程漾给的回复她一一看了，退出来后，打算熄屏，但就这么巧，最后一下刚好划到了列表下熟悉的头像。
她给李云霁的备注一直都是全名。
没改过，很显眼。
刚才因为论文头昏脑胀的身体好像被吹了一阵冷风，瞬间清醒过来。
因为知道他的那一行对话框在什么位置，她平日里会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往下滑。
刚刚昏昏沉沉，才全然忘记了这一原则。
指尖停在屏幕上，谈姝看着卧室里唯一亮着的小台灯，又一次出了神。
突然闯入的那两个男生像是给了她联系李云霁的机会。
她可以有理由去给李云霁发消息了。
不过，要现在和他说吗？
脑子一热，谈姝点开对话框敲下几个字。
片刻后，她又很快冷静下来。
……现在这么晚了，应该睡觉了吧？
她给自己找了个接口，想要拖延到第二天。
不过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不敢迈出这一步根本不是因为这个。
从上次分开后，他们的关系也并未完全陌生。
偶尔在路上碰见过几次，李云霁也会和她点头打招呼，像是普通朋友那样。
谈姝了解他，知道他对任何人都会留几分体面，无论是熟人还是陌生人。
所以他会愿意谅解医闹的人，后来还会愿意听她的解释，在她困难时也依旧会帮她。
只是不再像以前那般对她有特殊待遇了。
谈姝关了手机，轻呼了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删除了对话，用睡觉来逃避。
直到第二天吃完早餐去往医院时，昨天的难题又一次摆在了眼前。
白天比夜里要清醒许多。
毕竟是答应了别人的事，不能食言。
于是几秒后，“啪嗒”一下，她把早就编辑了无数次的短信发了过去，问他可不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出去。
明明措辞用了半天时间，但发出去的瞬间却快得来不及撤回。
谈姝以为自己会想他过几个小时再回复，然而实际上是她从发出消息后，就一直捧着手机看。
直到路过的同事提醒她小心脚下的台阶，她才意识到自己在期待什么。
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
十几分钟过去了，李云霁还没回。
谈姝闭着眼做了次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她想让自己明白。
即便他回复了，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可能。
就像她等待的这条短信。
以前李云霁也是这么等她的。
心脏传来点点刺痛的感觉，很陌生。
谈姝止住了深入思考，收起手机放入口袋。
而就在她即将放进去的那一刻，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李云霁回了她。
【嗯，可以】
-
那次短暂的线上交流后，谈姝没想到在几天后又碰到了李云霁。
她本来是想去买一些新的生活用品，比如杯子牙刷之类的东西，以防程漾下次过来住时要用。
听了同事的推荐，她去了离医院不远的一条老街。
那一整条街都是各具特色的店铺，知道程漾喜欢特别的东西，谈姝正好要找的就是这样的店。
于是她选了一天晚上空闲的时间过来。
花了两小时挑完，正要回去时，她在路口又碰到了前不久才见过的卖气球的。
大概是医院那边生意不好做，所以老板又换了地方，到了这边来。
谈姝这一次直接走了过去。
但还没和老板说上话，前方忽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真么想到这么巧啊，又见面了谈医生！”
是那兄弟俩。
看见谈姝后，他们比上回还激动。
没等谈姝说话，两人就又凑了过来，和她寒暄。
出了医院，谈姝其实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好在很快就有什么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
“诶，哥，那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男人跟着弟弟的视线看了过去，随即大喊起来：“你说眼不眼熟？那是谈医生的男朋友，前几天才带你见过的！”
谈姝比他们更快地看过去。
李云霁正在一家书摊上翻书。
他低着头，只手插在口袋里，身上的黑色大衣衬得身形清瘦挺拔。
“这些吧。”
隔着很远的距离，谈姝却仍能看出他在和店主说什么。
好不容易有人找上门来做生意，店主自然是高兴的，立马给他包装好。
原本站在谈姝旁边的这兄弟俩就趁着这个时段跑了过去。
大概猜测到他们会说什么，谈姝很快看向了别处。
要现在走吗？
她不知道李云霁发现她在这儿之后，会做出什么选择。
不过为了避免尴尬，她应该先离开的。
盯着地面看了会儿，谈姝低着头转了身。
直到在她踏入人群时，身后传来一声。
