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回忆起朝瑶殿与世隔绝的三个月,平时高傲的长公主那天生平第一次喝醉,她醉红着脸傻傻的笑着,拉着他说她的十几年来的经历,事无巨细,可始终没有怨恨也没有悲喜,好像在说别人的事,即使后来前言不搭后语,就算讲无所讲只能聊天气,她也不停地胡乱的说着,好像要将以前从未说过的通通发泄出来。

    三千年前,也称造神时代,三界初分,为限定三界,应天道感召,初代神降世,天道将初代神化为携神格出生的凡人,天定寿数若献祭成功后即可回神域,无神格的凡人妖兽也可通过千年修行晋仙,而巫族作为上天与人沟通的使者,能通过星盘感知到部分神明的降临。

    古商朝,伴随着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响彻太子殿,伴随降生的,还有一幅奇景,大批鸟雀于东正门黑压压地赶来绵延如一段丝带甚是有序的绕着朝瑶殿盘旋,一时鸟鸣声不绝于耳,行人见之皆放下手中之事跪地拜服,占星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隔了百年,终又应验了,贺喜吾王,天神降临吾朝,实乃国之大幸”苍老的声音仿佛穿过古森林风尘仆仆,远道而来,巫族的大祭司看着北辰星盘的星星转身跪向大殿之上的君王帝乙汇报星盘的最新指示,于是一场奇景便将一个孩子的命运钉死在权力柱上,备受瞩目的商朝羲和长公主出生了,帝乙大喜亲赐名曜,为显尊贵更是以国为姓,允冠姓,殷曜,太阳般耀眼的名字。在后来等待死亡降临的三个月里,殷曜回忆着,她的价值在名为夺权的棋局中被承认的第一步就是从这个名字开始的,可偏偏她从不甘任人操纵。殷曜因着大祭司的降言自小便被传颂着天神降世护佑大商,可声名显赫于旁人而言是华丽的衣裳于她而言是隔绝她与尘世的牢笼,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因为她是神明所以每个人都要对她敬而远之,因为是神明,所以一举一动都承载着希望,加上子启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她有时的刻意失礼倒显得是特立独行,时间久了,便麻木了,脸上的血肉也就重铸了一遍。她也会想到父亲,太子子启出生时生母还未封为王后,庶子的身份就成了他逃脱不掉的污点,于王位并无优势,如今倒是因为女儿的降世省了不少烦心事,当年的奇景,自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神迹其中有几分是父亲的手笔,殷曜不知道,她也不在乎,她知道自己是受益的,小打小闹是孩子的气性,真闹到明面上来,恐怕她在这吃人的王宫里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她觉得自己真心可笑,明明最该爱自己的父亲换着法子算计自己恨不得将自己的每个骨头都称出斤两来,但她与这世间最大的羁绊不管或福或孽也只剩父亲,她便也只能装着父慈子孝,一声父亲,一声失望,一声父亲,一声麻木。这个王室是怪物,生于王室长于王室的她也必须得是怪物,子启这太子之位战战兢兢也坐了十几年,她也跟着筹谋着“羲和,明日未时和为父去南郊参加耕礼,”“诺”“羲和,最近子郊颇得你祖父称赞你要多进宫,你是个女子不比殷郊是个男子”“诺”“羲和,你是大商的长公主,不要总和那些贱民在一起”殷曜只是无悲无喜的望着远方,并未给子启半个眼神,“羲和!”羲和这才悠悠的转向子启淡淡的开口“父亲,羲和不明白,您需要人心稳固地位,却又称那些人为贱民,您需要女儿天□□号却又嫌弃女儿不如郊哥哥是男子,父亲为何如此反复?”回答她的是一句大逆不道和毫不留情的巴掌,他留下一句“去寻医长用些药别影响明日的耕礼”转身拂袖离去,殷曜却有心欣赏此刻的晚霞,她从不低头,风吹过檐下的宫铃,清脆悠扬,多么美好的场景。

    殷曜于这个父亲并无怨言或者说早已麻木,早就过了渴望父爱的年纪,她也早已认清她在父亲心中作为一个争权的棋子的身份,父亲吩咐她的每一件事她都尽量做到,那是她能继续生存下去的工作,只是应付每个同样虚伪的人让她有点累,她并不在意父亲对她的训斥,她始终为自己而活,父亲的吩咐于她想做之事并无冲突。她有一个说出来会让所有贵族们讥笑的梦想,她想让大商百姓吃的饱,穿的暖,粮食收成无惧四季无常,灌水沟渠畅通无阻,人人安居乐业。她第一次有这个想法时,献宝似的小心翼翼地告诉了父亲,父亲是怎么说她来着,哦,对了“你想法怎能如此卑贱,你是公主,天生就该高高在上,你与他们唯一的接触只有法案上的赋税,你唯一的梦想也只能是助我登上王位,别让我下次再听到这话”。她当时是什么反应,疑惑?不解?屈辱?气愤?,都不重要了,反正最终只会变成麻木,她和那些所谓的王室哥哥弟弟们一起入学,学比干教的民之所需,学士然教的赋税之诀,学伊南教的旱涝之方,可学到最后,那些民在上位者口中连个人都混不上,他要是知道她一年有小半年都会溜出宫与那些“贱民”在一块,会不会气死,可惜他没那个机会。与改进耕作技术,培育麦种相比,与人周旋显得微不足道,她喜欢和大家在一块,即使有时只能在众人眼里高高在上的坐着,她时常会换上粗麻衣服偷偷地逃出宫,带着宫中的麦种,方伯上贡的耕具去看望田间的农户,这是她和某人的约定,她会用力的呼吸着空气那是泥土的味道也是活着的味道,每个人都在为了明天的太阳努力的活着,她喜欢他们的笑容,就算赋税繁重,就算衣食不足,就算劳役驱使,他们也能透过阳光笑着让贫瘠的土地开出花,于她而言那是看的见摸的着的,会有人向她道谢,也会有人嫌她啰嗦或者执着求教,殷曜觉得日子这么过去也挺不错即使有些狼狈,在她十五岁那年,她迎来一件政治棋子必须经历的事-联姻,父亲子启并不满足,上书与西伯侯嫡长子伯邑考联姻,西伯侯对此倒是格外高兴,为彰显王室权威,帝乙让大祭司合二人星盘,大祭司卜卦三次皆为“天作之合”,就这样,无人问询婚姻两位当事人的意见,殷曜像件礼物迫不及待的被她父亲以赐福之名被送到西岐,殷曜不在乎嫁给谁,她有自己的梦想和世界,无人可动摇,她也不在乎是否有人爱她,她会好好的爱自己,殷曜运气一向不算太好,但这次的运气当真不错,伯邑考是个品性温和,待人永远和和睦睦的像个兄长,样貌更是极好,殷曜第一眼见到他,便觉他当得上惊才绝艳,芝兰玉树这几个字,他眉宇间淡然,嘴角总是带着浅浅的笑,见之如沐春风,给人一种天崩地裂了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安然无恙的踏实感。西伯侯待她也是十分关切,直言让她当做在朝歌一样,西岐的人也好,她坐在田间与人交谈时不用担心有人认出她来,她会教妇人们朝歌的时兴纺织样子,也会告知农户节气的变化,她还能参与堤坝的建筑,每个人看到她也会开心的和她打招呼,称呼一声公主,不再是朝歌的噤若寒声,她出门更不用“全副武装”这些都让她不自觉的爱上西岐,即使她能看出来有些人的刻意而为。伯邑考并不能时时陪伴她,他有很多公务处理,但会尽量赶在黄昏时接她回府,多年的王室生活让她习惯性的算计让环境有利于自己,所以每逢这时,她会在车上耍赖靠在伯邑考的肩上假装累的睡着了,身旁人的怔愣以及小心翼翼的呼吸让殷曜知道伯邑考在低头看她,她会符合气氛的适当的嘤咛几句梦话,无非是“我在西岐很开心,你让我十分心动”诸如此类,又或者适当的调整睡姿有个稍纵即逝的暧昧距离,伯邑倒也就这么安静的让她靠着,有时为让她靠的舒适些还会小心的挪着肩,归府的路上很安静,伯邑考有时会看书有时也会端坐着闭着眼睛养神,西伯侯府的仆人们说他们天生一对,殷曜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她也曾看过话本,本子上的男子就是这么爱上女子的,想让本就应该喜欢自己的人喜欢上自己应该不算做坏事,因为殷曜真的动过留在西岐的念头,这样美好的地方就应该只留下美好的人。可惜殷曜知道伯邑考的目的,她从不是只耽于情爱的女子,换个不谙世事的女子或者蠢笨如子启,早已被这门极好的婚事庆幸的谢天谢地了,她需要自保。她与每个人的相处都会令对方恰逢知己,可伯邑考会到察觉殷曜的无措,他会在人走后牵起她的手真诚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阿曜,别害怕,这里会成为你的家,你不必讨好每个人,若实在拘束,你便也唤我兄长,若日后你对我并无无男女之情,我便始终当你哥哥如何,此刻,我很喜欢阿曜的到来。”殷曜无法描述那刻的感觉,只觉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那种感觉也许是安心又或许是诡计得逞的成就感。她喜欢西岐的一切,但世间无完美,不过她应付得来,姬发,殷曜在他身上会找回孩子气,即使她现在确实是个孩子,他很幼稚,总是喜欢和殷曜竞艺,或比棋艺,或比射艺,这些都是殷曜自小学习的,父亲要求她要胜过所有人,她从十二岁起便没输过任何人,给祖父让棋也是她得宠的一个法子。不过除那以外便一直没有发挥的余地,此刻用在姬发身上,倒是没有浪费,每次看到姬发看不惯自己却又赢不过自己的表情时,殷曜心情便十分舒畅连午饭都能再进一碗觉得这日子真有盼头,对此,姬发总向伯邑考告状说殷曜嘲笑他,伯邑考作为和事佬有时会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殷曜张扬肆意的笑容总会不自觉的也跟着笑了起来,姬发便更气了,扔下一句“下次我定胜你”便骑着踏风驹走了,可惜下次本身就是虚空的词,在西岐的一年是她此生最欢愉的一年,可殷曜似乎此生跟美好结局无缘,子受平定冀州叛乱回来了,还带回一个战俘-冀州候的女儿苏妲己,斩斧不足为奇,只是战俘成为宫中娘娘的倒是没见过,父亲急召她回朝歌,脱下轻裳,重新戴上象牙制成的凤凰发?,数百珍珠织成的云衫,黄金项圈,红玛瑙手串,玉佩,青松石衣坠,一件不落,满身叮叮当当,旁人羡慕的富贵,于她而言不过是一座奢侈牢笼,殷曜回忆着努力的想在脸上重现她在朝歌时完美的笑,不过这次她带了几分从容,一个转身,她又从殷曜变成高贵疏离的羲和长公主。

