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宋晚乘坐的飞机起飞，知晓才从睡梦中醒来。
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看时间，屏幕显示下午两点十五分。
知晓没醒透，眼睛转了转，最后拖着疲倦的身体进了浴室，等再出来时，空了一晚上的胃传来“咕噜”声。
顶着半干的头发去隔壁找宋晚吃饭，人刚走出房间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小推车，保洁在打扫卫生。
“这里的人呢？”知晓走过去，下意识的用中文问。
保洁员听不懂中文，有些局促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摆摆手。
知晓又用英语问了一遍，她还是不懂，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算了，我还是直接问靠谱点。”吐出这句话，知晓点开通讯录，直接按了宋晚的号码。
静待了两秒，从听筒里传来这句机械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
知晓眉头紧锁，刚准备轰炸几条消息过去，点开微信界面就看到宋晚发过来的未读信息——外婆病了，我先回小山城。
时间显示11:47分。
知晓呆了两秒，下意识骂了一句脏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慢悠悠的踩着台阶去二楼。
这个点，酒店的客人都出去了，大厅和走廊很安静，有只英短蓝猫在院子里的篱笆墙上晒太阳。
二楼好像有人在打电话，似乎是中文，声音也很熟悉，知晓听着，脚下的步伐未停。
等她走到拐角的时候，刚好听见这几句话漏进耳朵。
“人家有自己有个公司，而且还是个富二代，那么好的机会也能放溜，你真是猪的可以。”
“说得也是，我今天早上看见她从对面出来。”
随着声音，知晓上了二楼，走廊尽头，艾希背对着楼梯口在讲电话，偶尔抬头看一眼老郑的房门，似乎怕有人听到似的。
知晓怔住，考虑要不要出声，没想到一字不漏的听到这段话。
“好像叫宋晚，看着挺清纯的，没想到也是个婊＊子。”顿了顿，艾希嘲讽的笑了两声，“牛逼得很，今天早上撞见我……”
后面的话在回头看见知晓的时候戛然而止。
知晓眸光微闪，一言不发的走过去，她立马慌乱的摁断电话，笑着迎过来，“你醒了？”
“来看老郑起来没。”声音平静，分辨不出喜怒。
艾希顿时觉得知晓和宋晚关系也不过如此，讨好似的搂着她的手臂，“他还在睡着。”
语气中带着隐隐的骄傲，仿佛在老郑这儿过了一夜，两人之间就多了某种情愫似的。
知晓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抽出自己的手，转头问她，“你们睡了？”
艾希点头，知晓又问，“你现在什么想法？”
“等他给我个答案。”
“那我替他给你吧！”看着艾希一脸期待，知晓皮笑肉不笑的说，“有多远滚多远，他那样的身份不是你可以想的。”
艾希扬起的表情一点点垮下去。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想我和晚晚还达不到你的水平，以后还是别联系了。”
这是要断绝来往的意思，艾希脑子还没思考透，知晓已经打开老郑的房门，把她关在外面。
不顾门外的敲门声，知晓走进套间最里面，看了看满地凌乱的衣服，再看看床上睡得像个猪似的老郑。
气不打一处来，她直接踩着被子站到床上，用脚尖踢了踢老郑的手臂，“喂，太阳晒屁股了。”
老郑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知晓居高临下的睨着自己，目光呆滞了几秒，发脾气，“有病啊！”
咬了咬嘴唇内的软肉，知晓又踢了他一下，冷嘲热讽道，“你也是饥不择食了，什么人都下得去嘴。”
老郑终于清醒了，听到门外的敲门声，一脸茫然，“你怎么把她关外面？”
说着顺手撂起毛毯围住下半身去开门，知晓就这么坐着看着他把艾希放进来。
“你听我解释。”艾希一进来就朝知晓奔来。
被知晓一个眼神止住了，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地上的衣服，“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我给你留两分颜面，赶紧走。”