“谈姝。”
她感觉到心脏猛地一跳。
随着他的声音一起。
-
四个人半生不熟地走到了一块。
谈姝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了那兄弟俩邀请他们一起逛街的想法。
她在李云霁过来和她说话时，手心就已经开始出汗，不知所措。
其余的更是没空关心。
但她很清楚的一点是，自己并不想这么快和他分开。
老街上的人多，他们没办法并排着走。
两兄弟在路上遇见了别的朋友后，就立马搭话去了，也没管慢慢落在后面的他们。
人群杂乱，他们之间显得格外安静。
片刻后，李云霁先开了口：“过来买东西？”
谈姝愣了下，随后点了点头：“嗯。”
“就是买一些日常用品，有时候漾漾会过来和我一起住。”
她下意识地提起手上的袋子给他看，不过很快想到他应该不会对自己的事感兴趣了，又放了下来。
——“买的什么？”
李云霁的话阻断了她收回的动作。
眼睫轻颤了下，谈姝慢慢回他说：“杯子、牙刷、餐具还有毛巾。”
李云霁往袋子里扫了几眼：“已经买完了？”
“嗯。”
短暂的对话完了之后，他们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好在那兄弟俩终于想起了他们，在看到一处当地的表演时，拉着他们俩过来看。
是魔术表演。
大人小孩都爱看热闹，于是绕着魔术师就围了好几圈。
兄弟俩几个好不容易抢占了一块稍微好观看的地儿，又给他们腾出了点位置。
空间本就不大。
谈姝和李云霁站在一起，她收着手臂，尽量保持着不和他碰到。
然而她左边站着的男人丝毫没有这点自觉，人群一欢呼就跟着大叫，手舞足蹈的，手臂好几次差点甩到了谈姝脸上。
在他踮着脚往这边凑，整个身子倾倒快要挨到谈姝时，谈姝下意识地往后躲。
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男人反而被推远了些。
“那边还有地方，别往这挤，行吗？”
温和有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谈姝抬头看去。
李云霁换了个位置，隔在了她和男人中间。
“这条街又不是你家的，我想站哪站哪！”
说是这么说，但男人心虚地看了一眼李云霁，很快就溜进了人群。
等人离开后，李云霁又侧身看了看谈姝。
“……谢谢。”
谈姝不怎么熟练地对他说出口。
李云霁也没想到她会道谢，慢半拍地点了下头，转了视线，道：“这里也没什么好逛的，早点回去吧。”
谈姝飞快地拒绝了：“不要。”
李云霁看向她。
谈姝努力想出解释来：“还有没多远就走完了，看完再回去吧。”
李云霁皱了下眉：“里面人可能会更多。”
谈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不是在我旁边吗？”
这是以前李云霁和她说过的。
站在他身边，就不会有人挤过来。
因为他总是会和她紧靠着的，保护她。
但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
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刚刚的那句话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两个人都在这一时刻反应过来，李云霁和她对视了几秒，眸色涌动。
他很快就别过了脸，错开了。
“我有点事，过去打个电话。”
李云霁往另一条巷子里走去。
实际上压根没有电话。
这条街他逛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也没有多大兴趣，只是看到了谈姝，他才会选择过来。
为了不显得太快回去，李云霁在附近的小店铺又转了几圈才回去。
等回去时，谈姝依旧站在原地。
不过没看表演了，只低头玩着手机。
发现他过来了，才抬头看了看。
很快又挪开了视线。
后半段路他们再说过话。
一直到整条街逛完出来，那兄弟俩打车回了家，他们也准备分开时，谈姝忽地叫住了他。
“李云霁。”
李云霁怔愣了片刻，看向她。
他们直接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夜晚的路灯正好在中间落下一道昏暗的光。
他看着谈姝靠近了些，然后像是在做出什么决定，纠结了好一番后，才和他说：“抱歉。”
他没想到是说这个。
但谈姝确实觉得对不起。
是她做错了事，别人主动提了分手，又客客气气地对她，那她就不应该这么纠缠。
然而私心作祟，她总是还怀有一些期待。
期待着和李云霁再走一段路。
是不是会很让人讨厌？
心里乱糟糟的，谈姝揉了揉眼睛，又一股脑说出了自己想了半天的话：
“抱歉，刚刚是我只考虑到自己的感受了，你应该是想回家了，但是又不好撇下我，所以才一直没走。”
她停顿了下，又很轻声补充一句：“我下次会和他们说清楚……我们已经分手了，不会再让他们误会，让你尴尬了。”
