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总瞥了她一眼。其他人满脸不可置信。

    疯子!她现在全靠顾元瑎的精神力护着,才没有被人打成筛子,如今还主动要求压制减半,知不知道会有多少扳机扣动?

    她要用命来表示对顾家的忠心吗?

    顾元瑎调整自己的抑制手环,最后什么也没说,靠到墙边将压制减半。

    秃子的人立马抬起了枪口,四支枪同时颤抖着射击!

    枪焰绽放的瞬间,沈芙颂眯着眼睛,去看那些歪歪扭扭的子弹轨迹,白烟在她脑海里被量化,被度量,结果瞬间计算完成。

    枪口左移,板机扣响,微小的后坐力使她往右一动,四颗子弹尽数擦身而过,打在椅子上。

    “嘭!”

    她的子弹却穿透肩膀,血雾炸开!

    会议室里一时安静,只有秃子难以压抑的痛叫。

    “弹道计算太差了。”她把枪往桌子上一丢,“这还要在瑞泽指手画脚?”

    “你!”秃子的人还想说什么,又被顾元瑎压了一下,忿忿闭嘴。

    女大公什么都不说,颇有兴致地吹了一口面前的茶盏,唯一没泡开的茶叶打着旋儿沉入杯底。

    沈芙颂:“这个项目可以接,但凭什么瑞泽承担虚假报告的风险?”

    她扫视全场:“一个月时间,瑞泽走合规流程,实地勘测,至于得出的数据是不是你们想要的,我们无法保证。但嘴长在你们身上,数据怎么使用、怎么分析能堵上悠悠众口,这还是会的吧?只是记住一件事,初始数据是真的,任何违规风险,和瑞泽都有没关系。”

    老者打量沈芙颂,眼中神色不定。

    沈芙颂也满脸诚恳地看他。

    他们顾总是清清白白企业家,地下部分他管不着,一直是顾林山来主宰。能接下这种项目制造虚假报告,多半是想在后续斯托克顿开采能源石时,暗搓搓分一杯羹。

    他大概只知道她职位合适、没脾气没背景适合背锅,现在被掀了桌子,恐怕心情很复杂吧?

    两方对视,终于,顾林山抚掌大笑起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年轻人直接点也好啊。”

    “你想谈,就再谈谈。”他转向顾元瑎,随后起身离席,出门前朝侍者招手,“给斯托克顿先生治疗。”

    *

    上行电梯里一片沉默。

    沈芙颂莫名心虚。

    其实她这件事办的很不错,掀了桌子重新洗牌之后,瑞泽的预期收益很高,还是正常收益,没什么可虚的。

    但她好歹是个品质很好的Alpha,新风系统里的抑制剂再浓也能察觉顾元瑎心情很不好。

    一到顶楼,她殷勤地替顾元瑎按住电梯门——非常多余的古老礼仪,电梯夹人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

    和几个小朋友打招呼,转过吵得热火朝天的项目组,她随手纠正了几个小决策,然后等顾元瑎评价。

    顾元瑎是冷酷无情的形容词,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不是一个不好的老板。只要绩效达标,他对员工有一定的容忍度。

    像她这种优秀员工,他是不会在外人面前苛责的,只神色如常地给予肯定。

    沈芙颂眉眼弯弯,嘴上说谢谢顾总,心里知道这事还没翻篇。

    最后到了总裁办公室,他要进门了。

    沈芙颂叫他:“顾总?老板?”

    没有人理她,他把她晾在一边。果然生气了,她就知道。

    她算了算,小声地劝:“如果我们两个冷战不沟通工作的话,每分钟就要损失1710万呢。”

    顾元瑎头也不回地进门。

    趁自动门还没关严,她一溜烟挤进办公室,追着磨他:“别生气了嘛,中午一起吃饭?”

    “不吃。”

    “我错了,你在场我不该擅自做决定,应该等你指挥。”

    “谁告诉你的?”

    “那,我不应该非常轻易地被带到教堂,我应该奋起反抗。”

    “我不应该打那个秃子的肩膀?我应该直接把他打死。”

    看形势抓重点这个能力,是她跟着顾元瑎耳濡目染练出来的,优秀学生如今却越说越离谱,越说越逃避真正的核心。

    顾元瑎气笑了。

    他单刀直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当年你就是从第三属星来的,现在打算借着项目回去,然后呢?”