老郑看着眼前的情况，一脸问号，而偏偏艾希又一副愧疚自责的模样，他烦躁的揉着头发，走过来刚准备替她说话，就被知晓一句话打回去。
“我劝你最好别惹我。”
“行，我惹不起。”摊摊手，老郑直接进了浴室，懒得管两个女生之间的事。
最后艾希还是走了，知晓在她离开后直接把人拉进了黑名单，看着通讯录的界面，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孤单。
她就说艾希怎么主动找自己，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声，知晓侧头盯着那个方向出神，几秒后，像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拔高声音叫了一声，“郑子墨。”
浴室的水声停了，老郑的声音传出来，“说。”
“我们回去吧！”
“回哪儿？”
“回家。”
那边怔了两秒，随后答，“行，你不想呆就回去。”
然后水声继续响起，得到他的同意，知晓立马拿出手机开始订机票。
等老郑从浴室出来，知晓也订好了，他擦着头发凑过来看，发现只有三张票，“晚晚呢！你不要了。”
“她早就回去了。”知晓声音闷闷的。
老郑愣了两秒，“你们吵架了？”
“没有。”知晓拿着手机往后一躺，“她外婆生病了，先回去。”
老郑没追问，继续擦头发，恰好这时，敲门声又响起，他把毛巾一搭就去开门。
看到门口的易川后，他眉头一皱:“我说你们怎么一天起这么早。”
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易川越过他走了进来，眼神在房间里随意扫了一眼，问:“就你们两个？”
“不然你还想有谁，Shirley？Bonnie？”
知晓听到这句话从床上爬起来，脑海里莫名浮现艾希在走廊说的那些话——我今天早上看到她从对面出来。
思绪还没转开，知晓已经先一步开口，“晚晚有事先回国了。”
易川看了她一眼，轻“嗯”了一声，表情平静到看不出任何讯息，知晓那点疑问又被咽回肚子里。
晚上八点多，飞机降落在小山城，属于南方阴冷的气息袭来，忘了国内现在是冬天，宋晚裹着身上那点单薄的衣服顶着寒风坐上了大巴。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沿着崎岖的山路颠簸，夜深露重，车窗上全是水汽，看出去都是一片雾蒙蒙的。
宋晚盯着车窗上倒映出的暖黄色的灯光，眼神逐渐失焦，意识似乎又回到了几个小时前。
那是一天之中的开始，朝阳从天边的云层里隐隐透出光来，在那间雕着莲花的酒店房间，他覆在她身上，手肘撑着床，她的头发被他压着，因为疼痛漏出一个娇哼，迷迷糊糊之际听到他说了这句话。
“乖，一会儿就不疼了。”
然后他凑过来吻她，从嘴唇到眼睛，从锁骨到小腹，掌心却扣着她不让她往后退。
这个过程太过迷幻，如果不是身上的青紫提醒着她，宋晚差点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旖旎梦境。
恍神间，额头触到车窗，皮肤顿时传来一股凉意，连带着脑海里那点思绪也被冲跑了。
车厢里的人逐渐变得躁动，外面的灯光从雾蒙蒙的车窗上漏进来，客车缓缓的停了。
宋晚提着行李箱从车上下来，四周寂静到听不到一点声音，空气中有股泥土的香气，远处的山峰轮廓隐隐绰绰，零星的几盏灯光散在半山腰。
借着头顶微弱的路灯朝着老房子走，轱辘碾过水泥地的声音异常响亮，引来一阵狗吠。
“哐当哐当……”暗红色的铁门，在黑暗中根本辨不清颜色，触手却一片冰凉，发出沉闷的声音。
“谁呀！”从里面模糊传来外婆的声音。
宋晚没回，外婆又问了一遍，这次声音更近了些。
“外婆，我……”
下一秒，大门被从里面打开，外婆布满皱纹的脸出现在门口。
“晚晚。”似乎没想到宋晚会突然回来，外婆有些惊讶，“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明年开始实习，怕没时间来看你。”推着行李箱走进去，宋晚又转身去帮她关门。
她背对着老人，外婆立马看到她穿着的衬衫，薄薄的一层，伸手去摩挲她纤细的手臂，“怎么穿这么少？”
“跟知晓去泰国玩了，没带厚衣服，那边热。”重新拉起行李箱，宋晚缩缩脖子，“太冷了，快进去吧！”
“也不知道穿厚点。”外婆一边走一边跟着她说，“你房间的柜子里有衣服，一会儿我给你拿。”
“我哪里有衣服放在这边？”宋晚提着行李箱上台阶，回。
“你爸给你买的那些，你初中不是都打包寄回来了。”
宋晚想起妈妈过世后，自己为了报复宋天泠，拒绝收他买来的任何东西，不管是名牌文具还是名牌衣服，统统被她一股脑寄回了老家，导致宋天泠形成了直接给她打钱的习惯。