谈姝这么说着，完全没注意到李云霁一直紧紧地看着她，脸上的情绪随着她的话迅速变化。
她继续道：“你以后也不用这么配合我的，我知道你一直是一个很好的人，要是对我狠心一点，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的。”
“但是今天……今天就不用了吧。”
她怕自己有点承受不住。
她说完了，等着回答，却没听见回应声。
茫然之际，谈姝抬起头，对面的人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往旁边人少一点的地方带。
他们站在了马路边的花坛边缘。
谈姝发现他好像变动很激动，一只手撑着树，急促地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李云霁用最短暂的时间调理好，站在了谈姝面前，一字一句地说：
“谈姝，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谈姝感觉到自己攥紧了手。
她听到他说：
“我以为我能控制住自己，可以体面地和你说分手，不去关注你的事，不去看和你任何有关的东西。”
李云霁说着自己都觉得荒谬，苦涩地笑了下，又继续道：
“也确实，在你出现之前，我都能做得很好，但是只要你一对我说点什么，甚至只要站在那看我一眼，这些所有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你给我发消息，我会想上半天才知道怎么回。碰到你了要打招呼，我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你，只把你当成一个普通朋友。你和别人有说有笑，我要安慰自己说没事，已经过去了。”
“我觉得自己更像是疯了，一边竭尽全力保持着理智一边又忍不住试探。有时候想，你是不是可能还对我有一点喜欢，就算这点喜欢只是出于这几年虚情假意的相处……”
他接下来的话没再说完。
因为谈姝握住了他的手，上前亲了他。
分开后，谈姝感觉到嘴唇微微颤抖，但她还是捧着他的脸，看着他说完了。
“我喜欢你。”
“不是假的。”
“一直都不是。”
仅仅这么几句话，就胜过了一切。
李云霁顿时忘记了所有要说的话。
-
谈姝也是后来才想清楚，自己可能一开始就对李云霁有不一样的感觉，所以才愿意和他走下去。
她少有对人和事敏感的时候，但却会关注到李云霁的情绪变化，关心他的一举一动。
分开的这段日子，只是让这一点更加显现了出来。
发现原来自己以前的很多都和他有关。
就像是那些气球。
谈姝会注意到，是因为李云霁曾经给她买过。
读本科时，有次进行奖学金评比，谈姝拿走了学院里最高的奖项。综合排名仅次于她的同专业男生落了榜，心里不平衡，便和老师提出了复审。
只是结果还是一样的。
因为他的无理要求，他被其他学生嘲笑了许久。
他因此对谈姝的怨念更深了些，隔三岔五地就用陌生的电话号码给谈姝发威胁骚扰短信，想在口舌上出一口气。
毕竟他也只是说说而已，没对正常生活造成影响，谈姝也没去管。
那些短信视而不见就行。
从小谈姝对别人的话并不敏感，这样的行为也是。
直到后来李云霁在她手机上无意间看到了男生发过来的短信，问她怎么回事。
那段时间他们还在交往。
谈姝觉得不应该隐瞒男朋友，所以把事情的原委全部告诉了他。
隔天，她就没再收到那些短信。
她问李云霁是怎么做的。
李云霁没说，只问她：“别让别人欺负你，好吗？”
“没关系的。”谈姝摇了摇头：“我不在乎他们，他们的那些话也不会对我有影响。”
“但是我看到其他人这么对你，会很不舒服，所以以后有什么事，能先告诉我吗？”
李云霁很认真地看着她说的。
眼眶泛着红。
谈姝第一次因为外界的事有了感触。
心里酸酸涩涩的。
不过不是因为那个男生的行为，而是因为李云霁好像很在乎她。
她会因为李云霁不想她受到欺负而触动。
那时谈姝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但确实是从那之后，她开始很多事情都和是李云霁说了。
可能有的她不在意，但李云霁会很看在眼里。
当天李云霁和她说完那些话之后，又问她有没有难过或者委屈。
谈姝想回答说没有。
不过怕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于是又点了点头。
李云霁当即就让她在路边的休息椅上等着，他则跑向另一条街去。
没多久，李云霁回来了。
手上多了几十个各式各样的气球。
谈姝曾经和他说过，小时候每次不高兴，爸爸妈妈就会用这个方法来哄她。
只是后来长大了，才没有了。
接过了那一堆气球后，谈姝亲了他。
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
但那是她的初吻，而且她确定自己是想这么做的。
现在也是这样。
她确定想这么做。
不过这一次，自己清楚对李云霁不是别的感情，只是喜欢。
否定了他的假象，谈姝看着他，紧紧追问：“那你呢？还喜欢我吗？”
李云霁给了他自己说过无数次的答案：