    初抵朝歌便参加夜晚的庆功宴,那真是疯狂的一夜,父亲不像父亲,儿子不像儿子,夫妻不像夫妻,帝乙带着审视的目光用浑浊的眼睛充满欲望的看着妲己,妲己柔弱无骨地跪在地上却微微歪着头魅惑的仰望着子受,子启不安地捏着酒杯戒备的注视着子受,大臣们恭维着子受的战绩企图获得施舍,子受胸有成竹般全部收下,殷曜充耳不闻举杯如个局外人看着这些人的丑态,又一道闪电晃过人的眼睛,局面突变,子启猛然起身跃上帝乙身前酒案拔出身旁佩刀利落的砍下帝乙的头随后引颈自杀,大臣们来不及反应,台上已是血流一片,一时间尖叫声,呼喊声响作一团,侍卫们立刻冲了进来,但凶手已死,子受不急不慢的宣布道:‘子启谋杀君父,已自杀伏法,其女羲和,一心为国,不惜灭亲,实为护佑大商之神女,羲和,你说孤说的对不对?’为何在众目睽睽下谋反,为何杀人又自杀,明明疑点重重,但无人在乎,一句对吧将全场焦点落在这位长公主殿下身上,殷曜想法百转千回,最终只是自然起身向子受行礼“子启意图不轨已羞愧自尽,多亏王叔主持中馈”子受眉间一跳似乎没意料到殷曜如此配合,一切事情似乎就这样尘埃落定,出了这档事,晚宴只能结束,众人纷纷告退,可当殷曜离开正跨过殿门时,身后传来戏谑的声音:“羲和,不再看看你的父亲吗?”殷曜怔愣,略微停顿了一下,平淡的说‘他不是我的父亲,他是叛臣,是大商的罪人,羲和的回答,王叔可还满意?’便不再理会继续向前走了。她本该觉得解脱才是,虽不至于全部,但她觉得自己应该开心才对,又或者为父亲的死难过几分,可她无悲无喜,想唤起几分美好回忆强行挤出几分眼泪,却是一片空白,她曾以为若是这王室是个巨大的牢笼她的父亲便是她的第一套镣铐,他死了,她的部分苦难本该结束才对,可她为什么更加痛苦,更加厌恶,万般念头在她的脑中煎熬,最后只剩下一句空荡荡的甚至让她有些发苦的话,她这次是真正意义上没有了父亲”第二日,子受便登基了,他并未斩草除根,反而将她是神女的名号推波助澜,神女为护佑大商帮助皇叔除掉亲父的言论也甚嚣尘上,竟无一人觉得“灭亲一词”有何不妥,不过也对,谁会为了一个失败者去得罪大王要偏爱的人,百姓对子受是天选之人更加深信不疑,殷曜还是会偷偷溜出宫去百姓中告诉他们她在西岐学到的耕作技法,她新认识一个朋友,陆吾,算起来只能算重逢,他原来的名字是子初,他是比干的孙子,比干是贵族和卿的代表,因此她曾被子启要求和他打好关系,两人也算得上青梅竹马,殷曜视角看来,他自小便拜入昆仑席下,一心修仙,只等到了十岁便去昆仑,而殷曜每天被子启灌输讨好之法,但她每次也只是口头答应着,入了院子,她便不爱搭理人,公子初也不告状,倒也成了她躲事的一个世外之地,他们在一起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殷曜躺在吱呀吱呀的摇椅上晒太阳,翻翻修造堤坝的书,有时两人也能搭上几句,子初在一旁研究仙术,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比干十分喜爱殷曜,时常说殷曜是他最骄傲的学生,会是第二个妇好。子启原本属意与他联婚,也因他去昆仑,也就不了了之,殷曜再次与他相逢,他正帮一老农推车,而殷曜蹲在河边正抬手擦拭着一小男孩灰扑扑的脸,陆吾帮老汉推上坡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回头便看到这幅场景,阳光的辉色淡淡的笼罩在她的周身仿佛氤氲成了一幅画,她嘴角上扬,脸上的从容是他今生见的第一绝色,他愣在原地,看着朝思暮想的人,眼中百转千回,他此刻并不懂什么是喜欢,只当这是对挚友的思念,事实上,未入昆仑之前,除祖父以外,殷曜是他相伴时间最长的人,殷曜笑嘻嘻的逗弄着孩子:“你看,都成小泥球了,下次再想寻你父亲,可以给姐姐传信,下次别带妹妹去摘星阁了,那边不是安全的地方”。男孩充满希冀的看着殷曜的眼睛:“姐姐,那你知道我爹爹什么时候能回来了吗?”殷曜不敢直视孩子的眼睛或者说她不敢对着孩子的眼睛撒谎,她低头摆弄着帕子,艰难的挤出一抹笑,苦涩的说“快了”男孩忽而伤心的问:“姐姐,他们为什么要用鞭子打我,我只是想问问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殷曜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抬起头,强装坚强,眼睛亮晶晶的,泪光闪闪:“背上的伤口你去杜大夫处理,要记住大夫的嘱咐,还有”“殷曜!”清越的一声,让殷曜以为自己被哪个熟人认出来了,回头望去,却看见一清冷贵气公子望着自己,眼神间的喜悦简直溢出了眼眶,他朝自己跑来,不掺杂任何利益,只是为了这个人而来,眉宇间说不出的雀跃。“所以你这次回来是历劫?”殷曜带着陆吾小心地爬上摘星阁,子受一登基,便让人修筑,初修如今不过几十丈,二人坐在塔顶,脚下便是高空,“对,师父说我未经尘世,尚留一劫未历,不能成神”陆吾望着远方的晚霞,以前不觉,如今看真是美好的让他害怕是南柯一梦,“成神?”殷曜状似不解的问,她一直以为成神不过是大祭司哄骗世人的手段,“师父说我命带神格,又自小修行,成神之路太过容易”殷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呢?王叔的事,我听祖父说了,节哀”陆吾转头看着殷曜漠无表情的脸,殷曜轻轻的说着好像一阵风就能带过:“别告诉我你在昆仑待了那么多年把你自己的身份都忘了,生在王室不就是这个结局吗,或早或晚罢了,胜者为王,谁又记得,没什么好节哀的,哪天我死了,大家也不过只记得王室死了一个公主,谈过便忘了,也不会有人真做什么的”陆吾看着殷曜似乎什么也不在乎的神情时,一种心痛的感觉占满了胸腔,在听到“死”这个字眼时,更感觉好像某根心弦崩断了,他看着她瘦削的肩膀,从祖父寄来的信里他大概能猜到她这些年的经历,他不敢想象她得忍受多少痛苦才能如今风轻云淡的和自己谈起自己父亲的死,如今她更是无人可依了,殷曜察觉到身旁人的安静,转头看他,身旁人的面容映入眼帘,时隔多年,再看他的脸还是会觉得该死的心动,他眼中繁星点点总是带着希望,像是初升的月亮,浓郁的夜色在月色面前也只能消散,他的瞳色是罕见的琉璃色,好像会说话总是水汪汪的,不过,他此刻的神情是什么?同情,心疼,这两个表情她倒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对自己表达,倒是新奇,“你不会死的”“那就借你吉言了”殷曜拍了拍手心的灰,拎起衣裙站了起来,她毫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至亲之人都不曾为自己留后路何况别人呢。“那你打算怎么办?”陆吾仰头看着面前倔强的身影,殷曜低头看着那个单纯如孩童般稚嫩的眼神,心里腹诽着,这人怎么能用含情眼做出这样的神情“什么怎么办?收起你的表情,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不是摇尾乞怜的小女孩,我有自保能力,我又不是才没了父亲,我,只是从来没有父亲。”后半句轻的好像被风吹走了般,陆吾不自觉的拉着殷曜的手借着殷曜的力站了起来,殷曜怔愣了一瞬起初的肢体僵硬了一刻,但陆吾站起身后便松了手也没给她拒绝的时间,过度的反应倒显得她羞怯,便也不计较了。

