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行李拖回了房间,给于思羽打了个电话,才“嘟”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小雪,咋的了?你那边现在几点啊。”

    “我回国了,思羽。”

    “啊?你啥时候回国的?那你家里的事儿你都知道了?苏叔叔不让我告诉你……”

    于思羽是我从小玩到大的闺蜜,她爸妈和苏向东同是一个大学的教授。她表面看着活泼开朗,其实胆子很小,而我看着文静温柔,却什么都敢干。小时候,我做的恶作剧,她没少替我扛黑锅。她大学是在国内上的,去了首都,我去了国外,但是我回国的时候我俩总会又玩到一起,感情一点都没变淡。

    “嗯,我都知道了。你有空来一趟我家吧,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电话那边的于思羽迟疑了一下。我知道,想必我家的事在湘城人尽皆知,大家都视我们为洪水猛兽,她父母一定也和她打过招呼,现在少和我来往。

    “嗯……好,我现在就来,你在家等着。”

    于思羽没思考太久,就答应了。我是个朋友很少的人,但我知道,我交的都是真心朋友。

    不一会儿,我就听到房门外响起哒哒的高跟鞋的声音,然后是于思羽和阿姨打招呼的甜甜的声音,接着就是一股子迪奥的甜心小姐的香水味从门缝里飘了进来。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烫着大波浪的于思羽便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快走到坐在地板上的我面前,眨巴着她那种着D翘睫毛的大眼睛:“苏雪回!你、你没事儿吧?”

    “还没死。”我淡淡地笑。

    她见我把我的衣装首饰尽数堆在地上,像座小山,就随手拿起一个托特包掂量了一下,疑惑地说:“你摆这一屋子干嘛,都不要了?准备抛却红尘往事,出家去了?”

    我看着她已经把包包挎在肩上,又戴起我的玻璃种玉镯,脚还要蹬进一双限定款的高跟鞋,摆摆手:“你身上那个我送你,其他的都给我放下。我知道你国内朋友多,路子广,你帮我把这些东西都处理了吧,我以后用不上了。”

    我几乎把我的衣帽间都清空了,地上密密麻麻摆满的就是我这些年来在各大商场购物下来的、还有平常沈小琴给我买的所有家当。我知道,沈小琴把家里的所有资产都抵押给银行了。我算了一下,把我的这些奢侈品都变卖了,加上我妈给的三百万,应该够在银行收缴我们的房产之后,再找到一个住处。

    于思羽停下了动作,低头看了看,发觉我不是在开玩笑,片刻后,也把身上的那个托特包放了回去。

    “小雪,你家……情况已经这么严重了吗?这事我肯定帮你,那个……缺钱的话一定跟我说。”

    “嗯,暂时还不用,”我顿了顿,又轻声道:“谢谢。”

    我从小养成的娇纵任性的性格,导致我几乎从没和人说过“谢谢”和“对不起”。比起言语,我也更喜欢用行动证明。

    于思羽是懂我的。她红了眼眶,蹲下来一把搂住了我,却害得我差点摔倒。

    “你说啥傻话呢,咱俩还用说谢?回来了也好,以后咱俩天天都可以见面,要不,你来和我住一起吧?”

    我苦笑着推开她,摇了摇头。

    “我和我爸现在只能互相依靠了,我对他来说是个精神寄托,我怕我走了他受不了。”

    “哦,对了。你有齐淼的电话吗?”

    于思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疑惑着我说出这句话的动机。

    齐淼是我高中时的前男友,他的父亲齐寅飞便是湘城银行的董事长,那家在东琴集团危难之时,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的银行。

    至于齐淼本人呢,用花花公子四个字来概括他足矣。

    我和他都是湘城一中的,又凑巧,都托关系进了同一个好班。他刚上高中,就长了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在南方城市的同龄男生里鹤立鸡群;脸还长得不错,偏生坚毅大气的脸上竟长了一双桃花眼,看谁都含情脉脉。刚开学第一天,我就从别的女生口中知道了他的名字。他也不辜负自己这身优越的条件,在没有多少人有手机的时候,他就拿着最新款的手机,加遍了全班所有女生的好友。在对所有女生进行一番“眼缘”方面的尽心尽力的评估后,他在第二天晚自习给我的□□发来一条“谈恋爱不?”,从小被男同学献殷勤到大的我,熟练地左滑删掉消息。专心用手机看小说,没理他。

    之后的连续几个星期,他都一边物色着新的追求对象,一边锲而不舍地给我发消息,在我基本不回他的情况下。终于,有一天,他在晚自习玩手机被教导主任抓住了,玩手机的理由是给我发消息。

    还记得那天,沈小琴和齐叔,我们的班主任,教导主任,齐刷刷地坐在我们面前,一个接一个地从而各种角度质问着我们到底有没有在谈恋爱。

    我非常坚决且笃定:“没有,真不熟。”

    但是齐淼却笑得跟朵迎着太阳绽放的向日葵一样,用娇羞的语气说道:“这事都怪我,叔叔阿姨,老师,你们别怪她。”

    我:“真的没有。”

    他:“确实都是我的错,和她没关系,只罚我一个人吧,老师。”

    我:“你能不能闭嘴啊?”