“喜欢。”
从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了。
也从来没有变过。
-
后来他们一起牵着手走回家。
路过街口，李云霁问她还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谈姝想了想，回他说：“气球，可以吗？”
李云霁把她看了两天那一大束气球全部买了下来。
送给了她。
——全文完——
她和往常一样每天去医院，换上白大褂后进行查房、会诊、手术……照例做着分内之事。
要说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每天下班回家时，程漾会给她打电话。
而这也正是谈姝除了收到病人痊愈出院的消息之外，最高兴的事。
“姐姐你今天晚上是不是不用值班了？那我过去找你吧。”
某天下午接到程漾的电话时，谈姝正从医院台阶上慢步走下来。
听到妹妹期待的声音，她不自觉地笑了下，回应说：“嗯。”
不过转而又想到：“裴亦舟呢？”
“他有事出去了，要很晚才回来。”
程漾和裴亦舟结婚快半年了。
刚开始和裴亦舟相处时，谈姝还有一点拘谨，后来发现他除了对自己更敬重些，其余的似乎和程漾对自己一样，也像是把她当成了亲姐一般，她又慢慢放轻松了许多，偶尔也会过问一两句。
“好，那我在医院这边等你。”
挂了电话，等着程漾过来的时间，谈姝习惯性地看向四周。
医院门前的马路向来是车水马龙。
叫卖的小贩、排队等客的出租车以及从菜市场提着大包小包往家里赶的路人，这些几乎是每天都会见到的场景。
找了个休息椅坐下，谈姝闭了闭眼，享受黄昏时刻的最后一点日光和人间烟火气。
偶尔碰到同事过来打招呼，她才会睁开眼，温和地笑着回两句。
“谈医生，又等你妹妹来接你呢？”
“嗯，今天正好不上晚班。”
“你们姐妹感情真好——哎呦，已经五点啦，那先不聊了，我老公这几天出差去了，我还得去接孩子放学。”
“好，明天见。”
她们科室的医生有家室的并不少，谈姝经常会在大厅里碰到过来送饭盒水果或者是来接人的家属。
她以前很羡慕，不过后来程漾也经常这么做，羡慕就转变为了期待。
谈姝看着同事离去，继续闭上眼等候，想到待会儿的见面场景，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处笑容。
直到在嘈杂的人声中听到一声熟悉的。
“要买气球吗？”
她忽地睁开了眼。
那声音顿时又变得疏远起来。
是离她差不多五六米远的地方，有个男人手里拿着一大把五颜六色的气球，正热情询问路边放学回来的小朋友和家长。
只是这一条街做类似生意的太多了，他并没能卖出去多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谈姝不由自主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在老板都打算过来问问她是不是想买给家里的小朋友时，程漾从车上下来了。
“姐姐！”
她最后匆匆往气球上一瞥，很快起了身过去。
“姐姐你刚刚在看什么呢？”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程漾边往她身上靠边撒着娇问。
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谈姝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回：“就到处瞧瞧，看有没有什么好玩的。”
“你想去玩了么？”好不容易从她嘴里听到这个词，程漾顿时兴奋起来：“那你什么时候放假，我们一起去吧。”
有好几个城市她和裴亦舟去旅游过，两人都觉得体验不错，因此程漾也想和谈姝去玩玩。
只是谈姝工作上的事太多，每天在医院几乎忙不过来，一周里能抽出几个小时好好休息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更别提长时间外出。
她说完后，两个人几乎同时想到了这里，又不由得一起笑了起来。
谈姝安慰她说：“以后肯定会有空的。”
能时不时和妹妹见见面，她就很满足了。
其余的也不再奢求。
两个人进了超市，程漾推着购物车，谈姝就往车里放食材。
她自己一个人时很少下厨，所以每次程漾过来，就是去超市大采购的日子。
“水果要买一点吗？可以回去榨果汁。在家里吃酸汤鱼的话，容易口渴。”
谈姝认真挑选着，拿了一些百香果和柠檬青柠。
“这些行吗？”
“嗯！”程漾乖乖点头：“我都想喝。”
“那主食呢？再做一个蛋炒饭吧，买点鸡蛋和葱回去。”
“这个我会做！”
“好，那你来做这个。”
……
她们俩正聊得高兴，准备转向蔬菜区时，半路倏地窜出一道喊声。
“谈医生！谈医生！”
洪亮的男声穿透人群，直直抵达她们这边。
确认了好几遍是有人在叫自己，谈姝不明所以地回过头。
两个人一胖一瘦的男生正朝她跑过来。
因为过于着急，他们脸色涨红。
