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似墨,周遭安静的可怕,就连蟋蟀也不敢高声喧哗,只轻巧的在草叶间蹦了几下就又消失在夜色之中。

    蔚清嘉拿着满手的草药慢慢朝山洞走去,渐渐视野中却出现了两道互相搀扶的影子来,那两人好像也看到了她,更加快脚步来到了她的身前。

    “不是说叫你们在山洞等我,怎么就出来了?”她问。

    “你去的太久,我们担心。”宗政治担忧道。

    曹焘才醒了不久,看到蔚清嘉平安回来才松口气:“融休应该是被拖住了,我们先回去吧。”

    蔚清嘉沉默的点点头,她的情绪一直是这样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现在也无人能看清楚她的面色,自然没能看出什么不对劲。

    她走在边上,一只手被曹焘牵着,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还能牢牢的拉住她。

    她无声的回头望,明明只有一片黑暗,却仍然好似可以看到那只仙鹤灯笼发出的光芒。

    “怎么了?”曹焘忽地出声。

    蔚清嘉转过头来微微摇头,一时却忘记了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正要开口,他却比她更快一步。

    “是害怕吗?”他问,声音中还透着些虚弱,“别怕,我会护住你的。”

    “是这样吗……”她意味不明的呢-喃了一句,声音轻飘飘的散在空中。

    宗政治一直在旁边安静的走着,对于两人的对话也只是充耳不闻。

    等回了山洞,蔚清嘉才发现不知是谁燃起了篝火,将山洞整间照亮,温暖和煦的火光将夜里的阴冷驱散,也让蔚清嘉僵硬的四肢微微回暖。

    “你受伤了?”曹焘看见蔚清嘉裙子上的血吓了一跳,伸手就想去查看一番她的伤势。

    蔚清嘉想避开却没有,反而摁住了他的手微微摇头:“我没事。我带回了一些草药,你们两个先处理伤口吧。”

    曹焘反手握住她冰冷的手,他此刻正在发烧,倒是正好能将她的手捂热。

    等两人简单处理好伤,护卫却还是没能寻来,三人无法,也只好选择在这山洞中短暂度过一晚,待明早再想办法。

    宗政治自告奋勇率先守夜,也不待蔚清嘉拒绝,就自己独自走到山洞边坐着,用背影对着二人。

    曹焘躺在距离火堆不远的位置,蔚清嘉坐在他旁边用手去靠近火苗感受着暖意,跳跃的火苗不断发出燃烧草木的声音,叫人忍不住昏昏欲睡。

    但谁也没睡着。

    “小心,别把手烧着了。”曹焘拉住她的手腕,轻声道。

    “冷吗?”他问。

    蔚清嘉摇头,视线没离开火堆。

    ——

    “你应当还记得那封曹家递送给你的信吧,可你应该不知道,其实曹家一共给了你两封信。一封出自曹家族长之手,另一封出自曹焘本人。”

    嵇盖缓慢的说着,边说还边观察着蔚清嘉的表情。

    “我完全可以直白的告诉你,第一封信,曹家族长写的时候可没经过曹家主的同意,那群目光短浅的老匹夫不过是看不上你的出身,一味地想找一个有雄厚背景、能助曹家更上一层楼的家主夫人。所以想法子找到了传信处的疏漏,得到了你写给曹焘的那封信,故意出言羞辱你,想要你知难而退罢了。”

    “那第二封呢?”

    蔚清嘉比他想要的要平静的多,不过这也在他的预料之内,毕竟两人已然相逢这么许久。

    不过嵇盖真正想说的话却也不在于此,听了蔚清嘉的问话,他又笑起来,这次笑的幅度却有些大,连带着仙鹤灯笼都摇晃起来。

    “第二封不也正是附在了第一封的后头?”

    “什么?”蔚清嘉一时间没能听懂他的意思。

    嵇盖微微抬着下巴,怜悯的看向她:“蔚娘子,你难道就没想过,为什么明明曹家本家对你的态度那么差,给你的三页信中整页都是训斥的话,怎么又突然在第二、第三页反悔,那么大发慈悲的想要救你于水火?”

    蔚清嘉没有说话,嵇盖浑然不在意她不理会自己,自顾自的接着说。

    “你们应该找到融休了吧?那你们应该也拿到了当年那封你写的信,蔚娘子,你猜为什么明明信一直都应该在融休手中,曹家却能知道的那么清楚,甚至连约定什么地点都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蔚清嘉的声音很冷。

    “唉,我只是可怜蔚娘子,明明聪颖无双,却多次陷进曹焘的陷阱之中。”嵇盖摇头叹气。

    他再度凑近蔚清嘉,但想到蔚清嘉刚刚上手摸他眼眶的动作,就只止步于两步开外。

    “当年,曹焘从庐州并没有直接返回营帐,而是在草原上就与融休相遇,得知融休在营地发生的所有事,将计就计让融休彻底藏在暗处。而他却快马加鞭先回了一趟曹家,当时匈奴来犯,为了能更轻松御敌,他主动与巩康成做了交易,交易的内容,蔚娘子现在还猜不到是什么吗?”

