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帮我度过皇宫此劫的画师。”说着,祝清晏似察觉出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帮你度过此劫?”纪尘喃喃自语,“帮你度过此劫的不是师父么?何时多了位画师?”

    “说到底,那相显小儿是冲着师父去的,你我都是局外人,夏国皇宫此次,实属飞来横祸。”

    “所以,当初去找寻霍子仲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得知破解之法。”“那会是什么原因,才让师父与魏徐言极力促使我听到那段过往?”祝清晏总觉得还有什么细节是她不知道的,脑海中答案呼之欲出,细细想去却又一团迷雾,现有线索无法连接完整。

    “见面一事待我回来后再详细商讨,二位师兄务必照顾好自己,勿要入了那位的圈套。”说着,祝清晏顿顿,面色有些微妙。

    “大师兄,你近日就不要给夏国行占卜之术了,我与师父都不在,你的占卜结果定是不准的。”

    纪尘一记白眼翻上天,“我就知你不说好话。早去早归。”

    祝清晏随手一划,周遭灵气凝聚,在她身后形成巨大的蓝色漩涡,“最后一句,劳烦大师兄多加照料我父皇母后,另外,帮我监视一下魏徐言的行踪!”

    说罢,祝清晏进入漩涡,天地扭曲一瞬,漩涡消失,骤然间自空中迸发出无数细密气流。

    纪尘躲避不及,被其中一股划破手指,他看着站在一旁盯着远处发呆的云程轫,目光深邃,悄无声息以衣袖遮住伤口。

    祝清晏走后不久,云程轫了回了山田古门,一心经营起与祝清晏未完成的酒楼,就此红火开办起来。除去开酒楼,他还下令不许门内之人给谢溯之的神像烧香火。“老天保佑,断了召唤之道,千万不要想起我,不要寻我。”云程轫双手合十,对天祈祷。

    纪尘回了乐广城,帝后二人大办宴席一场,恭迎国师回归,之后的日子,他便久居梨宫春苑,整日躺在梨花树下睡觉。已至深秋,梨花早已凋谢,只余下光秃秃的树干。缺了上好梨花,纪尘对着手中的糕点大眼瞪小眼,食不知味,“到底是谁传出的梨宫春苑厨子手艺好?这糕点吃着像嚼皮革,也就乐翎那丫头爱吃。”

    南方夏国出了位公主缘神,大涨夏国子民气焰,夏国子民纷纷兴建周缘寺,就连边关也大捷多次。不久,金国昭告天下,另一位缘神降世,去金国做了国师,一时间,轮到金国百姓扬眉吐气了,就连两国生意交往,都能听到“我国国师那可是和先缘神一般模样呢,只是名号变了。这世上哪有完全相貌的两人,依我们看,根本就不是缘神继位,是那位原先名号用腻了,换了个名号罢了。这么算起来,你国缘神刚继位不久,如何和我国那位国师相比?”

    “你!今日的玉器抬高一倍!”

    “好啊,那今日的各种肉类也抬高一倍!”

    .......

    谢溯之深谙人心之道,又曾坐过多年太子之位,将金国皇帝皇子的心思精准拿捏,很快便深得众人心。化运门的念洄们总是乖巧的,安于避世,求一方宁静,它们对于缘神替换一事很快适应,香火也卯足了劲儿上供,门内周缘寺总是日以继夜烧香,灯火通明从不停歇。只有一门,成为众多化运门中独特存在。

    祝清晏时常看着周遭围绕的香火烟雾缭绕而发愁,远远看去,自己像刚被煮熟一般,热气腾腾。

    散谴门的质量越来越差了,像被蛀虫蚀透的坏木板,吱呀响个没完,前些日子还有块掉了下来,门便有了豁口,吞噬怨气的能力越发让人堪忧,有时竟然卷着香火一并要往门里吞!祝清晏低头看着被飞速朝前推去的身体,无奈扶额,转动腰间玉佩,强行停止吞噬。

    “下次见面,真该让天道修缮一番了,我定是不出这修缮费用的。”

    四季正常轮转,转眼,又是元日临近。一场漫天大雪下过,彻底清洗人间尘埃。“吱呀呀”家家户户的门从内打开,一盏盏大红灯笼被轻轻挂上屋檐头。雪后冬日,阳光大好,总是没那么冷。

    魏徐言一如往常,闲暇时便喜欢坐在入画郡内,隔着块如纱风屏,看往来百姓熙熙攘攘。有时瞧见这人脚下一滑四肢乱飞摔一跤、那人一个空荷包被小偷偷走、又有两人不知因何吵了起来,他总笑得很开心,仿佛这样的趣事是人间最大的乐事。

    祝清晏拜师已过三载,孟水都却一如既往开得红红火火。思及此,魏徐言想起一年半前那场劫数,自序和西楼也葬身皇宫,她们二人自小便跟随祝清晏,对她的喜恶与做事风格了如指掌,之前孟水都一直是两人帮忙打理。那如今呢?又是谁在管着孟水都,才能延继她那古灵精怪的风格?