瘦的那个先站在她面前，气喘吁吁地说：“谈医生，你应该不认识我，但你肯定还记得我弟，你们之前在医院见过面的。”
“我带他过来，是想给你赔礼道歉的，上次的事实在是对不住，是这小子莽撞不懂事。”
男人言辞恳切，谈姝还没记起来这两人是谁，一大堆礼盒又塞到了她手上。
“还不赶紧道歉！”自称为哥哥的那位推了一下旁边的人。
微胖的男生一脸愧疚，但到底是年纪小了些，不怎么好意思。
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出口：“对不起，是我没提前弄清楚状况，给你和你男朋友造成麻烦了。”
听到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谈姝记起来前因后果，眼睫轻颤了下，她平和地回应说：“没事。”
她把礼盒递了过去：“这些也不用，我和他……我没放在心上。”
“那怎么行呢？我们做错了，就得认错！”
来回推了好几次，见谈姝是真的不愿意收，哥哥只好放弃。
交谈完毕，谈姝礼貌道了别，牵着程漾继续往前走。
“那个，谈医生！”男人又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赶紧跑上前来，继续道：“还有你男朋友呢，他不在这儿吧？那我们也得亲自去给人道歉，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谈姝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转而想到自己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身份来替他做决定。
当时他们还是男女朋友。
只是。
现在已经分开了。
看着眼前两张期待的脸，她垂下眼眸，回答说：“我回头问一下他吧。”
“好嘞好嘞！那就这么说定了，麻烦谈医生了！到时候直接给我发短信就行！”
得到她的原谅，哥俩礼貌地告了别，就又这么火急火燎地离开了。
等人走远了，程漾才紧张地问是怎么一回事。
谈姝安抚她说：“已经是去年的事了，没什么要紧的。”
当时那个稍微胖点的男生听到妈妈病情意外恶化的消息，情绪激动上来，当即就准备打人。
谈姝作为主治医生首当其冲。
好在被来医院的李云霁看到，及时把她护在怀里挡住了。
只是拳头就落在了李云霁的脸上。
事后男生了解到病情波动是正常情况，同时又被母亲严厉教训了一顿，让他当场同谈姝和李云霁道了歉。
谈姝没接受。
类似的医闹事件她并不是没有经历过，但这次李云霁因为这件事受了伤，她很不想这么轻易地原谅。
然而李云霁不想给她在工作上带来不便，和她说没事后，便主动选择了和解。
这回大概是男生的哥哥正好从外地回了家，知道了这么一次意外，碰上了所以又专门来致歉。
谈姝简单地和程漾说了过程，没提差点被打的事。
程漾记性好，很快就联想到：“是之前学长借我的手机打电话的那次吗？”
“嗯。”
“那学长是不是受伤？我记得他那天看上去状态也不怎么好。”
谈姝心里又一次泛起点波澜。
不仅是因为医闹，还因为那天李云霁主动和她提了分手。
从那之后，他们几乎就没再怎么见过面了。
察觉到谈姝不怎么想继续这个话题，程漾没再问下去，很快又拉着她去了别的地方转。
在超市逛了差不多一小时，最后两人提了一大袋食材回家，满足地吃了一顿家庭版酸汤鱼。
饭后程漾和谈姝躺在沙发上，边喝着果汁边聊天。
接近十点，在程漾准备今晚要不就在姐姐这里睡时，裴亦舟打了电话过来。
“在家吗宝宝？”
兴许是在外面被冷风吹着，清冷的嗓音带着点沙哑。
屋子里很安静，即便没开扩音，也能够让两人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这是他们日常的称呼，但在谈姝面前，程漾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脸颊有些热，她小声回了句：“今天姐姐不值晚班，我在她这边呢。你回来了吗？”
“嗯，这边结束了，现在准备回去。”
停了几秒，他又补了句：“没喝酒。”
现在应酬多了起来，裴亦舟有时候也会被朋友拉着喝几杯，所以和程漾报备时习惯性地会加上这么一句。
尽管程漾知道他不会喝醉，而且其实还挺想让他带回来给自己尝尝。
“那你待会儿自己开车回家么？”
一整天没见面了，程漾有点想他了，说话不自觉地放软声音。
“昂，你们呢？”
“我们刚吃完饭，在聊天。”
裴亦舟明白过来她的意思：“那你在姐姐那住一晚，明天早上我过去接你？”
程漾正打算说好，一直在旁边听的谈姝却先摆了摆手，用口型说“不用陪我，我晚上要熬夜写论文，过几天要交刊了”。
怕她不信，谈姝还打开电脑给她看了看。
没想打扰姐姐的工作，程漾只好让裴亦舟现在过来接她。
半小时后，谈姝望着程漾上车，隔着车窗和他们招手道别。
程漾探出半张脸来和她说：“姐姐你快点回去吧，外面很冷！”
谈姝嘴上说好，但却目送着他们离去，直到彻底看不见一点影子了，才转身回家。
