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碎片落入海面,激起层层浪花后被海水吞没。扬起的大片水雾遮挡了祝清晏的视线。

    祝清晏心下惊颤,朝海边跑去,“莫不是要因为我,就此葬送师父?”她边想边跑,早将其他事情抛诸脑后,包括在海边停下这件事。

    “扑通”一声,祝清晏冲进了海里,还未惊呼出声,一股强大的吸力直接将她拉入水中。海边零零散散的石子,骨碌几圈,砸入水中,溅起浪花。

    海水温度比前日又高了些,祝清晏边被海水包裹着飞速朝海底中央前进,边思索着。温热气息顺着她全身毛孔进入身体,驱散她被冻得有些发僵的四肢内的寒气。

    离海心越来越近了,祝清晏视野里出现一个模糊的白团。她眯眯眼,有些瞧不清。

    快要接近白团时,祝清晏连同包裹着她的气泡一同被弹了回去,她被撞得有些站不稳,跌坐下来。

    “诶?”祝清晏试探性伸出手去,摸到流动的温热海水,还有,一面屏障?她戳了戳那面屏障,并未受到攻击,想必方才是借力打力。

    倏忽,一双沾着水滴的骨节分明的手破界而出,抓着祝清晏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臂,猛然一拉。

    穿过结界的一瞬间,祝清晏嗅到一股淡淡的檀木味,清冷深邃,瞬间抚平她心中的一切不安。

    不同于海底的幽蓝昏暗,祝清晏尚未睁开眼睛,便感知到明媚的阳光照射在眼皮上。

    有什么温润的凉凉的东西贴上嘴唇。祝清晏猛然睁大双眼,看见那张熟悉又略显陌生的脸,血液瞬间冲上脑门。

    祝清晏手脚仿佛都被定住,原地僵直。要推开吗?能推开吗?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画本子里的片段,“按照书上说的,我现在应该猛然推开他,趁他不备,巴掌招呼,再哭着嘤嘤嘤离开。”

    “离去哪呢?”祝清晏将目光散去,看向谢洄之身后的地方。一双水润鹿眼瞪得越发滚圆了,“这是?我的门?”两条小蛇吐着信子躲在草丛边上探头看着面前水池中的两人。

    其中一人,未着半片衣衫,浑身湿透,几缕如绸黑发贴在脖颈间,显出几分媚意来。

    谢洄之缓缓睁开双眼,手指附上祝清晏腰间,轻微掐了一把。祝清晏吃痛,视线收回,撞上他略显幽怨的眼神,许是刚醒来不久,还有些慵懒。

    祝清晏彻底受不住了,将手臂抽出,一把推开谢洄之,自己也往后撤了几步,又瞧见他光洁有力的手臂胸脯,脸上烧得更厉害了,一时不知道该看向何处。

    “师......”“师......”祝清晏发现往常喊过无数次的称呼,此刻却死死黏在唇边,喊不出口。

    “噗嗤”谢洄之笑出了声,起身捞起一旁的衣衫。祝清晏迅速转身闭上眼睛。她耳边传来哗啦啦出水的声音,片刻后,含笑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出来吧,泡在水里不好受。”

    祝清晏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待在水里。她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支吾应道,“哦哦好的。”

    岸边伸出一只手,祝清晏低头装作没看见,自顾爬上岸。

    谢洄之挑眉,深深看了她一眼,收回被无视的手,并未说什么。

    祝清晏看天看地看草看脚尖,就是不分眼神在面前之人身上。谢洄之见状,也不作声,只灼灼盯着祝清晏毛茸茸的脑袋看。

    还是祝清晏率先憋不住了,她叹息一声,似甘拜下风,“师父,究竟想怎么样呢?”

    “你问哪件事?”

    祝清晏一噎,竟不知从哪里开始接着问起。

    “你要是指我亲你这件......”谢洄之的声音悠悠自头顶传来。

    “师父!”怒意终是覆盖羞赧,祝清晏伸出手背,一下又一下,将嘴唇擦了个干净。谢洄之看着她越发嫣红的唇瓣,略微歪头,目光里透出些许不解与疑惑。

    他在等着祝清晏的下文。

    “不论师父方才作出那番举动的意图是何,但我现下并无谈风月的想法。”祝清晏顿顿,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况且,当初既然行过拜师礼,即使师父的身份和躯体均已不复过往,如今见着您,您也担的起师父二字,一些违背人伦的行为与想法,还是少做为好。”

    头顶上并未传来任何回应,祝清晏抬头瞧去,恰恰撞入谢洄之吸人心魄的眼神,并无她想象中的恼羞成怒或其他情绪。

    谢洄之脸上浮现一丝微妙的表情,眉毛微微上扬。他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譬如,祭天那日谢溯之暗示她的话语;譬如,海边石碑背面附着的一行字;譬如,他收到的荷包,再譬如......