    “你是想说,我是两个人交易的砝码?那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当众羞辱我?”

    “当然不仅是这样。”嵇盖道,“当时边疆告急,巩康成看似在冀州地位稳固,其实也不然,有的是人想要把他拉下马,他最恨的当然是让他再也不能人道的曹焘,可是他不能在那时对曹焘动手。”

    “巩康成其人看似儒雅,其实最睚眦必报,报复不了曹焘,那你一个女子,自然就成了最佳的出气筒。当时你几乎已经成了人人口中板上钉钉的曹家夫人,若此时闹出丑闻,必然叫人连带着曹家、曹焘也面上无光。”

    “蔚娘子,我如今告诉你,只是一片好心。我当时也被曹焘骗得团团转,若不是我及时舍了我这只眼,怕也不能从局里脱身。可你多无辜啊,明明他已经舍弃过了你一次,如今却还是要利用你。”

    嵇盖的声音很清澈,像是带着些吸力,能叫人不由自主陷入。

    蔚清嘉垂眸片刻,慢慢抬头:“嵇盖。”

    她突然开口,却率先叫了他的名字,他不明所以,谨慎的没有应声。

    “有没有人说过,其实,你笑得特别丑。”

    “什……”

    蔚清嘉没看他的反应,直接转身走开,藏在袖子中的手却慢慢松开,手心的指甲印缓缓散发疼意,叫她头脑清醒的感受一切。

    ——

    “七娘,七娘,韶珴!”

    “……嗯?”蔚清嘉猛地回神,抬眼就看到曹焘担忧的看着自己,他唇色仍旧泛白,看起来很是虚弱。

    因着蔚清嘉一直有体寒的毛病,她的唇色并不怎么健康,有时来月信时甚至会看起来有些发乌,但曹焘的唇色却一直都是粉-嫩的,蔚清嘉曾经还没忍住用手蹭了一下,确认不是涂上去的口脂。

    “你怎么了?”他拉着她的手,却还是觉得凉,刚刚叫她也是一直在走神。

    她还是摇头:“没事,可能是累了。”

    曹焘闻言看了看周遭,如今快要入夏,几人谁都没穿着多余的外衫,如今山洞情况简陋,除了一些杂草再没有什么能垫在身下的。

    蔚清嘉拉住他想要脱掉外衫的手,牵着他慢慢躺在杂草上,两人靠的很近,近到完全能感知到对方的呼吸。

    曹焘不知为何忽地有些紧张,明明从前两人甚至躺在一张床上时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他微微低头,看着将头埋进自己胸膛的蔚清嘉,她头发已经散乱,精致的钗子也在路上跑丢了,散着头发还像是从前一般。

    “怎么了?”他声音很轻,怕惊扰了她。

    蔚清嘉鼻尖都是草药的味道,明明那草药也有安神的效用,可她却感觉头越来越痛。

    “曹焘。”她叫他。

    “嗯?”他轻声应,用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想说很多话,想去责问他当年真相,想要试探他是否真如嵇盖所说一般又欺骗了自己……可最后她却没有。

    “你喜欢我吗?”她突然说。

    曹焘拍着她的手猛然一僵,低头看她,就见她仰着头也看着她,眸子中满是他的倒影。

    “喜欢我吗?”她又追问了一次。

    曹焘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但却仍是点了点头。

    “哦,这样……”蔚清嘉意味不明的话叫他紧张起来,“可我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喜欢。”

    这话叫曹焘心尖像是被刺扎了一样猛地疼了一下,却又说出去具体是怎样的疼,他喉间干涩,想要说话却刚开口就又听得蔚清嘉张口。

    “没有人喜欢过我,我的父母将我当作达成目的的工具,我信任的丫鬟为了前程出卖我,我的夫君也有更宠爱的妾室……曹焘,你对我的喜欢又有几分真心、几分纯粹呢?”

    她看着他慢慢问道。

    “我……”曹焘想答,却见她又将头抵在了自己的胸膛处。

    她的声音闷闷的道:“几分都不要紧,你喜欢我,我很开心。”

    宛如雷击声响在耳畔,曹焘不可置信的看着怀里的人,他反复回味着刚刚那句话,无尽的甜意涌上心头。

    他的心急速跳动起来,心跳声清晰响在蔚清嘉耳畔,她埋藏起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的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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