她在微信上给程漾发了句晚安，自己则像和程漾说的那样，回到了书桌前，熬夜写论文。
不过没打算通宵，她估摸了下效率，明天之内应该能写完，今天弄个框架和找资料就可以了。
她住的房子不大，不过对一个人来说，算是宽敞的。
因此程漾一走，屋内就只剩下了她翻书和敲键盘的声响。
那样安静。
十二点准时弄完，谈姝关了书房的灯，起身去睡觉。
走去卧室的路上查看消息。
程漾给的回复她一一看了，退出来后，打算熄屏，但就这么巧，最后一下刚好划到了列表下熟悉的头像。
她给李云霁的备注一直都是全名。
没改过，很显眼。
刚才因为论文头昏脑胀的身体好像被吹了一阵冷风，瞬间清醒过来。
因为知道他的那一行对话框在什么位置，她平日里会努力地克制自己不往下滑。
刚刚昏昏沉沉，才全然忘记了这一原则。
指尖停在屏幕上，谈姝看着卧室里唯一亮着的小台灯，又一次出了神。
突然闯入的那两个男生像是给了她联系李云霁的机会。
她可以有理由去给李云霁发消息了。
不过，要现在和他说吗？
脑子一热，谈姝点开对话框敲下几个字。
片刻后，她又很快冷静下来。
……现在这么晚了，应该睡觉了吧？
她给自己找了个接口，想要拖延到第二天。
不过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不敢迈出这一步根本不是因为这个。
从上次分开后，他们的关系也并未完全陌生。
偶尔在路上碰见过几次，李云霁也会和她点头打招呼，像是普通朋友那样。
谈姝了解他，知道他对任何人都会留几分体面，无论是熟人还是陌生人。
所以他会愿意谅解医闹的人，后来还会愿意听她的解释，在她困难时也依旧会帮她。
只是不再像以前那般对她有特殊待遇了。
谈姝关了手机，轻呼了一口气，最终还是选择删除了对话，用睡觉来逃避。
直到第二天吃完早餐去往医院时，昨天的难题又一次摆在了眼前。
白天比夜里要清醒许多。
毕竟是答应了别人的事，不能食言。
于是几秒后，“啪嗒”一下，她把早就编辑了无数次的短信发了过去，问他可不可以把他的联系方式给出去。
明明措辞用了半天时间，但发出去的瞬间却快得来不及撤回。
谈姝以为自己会想他过几个小时再回复，然而实际上是她从发出消息后，就一直捧着手机看。
直到路过的同事提醒她小心脚下的台阶，她才意识到自己在期待什么。
已经走到了医院门口。
十几分钟过去了，李云霁还没回。
谈姝闭着眼做了次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
她想让自己明白。
即便他回复了，他们之间也不会再有什么可能。
就像她等待的这条短信。
以前李云霁也是这么等她的。
心脏传来点点刺痛的感觉，很陌生。
谈姝止住了深入思考，收起手机放入口袋。
而就在她即将放进去的那一刻，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李云霁回了她。
【嗯，可以】
-
那次短暂的线上交流后，谈姝没想到在几天后又碰到了李云霁。
她本来是想去买一些新的生活用品，比如杯子牙刷之类的东西，以防程漾下次过来住时要用。
听了同事的推荐，她去了离医院不远的一条老街。
那一整条街都是各具特色的店铺，知道程漾喜欢特别的东西，谈姝正好要找的就是这样的店。
于是她选了一天晚上空闲的时间过来。
花了两小时挑完，正要回去时，她在路口又碰到了前不久才见过的卖气球的。
大概是医院那边生意不好做，所以老板又换了地方，到了这边来。
谈姝这一次直接走了过去。
但还没和老板说上话，前方忽地传来熟悉的声音。
“真么想到这么巧啊，又见面了谈医生！”
是那兄弟俩。
看见谈姝后，他们比上回还激动。
没等谈姝说话，两人就又凑了过来，和她寒暄。
出了医院，谈姝其实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好在很快就有什么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
“诶，哥，那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男人跟着弟弟的视线看了过去，随即大喊起来：“你说眼不眼熟？那是谈医生的男朋友，前几天才带你见过的！”
谈姝比他们更快地看过去。
李云霁正在一家书摊上翻书。
他低着头，只手插在口袋里，身上的黑色大衣衬得身形清瘦挺拔。
“这些吧。”
隔着很远的距离，谈姝却仍能看出他在和店主说什么。
好不容易有人找上门来做生意，店主自然是高兴的，立马给他包装好。
原本站在谈姝旁边的这兄弟俩就趁着这个时段跑了过去。
大概猜测到他们会说什么，谈姝很快看向了别处。
要现在走吗？
她不知道李云霁发现她在这儿之后，会做出什么选择。
不过为了避免尴尬，她应该先离开的。
盯着地面看了会儿，谈姝低着头转了身。
直到在她踏入人群时，身后传来一声。
“谈姝。”
她感觉到心脏猛地一跳。
随着他的声音一起。
-
四个人半生不熟地走到了一块。
谈姝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了那兄弟俩邀请他们一起逛街的想法。
