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肆在楼下小摊买了些干粮,顺便问了马匹租赁的事,按老板的话去了六和客栈。

    到门口去问,伙计表情为难道:“姑娘,实在不巧,这两日城中游者多了些,马都被借了出去,剩下那些累得草都快吃不动了。”

    阿肆闻言只得作罢,想着去别处想法子。

    忽然,身后响起一声有力的马嘶声,她转身退后两步,和那坐在车前一身朱红色劲装的男子对上视线。

    “哎呀!巧了不是,这是小店最后能用的马车了。您刚说要出海,这位公子也是,不妨您二位搭个伙?”伙计从旁边跳出来大声道。

    面前这马车,黑色良驹,车身华贵,驾车那公子的衣着看上去也是价值不菲。

    阿肆回头扫了眼欢快的伙计。

    怎么觉得自己被算计了?有诈,快溜。

    她扭头就走。

    “留步!”

    车上的男子跳下车快步走来,快到阿肆跟前时将怀里令牌掏出来给她看:“陶肆,我是青枫叫来带你一起走的。”

    令牌的做工材质并没有造假,的确是念思堂的没错,不同的是后面的代号,写着个“延”。

    只不过……

    “陶?”阿肆看着面前从见面便一脸微笑的人。

    “姓陶很好啊,和我一个姓,你可以叫我子延。”陶子延笑眯眯道,“我见堂内名册上你只写着个‘四’,干我们这行太不吉利,就请青枫给你多添了个姓。”

    说完,他挂着笑脸去看阿肆的表情,双手接过令牌垂在身前,手指紧扣,抿了抿唇。

    阿肆对这些东西并不在意,叫什么对她来说也没所谓,既然是同僚,省的麻烦。

    她点了头,陶子延才松了口气,赶忙招呼她上车。

    阿肆谢过陶子延,取了些碎银给他。

    “这些银子找个车夫。”陶子延接了银子放到怀里,又取了自己的银子去唤那伙计。

    这动作阿肆并没有看见,她本是坐在驾车的位置,听见这话默默起身钻进车内,又从袋中取出些银子,打算一会给了陶子延。

    外面已是黄昏,车内四面被挡的严实,只有角上夜明珠发着微光。

    她觉得闷,干脆把窗帘掀开得彻底。

    马车摇动,车夫高喊一声,窗外景色后移,车帘外猛地钻进来一道身影。

    陶子延提着两个四层八角的精美食盒坐到了她对面。

    “饿了吗,我带得多,你尝尝。”他说着,将里面的东西摆出来。

    桂花糕,百合酥,鸡丝粥,还有些小菜,五湖四海的,小桌根本放不下。

    瞬间,阿肆包里那点干粮显得格外可怜。

    而这边陶子延还在遗憾盒子里剩下的东西无法拿出来。

    但他纠结的时间也很短,将筷子摆在阿肆面前,重新调整了一下语气,说:“等回去了,再带你吃好的。”

    “为什么?”

    阿肆本想着再给他些钱吃这一顿,却不想这人还打着以后的算盘。

    被提问的陶子延沉默了一瞬:“因为……我想叫你阿肆,怕你不同意。”

    这回轮到阿肆沉默了。

    曾有算命的说她天生七情缺其二,她有限的情感和情绪感知能力不足以分析面前这货的一系列行为。

    按理来说无事献殷情,陶子延大概是有阴谋的,可偏偏她感觉不到恶意。

    既然没有敌意,那便算了。

    阿肆把袋子里所有的碎银给了陶子延,说:“随便。”然后低头去拿点心吃。

    对比她的态度,那头陶子延简直像是发了横财,有种暗暗的激动感。

    在旁边一会“小阿肆”一会“吃这个”的说着,比她这个吃饭的人还忙。

    “闭嘴。”阿肆咽下嘴里的东西,平淡地说出自己的诉求。

    陶子延一句话说了半截立刻照做,在对面安静看了她一阵,又想起来什么,从旁边箱子里拎出来两个做工精致的小酒瓶。

    他推过来:“这是大肃长京楼特有的清若空,挺好喝的,你尝尝?”

    阿肆闻着酒味,想着任务路上不便饮酒,便摇了摇头。

    但陶子延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打开两瓶酒的塞子闻了下,又将其中一瓶向前放了点:“那你喝这个,旧乌禾。”

    “只不过这酒都是一大坛,店家不愿都卖我,只好给我装这一小瓶,你若想喝,等回去在自家酿。”

    陶子延说得顺嘴,觉得不对时已经迟了,他表情僵住,放在桌沿的手微曲,眼神躲闪去一边。

    在他说出另一个酒名时阿肆就觉得奇怪,现下又看到他这反应……态度太过热络,又不显刻意,仿佛二人很熟一般。

    但很可惜,阿肆搜刮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

    看陶子延突然尬住的动作,她顿了顿,说:“带上路吧。”