    他:“好好好,别生气,你知道我最听你的话了,都是我的错,真的。”

    我:“……”

    活脱脱一副校园早恋小情侣被老师家长抓住,男生毅然决然选择揽责,女生一直推脱的美好画面,在电影电视剧里都很常见。

    齐淼摆着个即将英勇就义的姿态,沈小琴都快被他感动了。针对我俩的批评教育结束后,她开车送我回家,路上回想起齐淼的表现,不禁兴奋地说道:“这男孩子,真是有担当,还长得帅。你也别太有心理负担了,我当年要是能找到个这种帅哥当男朋友,我也早恋。诶,那个齐叔叔你认识吗?妈妈的朋友,也是个特别厉害的大老板,以后你俩结婚了,&**@&#*……”

    后来的话我就听不见了。

    反正从那以后,尽管我一人持否定态度,但全世界都已经替我肯定了我和齐淼的恋情,齐淼也名正言顺地总是会出现在我的左右。终于,在第n个他坚持放学送我回家的晚上,他牵了我的手,我刚好懒得拒绝。

    作为男朋友的期间,齐淼其实还是很称职的。他几乎记住了我所有的喜好,每天都为我买来样式不同但我喜欢吃的早餐。也记住了我习惯的起床时间和安睡时间,好做到连续520天给我发送早安、晚安。他还记住了我,包括我全家人的重要的日子,总是在合适的时机送上大家都会喜欢的礼物。

    我们在一起的三年里,没吵过架,甚至连一次赌气都没有,这让齐淼恼得很。他说,作为一个男生,他都会忍不住因为一些小事跟我赌气,但是我却从来不会跟他生气。我解释道,是因为我不是那种爱□□闹的女生,我也不喜欢吵架。

    但他沉默了一会儿,佯装难过:“不是的。肯定是因为你不喜欢我。”

    我揪了揪他的脸,笑道:“我不喜欢你干嘛还和你在一起?你怎么天天和一个女生一样,想东想西的,幼稚死了。”

    他“嘿嘿”一笑,没言语。

    讲真的,当我毫不犹豫地说出“喜欢”的时候,我也没有真正地思考过,我到底喜不喜欢齐淼。也许,我从来就没觉得这个问题重要过,我早就习惯了他对我的好。

    我一度以为他从一根花心大萝卜,转性成了痴心小奶狗。

    后来,当于思羽发来他在酒吧里搂着一个穿着暴露的女生接吻的照片时,随着几滴眼泪啪嗒掉在屏幕上,我意识到好像我其实是喜欢他的。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花花公子的本性,我不惊讶。

    我没有质问他,只是将我记得的他的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么一个家人的手机号都可能记不清的人,居然会清楚地记得他的三个手机号码,两个微信号,一个□□号。

    好像是他之前老是因为我记不住他的电话号码而生气,为了应付他的抽问,我花了点心思就都记住了。

    然后,我便登上了飞往南半球的飞机。

    又是两三年过去。

    其实我还记得他的电话号码,可能是三个都记得住,但是为了防止他早就换了号,我还是问了于思羽。齐淼大学后也去了首都,说来也巧,她俩同一所大学,还做同学。

    “嗯呐,找他有点事儿,我在澳洲不是学的金融吗,兴许能让他帮我找份工作。”我笑着说。

    于思羽不屑地撇了撇嘴。

    “找他个死渣男有啥意思,你听我的,工作咱们自己找,不受那个气。”

    我知道,她还在因为当年的事情为了我打抱不平。

    “那时候那么小,谈的什么恋爱呀,都是过家家的,大家都不成熟,我早就不在意了。再说了,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我宽慰她道。

    于思羽拗不过我,还是掏出手机,不情不愿地给我发了齐淼的手机号。

    我一瞧,没换号啊。把他的手机号保存进了备忘录。

    “话说,你现在准备干什么?”于思羽坐到我身边来,陪我一起望着窗外的花园。

    “找房子,找工作,搬家,忘记过去,好好生活下去。”

    我起身,开始收拾一地的杂乱,淡然道。

    “那你还回澳洲吗?”

    “不回了。以我家现在的情况,付不起剩下的学费和生活费。”

    默了半响,于思羽叹了口气:“雪回,你真的很勇敢。”

    我边收拾东西,边笑着说:“还好吧。只是,我本来以为可以当一辈子小孩,现在啊,必须要长大了。”

    银行打电话来告知,由于我们现在住的这套市中心的别墅已经被沈小琴抵押给了银行,并且已经三个月没有偿还贷款,一个星期之后他们会来收房。

    其实早在回国之前,得知了家里的事情,我就开始在网上找房子。我不光混迹于各大找房app,还在本地的论坛、贴吧发了贴,希望有合适的房源可以联系我,没有中介费就更好。我以为要很花一些时间,如果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那先租个房子也是好的。但没有想到,当天下午就有一个房东联系了我,发来他在湘城近郊的一个四合院的信息。我看了,装修非常讲究雅致,院落也是按照苏式园林的意境布置得十分风雅。我以为价格非常昂贵,问价的时候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意外的是,对面的那位房东似乎是因为什么事情急售这套房子,所以我成功地在我的预算内买到了我和老苏的新的住处。

    于思羽本想留下来陪我一起收拾东西,但她那“伸手烂”的德性从小就没变过,没过半个小时,就已经打碎了一个清代的花瓶,碰掉了一套日本买的茶具。虽然她说她会赔给我,但再这么下去,我怕我家最终会成为一片废墟。所以我急匆匆地将她送出门,目送着她期期艾艾泪眼婆娑地走了,才叫了几个家政阿姨来帮我打包行李。

    家里的东西实在太多,就连沈小琴的衣物首饰都打包了将近十个箱子。是的,虽然斯人已去,但是老苏仍然坚持把妈妈的东西同我们一并带走,好像我们一家人从没分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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