    朝中越发不可控,子受行事肆无忌惮,为了维持摘星阁的修建,赋税劳役一次又一次加重,更要求诸侯国进贡奇珍异宝以满他新王之兴,许是上天降罚,朝歌连续六月未曾降雨,子受下令无论是谁有降雨之法加官进爵,重金之下倒却有能人,大祭司新收了一个徒弟名祈一,据说来自蛮荒之城,还是主动找的大祭司拜师,大祭司见他根骨甚佳便收了他,那人拜师时,正值盛夏,正午日头毒的很,祈一孤零零地跪在天机堂外,那日也巧,大祭司寻她解命盘,那人低头跪在那一动不动,那日或许是缘分使然又或者殷曜终归不过是个刚满豆蔻的小姑娘,她好奇心起,想看他是晕了还是醒着,她蹲在祈一面前,一点点凑近,仰着脖子低头看他,那人此刻却突然抬起头,殷曜见此转折也不惧,直直的看着他,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像是雨后初洗般的天空,澄澈的蓝,那人皱着眉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长时间的暴晒令他喉咙干涸说不出一句话,纵使突兀,祈一也不得不承认,面前的女子是如此鲜活,祈一的世界从那场神罚开始便一直是黑色的,是静态的,像是一幕巨大的傀儡戏,但面前的一抹白突然出现在面前,炎热焦灼的空气里好似因为她的到来都变得清爽了不少,只是她实在太过奇怪,怎么有女子初次见面蹲在地上只为窥视男子的,两人大眼瞪小眼,殷曜今天心情很好,她将原本收起的伞又撑开,将伞柄递到男子面前,语气轻快,颇为向往的说着:“你的眼睛这般好看,不该遭难,无论有何所求都应爱惜自己”,祈一艰难的抬头睁眼看着面前不知好歹的人,两人沉默僵持着,女子也不恼只是笑盈盈的看着他,祈一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活动着发麻的胳膊伸手接过,女子站起身准备离开,没走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回头欢快的说着:”你可能不信,但我今日或许中邪了,我平日不爱管别人闲事,尤其以今天的身份,但你是我今日的变数,所以祝你得偿所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句话应验了,他是得偿所愿了,一个月后,祈一推算星盘,结果又是那该死的神格,他上书道:“此番神怒皆因大王继位以来未上告神明,长公主命有神格,是天神的使者,只有长公主从中传达才能平神怒,长公主祭祷即可降雨”,殷曜当真觉得好笑,她又不是万能的,怎么哪哪都用她,神格,谁见过那东西长什么样子,可当她真站在祭台上时还是按照他的嘱咐诚心祷告,她祝愿百姓这一年收成有余,许是巧合又或许真是神格影响,她念完咒后,顷刻,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泻下来,不知谁带头呼喊神女护佑大商,噼里啪啦的雨声夹杂着人们希望的呼唤,任谁不觉得热血沸腾,可透过表面看本质,一声声呼唤让她的心一寸一寸凉了下去,人人坐以待毙等着神来救自己,往日的苦难便可一笔勾销继续着来日的磋磨。神女的形象在人们心中更加根深蒂固,但一辆腐朽的马车盖上一层薄纱就能恢复荣光吗,苦难依旧在继续,比起麻痹的痛苦,带着不存在的希望维持痛苦才是更可怕的事,人们会觉得此刻的痛苦是值得的,神会保佑他们迎来好日子的,他们热烈地爱戴着造成他们痛苦的根源,殷曜有时会被一种自责的情绪包裹因为她的无力因为百姓对她的信仰。殷曜某些信念也在潜移默化中渐渐改变。

    子受因妲己赐死姜王后后,以比干为首的老臣们上书忠告“请大王三思,以社稷为重”,子受脸色未变,只是笑着说“爱妃说皇叔的心是七窍玲珑心,人食之可知万物清明,皇叔说孤被蒙蔽,不如皇叔把心挖给孤也好让孤知道什么才是清明”比干似是被这荒唐的言论当头一棒,可他还是选择接过子受递过来的匕首当朝把心挖了出来,可当他颤抖的挖出心来时,子受并未如实吃下,只给他留下一句王叔忠心可嘉,便转头吩咐送给了苏娘娘。比干不甘的轰然倒地,胸前空荡荡的血洞正如他空洞的眼神,事发第二日,未等到祖父归家的陆吾只接到一句:比干忠心有嘉,赐黄金千两‘’可他未及进东正门,便被大祭司的徒弟祈一以师父有令请进去了占星台,无人知大祭司与陆吾谈论了什么,三日后陆吾只一身素衣一枚玉簪未着片金披着玄色族旗跪在昭阳殿前阔大的猎场上,少年神情无悲无喜,风急如吼,哗哗作响,将少年的旗帜高高吹起,额间凌乱的发丝也丝毫不影响他矜贵的仪态,高大庄重的身形在猎场上落下长长的黑影,来往的朝臣,有奚落,有嘲笑,有同情,唯独没有担忧,他们似乎没意识到比干的下场也许就是他们的明天,还在洋洋得意自己的自利与圆滑不仅能讨大王的开心还能分比干一族一杯羹,简直一箭双雕,殷曜站在远处的鹿台上冷漠的俯视着他又或许通过他在看着曾经的自己,只是她长大了,她知道最终只有一个结果,了无结果,陆吾抛下他贵族子弟应有的尊严,那是众人认为的,陆吾或许从来没把自己当做是什么贵族,他只是觉得自己要为家人做点什么,他试图用自己的所有引起众人的重视与悲悯,他大声宣告着,字字泣血,句句坦诚:“臣知祖父无状冲撞大王,但祖父实为大商着想,祖父为政鞠躬尽瘁,以王忧为己忧,以王愁为己愁,臣子姓一族也代代为大商赴汤蹈火,忠心不二,臣一族之忠心天地可鉴,也请大王听臣剜心之言,允臣为祖父也为大王子民辩解,妲己乃是上古妖兽,以人肉骨血修行,她靠近大王是为了借大王人皇之身修行,臣祖父之心正是于妖修为大益这才遭害,留妲己,国必殃“,语毕,空留风声,他希冀的看着高高在上的众臣,众臣站在昭阳殿的台阶之上时刻注意着殿内的动静,良久无声,他们才放下心来,似乎诚心劝慰着:‘公子初你是伤心糊涂了吧,如此喧哗有损王室形象啊,”陆吾试图接着说些什么:‘’晚辈此举实属无奈,还请各位大人包涵,大人,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抓捕妲己,我于昆仑修行,熟知妖兽修行之道,时需血肉供养,朝歌百姓危矣”迎着刺眼晃目的太阳他努力睁着眼睛看着台阶之上的众臣,他谨记着师父说过,诚心待世人,才会以善心换善心,他始终以此为自己的处世准则,伊卿士终按捺不住了摸着花白的胡子笑呵呵的以长辈姿态教训着开口道,陆吾恭敬的行着礼,聆听着长辈的话语“子初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好好的家世,那么好的师门,没教过你为臣之道吗?为臣当以侍奉大王为先,为了几个贱民顶撞大王,我们应该效忠的是大王,刚刚的混账话老夫就当没听过,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老夫会在大王面前为你求情的”边说着边注意殿内的动静,语未毕,陆吾便感觉一桶冷水倾盆而下,明明艳阳高照的五月天,却恍若身处寒潭,他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一寸一寸冰封,陆吾感觉他浑身力气已经被抽光了,他一时动不了,只能转动眼睛呆愣的看着天空,心里当真觉着,烂透了,已经烂透了,他眼睛酸涩说不清失望中夹杂着什么,是绝望吗,他还想说点最后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殷曜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真想把他脑子撬开来看看装了什么,一点打击就觉得一切都坏透了,所谋不同,又何谈将心比心,更何况是一些分食残尸的豺狼,不过有一点或许他错了,人的欲望从来都是自己滋生的,一棵树的腐朽是从根开始的,只砍去夺取生机的枝丫而忽略根部的腐烂是无用的,朝臣们纷纷说着说陆吾是中邪了,伪善者让他去椒房殿道歉,坦诚者为表立场商量着托人给苏娘娘送去慰问信以示臣服,叽叽喳喳的声音仿佛闹市的菜口,看啊,多么荒谬,受害者给加害者道歉,人人都说仁义道德,件件都是睚眦比较,人人都披圣人皮囊,心却个个端的猛鬼罗刹,大风吹过刮起殷曜发间的额链,发丝随风舞,她的眼神是如此悲凉,那种看透一切却改变不了的无力感没人比她更熟悉,殷曜强装高傲地抬着头站在鹿台上睥睨着众人的丑态,本想做个看客,她心里反复告诉自己此事于她并无益处,她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能过问,过问只会加重子受对她的怀疑,她没必要为了一个不过儿时见过几面的人浪费心力,更何况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她无惧怕死亡但她不想找死,她不想消耗她活着的价值,她也不想浪费她保命的筹码,”可她的好似上了镣铐一般,挪不动半步,她遥遥的望着他,她的心注视着那个跪着的身影,她告诉自己,戏看完了她也该离开了,她扶正额间的饰物转身,可未等帝辛吩咐,为了争头功,卫长颇像抓住了什么绝好时机似的叫嚣着捉拿反贼,一人动,场面便如煮沸了的水一发不可收拾,昭阳殿两排侍卫竖起铜戟纷纷朝着殿下涌去,陆吾静静的站在那,无力的样子像是被抽走筋骨的空壳,他缓缓地跪倒在地口中喃喃道:“天理不存,苍生多艰,吾之无存无助,何况黎民,天道已绝,天道已决,天道已绝!”