一个分神，宋晚提着行李箱的手一滑，人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还好外婆伸手扶了她一下。
“磕到没？”
“没事。”宋晚摇头，一言不发的拉着行李箱进了屋。
外婆也知道这两年他们父女俩的龋龊，接下来的时间便没有再提起。
一进堂屋，周身立马涌来一股暖意，宋晚把行李箱随便搁在墙边，转头就到饮水机前喝水。
“锅里刚好有鸡汤，我热了下碗面给你。”说着外婆就进了厨房。
“嗯，不要给我放肉。”宋晚一手端着水杯喝水，一手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来的那一刻，时间显示22:23分，左下角的通话记录有三通未接来电。
宋晚下意识的点开，在看到上面的红色名字后，整个人怔了怔，三通电话，一通来自于知晓，另外两通显示的是——易先生。
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宋晚点开微信，同样的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来自知晓，另外一条是易川，他直接打了视频过来，不过因为宋晚没接到，上面显示未接通。
宋晚喝水的手顿了顿，视线紧盯着手机屏幕，跑神间，属于视频的铃声突兀地响起。
宋晚吓了一跳，手机“啪嗒”一下砸在地上，她呆了两秒才手脚酸软的伸手捡起。
有些心虚的滑开，知晓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还是酒店的房间，她抱着腿坐在沙发上，憋着气问，“到家了？”
“嗯。”宋晚点头，放下杯子走到沙发上坐下。
“外婆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宋晚愣了两秒，然后回想起自己撒的谎言，眼神不敢随意朝视频里瞟，垂下视线回她，“没什么大事，虚惊一场”
怕她再接着问这些问题，宋晚话锋一转，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机票都买好了。”
“那么快？”
“嗯。”不知想到什么，知晓表情有些令人捉摸不透，“这边呆着没意思，闹心。”
“怎么了？”宋晚随口一问。
“没事。”知晓眼神睨了一眼正前方，面无表情的回，“以后跟你说。”
宋晚也不追问，事情说完，两人东拉西扯了一会儿，一个彼此静默的时候，忽然从旁边传来老郑的声音，“你那儿还有烟吗？”
宋晚身体一僵，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易川的声音清晰的透过视频传来。
“在房间。”
“我这儿有。”知晓俯身离开了屏幕一会儿，再坐直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一包未开封的烟。
她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朝着左边一扔，手上的烟已经离了手。
宋晚看到从旁边飘过来几缕轻烟，脑袋空了空，“你在哪里？”
“老郑房间。”
宋晚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轻嗯了一声。
厨房里，外婆已经在捞锅里的面条，虽然摄像头是背对着那边，宋晚还是心里一紧，急忙说，“没事我挂了，你们早点睡。”
刚切断视频，外婆就端着面条走了过来。
宋晚就在客厅吃，她蹲在地上，背靠着沙发，整个人缩成一小团。
“坐直了。”外婆坐在旁边瞥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严厉，“不要老是压着胃吃饭。”
宋晚明白她的心思，举着筷子从地上起来，规矩的坐好。
外婆这才欣慰的笑了笑，“明天去看看你妈。”
“嗯，知道了。”
……
老人睡觉早，看着宋晚吃好面后，嘱咐了两句不要熬夜就去睡了。
宋晚慢悠悠的收拾完厨房才去洗澡睡觉，临睡前，脑海里一直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却一直想不起是什么事。
或许是因为这点担忧，才会做这样的梦。
似乎是在老房子里，妈妈还在世的时候，阿姨他们都回来过年，大人小孩聚在堂屋和耳房，说话的说话，玩耍的玩耍。
吵闹声很空，没有任何杂音。
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刻，一个小男孩忽然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宋晚的腿，仰着头叫她妈妈。