    “然后——”她微微卡壳。

    事发突然,附属星局势又错综复杂,她一时给不出具体方案,只能给出保证:

    “瑞泽收到尾款、项目组撤离之前,我不会做任何妨碍工作进展或者威胁同事安全的行为。这样完全可以保证瑞泽的收益。”

    只不过是项目结束后她不会再回来。这些年她给瑞泽赚了不少,好聚好散还是可以的吧?

    “你拿什么保证?风险太高,你不能进项目,换人带队过去。”

    “我可以不带队,只要能跟着瑞泽过去就行。”

    “你会放我回去的,对么?”

    “回去之后呢?”他皱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问什么?”

    沈芙颂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的办公区向来不见天日,上午也黑得像晚上。两个人中间只有一盏灯亮着,像是浩瀚银河中各自漂流的两艘小船,隔着宇宙尘埃、万千往事遥遥相望。

    最后她只是沉默地垂下眼睫,满身光华随之滑落。

    顾元瑎皱眉。这种温吞又半死不活的样子让他想起三年前,她四处求人才终于来到他面前,拼命证明自身价值后,也是这么垂下眼睫,等待他的宣判。

    衣香鬓影的宴会上,只有她低声下气,满身疲惫。权势与地位的差异横亘在两人之间,高高在上的人看不清她的神色,但敏锐意识到,他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芙颂把命运的背水一战尽数压在他手中。

    如今她那种神色又回来了,好像时至今日还需要恳求他一样。他只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再逼问。

    “你会放我回去的,对么?你也知道第三附属星的情况,他们需要我。”她又问,语气很轻,像是怕这句话砸坏什么脆玻璃。

    顾元瑎扯了下领带,忍住异样不耐烦地摆手:“你自己想清楚。出去做项目方案,用数据说话。”

    *

    沈芙颂从善如流,手头积压了不少事务,她确实需要工作。

    开会签字一系列流程下来,能量耗尽,她拆了一包冲泡型营养粉剂倒进嘴里,用两口冷水咽了下去,在操控台上开始搭建项目方案。

    附属星她很熟,哪里需要着重勘测,哪里需要加强安保,这些细枝末节在脑子里一清二楚,很快把SOP搭了出来,初步选定项目组员后,一份抄录给人事,一份抄录给顾元瑎。

    人事很快进入流程,但顾总那边毫无动静。

    一分钟,没回复,五分钟,十分钟。还不回复。不应该的,她的工作消息应该属于最优先级,他怎么可能不处理?

    她忽然想起上午他的表现。

    有点不对。

    沈芙颂悄悄溜到顾元瑎办公区的侧门。作为嫡系,她的权限几乎是从顾元瑎那里复制粘贴来的,不知道包不包括开门,她从来没强闯过办公区。

    监控里助理看到她鬼鬼祟祟的,顿时吓得冷汗直流,过来制止。

    “沈老师!”他把声音压到最低,眼睛瞪着她。

    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用光脑去贴门禁。

    很快,红光亮起:“无通行权限。”

    助理和她同时轻轻“哦”了一声。

    沈老师当时是顾总力排众议空降的,很快两个人就默契得不像刚在酒会上偶然遇见,倒像是认识很多年了一样。

    昨天她一拽领带,今天竟然还能来上班,他以为他们早开启了办公室地下恋情,如今看来顾总也没有完全冲昏头脑交出所有权限。

    该说不愧是顾总吗?

    就这么怔愣一下,沈芙颂突然抓过他的手腕,向来温和的Alpha骤然发力,把他的光脑贴在门上,自己溜了进去。

    助理大惊失色。这个世界终于疯了。

    昏暗灯光下,黑檀屏风后,苍翠盆景里的倒流香还汩汩流着,里面掺着抑制剂,比顶楼喷雾的浓度高了两三倍,再易感的AO来了都仿佛被化学阉割。

    “顾总?”