“不能管,不能转身,跟之前一样,只要忍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不能管,不能管”殷曜转身在心里一遍遍的默念着戏毕,不愿见血腥场面本打算干脆转身离开的白色身影听到后,终还是顿住了,“真是要死”殷曜气急反而笑出声,卸下了冷漠的盔壳,绽开了她本来的摸样,她猛地拎起白色衣裙,身上叮当作响的首饰的撞击声本是极其越矩无礼的举动,此刻于她却像激励她悠远昂扬的战角声,“快点,再快点,那傻子不能死在这”她一步几个台阶,身形显得不稳,恨不得一跃而下,守候一旁的奴仆们怕主子摔了连忙张开手臂将主子围成一个圈,殷曜刚跳下最后一个台阶,提起裙子吩咐道:”本宫没事,不用管本宫,倒是他,按着本宫那王叔的火暴性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把上次药圣留的生肌膏拿出来准备好,素霜,出宫去南甲子街的百草铺找一个叫杜宣的人,就说幺妹有事寻他,他会来的,记得走北宸门,今日轮值的是寅泓‘殷曜拔下发间一枚桃花样式的簪子交给名为素霜的宫女,“给他看这个,他会放你出去的”素霜面带担忧’,焦急的看着殷曜,:“那你怎么办,殿下”“素霜,我没事,他们动不了我,而且你是知道我的,我想救的人他必须得活着,别让我的心思白费,快去”殷曜快速走下鹿台朝着那个此刻失魂落魄的活像个倒霉鬼的人奔去,“是,殿下”素霜恭敬的行完礼转身退了出去往着北宸门走去,殷曜看着那个在众人的俯视下显得异常渺小却又无力反抗的身影,气便不打一处来,她很少有如此情绪失控的时候了,她一边走一边低声骂道,“在昆仑学了那么多年就学了这个,脑子是修傻了吗,干站着不动,当活靶子吗?”每隔几步便有侍卫轮守,各司其职,但共通的是,虽有宫人担忧主子却无人去拦这位长公主,殷曜穿梭楼柱之间如入无人之境,侍卫们远远看到便会刻意低下头以示尊重,千钧一发之际,即将加身的刀剑并未挥下来,血也未四溅开来,少女终赶到,一道黑影笼罩下来将他包裹在内,一道凌厉带着杀气的女声划破人群“我看谁敢”陆吾抬头看着面前娇小纤细的背影此刻却像一个盾替他挡住所有攻击,卫长讪讪的收回刀,倒是副卫长原本抱胸冷眼站在高台之上无所举动但在目光触及到殷曜后眼睛亮了一瞬敛下情绪克制地走下台阶拦住卫长,原本还想上前向殷曜打个哈哈糊弄过去的卫长被副卫长拦了下来,一个挥手,所有侍卫开始往后推,卫长不耐烦的看着卫琅,但目光在碰上卫琅黑漆漆不带任何情绪的眼睛时还是败下阵来灰溜溜的跟着卫琅走了,要问为什么他一个卫长要忌惮卫琅这个副卫长,他这个卫长就是个笑话,谁都知道卫琅才是宫中禁军的实际掌权人。无他,因为卫琅够狠,整个朝歌都知道他有个奴隶母亲,他和他那个卑贱母亲被扔进狼堆里,身中数箭,刀伤不断,竟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回来了,还得了大王的赏识一跃成了副卫长,据说他待过的狼山原本狼嚎不断自他走后竟再无狼的踪迹,在成功制止后,殷曜和卫琅对了个眼神,随即转过身正对着陆吾,陆吾眨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呆呆的望着殷曜,他不解的发出一声轻问,如迷路的稚童,“为什么?”殷曜心猛地遭受一击,为什么?她也想知道,可是没有人告诉她答案,她只能给自己一个答案,看着他绯红的眼睛和眼尾的泪痕内心莫名触动,她想起了一些曾经,她慢慢俯下身与陆吾视线一平,张了张嘴角,本想痛斥他蠢货的话顷刻全消,殷曜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眼尾的泪痕,耐心温柔的看着陆吾的眼睛,和风细语道:“言其所利者,从其所长也,言其所害者,避其所短也,你是言其所害,从其所长,那样是与聋子说教,懂了吗?”殷曜微微向前倾去,如对待易碎的陶器般轻轻将陆吾环抱在怀里,她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无助的女孩,她认真的一下地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但她看过周大娘就是这么哄小椿的,“别哭了,这样跪久了膝盖会很疼的,我来了自然要帮你的”陆吾朦胧分散的瞳孔触及面前的白色身影慢慢的重新聚拢,在听到“我来了”时,终克制不住抬手将面前的人深深回拥进怀中,陆吾将头靠在殷曜的肩上,用力的呼吸着好似一个刚上岸的溺水的人,殷曜到此刻为止,并未分给一直在一旁等候的众臣一个眼神,殷曜突然推开陆吾的肩膀,笑着对陆吾歪头眨了下眼睛,明艳张扬像傲放的白山茶,“子初公子,今日为了救你我的命也搭进去了,你若还不能保住你自己的命,以后便也不用见面了”殷曜耀眼的笑容撞进陆吾的眼里,他的世界此刻又被阳光洒满,隔了千年仍熠熠生辉,陆吾任由殷曜牵着自己,殷曜站起身整理着仪态将陆吾横臂拦在身后,陆吾这才回过神,将手搭在殷曜阻拦的手臂上,向殷曜缓缓摇着头,“这件事臣必须要自己承担,也许这就是师父说的劫”殷曜颇为惊讶的盯着他,他放下殷曜的手,走上前与殷曜并肩站在一起,“殿下也曾这般过吗?”“值得吗?”两人同时抛出问句,殷曜抬头目光复杂的望向陆吾,陆吾低头回应着她的目光认真执着,语气庄重坚定,一字一句:“为所谋之事所为,无悔,为百姓安康所忧,无憾”陆吾还在耐心等待殷曜的回答,长时间的寂静并未有回应,殷曜罕见的避而不谈,良久一句“本宫会在大王面前为你争取打的轻些的”殷曜状似正经的开着玩笑说。“那微臣就多谢殿下恩典”殷曜没看陆吾说这句话的表情,她知道苦笑挣扎的滋味,她心中挣扎,那般干净的少年不应堕入名利场,二人此刻默契的一起看向远处的昭阳殿,目光苦涩晦暗却坚定不退。”殷曜虽礼貌的笑着却以一种十分冷淡的语气说着:“羲和今日失礼了,本想与王叔商讨些事情,只是看见友人太过失态不得已出来提醒,还请各位大人不要和羲和计较”,众臣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行礼,心里腹诽着公主你刚才可不只是提醒啊,你的眼神都快把我们吃了,”伊阿公,羲和小时候您还抱过羲和呢,伊季哥哥最近不忙吧”伊卿士原本因公主亲近自己的笑脸在听见后半句后瞬间僵住了,四周的大臣也是想笑不敢笑的表情,“能不闲吗?伊季看上了一个贱民,谁知那女子性格极烈把伊季的子孙根一脚踹没了,更气的是人家第二日便在朝歌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仇都没法报,现在伊府的下人天天在大街上晃悠找人”。殷曜忽又朝笑的最张扬的仓左使状似关切的问道:“羲和幼时常和朗姐姐下棋,不知朗姐姐最近如何,听说正与库将军的儿子”殷曜话未说完,仓大人连忙打断:“臣罪过,竟耽误公主与大王议事,臣想起今日臣身体不适,这便回府休息”说完便急忙离开,谁知一脚没踩实竟跌坐在台阶上,如此荒唐的场面,这回却没人敢笑了,殷曜关切的想上前扶一把,仓左使却连连摆手摔了一跤却连坐下缓缓都不敢,扶着腰连滚带爬的走了,他朝前快速走着仿佛后面有狼在追,但他心里讥笑道“一群蠢货,摆明了是公主作法逼大王现身,此刻不走,再说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个两个都跑不了”不过他内心也是十分不解:“先王常感叹说可惜公主不是男儿身却又幸亏公主是个女儿身,伊卿士那废物儿子的事好说,全城闹的沸沸扬扬,可朗儿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我也只是私下和库大人商量过几次且都是屏退众人,紧闭门户,本该无人知晓才对,虽说那小子花心却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跟当家主母和满族荣光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为何朗儿宁愿以死相逼也不愿嫁呢,难不成真想找个两情相悦的,生在大家族里谁又能真正嫁给自己心悦之人,即使尊贵如公主不还是要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不过是得好好考虑这件事了,要是真让大王知道他在背后和库家联姻,他也别想日后了”殷曜状似不解的说:‘’仓左使这是怎么了?