宋晚垂头去看，在看到小男孩熟悉精致的眉眼时，整个人瞬间被吓醒。
心里悬着的那点模糊念头彻底清晰起来，宋晚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
窗外是亘古不变的黑夜，幽蓝色的天幕垂在房顶，不顾时间还早，宋晚随便找了一件外套穿上，急匆匆出了门。
村里都是熟人，她不敢就在附近买药，而是走了五六公里到了邻村。
宋晚来早了，等了十多分钟药店的灯才亮起来，此时，天空已经熹微。
在卷帘门打开的瞬间，老板看见等在门口的宋晚，吓了一跳，忙问，“干什么的？”
“买药。”
“进来吧！”那人心落了落，转身先走进去，“买什么药？”
“左诀孕酮。”
“身份证给我看看。”隔着柜台，那人朝着宋晚伸手。
来得太急，身份证根本没带。况且她还没听过买避孕药还要看身份证的，又不是处方药，宋晚愣了两秒，回，“没带。”
“没有身份证不卖。”顿了顿，那人瞥了她一眼，一副为她好的姿态又说，“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年纪轻轻就乱来，怕出事就别往火坑里跳。”
就像莫名憋着一口气，宋晚忍着心里的不悦说，“身份证照片可以吗？”
似乎是没料到宋晚这么说，那人怔了两秒，语气轻缓的回了两个字，“可以。”
宋晚立马把手机里的身份证照片翻出来给她看，那人看了一眼，表情有些狐疑，似乎是不相信宋晚真的成年了，最后什么也没说，从柜子里拿出一盒左诀孕酮递给她。
宋晚站在路边，就着冰冷的矿泉水把药丸滑进肚子，最后把剩下的一颗扔进垃圾桶，踩着晨光往回走。
回来刚好遇到外婆，她手里挎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香和纸钱，看见她，惊讶道，“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出去转转。”接过她手里的竹篮，宋晚说，“不是说带我一起吗？”
“让你多睡会，况且又不远，你睡醒自己去一样的。”
妈妈的墓在山上，要从老房子旁边的小道上去，都是泥巴路，除了草屑就是枯枝，况且天又不怎么亮，外婆走在前面，依然步伐稳健。
宋晚看着她比自己矮了许多的背影，问，“你时常上去。”
周围安静了两秒都没声音，宋晚以为外婆没听见，刚想掐灭这个话头，忽然听到前面传来这句话，“怕她孤单。”
宋晚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山上空气很好，爬上去后，天边破天荒的开始放晴，一缕金光从厚重的云层里射出来。
外婆在青石板上烧纸钱，火光照亮了她的脸，灰暗的光线逐渐变得明亮，周遭被一股温柔的气息包裹着。
宋晚看着墓碑上妈妈嘴角带笑的脸，忽然心生平静。
在山上一直呆到快十点，两人才沿着山路慢悠悠的走下来，路上，外婆捡了一节枯枝拖着，她准备拿回去熏腊肉。
午饭吃得很简单，外婆吃完饭就去采春芽了，宋晚呆在房间看了一会儿书，直到困意袭来，才把书朝着床尾一扔，人就跌进了睡梦中。
这一觉睡得沉长踏实，最后还是被门外的说话声吵醒。
气温逐渐回升，暖风吹散了乌云，太阳从云层中露出脸来。
她拖着酥软身体走出去，手刚搭在门廊上，就看见眼前这一幕。
阳光铺满的小院里，老郑和知晓坐在小凳上，在帮外婆摘春芽，有说有笑。
这时候宋晚还没醒透，她迷迷糊糊的觉得这一幕不过是在做梦，就这么呆呆的看着。
“你怎么穿这个衣服。”知晓回头看到她，好笑的说。
宋晚穿的是高中的校服，黑白相间的校服挂在身上，再加上她此时迷糊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像个高中生，小小的，又乖巧又文静。
宋晚这才回过神来，知晓他们真的来了，收起脸上惊讶的表情，她踩着步伐走下台阶，问，“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外婆啊！”知晓回答的理所当然。
“就你们俩来了？”
话音刚落，易川忽然从大门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瓷盆，宋晚身体一僵，后面这句“易川呢！”被堵在喉咙口。
他也看到了她，怔了一瞬，然后像没事人似的走了过来，把手里的盆递过来。
外婆接过，边簸了两下边说，“好孩子，去那边搬个凳子过来坐。”
易川又走到门廊上搬凳子，他搬了两个，一个递给了僵在一旁的宋晚。