    没人回应她,只有造景中细碎的水流声。办公桌上,一株昙花安静地开着,靠精细养料已经坚持了一个多月。

    人呢,沈芙颂用后背关上门,心中不好的预感骤然加重。

    “顾元瑎!”她抬高了音量。

    很细微的玻璃声响,被她捕捉到了。就在里间卧室。

    高挑的男人倚在墙角,额发散落,看不清神色。几支注射器散落在他脚边,里面金红色的液体泛着不详的微光。

    沈芙颂脸色变了变,扑到他旁边,手指从他的袖子里伸进去,去摸脉搏。

    指尖的跳动急促滚烫,往上摸,摸到一片干涸的血。不远处,沾血的刀片和神经毒素的包装袋堆在一起。

    还好伤口不深,是用来注射神经毒素的,金红色的毒剂能带来极端的疼痛,不成瘾,提神醒脑。

    沈芙颂一口气吊在胸膛,不上不下。就说为什么顾元瑎今天情绪不对!他的发热期到了。

    本来Omega的发热期应该尽量避免活动,他偏偏硬撑着去捞了她一把,现在的状态很不好。

    更何况他的发热期非常特殊,世代唯一的S+,这种天赐的礼物自然暗中标价。不规律也就算了,伴随而来的往往是精神力反噬。他不会说那种感受,但沈芙颂作为工作搭档偶尔见过几次,想也知道非常混乱痛苦。

    抑制剂已经没有用,只能靠Alpha的信息素强行压制。

    不过他对这种反噬习以为常,没有Alpha在身边做临时标记的话,极端的疼痛也足够……个鬼。

    他连大衣都没脱下,说明分开之后他就一直处在这种状态里,自己硬扛。而她明明就和他一墙之隔。

    在这种事上,她真的是很好的帮手,因为她的信息素像水一样没有味道,能让顾元瑎毫无负担地走到众人面前,不会被发现和Alpha接触的端倪。

    沈芙颂皱眉,简单给他止血,从衣柜深处翻出了一支空针管,咬开包装,从自己腰|腹刺进去,抽取了一点信息素出来,转手扎进Omega的腺体。

    怀中人僵滞了一瞬,被她禁锢住了一切挣扎,被迫承受,随着针管一点点推进,他眼神也涣散起来,无意识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半跪在地上,不容抗拒地揽住他,感觉到急促的脉搏逐渐放缓。直到他渐渐恢复神智,声音喑哑,掀起濡湿的睫毛,把犯上作乱的手从脖颈旁摘下来。

    她先发制人:“你怎么能用神经毒素呢?”

    顾元瑎只是看着她,并不答话,片刻后移开了视线,疲惫地闭上眼睛。

    被人毫无征兆地灌入信息素,被迫用全身去感受去包容另一个人的入侵,对他来说意味着领地被侵犯。他总在这种时刻感受到一种Omega的有心无力。

    好在是沈芙颂,他还可以表达一下不爽和疲惫,于是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她脾气好,不会和病人置气,语气软下来:“顾总?别在这里睡,很冷。”

    这种时刻没办法找人帮忙,精神力反噬是最高机密。她只好不停轻轻摇晃他,终于让他不耐烦了:“你好歹是个Alpha,直接扶我过去不行吗?”

    “不行,从早晨到现在,我就吃了半支营养剂。”

    还有一半原因她没说。直接抽取信息素对身体有伤害,她还一口气抽了不少,整个人都被掏空,饶是Alpha也扛不住了。

    他从嗓子眼里冷笑一声:“那就都坐这里等死吧。”

    沈芙颂也不高兴了,干脆直接坐在他的大衣上:“好啊,你猜谁先死?”

    片刻后,她往地上一滑,坦诚道:“我先死,我真的低血糖了。”

    “······”

    他叫来了家务机器人,机器人用转椅把她运到会客沙发上,与此同时,卧室里饮水机滴的一声响,热水落进杯子。

    顾总大伤初愈大发慈悲,洗掉手上的血迹,降尊纡贵给她冲了一杯营养剂。

    他俯身递来,沈芙颂艰难起身去接,抬眼对上他凌厉又漂亮的眉眼,却忽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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