本宫不过问了几句,怎就突然身体不适了”,众臣顿时大气不敢喘,在朝堂上能那么多年屹立不倒不仅仅靠的是家族,即使再愚笨看到仓左使落荒而逃的架势也该品出几分不对劲,他们虽不知仓家有意和库家联姻的事,但看仓左使的反应,十有八九是真的,此刻谁再说话谁便是下一个仓左使,陆吾拉了拉殷曜的衣袖凑近低声问着:“殿下怎么知道这么多的”殷曜依然保持着端庄的模样高傲的不可一世的,给了陆吾一个哭笑不得的答案:“要你管”,本还是愁云密布的心情也被这一句颇傲气的话冲淡了不少,“各位大人,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羲和说的话大人们不爱听,那羲和不问家常问问大人的国事做的如何,羲和虽说是公主,可祖父在时便也让羲和接触处理过国事,大人们莫不要瞧不起羲和”殷曜慢慢的走上台阶,一步一步像踏在他们的心口上,大臣们连忙转身向下退让,待羲和站在台阶之上俯视着众人,大臣们也已退至台阶之下,一青年垂首行礼,他腰似有旧疾,行礼时面有强忍痛苦之色,他开口道:‘’公主多虑了,微臣能与公主探讨国事是臣三生有幸,可微臣母亲今日偶感风寒,臣挂心不下,容臣告退’“你是扶篪,本宫认得你,你曾为一男子洗清冤屈在追凶过程中伤了腰,若有需要,本宫认识一位神医或许能治你的腰伤,有如此公正之人,是大商百姓之福,既然你有要事便先行离去吧”少女的声线陡然变得轻快,那青年也怔愣住了,交叉行礼的手一时未收回,指尖有些微微颤抖,他以为没人知道,他以为即使别人知道了也只会让他沦为别人的笑柄,下一刻,他重重的跪下身叩首行了个大礼,“多谢公主”,殷曜视线静静地注视着扶篪的行动,由于腰伤,他起身并不顺畅,甚至可以说是艰难,可他周围的官员竟也无人上前扶一把,殷曜被这群人的漠视态度再次刷新了认知,“轻锋,送扶篪大人回府”殷曜声音有些许沙哑,像是在掩饰某些情绪,那名守候一旁的名叫轻锋的侍卫,眼神请示卫琅,卫琅早已将卫长扔给其他人看着,他凝眸仰视着公主的背影,目光深沉,像是在看天边坠落的流星,那么绚烂却又死期将至,但那是他活着的意义。卫琅回神,收回视线,连忙走下台阶扶起扶篪,待扶篪站起身,卫琅注意着扶篪的动作转身吩咐道:”“轻锋去吧,将扶篪大人平安送回府”可扶篪正当准备转身离开时,殷曜突然开口声线止不住的颤抖:‘’羲和烦请扶大人勿忘本心”,扶篪停了下来但并未转身,这本是极其犯上的行为,可如今的场景也无人在意,扶篪沉默着随后苦笑的问“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吗?”羲和猛地转身朝向昭阳殿,两人背对着,太阳此时已转变了它在天空之中的位置,它的阳光将羲和的影子送到了扶篪的面前,殷曜此刻声音庄重恳切“那只是羲和之愿,大人心中想必已有答案,变与不变,一念之间,从无对错之分,只有愿与不愿”扶篪沉思着,最终他只留下一句:“公主万安,臣会告知母亲殿下您的恩德的”,说完,扶篪便步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脚步仓惶,背影却是说不出的坚定,待扶篪离开,又恢复了安静,剩下的朝臣纷纷忙着问安告退,殷曜收回刚才庄重的神情冷漠地看着众人说:“大人们可都是来找王叔谈论国事的,如此倒显得羲和不知好歹了,要不我们趁着王叔还没来再聊聊”,大臣们一下子齐刷刷的跪倒在地,整齐的像是在表演才艺,硬是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那好吧,既然大人们不愿意,羲和这便离开”殷曜时刻注意着殿内的动静,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位王叔,说完最后一句话,她心里默数着;三,二,一果然”羲和眼睛一亮,罕见的露出狡黠的笑“羲和,来了怎么不进去呀?”子受声音和蔼通过远远的长廊从殿门处传出来,问候殷曜的语气像是在唤自家调皮的孩子,浑然无半分几天前要挖人心肝的疯癫模样,“羲和看见几位大臣一时聊得忘记了时间,还请王叔勿怪罪”,羲和朗声答道,声音清脆悠扬,子受转而厉声问:“跪着的还有事吗?没事赶紧滚”众臣连呼道“无事,无事,大王万安”说完便连忙起身逃也似的走了”,殷曜低头看着陆吾的宽大的衣袖,沉思着,终理了理,:‘跟紧我,别害怕’。陆吾倏地握上殷曜的手腕,在殷曜不解的注视下取下殷曜手腕上的朱砂串戴在自己的手腕上,轻快的说着:“这样便不怕了”他笑容清澈眼睛明亮,丝毫没掩饰他眼底的澎湃,可他眼眶还在发红,可他明明手还在颤抖,殷曜不由被这笑容晃了神,可当触及陆吾眼底的情意时她便像被火燎了一般立刻收回了眼神,殷曜没头没尾来了一句“你在昆仑过得很开心吧,你的师父对你应该很好吧”陆吾对她突然的陈述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么说”他们迈进殿门,殷曜看着前方低语说“因为你像个正常人”陆吾还是不解:“你也是啊”对此,殷曜没再接话,他们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王位,走向那条黄泉路。

    子受高高在上霸道地坐在王位上,他并未提及殷曜在殿外的举止甚至只言片语都没有,只是状似玩笑道:“羲和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这个开头是殷曜没想到的,他不应该质问她是否有不轨之心才对吗,殷曜和陆吾跪伏在地,子受看着殷曜满脸的欣赏,像是在看一件战利品“起来吧”子受摆了摆手,状似随意地倚着头,“羲和的婚期快到了吧,此次朝贡礼孤便让西伯侯将伯邑考也带来,共商婚事,孤也算您的长辈,定不会亏待你”,殷曜脑子飞速的盘算着,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伯邑考来,她脸上悲伤:’“羲和多谢王叔厚爱,只是父亲他”此处无言胜有声,倒是陆吾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殷曜“婚期,什么婚期,他回来没人和他说过啊,祖父信中也未提到,怎么好好的就有了婚约”上首之人对他视若无睹,并不是因比干,子受向来对所有人都视若无睹,子受目光中带着审视和玩味:“羲和还未嫁人便如此为夫君着想,倒是令孤意外,不过无妨,子启是叛臣不配为你的父亲,况且,羲和,你不觉得比起子启你与孤更像吗?”一言像石子落入湖中溅起水花,殷曜心中此刻迂回百转不解他此言的意思,他说的究竟是性格还是什么,前者好说,后者可就不是她敢想的了,她也只能当做前者:“大王是羲和的王叔,羲和的策论也是王叔教的,行事自然更像王叔一些”,子受只是笑了笑没说话,殷曜直起身率先出击:“王叔提到这了,那羲和受了委屈王叔是不是能替羲和做主?“哦?羲和受了什么委屈?”子受突然坐起身,倾身向前,兴趣顿生,“请王叔替羲和退了这门婚事”话说完,殷曜重重俯下身行了个大礼,子受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大殿落针可闻‘’为何?”殷曜俯着身子答道:‘’伯邑考与羲和性格不合,实非羲和良配“,“性格是要磨合的嘛,这不算理由”“伯邑考品行有碍,他在西岐有妾三百,羲和不愿与人共侍一夫,况且,王叔难道不希望为羲和择选一门更有价值的夫婿吗?”真是要疯了还是用了这个理由,子受突然笑出声来,他握着把手才勉强稳住身子,笑声在宫殿回荡像是要把宫殿震塌了,他笑的气息不稳,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这样啊,难为羲和能说出这样的话,孤会好好考虑的”,“羲和无事便告退吧”子受笑的眼中带泪花看着殷曜,“王叔,比干为国献身,其孙子初想接遗体归家”羲和连忙道出来意,子受这才看向一直紧紧地跪在一旁的陆吾,陆吾自己也没想到,他的人生会有忍这个字,而他学会忍的第一课是因为祖父的死,陆吾忍住心中的愤恨,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恭敬,重重叩首“谢陛下恩宠,允臣祖父为大商献身,是臣一族之幸”,陆吾咬紧牙关,他告诉自己此刻最重要的是见到祖父,殷曜并未教过他说这样的话,明知那样的话是对目前局面的权宜之计,但殷曜早已麻木的心此刻还是被针扎了一下,他不应该在这忍着只为了委屈求全,他应该在昆仑好好的拜着他的师学着他的艺,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受了委屈应该发脾气才对,子受来了兴致:“你倒是个懂事的”可到底也没说出比干在哪,局面一时陷入尴尬,殷曜再次上前沉声答道:“王叔,数月前大祭司曾给羲和卜过一卦,他说羲和命盘极贵,但变数过多,活不过十八岁,如今据羲和十八岁生辰还有三个月,羲和请教破解之法,大祭司说,唯有得极其公正不偏不倚之人祝福或者为其做些事,方能有所转机,还望王叔救羲和一命”子受指尖一搭一搭的敲打着,像是在思考着可行性,良久,他噗呲一声笑出声“羲和,孤真是越发喜欢你了,你这打哑谜的手段倒是越发高明了,无心之人自然不偏不倚,放心,王叔不会让羲和忧心的,只是羲和下次莫再用寿数之事为卜,鬼神可敬”子受向殷曜招着手示意其向前来,殷曜站起身,走上前去笑着说:‘’王叔错了,是鬼神可怖”,子受被殷曜的言语逗笑了忍不住指着殷曜,一脸无奈宠溺的说:‘对,羲和说的对,鬼神可怖’子受从怀中取出一个挂饰,主饰是红玛瑙不足为奇,玛瑙下面缀着一条狐尾,这倒是从未见过的,“这么久了,你还没见过你苏娘娘吧,拿着它今夜子时去未央宫,你会见到你想见的人,不过,羲和你只能一个人去”子受最后话语语气颇为郑重,像是在期待什么发生,殷曜手上无比顺从的接过,可后半句话什么意思?