宋晚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脑子根本没在线，下意识的伸手接过。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沉默，宋晚低着头，避免和他眼神接触，心里却微微酸涩，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似乎并不打算重提那一晚旖旎春色。
她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看时间，屏幕显示下午两点十五分。
知晓没醒透，眼睛转了转，最后拖着疲倦的身体进了浴室，等再出来时，空了一晚上的胃传来“咕噜”声。
顶着半干的头发去隔壁找宋晚吃饭，人刚走出房间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小推车，保洁在打扫卫生。
“这里的人呢？”知晓走过去，下意识的用中文问。
保洁员听不懂中文，有些局促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摆摆手。
知晓又用英语问了一遍，她还是不懂，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算了，我还是直接问靠谱点。”吐出这句话，知晓点开通讯录，直接按了宋晚的号码。
静待了两秒，从听筒里传来这句机械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
知晓眉头紧锁，刚准备轰炸几条消息过去，点开微信界面就看到宋晚发过来的未读信息——外婆病了，我先回小山城。
时间显示11:47分。
知晓呆了两秒，下意识骂了一句脏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她慢悠悠的踩着台阶去二楼。
这个点，酒店的客人都出去了，大厅和走廊很安静，有只英短蓝猫在院子里的篱笆墙上晒太阳。
二楼好像有人在打电话，似乎是中文，声音也很熟悉，知晓听着，脚下的步伐未停。
等她走到拐角的时候，刚好听见这几句话漏进耳朵。
“人家有自己有个公司，而且还是个富二代，那么好的机会也能放溜，你真是猪的可以。”
“说得也是，我今天早上看见她从对面出来。”
随着声音，知晓上了二楼，走廊尽头，艾希背对着楼梯口在讲电话，偶尔抬头看一眼老郑的房门，似乎怕有人听到似的。
知晓怔住，考虑要不要出声，没想到一字不漏的听到这段话。
“好像叫宋晚，看着挺清纯的，没想到也是个婊＊子。”顿了顿，艾希嘲讽的笑了两声，“牛逼得很，今天早上撞见我……”
后面的话在回头看见知晓的时候戛然而止。
知晓眸光微闪，一言不发的走过去，她立马慌乱的摁断电话，笑着迎过来，“你醒了？”
“来看老郑起来没。”声音平静，分辨不出喜怒。
艾希顿时觉得知晓和宋晚关系也不过如此，讨好似的搂着她的手臂，“他还在睡着。”
语气中带着隐隐的骄傲，仿佛在老郑这儿过了一夜，两人之间就多了某种情愫似的。
知晓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抽出自己的手，转头问她，“你们睡了？”
艾希点头，知晓又问，“你现在什么想法？”
“等他给我个答案。”
“那我替他给你吧！”看着艾希一脸期待，知晓皮笑肉不笑的说，“有多远滚多远，他那样的身份不是你可以想的。”
艾希扬起的表情一点点垮下去。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想我和晚晚还达不到你的水平，以后还是别联系了。”
这是要断绝来往的意思，艾希脑子还没思考透，知晓已经打开老郑的房门，把她关在外面。
不顾门外的敲门声，知晓走进套间最里面，看了看满地凌乱的衣服，再看看床上睡得像个猪似的老郑。
气不打一处来，她直接踩着被子站到床上，用脚尖踢了踢老郑的手臂，“喂，太阳晒屁股了。”
老郑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知晓居高临下的睨着自己，目光呆滞了几秒，发脾气，“有病啊！”
咬了咬嘴唇内的软肉，知晓又踢了他一下，冷嘲热讽道，“你也是饥不择食了，什么人都下得去嘴。”
老郑终于清醒了，听到门外的敲门声，一脸茫然，“你怎么把她关外面？”
说着顺手撂起毛毯围住下半身去开门，知晓就这么坐着看着他把艾希放进来。
“你听我解释。”艾希一进来就朝知晓奔来。