她在李云霁过来和她说话时，手心就已经开始出汗，不知所措。
其余的更是没空关心。
但她很清楚的一点是，自己并不想这么快和他分开。
老街上的人多，他们没办法并排着走。
两兄弟在路上遇见了别的朋友后，就立马搭话去了，也没管慢慢落在后面的他们。
人群杂乱，他们之间显得格外安静。
片刻后，李云霁先开了口：“过来买东西？”
谈姝愣了下，随后点了点头：“嗯。”
“就是买一些日常用品，有时候漾漾会过来和我一起住。”
她下意识地提起手上的袋子给他看，不过很快想到他应该不会对自己的事感兴趣了，又放了下来。
——“买的什么？”
李云霁的话阻断了她收回的动作。
眼睫轻颤了下，谈姝慢慢回他说：“杯子、牙刷、餐具还有毛巾。”
李云霁往袋子里扫了几眼：“已经买完了？”
“嗯。”
短暂的对话完了之后，他们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好在那兄弟俩终于想起了他们，在看到一处当地的表演时，拉着他们俩过来看。
是魔术表演。
大人小孩都爱看热闹，于是绕着魔术师就围了好几圈。
兄弟俩几个好不容易抢占了一块稍微好观看的地儿，又给他们腾出了点位置。
空间本就不大。
谈姝和李云霁站在一起，她收着手臂，尽量保持着不和他碰到。
然而她左边站着的男人丝毫没有这点自觉，人群一欢呼就跟着大叫，手舞足蹈的，手臂好几次差点甩到了谈姝脸上。
在他踮着脚往这边凑，整个身子倾倒快要挨到谈姝时，谈姝下意识地往后躲。
预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男人反而被推远了些。
“那边还有地方，别往这挤，行吗？”
温和有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谈姝抬头看去。
李云霁换了个位置，隔在了她和男人中间。
“这条街又不是你家的，我想站哪站哪！”
说是这么说，但男人心虚地看了一眼李云霁，很快就溜进了人群。
等人离开后，李云霁又侧身看了看谈姝。
“……谢谢。”
谈姝不怎么熟练地对他说出口。
李云霁也没想到她会道谢，慢半拍地点了下头，转了视线，道：“这里也没什么好逛的，早点回去吧。”
谈姝飞快地拒绝了：“不要。”
李云霁看向她。
谈姝努力想出解释来：“还有没多远就走完了，看完再回去吧。”
李云霁皱了下眉：“里面人可能会更多。”
谈姝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不是在我旁边吗？”
这是以前李云霁和她说过的。
站在他身边，就不会有人挤过来。
因为他总是会和她紧靠着的，保护她。
但现在已经不是以前了。
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刚刚的那句话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两个人都在这一时刻反应过来，李云霁和她对视了几秒，眸色涌动。
他很快就别过了脸，错开了。
“我有点事，过去打个电话。”
李云霁往另一条巷子里走去。
实际上压根没有电话。
这条街他逛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也没有多大兴趣，只是看到了谈姝，他才会选择过来。
为了不显得太快回去，李云霁在附近的小店铺又转了几圈才回去。
等回去时，谈姝依旧站在原地。
不过没看表演了，只低头玩着手机。
发现他过来了，才抬头看了看。
很快又挪开了视线。
后半段路他们再说过话。
一直到整条街逛完出来，那兄弟俩打车回了家，他们也准备分开时，谈姝忽地叫住了他。
“李云霁。”
李云霁怔愣了片刻，看向她。
他们直接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夜晚的路灯正好在中间落下一道昏暗的光。
他看着谈姝靠近了些，然后像是在做出什么决定，纠结了好一番后，才和他说：“抱歉。”
他没想到是说这个。
但谈姝确实觉得对不起。
是她做错了事，别人主动提了分手，又客客气气地对她，那她就不应该这么纠缠。
然而私心作祟，她总是还怀有一些期待。
期待着和李云霁再走一段路。
是不是会很让人讨厌？
心里乱糟糟的，谈姝揉了揉眼睛，又一股脑说出了自己想了半天的话：
“抱歉，刚刚是我只考虑到自己的感受了，你应该是想回家了，但是又不好撇下我，所以才一直没走。”
她停顿了下，又很轻声补充一句：“我下次会和他们说清楚……我们已经分手了，不会再让他们误会，让你尴尬了。”
谈姝这么说着，完全没注意到李云霁一直紧紧地看着她，脸上的情绪随着她的话迅速变化。
她继续道：“你以后也不用这么配合我的，我知道你一直是一个很好的人，要是对我狠心一点，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的。”
“但是今天……今天就不用了吧。”