两人候在阶下,子受起身准备离开,可临走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他才终于正眼瞧了一眼陆吾戏谑的说着:“年轻人,年轻气盛可以理解,只是不是每次都能有人护着你的,杀了你对孤来说如同宰杀一只羔羊一般,因为都毫无意义。羲和,你也懂孤的意思吧?孤希望你牢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妄图改变什么,也不要再为一些不相干的人浪费自己的价值”说完,便笑着拂袖背身而走了,羲和身姿挺拔,望着子受远去的背影却突然笑出声来,笑声越来越肆意张扬,无法自抑,她失了控般突然放任自己向后倒去,陆吾看着她向后倒去,担忧的立刻扑上前想接住她,可却被她紧紧拉着衣袖一起向后倒去,两人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她躺在地上,乌黑的发丝在猩红的狐皮地毯上铺陈开来,明艳诡谲的像山林深处的山鬼的,她仰着脖子大声笑着像溺死的鱼,许是笑的肚子痛,她转过身子侧躺着,笑的捂着腹部,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还顺着眼角流了下来,陆吾不知他能做些什么,只能揽过她顺着她的背轻抚着,待殷曜笑的尽兴了,她静静的待着像个犯人等待最后的宣判,她不在意的试去眼尾的泪水,像是谢幕后的演员抹去脸上的油彩,眸子里装满了算计,平时刻意掩盖的锋芒此刻尽显,她轻轻挑起陆吾的下巴,令陆吾无法再直视她,许是刚拭去眼泪,她的指尖还带着凉意,陆吾任由她的摆弄,两人此刻相对,殷曜上前凑近陆吾耳边,随着动作的拉扯,陆吾的余光里能瞥见素色衣领下白皙的皮肤,一把火将他的脑子烧成一团,缕缕热气喷洒在陆吾的脖颈上,令陆吾想起曾在山海经上看到过的鲛人,美丽蛊惑人心的妖物用动听的歌声吸引过路的客人,一旦对他们表达欲望,心便保不住了,他笃定自己是修道之人不会受此蛊惑,可刚才那一瞬,他的心好像已经被他自己主动献上去了,只愿她屈尊降贵能低头看一眼,他也甘之如饴“你不怕我?”殷曜看着耳朵红的要滴出血的陆吾像看着什么新鲜事似的,‘’你刚刚救了我‘殷曜觉得没意思又转过身子仰躺着’“我救过很多人”,她大口呼吸着,随着气息渐稳,她安排道“此事过后你便回昆仑吧,你的族人我会照顾好的,没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陆吾时刻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殷曜看着殿柱余光注意到他的行动,像是回到自己的主场,放松的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云淡风轻点说着:“放心,不用担心他回来,这里全是我的人,”殷曜望着这座宫殿眼神里装满了厌恶,自嘲的语气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疯了?这才是我,一个自己的价值都要由别人决定的棋子,一个甚至连人都算不上的利益筹码,你说呢?子初,你也这样觉得?别露出同情的表情,我最恨这个表情,好像我比你们少了什么东西一样”,陆吾想告诉她,那不是同情,那是心疼,同情只是局外人,心疼你是想陪你入局,陆吾情不自禁的伸手想拭去她眼尾的泪痕,可殷曜并未想等他的回答,她眼光如炬,一字一句恨恨地说道:”只是我要掀了棋局,我才是执棋人,没人能决定我的去留,我要让这世间重归清明,我会让这天下老有所依,幼有所养,我要让人人有机会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一日一日的等待煎熬”殷曜并未注意到身旁悬在半空的手,陆吾想握着她的手说:“那会成为我们共同的梦想”可一步迟,步步皆不得愿,殷曜打断了他的话,她声音疲惫,似是耗尽了心力“卫琅,本宫累了,送本宫回朝瑶殿”,柱子后的人不知待了多久,男子右手紧握身侧的剑柄此刻终于放松下来,他走上跟前俯身伸出左手,殷曜看着他的手,歪了歪头,眼里盛满笑意伸手抓住,陆吾终是无力的垂下了手,大风似乎刮过,不然陆吾怎么觉得忽然那么冷,陆吾感觉殷曜好像变成了一阵风,离自己越来越远,而自己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握住,而那种无力感在于他清楚的知道并不是殷曜变了,而是他的无能,他甚至连自保能力都没有,他想起他曾为他所求的道所发的两条誓言,一条十岁那年,为了拜入昆仑,师父让他发誓“既入仙门,凡尘往事皆断”,那一年,他选择了他的道,他从此不再是大商第一贵族的公子比干的孙子公子初,他只是昆仑的一个修道弟子陆吾,可师父疼爱他,并未断绝他与祖父的联系,说起这个,陆吾对祖父始终是心有愧疚,他的父母自他幼时便战死,他与祖父也算得上相依为命,他本该承欢膝下尽孝,可几岁的孩童还不懂离别的滋味,当昆仑来人时,祖父纵使心中万般不舍,可还是笑着嘱托他要认真学艺,更不在乎那个誓言只是安慰他:”子初会因为一句誓言就将祖父忘了吗?那一次他坚定的回答了“不会”,可失去了权势地位让他连替祖父伸冤都无人在意,第二次便是在他重新入世时,他下山时,师父封了他所有的法术让他发誓要坚守道心,要他慈悲渡世,要他历劫后即刻回昆仑,他也掷地有声的说出了誓言,可他如今只能倚靠别人的保护,满心怨怼,只想恩仇,他在想自己做的的选择是否是对的,卫琅扶着殷曜向外走去,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陆吾,随后殷曜不带一丝色彩的声音响起,打破一室寂静“你回去吧,你明早就能见到你祖父了,卫琅会安排人送你回府,有他的人在,没人敢动你”,卫琅下意识取下身侧的剑转而背在背上,深怕硌到身旁的人,陆吾无措地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身影,他恍惚看见了他与他们之间的沟壑,卫琅俯下身子低声轻问:“卜卦的事是殿下捏造的吧?”殷曜苦涩着回道:”我也希望是,卫琅,我们可能要改变计划了”“卫琅感觉自己心脏停了一瞬,但他还是调整了心绪答道“卫琅谨遵殿下吩咐”卫琅心中犹豫万分最终还是问出了口:”殿下为何救他,仅仅因为他是您的旧友吗?“殷曜试图强行压住胸口的气血上涌,她强装振作,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因为他是个普通人,他不该牵扯进来,正如我当初在屠山遇到你一样,我救过很多人,不过只有你走到了我面前,还有,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殷曜抬头笑着看了卫琅一眼,眼里调笑的意味让卫琅不自觉红了脸,殷曜额头的冷汗反映了她此刻的身体并不美好”’卫琅,我可以信任你的对吧”殷曜声音渐弱,最后的字语更是飘忽消散了,未等卫琅做出回答,倒在怀中温软的身躯告诉他此刻必须做出处理,卫琅脑中快速地想着对策,他回头朝那个他看不惯的废物的家伙吼道:”公子初,把你的族旗给我,快点”陆吾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连忙从背上掀下族旗快速递了过去,卫琅用族旗将殷曜裹了起来,隔着旗帜将殷曜打横抱起,快速地向朝瑶殿跑去,陆吾跟上去却被卫琅的话语钉在原地,“你若不想给她添麻烦,就别跟上来”陆吾感觉如果卫琅的眼神是一把刀,他此刻已经千疮百孔,但他此刻却无法反驳,他不能再给她造成任何负担,他想好了,等祖父的丧仪办完,他就回昆仑让师父解了他的封印,他再回来和殷曜一起完成他们共同的梦想。可等待不会时时给人留有机会。