    怎么说也得了人家许多好处,往后又是同僚,不至于这点面子都不给。

    陶子延抿唇提了提嘴角,终于没之前那般激动,点头将他们收起来,在旁边乖巧靠着。

    去到渡口大概已是后半夜,天刚黑阿肆就困了,昏昏欲睡之际察觉到陶子延轻声轻脚钻出了车厢。

    她这才闭上眼靠到角落。

    耳朵贴着旁边的软垫,除了车轮滚过崎岖土地发出的声音外,似乎还听到了雨声。

    瓢泼大雨,刺骨的寒。

    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身体不自觉发抖。

    忽然左侧汗毛炸起,仿佛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朝她袭来。

    阿肆下意识转身抵挡,五指为剑没入来者身躯。

    “噗嗤”一声,她猛地睁开眼。

    眼前的东西瞬间化成了灰雾,消失于凄冷的月光。

    她使劲眨去挂在睫毛上的雨水。

    细腻的白衫遇水贴在身上,衣摆沾着黑泥,本该是黑白的画面上,突兀叠着一串红。

    是了,这是梦。

    阿肆反应过来,她记得自己在去渡口的马车上,而不是这诡异的山头。

    自有了法术,这梦就时常出现,只是最近频繁了些。

    这时,浓重的血腥气撞开雨幕从身后绕上她,阿肆下意识转身去接。

    她不知道去接什么,但每次都是这么做,每次都只是捞到一手血水。

    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

    所以当她两只手握住实物时,那点小小的惊讶甚至都没来得及让她看清手中物件,便醒了过来。

    和煦晚风透过车窗扑在她脸上,车内光线幽暗,温度适宜,马车的帘子被外面的人掀开了一角,露出双略带担忧的眼睛。

    “做噩梦了?”陶子延问。

    阿肆摇摇头,就听他说:“快到了,你先喝些水,晚些去船上睡。”

    帘上的金色流苏掩住陶子延半边额头,微光映照,流苏摇晃,显得他如梦般虚幻。

    她看着那双葡萄似的眼睛,没说话,这样的场景更让她去计较梦里那个被抓住的东西是什么。

    阿肆心思远飘,但被盯着的那个人就不是很好受了。

    陶子延忍了半晌,最后实在顶不住,喊了下她的名字,阿肆才回过神:“抱歉,谢谢。”

    他扯出一个笑,赶紧放下帘子吹冷风。

    陶子延说得快了,的确是快,阿肆在车里摇了不到一刻钟便到达渡口。

    两人上了印有念思堂暗花标志的大船,在上面碰到了十二支的另一个新人。

    名叫姜绾,是个初出茅庐的捉妖师,和阿肆一般大,邻家小妹似的亲近可人。

    身穿鹅黄色裙衫,脑袋上扎着俏皮发髻,同色发带垂落,扫过腰间那兽牙铜链绑着的鬼面袋。

    当夜几人都困乏,三人互道姓名便各自去睡了。第二日以后几人才熟络起来,莫名其妙被姜绾拉着打了几日的牌。

    至于原因,是最初陶子延做饭,等不到阿肆绝不开饭。

    彼时阿肆因为头次出海难受,跑到了甲板一个不太好找的地方闭目养神。

    姜绾饿得崩溃,在船上地毯式搜索找到她后,勒令阿肆每日三餐都必须按时吃,这才初步建立起了饭友关系。

    而后牌友,则是饭后几人讨论任务内容。

    当时,姜绾在质疑黄金树传闻的真实性,阿肆也问了下:“真有人去过那座小岛?”

    “是,”陶子延非常干脆地接话,扭头看向她,“并且得了二十八颗果实,救人性命确有奇效。”

    他说得认真,但姜绾不接茬:“管他什么真的假的,就说那线路能不能走,拿着果子交差领钱才是最重要的。”

    这倒是实话,可陶子延也表示他不确定,一切都是赌。

    任务无期限,目的地没盼头,姜绾头一次出海的激情早就被磨得差不多了。

    偏生对面两个怪人,一个年纪轻轻沉默寡言,一个只对她沉默寡言。

    姜绾不想让之后的日子太过难熬,决心打破他们之间的隔阂,于是从包里掏出一个东西拍在桌上,扬声道:“咱们来打牌!”

    就这样,天黑再亮,大船在海上晃晃荡荡,如此不知几日。

    一日夜里,阿肆坐在船头吹风,赏着船帆右后边的月亮,喝掉了酒瓶里最后一口清若空。

    这还是登船的第一夜陶子延在临睡前塞给她的,旧乌禾早就喝完了,瓶子被姜绾拿去说要卖钱。

    想到这,她看了眼手上这精美的小瓶,还是把它放好在一边。

    海风柔和,月朗星稀。

    一道脚步声从后方靠近,清澈明亮的嗓音响起:“看什么呢?”

    来人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声音放得轻缓。

    阿肆扭头,陶子延跨上台阶坐在她身侧。

    “还有多久?”

    “快了,”陶子延看到旁边的酒瓶,顺手拿过来捏在手里,继续道,“如果明日再找不到,就回航。”

    听上去他一点都不在意这次任务的成败。

    阿肆点了点头,想着任务失败大不了就去干点别的谋财。

    “我会去告诉青枫关于任务的事,不用担心,报酬会有。”陶子延认真道。

    不光白吃白喝白出游,还给钱,阿肆觉得不太现实。

    除非堂主脑袋坏掉了。

    没有回答他的话,阿肆又坐了一会准备回去休息,正要起身,她忽然察觉到周边有些怪异。

    好像有一瞬间,四周无风无声,却在下一刻又恢复了正常。

    她起身环顾一圈,除了水就是天,空荡荡的海上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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