她怕自己有点承受不住。
她说完了，等着回答，却没听见回应声。
茫然之际，谈姝抬起头，对面的人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往旁边人少一点的地方带。
他们站在了马路边的花坛边缘。
谈姝发现他好像变动很激动，一只手撑着树，急促地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李云霁用最短暂的时间调理好，站在了谈姝面前，一字一句地说：
“谈姝，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谈姝感觉到自己攥紧了手。
她听到他说：
“我以为我能控制住自己，可以体面地和你说分手，不去关注你的事，不去看和你任何有关的东西。”
李云霁说着自己都觉得荒谬，苦涩地笑了下，又继续道：
“也确实，在你出现之前，我都能做得很好，但是只要你一对我说点什么，甚至只要站在那看我一眼，这些所有的努力就前功尽弃了。”
“你给我发消息，我会想上半天才知道怎么回。碰到你了要打招呼，我尽量克制着自己不去看你，只把你当成一个普通朋友。你和别人有说有笑，我要安慰自己说没事，已经过去了。”
“我觉得自己更像是疯了，一边竭尽全力保持着理智一边又忍不住试探。有时候想，你是不是可能还对我有一点喜欢，就算这点喜欢只是出于这几年虚情假意的相处……”
他接下来的话没再说完。
因为谈姝握住了他的手，上前亲了他。
分开后，谈姝感觉到嘴唇微微颤抖，但她还是捧着他的脸，看着他说完了。
“我喜欢你。”
“不是假的。”
“一直都不是。”
仅仅这么几句话，就胜过了一切。
李云霁顿时忘记了所有要说的话。
-
谈姝也是后来才想清楚，自己可能一开始就对李云霁有不一样的感觉，所以才愿意和他走下去。
她少有对人和事敏感的时候，但却会关注到李云霁的情绪变化，关心他的一举一动。
分开的这段日子，只是让这一点更加显现了出来。
发现原来自己以前的很多都和他有关。
就像是那些气球。
谈姝会注意到，是因为李云霁曾经给她买过。
读本科时，有次进行奖学金评比，谈姝拿走了学院里最高的奖项。综合排名仅次于她的同专业男生落了榜，心里不平衡，便和老师提出了复审。
只是结果还是一样的。
因为他的无理要求，他被其他学生嘲笑了许久。
他因此对谈姝的怨念更深了些，隔三岔五地就用陌生的电话号码给谈姝发威胁骚扰短信，想在口舌上出一口气。
毕竟他也只是说说而已，没对正常生活造成影响，谈姝也没去管。
那些短信视而不见就行。
从小谈姝对别人的话并不敏感，这样的行为也是。
直到后来李云霁在她手机上无意间看到了男生发过来的短信，问她怎么回事。
那段时间他们还在交往。
谈姝觉得不应该隐瞒男朋友，所以把事情的原委全部告诉了他。
隔天，她就没再收到那些短信。
她问李云霁是怎么做的。
李云霁没说，只问她：“别让别人欺负你，好吗？”
“没关系的。”谈姝摇了摇头：“我不在乎他们，他们的那些话也不会对我有影响。”
“但是我看到其他人这么对你，会很不舒服，所以以后有什么事，能先告诉我吗？”
李云霁很认真地看着她说的。
眼眶泛着红。
谈姝第一次因为外界的事有了感触。
心里酸酸涩涩的。
不过不是因为那个男生的行为，而是因为李云霁好像很在乎她。
她会因为李云霁不想她受到欺负而触动。
那时谈姝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但确实是从那之后，她开始很多事情都和是李云霁说了。
可能有的她不在意，但李云霁会很看在眼里。
当天李云霁和她说完那些话之后，又问她有没有难过或者委屈。
谈姝想回答说没有。
不过怕他觉得自己很奇怪，于是又点了点头。
李云霁当即就让她在路边的休息椅上等着，他则跑向另一条街去。
没多久，李云霁回来了。
手上多了几十个各式各样的气球。
谈姝曾经和他说过，小时候每次不高兴，爸爸妈妈就会用这个方法来哄她。
只是后来长大了，才没有了。
接过了那一堆气球后，谈姝亲了他。
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情。
但那是她的初吻，而且她确定自己是想这么做的。
现在也是这样。
她确定想这么做。
不过这一次，自己清楚对李云霁不是别的感情，只是喜欢。
否定了他的假象，谈姝看着他，紧紧追问：“那你呢？还喜欢我吗？”
李云霁给了他自己说过无数次的答案：
“喜欢。”
从十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是了。
也从来没有变过。
-
后来他们一起牵着手走回家。
路过街口，李云霁问她还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谈姝想了想，回他说：“气球，可以吗？”
李云霁把她看了两天那一大束气球全部买了下来。
送给了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