    待殷曜醒来,殿内已上了灯,满屋子的人跪在地上时有抽泣声,殷曜活动了下发麻的脊背,她眨了眨眼睛,缓缓适应着光亮,宫里的人早被她换了一轮,现在留下的人心里只有一个主子,“雪影,你们先出去吧,今日发生的事不许传出去”待众人离开后,她才挣扎着起身,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你知道自己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吗”。陈述的宣判,殷曜这才想起本来给陆吾准备的大夫如今倒是给自己用上了,声音的主人坐在石凳上凝视着殷曜目光复杂,如此这般,殷曜不再执着坐起身便又坦然的躺回去了,她看着帐顶,神态自若仿佛谈论天气般“知道,三个月前就知道了,大祭司说我命盘的寿数只有十八年,我本来不信的,觉得除非我自寻死路,不然没人能要我的命,可是一个月前我第一次呕血,晕厥了三个时辰便不由的我不信了,不过,杜大哥你不生气吗?”殷曜转头看向杜宣,眼睛还是一如当初好奇,杜宣听到这便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她绝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女儿或许是哪个贵族家的女儿,可没想到是这般高贵,可一想到她的处境便又多了几分可怜,语气便和缓了些”当然生气,不过看在你有苦衷的份上,就原谅你了“,殷曜转身躺好,声音颇有些羡慕的意味”杜大哥,你人真好,别人骗了你不想着报复,还给别人找理由”,杜宣不知道这姑娘脑子里装了什么,他本来也有几分担忧,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杀了自己,可他还是选择相信她,他转而问她:“既然隐瞒为什么今日又能告诉我了”,因为有把握”“什么把握?”殷曜却没回答他,只是催他离开:“小椿和清姐姐还在等你回家,归家晚了,清姐姐会担心你的”杜宣只能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离开,万籁俱静,殷曜这才开始梳理自己的思绪,她可不准备如子受说的那般坐以待毙孤身前往,子受既然答应她了,起码不会花心思说谎,只是苏妲己要比干的尸体有何用,还有那句更像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虽然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东宫传出的消息也是血崩而亡,子启已死,她的身世无从查证,殷曜翻身下床跪在床前摸索着床底,抽出一把匕首,是她去西岐前子启给她的,子启告诉她好好保护自己,可明明是他将自己送去的,如今又在这装慈父形象,可如今实在是派上用场了,她将匕首仔细藏入袖中,“素霜,备好轿辇”殷曜呼唤着,素霜立刻从门外进来自然的替殷曜整理仪容,”找几个人送杜大夫别让人发现他的行迹”“诺”素霜手上动作未停,她坚定的说着“殿下,你会长命百岁的”殷曜眉目流转,巧笑嫣兮“素霜,借你吉言,难为你跟着我还得和我一起担负我的秘密”素霜声音哽咽,垂下手低着头,嗓子勉强控制艰难的发出声来”奴不为难,苦的是殿下,殿下的理想一定会实现的”殷曜面色庄重,“素霜,你再替本宫做最后一件事吧”殷曜转身从妆奁的暗匣子里取出一封信交到素霜手中,殷曜撩开素霜眼边的碎发挂到耳后“素霜,这封信你亲自送到西岐长公子伯邑考手中,一定,无论是谁都不能给,这封信送完后你就不必回来了,你的身契自你来我身边照顾我时便给你了,我的意思也是若你遇到难处你也可以独自离开不必管这份信,你我多年情谊,我能信任的只有你,我也希望你能得到你的幸福,我所不能的还望你能做到”“殿下,你这是赶奴走吗?奴一定会送到长公子手中的”素霜唯恐殷曜再说什么,连忙擦干眼泪离开了,殷曜看着素霜跌跌撞撞的身影,眼眸情绪复杂,她不喜欢要求别人做什么,因为她不敢赌人性,她不信别人会在自己的利益和别人的利益面前选择维护别人的利益,所以她更希望素霜能选择后者,今晚无月,黑暗侵袭着王宫的每个角落,夜色浓郁如沼泽,将每个人吞没着,殷曜今夜也罕见的穿上了一身玄色衣裙,倒现出几分凛然和决绝,她端坐在轿辇,冷静自若的看着前方,在宫灯指引下,开出一条暖黄色的路,驱散了部分的黑雾,开辟了自己的领土,这一刻,这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已然有了新王的气质,不过无人敢直视,沿路的侍卫宫女纷纷低头避让表示恭敬,殷曜远远地看见卫琅立于未央宫门前,他目及殷曜时,心里松了一口气,殷曜在雪影的搀扶下走下轿辇,离卫琅一丈之远,卫琅右手依然握在身侧的剑柄上,只是这次左手背在身后像是藏了什么东西,他公事般的说着,武器不得进入未央宫,殷曜张开衣袖,在卫琅面前转了一圈,腰肢纤细,仿佛风吹便折,笑着随意道“自然”未央宫的宫女想上前搜身,未及殷曜身前,雪影上前一掌扇在那两名宫女脸上,厉声呵斥:”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搜公主的身”,那两名眼睛猩红恨恨的看着雪影,似乎要所动作,却被卫琅的话语打断:“无论阁下是谁,这王宫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大王,她们搜不得就别怪属下冒犯了”卫琅上前,雪影想拦在看到殷曜眼神后还是退了下去,殷曜状似气愤道“卫长可想好了?”卫琅放下握在剑上的手向殷曜走来“是非对错自有大王评判”,可卫琅手刚触及殷曜右肩,左脸便被殷曜迎面扇了一掌,殷曜并未收力,掌印实实在在的印在了卫琅脸上,在此间隙,卫琅已将左手的药包放进殷曜的袖中,不可避免的有了肌肤接触,卫琅右手指尖无意中碰到殷曜的手腕,温热的触感令卫琅忘记了呼吸,他自觉罪孽恨不得砍下自己的手指却又有些贪恋,他觉得自己再不说些什么会窒息而死,他再次靠近殷曜肩边轻语道:”属下不方便进去就在门外候着殿下,若有危险,殿下便高呼苏妲己的名字,属下待殿下出来便去领罚”,殷曜奇怪领什么罚,可未等她反应,卫琅便猛地往后一退,在他人的眼里倒像是殷曜恼羞成怒推了卫琅,卫琅一脸阴沉下令道:“放行”,可也只许殷曜一人进去,门关上后,眼前恍然一亮,进入未央宫便觉是两个世界里,一道门仿佛是天阙隔开了人世,门外是黑夜,门内是白昼,未央宫内举目皆是高大树丛倒像是个原始森林,不,就是原始森林,鸟雀声,甚至还能听到溪水潺潺,瀑布哗哗的声音,可门外看不出丝毫异象,殷曜漫步在参天树丛间仰头看着在树上啃食坚果的松鼠,远处丛林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只留下虎啸声,殷曜正前方丛林突然跳出两只狼,一大一小,殷曜驻足观察着,可大狼将小狼衔在嘴里摆了下头便将小狼甩上了背,大狼只是看了一眼便离开了,一切仿佛那么和谐那么与世无争,殷曜环视着面前的奇景,腰上的狐尾此刻却仿佛有了意识动了起来牵引着殷曜向前走去指引着方向,狐尾也不急随着殷曜的速度改变,殷曜得以有更多时间观察着四周,七转八绕,殷曜来到一处竹屋,竹屋被一棵巨大的桃树遮盖着,桃花开的灿烂,花瓣随风落,殷曜伸手接住落往她身上的花,娇媚的声音响起,:“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殷曜踏上台阶,许是年代久远,竹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待视线再次清明,殷曜看见一女子衣裳半着未着□□半露地倚在美人榻上晒太阳,她知道那边的妲己,明明一样的脸,也是这般的妩媚,可殷曜怎么也无法将那个蛊惑人心的女人与如今一脸享受太阳的慵懒的姿态的女人结合在一起,她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那女子倒先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坐起身将衣服重新裹好,嘴上解释着:“见笑了,刚成为人还不太适应这个身体,也没人教我,还不太会穿,正好你来了,帮帮我嘛”妲己撒娇般的语气也没让殷曜放下警惕,可殷曜最终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上前帮妲己穿好了衣服,妲己摆弄着胸前殷曜打好的结开心的笑着:“多谢”,妲己抬头无意间看到殷曜腰上的挂饰,指着挂饰夸赞道:“好看吧,我的尾巴”殷曜感觉到了一闪而过的不对劲,但却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白皙瘦削的小拇指像欲望的藤蔓勾着殷曜的腰带,在那一刻殷曜如遭雷击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她任由妲己牵着她的腰带她进了屋,可又是一个空间变换,殿内烛光点点,忽明忽暗像是动物的巢穴,等殷曜进了门却发现原本简陋的竹屋又变回了未央宫奢侈不俗的陈设,殷曜肢体僵硬,妲己在进门的一瞬,将殷曜向后一推,殷曜无助的向后倒去,可并没有预想而来的疼痛,厚厚的地毯铺在身下,她注意到殿内好像并没有桌椅那些供人生活用的家具,偌大的宫殿除了承重的柱子,只有一张大床和铺满全殿的地毯,妲己轻笑一声扑在殷曜身上,可并没有什么重量,殷曜讨厌失控的感觉,虽动不了,仍语气讥讽:“你就是这般服侍王叔的吗?”妲己并未回答撩拨着殷曜额前的碎发,摸索着殷曜的身体像是在确认什么,当她摸到殷曜手腕,按下殷曜藏有匕首的袖子,眼神似乎了然一切,殷曜也无心虚之意开门见山道:“本宫来寻比干”,妲己像个小兽般凑近贪婪的嗅着殷曜身上的味道,她天真又灵动的靠在殷曜的肩颈处,“吃了”妲己语气平淡的说着,好像真在和殷曜讨论着午膳吃了什么,可未等殷曜做出反应,妲己突然起身向前双手撑在殷曜脸的正上方,二人面面相觑,距离须臾,桃花的香气萦绕在殷曜的鼻尖,妲己眼波流转笑意不断盯着殷曜红润的嘴唇眼神颇具挑逗之意,声音娇俏“不用多想,我不是妲己,真正的妲己早已死在了冀州,我不过借她的皮囊跟她做了个交易”“那你是谁?”