    若是祝清晏能够听到他的心声,定会惊到跳起来,海边石碑后还刻有一行字吗?但这个问题注定无解。谢洄之手掌凝力,微微一动,“砰砰砰”,桃花林海边的石碑瞬间四分五裂又化为粉末,消散在空中。

    “今日之事,是我会错意,做了唐突之事,没有下次了。”谢洄之收起方才略显浪荡的痞气,重新换回一副温润亲和的面孔,但祝清晏明显感觉到,无形中产生的距离屏障。

    感受到那面屏障,她心里微微送了口气,只是,为何还有些遗憾?祝清晏摇摇头,不敢接着想下去,试图把一些危险的想法甩出脑袋。

    “然后呢?”祝清晏追问着。

    “什么然后?”

    “不和我道歉吗?”

    “为何要道歉,亲便亲了。我又不是随便拉个人便轻薄人家,自是因为有些让我判断出错的误会,才会导致今日局面,怪不得我,如何道歉?”谢洄之睨了她一眼,风淡云清说道。

    “.......”祝清晏心下知道是师父在逗自己,不再接茬,就让话题从她这里终结吧。

    谢洄之朝屋内走去,祝清晏跟在他身后,便走便细细打量周围。这里的时空仿佛被凝滞一般,无论外界如何动荡变换斗转星移,门内的太阳、花草、水流、微风仿佛已然永生,只这般美好存在着。

    “只是,当初师父不是说过,这扇门只属于我,只有我能进入么?他是如何进来的?”

    是啊,他是如何进来的,谢洄之也想知道,但当初他选桃林隐藏之地时,众多门内反应最强烈的便是这扇早已被他划出缘神管辖的化运门。

    “大约半月后,现在这副躯壳便会与我的灵魂完全磨合,到时候,你把这扇门和一扇不起眼的散谴门叠在一处,我会以念洄的身份跟着你出门。”谢洄之转头嘱咐道。

    “以念洄的身份跟着缘神?之前可有类似先例?散谴门的念洄在门散后不都是要走过灰杨树路,重新投胎么?”祝清晏微微蹙眉,问道。

    谢洄之身影顿顿,未接着说下去,似有些回避这一话题。又过一阵,“有,纪尘便是这般被我带出散谴门的。”

    “大师兄?”他原来竟是念洄。祝清晏暗自将瓜吃到肚子里。

    “那带师父出来之后呢?师父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呆在我身边?”祝清晏接着问下去。

    “半月后,我的身形样貌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除了你,别人瞧不出我的原貌,只会认为我是一名羸弱矮小面容普通的少年而已。”谢洄之叹息一声,似有些不甘心,“至于身份,你对外就说,我是你新收的徒儿。”

    祝清晏眼睛瞪得滚儿圆,嘴唇微张,“师父要做我的徒儿?那辈分岂不是要乱套了?”

    “嗯,你真的占了大便宜呢。”谢洄之曲起手节,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说到底,也没占多少便宜,别人又不知你是相了缘神。”祝清晏撅撅嘴,小声嘟囔着。

    谢洄之但笑不语,随口问道,“最近昏迷的情况可有好转?”

    “师父如何得知?”

    “你为何总不好好回答问题?”

    “徒儿知错。”祝清晏也觉得自己铆对铆钉对钉的行为不合适,她细细回想近日昏迷的次数,认真回答“自从成为缘神,似是好了许多。”

    仿佛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谢洄之点点头,“再观察,若有不对,及时同我说。”

    “师父,还有一个问题,徒儿希望能师父能认真回答。”祝清晏沏了一壶茶,为谢洄之斟好茶,停止手中一切动作,眼眸里染上一丝较劲的情绪。“之前常从许多人口中,从一些莫名奇妙的幻境中,被迫接受一件事情,谢洄之与谢溯之乃宿敌,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我从未向师父求证过,也从未听师父提起过关于谢溯之的任何过往。”

    “如今,徒儿正式问一次师父,你和谢溯之,究竟是什么关系?”

    谢洄之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盯着祝清晏抿唇片刻,在看清她眼中情绪后,突然笑了起来,“你不是知道么,同父异母的兄弟。”

    “师父当知道,徒儿问的不是这个。”祝清晏摇摇头,不甚满意这个答案,她再次对上谢洄之的目光,只是这次多了几分薄怒。

    “师父是否同谢溯之从未兄弟阋墙,换句话说,如今种种,是否是你二人合伙做的局?包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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