    入画郡门前传来脚步声,小二肩上挎着白布,吆喝着上前迎客。悉悉索索一阵后,小二弯着腰将臂弯处的披风安置好。魏徐言睥睨,瞧见那披风衣角,水光油滑,是上等狐皮。

    “如此成色的狐皮可是有市无价,不知国师到访,有失远迎。”魏徐言起身,腰间毯子歪斜滑落,半挂在椅上。

    “说笑了,你这块虎皮毯子也是不可多得的宝贝。”纪尘冲他笑笑,意有所指。

    魏徐言低头看去,伸手磋磨毯子一角,“我不喜那些,万物有灵,生生活剥皮囊,已然坏了生死之道。这块不是真皮,只是仿的比较像罢了。公主知我喜好,这块便是我某年生辰她赠与我的。”

    “想不到堂堂丞相之子,竟有如此爱世胸襟,令人汗颜。”

    魏徐言笑笑,并未搭话,“吩咐后厨做些拿手好菜,务必将国师招待好了。临近元日,远在边疆的几位阿叔近日回了都城,今日晚些府中设宴为阿叔们接风洗尘,我这小辈不好缺席,恕今日无法奉陪,改日再同国师好好喝一杯如何?”

    “我本就是来寻你的,既你有事,那便下次,不急在这一时。”纪尘指了指对面的孟水都,“听说乐翎的店里又上了几道新菜式,我今日便去尝尝鲜。”

    “我听闻,今日皇宫也有设宴,国师不前去看看帝后么?”

    纪尘身形顿顿,随后,爽朗的笑声传来,“今年便不去了,帝后二人牵挂乐翎,定要让我占卜一番,可我哪有占卜缘神的本事?与其腹中空空被拆穿,不如就此深沉下去。”

    “恭送国师。”魏徐言恭顺弯下腰,送纪尘出了门。

    “国师真是如传闻那般,温雅谦恭,待人温和。”小二忙不迭将披风递上,目送纪尘出门,喃喃道。

    魏徐言睨眼,嗤笑一声,摆摆手,自顾披上披风,手里提着两壶佳酿,打道回府。

    小二疑惑摸了摸脑袋,“哪里说的不对吗?”

    “哎,算了算了,明日就是元日了,想必今年还是争不过对面。”小二招呼其他人,“东家说了,今日早些关门,让众人回去过年,大家收拾收拾手里的工作,就来我这领二两银钱,回家陪家人吧。”

    天空逐渐飘雪,一瓣接着一瓣,似无尽连天,却又降落无声,悄无声息包罗人间。魏徐言撩开马车帘子,一片雪花缓缓落在他的眉间。沁心凉自眉间传入全身,魏徐言笑笑,伸手摸了摸眉心。突然想起不久前,楚醒与他讲的一句话,“元日大雪纷飞的话,会有大事发生呢。”

    “我们不回府了,去楚眠姐弟那。”

    “是。”

    “姐!你能不能把你的蛇群另放一座府邸?反正当初清晏将附近府邸都赠予我们了,为什么人一定要和蛇住在一起啊?”

    “老娘乐意,你不想住就滚蛋,去隔壁。”说着,楚眠挽起袖子,露出光洁的手臂,准备抄起一侧的扫帚。

    “好戏又开始了?”魏徐言拍着手笑问道,楚醒宛若遇见天神下凡一般,乘楚眠不注意,从桌子下面钻出,连滚带爬躲到魏徐言身后。

    楚眠瞧见来人,将扫帚放下,颇为不客气问道,“你怎么来了?”

    楚醒怯生生撇了一眼二人,朝后撤了一步。不知为何,阿姐一直不喜魏徐言,也不喜他二人混在一处。自皇宫一事后,阿姐与他在都城定居下来,等待祝清言。他闲来无事便总爱去孟水都喝茶,次次都能碰见魏徐言,一来二去两人便也混熟了,常约着出去吃喝玩乐。但他登门造访,这还是头一次。

    魏徐言余光瞥向楚眠手腕处,衣袖依然被放下。他仿佛察觉不到楚眠的敌意一般,指了指她袖间已然磨皮的衣料。

    “乐翎走的时候,对着我一顿嘱咐,要我一定照顾好你们二人。按理来说,送往此处的绸缎金玉从未断过,怎姑娘你还穿着开线的衣服?”

    楚眠不动声色朝后撤了撤手臂,“多谢照拂,只是我姐弟二人过惯了简洁的生活,不喜那些金玉,太过上好的料子对我二人来说太滑了,穿不上,明日你便派人把那些送来的东西带走吧。”

    楚醒听见这句,闹了个大脸红,他摸了摸后脖颈,看向穿在身上的衣袍,生出当场脱掉的冲动。

    魏徐言听见这句,戏谑的眼神早就飘到楚醒身上,虽一言未发,却不言而明,脸上明晃晃写着几个大字,“你不是不爱穿吗?”

    “魏兄不是回府陪叔舅了吗?怎么绕了个弯来了此处?”

    看见来人,在场三人均脸色微妙,各有颜色,各存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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