被知晓一个眼神止住了，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地上的衣服，“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我给你留两分颜面，赶紧走。”
老郑看着眼前的情况，一脸问号，而偏偏艾希又一副愧疚自责的模样，他烦躁的揉着头发，走过来刚准备替她说话，就被知晓一句话打回去。
“我劝你最好别惹我。”
“行，我惹不起。”摊摊手，老郑直接进了浴室，懒得管两个女生之间的事。
最后艾希还是走了，知晓在她离开后直接把人拉进了黑名单，看着通讯录的界面，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孤单。
她就说艾希怎么主动找自己，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声，知晓侧头盯着那个方向出神，几秒后，像做了什么决定似的，拔高声音叫了一声，“郑子墨。”
浴室的水声停了，老郑的声音传出来，“说。”
“我们回去吧！”
“回哪儿？”
“回家。”
那边怔了两秒，随后答，“行，你不想呆就回去。”
然后水声继续响起，得到他的同意，知晓立马拿出手机开始订机票。
等老郑从浴室出来，知晓也订好了，他擦着头发凑过来看，发现只有三张票，“晚晚呢！你不要了。”
“她早就回去了。”知晓声音闷闷的。
老郑愣了两秒，“你们吵架了？”
“没有。”知晓拿着手机往后一躺，“她外婆生病了，先回去。”
老郑没追问，继续擦头发，恰好这时，敲门声又响起，他把毛巾一搭就去开门。
看到门口的易川后，他眉头一皱:“我说你们怎么一天起这么早。”
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易川越过他走了进来，眼神在房间里随意扫了一眼，问:“就你们两个？”
“不然你还想有谁，Shirley？Bonnie？”
知晓听到这句话从床上爬起来，脑海里莫名浮现艾希在走廊说的那些话——我今天早上看到她从对面出来。
思绪还没转开，知晓已经先一步开口，“晚晚有事先回国了。”
易川看了她一眼，轻“嗯”了一声，表情平静到看不出任何讯息，知晓那点疑问又被咽回肚子里。
晚上八点多，飞机降落在小山城，属于南方阴冷的气息袭来，忘了国内现在是冬天，宋晚裹着身上那点单薄的衣服顶着寒风坐上了大巴。
车子一路摇摇晃晃，沿着崎岖的山路颠簸，夜深露重，车窗上全是水汽，看出去都是一片雾蒙蒙的。
宋晚盯着车窗上倒映出的暖黄色的灯光，眼神逐渐失焦，意识似乎又回到了几个小时前。
那是一天之中的开始，朝阳从天边的云层里隐隐透出光来，在那间雕着莲花的酒店房间，他覆在她身上，手肘撑着床，她的头发被他压着，因为疼痛漏出一个娇哼，迷迷糊糊之际听到他说了这句话。
“乖，一会儿就不疼了。”
然后他凑过来吻她，从嘴唇到眼睛，从锁骨到小腹，掌心却扣着她不让她往后退。
这个过程太过迷幻，如果不是身上的青紫提醒着她，宋晚差点以为这不过是一场旖旎梦境。
恍神间，额头触到车窗，皮肤顿时传来一股凉意，连带着脑海里那点思绪也被冲跑了。
车厢里的人逐渐变得躁动，外面的灯光从雾蒙蒙的车窗上漏进来，客车缓缓的停了。
宋晚提着行李箱从车上下来，四周寂静到听不到一点声音，空气中有股泥土的香气，远处的山峰轮廓隐隐绰绰，零星的几盏灯光散在半山腰。
借着头顶微弱的路灯朝着老房子走，轱辘碾过水泥地的声音异常响亮，引来一阵狗吠。
“哐当哐当……”暗红色的铁门，在黑暗中根本辨不清颜色，触手却一片冰凉，发出沉闷的声音。
“谁呀！”从里面模糊传来外婆的声音。
宋晚没回，外婆又问了一遍，这次声音更近了些。
“外婆，我……”
下一秒，大门被从里面打开，外婆布满皱纹的脸出现在门口。
“晚晚。”似乎没想到宋晚会突然回来，外婆有些惊讶，“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明年开始实习，怕没时间来看你。”推着行李箱走进去，宋晚又转身去帮她关门。
她背对着老人，外婆立马看到她穿着的衬衫，薄薄的一层，伸手去摩挲她纤细的手臂，“怎么穿这么少？”
“跟知晓去泰国玩了，没带厚衣服，那边热。”重新拉起行李箱，宋晚缩缩脖子，“太冷了，快进去吧！”
“也不知道穿厚点。”外婆一边走一边跟着她说，“你房间的柜子里有衣服，一会儿我给你拿。”
“我哪里有衣服放在这边？”宋晚提着行李箱上台阶，回。
“你爸给你买的那些，你初中不是都打包寄回来了。”
宋晚想起妈妈过世后，自己为了报复宋天泠，拒绝收他买来的任何东西，不管是名牌文具还是名牌衣服，统统被她一股脑寄回了老家，导致宋天泠形成了直接给她打钱的习惯。