殷曜忍住没有动手,“我,按妖兽分的话,是九尾狐,名字嘛,我很喜欢妲己这个名字,以后这个名字就属于我了”,“比干究竟在哪里?”殷曜一直以为九尾狐不过是个哄人的传说,可妲己好像猜透了她心里所想,七条明晃晃的尾巴深刻地映在殷曜的眼中,殷曜见此场景瞳孔也不由得被这尾巴的映像所震惊,妲己像是对待调皮的孩子般宠溺般的刮了下殷曜的鼻子,“一条在你怀里,一条救了一个人”,转而翻身躺在殷曜身旁,面容欢喜期待,她转头看着殷曜“小公主,我真的很喜欢你,考不考虑做我的侄媳妇,虽说我侄子年龄大了些,不过年纪大能疼人嘛,以后你走在他前头,不用伤心的”殷曜不以为意的顺着她的话说:“你侄子也是妖吗?”妲己一听有戏连忙说道,“我侄子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妖,他是万年间难得一间的妖”妲己自知言语不妥,但偏偏又解释不出来什么,绞尽脑汁的寻找形容词,最终无果,试图做出最后的尝试“可以先定下婚约嘛,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的。””为什么?别用什么人品好容貌好的理由糊弄我,说实情也许我还能考虑考虑”妲己颔首笑了笑“现在的小姑娘可真不好糊弄,我侄子出生便有神格,是修妖神的路,”又是神格,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殷曜盘算着妲己的话,妲己的话还在继续“但不知是不是天道不容,他母亲生他时恰逢历劫没扛过去,他父亲陪他母亲殉了情,他如今只我一个亲人,妖修神需要历八劫,其他都好说只一个情劫,我实在放心不下,我想将他的路铺好即使我不在了”“为什么选择我?”“因为你身上也有神格,于妖而言,你可是大补的东西,而且我的时间不多了,我的天谴要到了,这王宫里我能接触到的也只有你一个姑娘”殷曜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妲己:”时间不多了什么意思?”妲己思绪飘忽,回神后淡然的说:“世间万物盈亏皆是循环的,按你们凡人的话来说,好人好报,恶人报应,不过都是一报还一报,我杀的人做的事在天道眼里都能灭好几百遍了,本来吃了你也许还能活得久些,但是见到你后我改变主意了”妲己忽然转身撑着头看着殷曜竟有几分真心:“你太可怜了,明明心知无人爱你,孤身一人甚至有时会厌恶到想杀人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学着爱,摆脱不了棋子的身份就选择接受它利用它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你拥有成为一个坏人所有的因素,最后却想牺牲自己拯救世界,这么复杂但洁白的灵魂我倒是第一次见,妖的骨子里有杀戮的性子,但神可不能这样,你会教会我侄子怎么爱自己和爱别人的”殷曜看着宫殿顶端的夜明珠自嘲道:“我可不知道什么是爱”殷曜换了个话题状似为难的苦笑着说:“要让苏娘娘失望了,我和西伯侯的长公子还有婚约在身”,妲己听闻此言没有任何思考理所应当接了一句:“你们不会有结局的”,说完才反应过来,想找补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转换话题,可殷曜罕见的失了态,她立马坐起身一把抓过妲己的手:“他怎么了?”妲己安抚般的拍了拍殷曜的手,思绪重新回到了那个正值青春年华却毫不贪恋人世繁华毅然随父兄赴死的女孩子死去的时候,她娓娓道来“说起来还跟我这具身体的主人有些渊源,在你之前,西伯侯的理想联姻对象是冀州候的女儿苏妲己,两族关系密切,二人也算青梅竹马,冀州候率先反叛至于有没有西伯侯的赞成无从得知,只是子受攻打冀州时,但传言冀州候曾秘密传书一封信等待援军可是最终没有等到任何人,后来城破,苏家全部殉城,我想救她一命可她以皮囊为交易让我用尽我的所有替她复仇,她要我毁了殷商天下”话及此,妲己悠悠的目光看向殷曜,似乎在期待殷曜的反应,殷曜沉默着,良久,她说:”或许她并不需要我的评价,但她令我钦佩”,殷曜探究般的看着妲己:“她死了并不影响我们的婚约,所有你究竟因为什么判定我们的结局?”妲己转头避而不谈,可惜道:”啊哦,被拆穿了”“那就回到最初那个问题,我要比干的尸体”殷曜不容置疑的盯着妲己的侧颜,”我需要他的血肉替我续时间””少吃些血肉与你而言才是真正长久”妲己回头幽幽地盯着殷曜:”小公主心可真狠”她沉默良久,终叹了口气,她突然抽出殷曜袖中的匕首,像阵风般利落的割下殷曜鬓边一缕头发,她收起匕首重新放进殷曜手中,妲己手中也凭空幻化出一缕头发,妲己当着殷曜的面将两缕头发打了个同心结,她嘴上念叨:“你们常说的儿女债妖也不例外,他的父母死的早,只有我去还了,虽然他还不乐意”说到最后似乎想起了那个不懂事的孩子气笑了起来,妲己将发结递到殷曜面前,“往上滴上你的血,一滴就好,滴上我就将比干的尸体还给你”殷曜虽然不知道用处,但她想到自己反正就剩三个月了,也就没再犹豫利落地用匕首在手上划开一道口子,不知妲己施了什么法子,血滴上便立刻消失了,妲己见此先是意外然后便是一脸满意,手一挥,比干的尸体便突然出现在地上,妲己从殷曜手中拿回匕首妥帖的放进自己怀中,迎着殷曜不解的目光,解惑道“这就当做是定情信物了”殷曜没搭理她,思索着怎么将比干的尸体带出去,妲己没忍住问到“你听了我的秘密尤其是毁了你们殷商的目的,难道没什么想法吗?或者你不恨我吗?”殷曜迎着妲己戏弄般的眼神目光坚定“我从不信一个女子仅靠谗言便能毁了一个天下,权力只会滋长欲望,而欲望从来不是凭空产生的,只有最无知的人才会认为人的犯错是因为女人的蛊惑”,妲己意味不明的笑了笑颇有几分得意,感觉像是在感叹自己看上的人果然不错,殷曜走到门前正打算推门离开,妲己打断了她的动作向她走去“你打算就这么离开?,那我就帮你最后一次,”话毕,殷曜眼前银光一闪,妲己不知何时手中有了一把长剑,此刻她将长剑准确的插入腹中,倒在地上的一刻不忘嘱托让殷曜呼喊的声音大些,殷曜心下了然确实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她推开门,此刻门外再次变成了未央宫曲折的长廊,或许苏妲己提前下令过,走廊里空荡荡没有任何人留守,她拎起衣裙跌跌撞撞的呼喊着,仪态尽失,“快来人啊,苏妲己”,门外的卫琅听到了殷曜的呼喊,内心焦急万分,生怕错过了什么,立刻转身踹开了宫门闯了进去,速度之快令看守的侍卫们看傻了眼,连忙跟在上司的身后,殷曜努力的扮演着慌乱的样子,一个不稳向前摔去,卫琅跑如长廊抬眼便见到了这幅场景,殷曜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比起视觉,鼻尖上传来的淡淡的竹子的清冽气息让她先安心下来,在殷曜即将扑向地面的最后一刻,卫琅猛地跪坐在地接住了她,只是受惊的是她,面前的人倒像是受了委屈声音低哑:“殿下,臣来迟了”,殷曜拍了拍卫琅肩膀示意其起身,调皮的语气:“卫琅,准备好了吗?我们的计划要开始了”说完,殷曜便“惊吓过度”晕了过去,卫琅小心翼翼的抱着殷曜极力压抑着想贪婪呼吸的意图心里竟有几分想让时间停留在此刻的想法,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的殷曜是清醒着的,“雪影,送殿下回去”卫琅冷酷的吩咐着雪影好似公正执法的判官,但鬼知道他有多留恋指尖的温度和空气中即将消散的沉水香,卫琅迈入未央宫,一眼便看见半死不活的妲己,内心没有半分波动,吩咐人将比干的尸体送回府,然后才蹲下身观察着妲己下令让人去禀告大王,命运的齿轮在慢慢转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而无论结果如何,他始终听命于他的殿下,为了他们的共同理想。如她们共同所料,子受并未对殷曜有什么过激手段,他此刻倒是想起了维护王室血脉,只下令将殷曜禁足在朝瑶殿,他们都知道殷曜真正的价值是什么,如此以来,倒给殷曜的谋划提供了不少时间,禁足在朝瑶殿的日子并未给殷曜造成实际阻碍,王宫的护卫早已成了她的人,满宫上下无人不受过她的恩惠,过去十几年的心善最后这些日子倒是排上了用场,不过也多亏了她王叔的目中无人,只是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她原本的计划,她的心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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