一个分神，宋晚提着行李箱的手一滑，人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还好外婆伸手扶了她一下。
“磕到没？”
“没事。”宋晚摇头，一言不发的拉着行李箱进了屋。
外婆也知道这两年他们父女俩的龋龊，接下来的时间便没有再提起。
一进堂屋，周身立马涌来一股暖意，宋晚把行李箱随便搁在墙边，转头就到饮水机前喝水。
“锅里刚好有鸡汤，我热了下碗面给你。”说着外婆就进了厨房。
“嗯，不要给我放肉。”宋晚一手端着水杯喝水，一手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来的那一刻，时间显示22:23分，左下角的通话记录有三通未接来电。
宋晚下意识的点开，在看到上面的红色名字后，整个人怔了怔，三通电话，一通来自于知晓，另外两通显示的是——易先生。
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宋晚点开微信，同样的两条未读消息，一条来自知晓，另外一条是易川，他直接打了视频过来，不过因为宋晚没接到，上面显示未接通。
宋晚喝水的手顿了顿，视线紧盯着手机屏幕，跑神间，属于视频的铃声突兀地响起。
宋晚吓了一跳，手机“啪嗒”一下砸在地上，她呆了两秒才手脚酸软的伸手捡起。
有些心虚的滑开，知晓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还是酒店的房间，她抱着腿坐在沙发上，憋着气问，“到家了？”
“嗯。”宋晚点头，放下杯子走到沙发上坐下。
“外婆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宋晚愣了两秒，然后回想起自己撒的谎言，眼神不敢随意朝视频里瞟，垂下视线回她，“没什么大事，虚惊一场”
怕她再接着问这些问题，宋晚话锋一转，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机票都买好了。”
“那么快？”
“嗯。”不知想到什么，知晓表情有些令人捉摸不透，“这边呆着没意思，闹心。”
“怎么了？”宋晚随口一问。
“没事。”知晓眼神睨了一眼正前方，面无表情的回，“以后跟你说。”
宋晚也不追问，事情说完，两人东拉西扯了一会儿，一个彼此静默的时候，忽然从旁边传来老郑的声音，“你那儿还有烟吗？”
宋晚身体一僵，似乎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易川的声音清晰的透过视频传来。
“在房间。”
“我这儿有。”知晓俯身离开了屏幕一会儿，再坐直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一包未开封的烟。
她一手搭在桌子上，一手朝着左边一扔，手上的烟已经离了手。
宋晚看到从旁边飘过来几缕轻烟，脑袋空了空，“你在哪里？”
“老郑房间。”
宋晚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轻嗯了一声。
厨房里，外婆已经在捞锅里的面条，虽然摄像头是背对着那边，宋晚还是心里一紧，急忙说，“没事我挂了，你们早点睡。”
刚切断视频，外婆就端着面条走了过来。
宋晚就在客厅吃，她蹲在地上，背靠着沙发，整个人缩成一小团。
“坐直了。”外婆坐在旁边瞥了她一眼，语气有些严厉，“不要老是压着胃吃饭。”
宋晚明白她的心思，举着筷子从地上起来，规矩的坐好。
外婆这才欣慰的笑了笑，“明天去看看你妈。”
“嗯，知道了。”
……
老人睡觉早，看着宋晚吃好面后，嘱咐了两句不要熬夜就去睡了。
宋晚慢悠悠的收拾完厨房才去洗澡睡觉，临睡前，脑海里一直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却一直想不起是什么事。
或许是因为这点担忧，才会做这样的梦。
似乎是在老房子里，妈妈还在世的时候，阿姨他们都回来过年，大人小孩聚在堂屋和耳房，说话的说话，玩耍的玩耍。
吵闹声很空，没有任何杂音。
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刻，一个小男孩忽然跑了过来，一把抱住宋晚的腿，仰着头叫她妈妈。
宋晚垂头去看，在看到小男孩熟悉精致的眉眼时，整个人瞬间被吓醒。
心里悬着的那点模糊念头彻底清晰起来，宋晚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
窗外是亘古不变的黑夜，幽蓝色的天幕垂在房顶，不顾时间还早，宋晚随便找了一件外套穿上，急匆匆出了门。
村里都是熟人，她不敢就在附近买药，而是走了五六公里到了邻村。
宋晚来早了，等了十多分钟药店的灯才亮起来，此时，天空已经熹微。
在卷帘门打开的瞬间，老板看见等在门口的宋晚，吓了一跳，忙问，“干什么的？”
“买药。”
“进来吧！”那人心落了落，转身先走进去，“买什么药？”
“左诀孕酮。”
“身份证给我看看。”隔着柜台，那人朝着宋晚伸手。
来得太急，身份证根本没带。况且她还没听过买避孕药还要看身份证的，又不是处方药，宋晚愣了两秒，回，“没带。”
“没有身份证不卖。”顿了顿，那人瞥了她一眼，一副为她好的姿态又说，“你们小姑娘家家的，年纪轻轻就乱来，怕出事就别往火坑里跳。”
就像莫名憋着一口气，宋晚忍着心里的不悦说，“身份证照片可以吗？”
似乎是没料到宋晚这么说，那人怔了两秒，语气轻缓的回了两个字，“可以。”
宋晚立马把手机里的身份证照片翻出来给她看，那人看了一眼，表情有些狐疑，似乎是不相信宋晚真的成年了，最后什么也没说，从柜子里拿出一盒左诀孕酮递给她。
宋晚站在路边，就着冰冷的矿泉水把药丸滑进肚子，最后把剩下的一颗扔进垃圾桶，踩着晨光往回走。
回来刚好遇到外婆，她手里挎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香和纸钱，看见她，惊讶道，“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出去转转。”接过她手里的竹篮，宋晚说，“不是说带我一起吗？”
“让你多睡会，况且又不远，你睡醒自己去一样的。”
妈妈的墓在山上，要从老房子旁边的小道上去，都是泥巴路，除了草屑就是枯枝，况且天又不怎么亮，外婆走在前面，依然步伐稳健。
宋晚看着她比自己矮了许多的背影，问，“你时常上去。”
周围安静了两秒都没声音，宋晚以为外婆没听见，刚想掐灭这个话头，忽然听到前面传来这句话，“怕她孤单。”
宋晚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山上空气很好，爬上去后，天边破天荒的开始放晴，一缕金光从厚重的云层里射出来。
外婆在青石板上烧纸钱，火光照亮了她的脸，灰暗的光线逐渐变得明亮，周遭被一股温柔的气息包裹着。
宋晚看着墓碑上妈妈嘴角带笑的脸，忽然心生平静。
在山上一直呆到快十点，两人才沿着山路慢悠悠的走下来，路上，外婆捡了一节枯枝拖着，她准备拿回去熏腊肉。
午饭吃得很简单，外婆吃完饭就去采春芽了，宋晚呆在房间看了一会儿书，直到困意袭来，才把书朝着床尾一扔，人就跌进了睡梦中。
这一觉睡得沉长踏实，最后还是被门外的说话声吵醒。
气温逐渐回升，暖风吹散了乌云，太阳从云层中露出脸来。
她拖着酥软身体走出去，手刚搭在门廊上，就看见眼前这一幕。
阳光铺满的小院里，老郑和知晓坐在小凳上，在帮外婆摘春芽，有说有笑。
这时候宋晚还没醒透，她迷迷糊糊的觉得这一幕不过是在做梦，就这么呆呆的看着。
“你怎么穿这个衣服。”知晓回头看到她，好笑的说。
宋晚穿的是高中的校服，黑白相间的校服挂在身上，再加上她此时迷糊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像个高中生，小小的，又乖巧又文静。
宋晚这才回过神来，知晓他们真的来了，收起脸上惊讶的表情，她踩着步伐走下台阶，问，“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外婆啊！”知晓回答的理所当然。
“就你们俩来了？”
话音刚落，易川忽然从大门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瓷盆，宋晚身体一僵，后面这句“易川呢！”被堵在喉咙口。
他也看到了她，怔了一瞬，然后像没事人似的走了过来，把手里的盆递过来。
外婆接过，边簸了两下边说，“好孩子，去那边搬个凳子过来坐。”
易川又走到门廊上搬凳子，他搬了两个，一个递给了僵在一旁的宋晚。
宋晚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脑子根本没在线，下意识的伸手接过。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沉默，宋晚低着头，避免和他眼神接触，心里却微微酸涩，他一副没事人的模样，似乎并不打算重提那一晚旖旎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