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没直接到班上上课。

    她又不傻,想也知道要是今天去班级,会受到同学怎么样的“关照”和“特殊对待”。安德森和她同班,要是他对这次联姻不满意,少不了给她吃几个下马威。偏偏她现在地位低微,想报复也没法还手。

    那她当然是要躲几天的。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等两三天再去上课,让这帮少年的戾气先自然挥发一下,再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于是她在宿舍整理好行李,也没去教室也没待宿舍,而是去了林雅竹的房子里,帮林雅兰筹备婚礼物资。

    林雅竹派她给林雅兰送礼服和婚纱。礼服是修真界的款式,大红色的锦缎,黄金和白银拉成线,织出喜庆的图案,是婚礼现场穿的。婚纱是安德森家族准备的,白色的纱裙,上面点缀着细密的钻石,之后晚宴的时候林雅兰再换上。

    两边婚礼的习俗差异太大,双方又不愿意为了彼此让步,只好东拉西扯地拼凑,勉强磨合成一个能看的版本。

    陆溪的任务是帮林雅兰试衣服,如果不合身,就在这最后关头改一改大小。但是她去的不巧,推门进去的时候,林雅兰正在低声地哭泣。

    看到陆溪进来,她明显慌了一下,用身体挡住桌子上的东西。

    陆溪看到桌子上的是几张写了字的宣纸,想:哦,林雅兰原来是有心上人的。

    不过说来也是,林雅兰今年二十岁,有喜欢的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陆溪微微偏头,不看林雅兰,给她收拾东西的时间。等林雅兰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她才走近,把衣服盒子放到桌面上。

    林雅兰看着陆溪,勉强笑了一下: “让你见笑了。”

    陆溪摇头: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年轻时做的错事,老了反而会怀念的。”

    林雅兰吓了一跳,羞红了脸,讷讷道: “我和他没什么的,你不要胡说。”

    陆溪想:哦,原来不是两情相悦,只是暗恋。

    她沉默地帮林雅兰换衣服,一边想这件事,一边又不由地想到了另一个人。

    她在水枫院时的英语老师Eric。

    Eric并不是魔法界人士,他原本是剑桥的法律系学生,因为情伤远避修真界。

    他曾经有一个未婚妻,他的未婚妻非常爱他,和他是青梅竹马。

    在他的未婚妻爱他的时候,他正热烈地追求着某个贵族夫人。但是当他最后终于爱上自己亲手退婚的未婚妻之后,那个可怜的少女已经在远嫁他乡的路上默默病死了。

    陆溪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她老师被灌了两斤白酒之后突然嚎啕大哭把什么都抖了出来,其间还夹杂着他的童年回忆和大学生活闪回。她的父亲听了以后不以为然地大力拍着他的背,哈哈大笑说“大丈夫何患无妻,哭哭啼啼像什么样。你好好替我干活,什么女人我都能给你搞到手。”

    陆溪听到这里就悄悄离开了,但是从此她看向Eric时的心情总会变得非常复杂,她瞧不上这个不懂珍惜又没能力挽回,只能远走他乡逃避的男人,却又在心中的某个角落同情他,反复想着他的话,想要寻找其中本可以改变悲剧的节点。

    但是可惜的是她并不是什么情感丰富的人,即使想安慰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想当年他给女孩们讲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故事,神情哀伤地问她们罗密欧和朱丽叶的相遇是不是也是一种错误。陪读的侍女们流着眼泪摇头说即使是错误也是美丽的错误啊,那么悲伤那么美,它是天使的眼泪。

    但是陆溪却嗤笑地说罗密欧和朱丽叶本来就不应该相遇,谁家请客会把仇敌凑一块。她爹去年喜得双胞胎儿子的时候,请客连请了三天,每一顿邀请的人都是精挑细算的,如果两家人不对付,那邀请时间一定是错开的。

    所以不是罗密欧该不该遇到朱丽叶,而是罗密欧根本就不会遇到朱丽叶!她话一说完女孩们脸上就划过‘你真是个木头’的无语表情,即使是之前悄悄拿手绢擦眼睛的女孩也停住了手呆呆看她。Eric瞠目结舌,尴尬地低头翻书。

    没有人反驳她,她是院主的女儿。但是也没人认同她,她却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她的本意其实不是想让Eric下不来台阶,她想说的其实是两个人不会遇到,不会共舞,不会相爱所以也不会痛苦。在故事的世界里他们携手死去,但是在现实的世界里他们两个人没有彼此却一样活的很好,遥远地陌生地共度余生。

    但是别人好像都不这么想,也许她真的是个冷酷无情的人,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嗯,空有道骨,没有道心。

    陆溪抬头,冷冷地看着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也冷冷地看着她,无声地嘲笑。

    冷血无情的胆小鬼,空有剑骨,没有道心。她的耳中再次回响起叹息般的低吟。

    陆溪轻轻吐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她想她终于听懂了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故事。

    这个故事之所以美丽不是因为它是个爱情故事,也不是因为它是一个悲剧,而是因为它是一个纯净的故事。故事里的主角决定相爱就永远相爱,既不后悔也不迷惘。

    于是陆溪说: “林小姐,现在离婚礼还有一天。如果你用传送符,还来得及回天机阁一趟。”

    林雅兰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你可以向你的父亲求情,说你不要结婚,想要退婚。然后再让你爹给你赐婚,把你嫁给你的意中人。”陆溪平平地说。

    林雅兰沉默了一会,说: “年年,你真是个小孩子。”

    陆溪平淡地看了她一眼,把婚纱的拉链拉了上去,没再说话,安静地帮她试戴头纱。

    反倒是林雅兰憋不住了,又说:“婚礼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还能怎么样?”

    陆溪冷淡地想:那就这样呗,你争都不敢争。

    然后林雅兰忽然起身,把怀里藏的纸条扔到火炉里,看着它们化为灰烬,流着泪转头看陆溪:“这样你就满意了?”

    陆溪头疼,想:真是莫名其妙。又不是她结婚,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林雅兰抹了抹眼睛,走回梳妆台前,看着镜子勉强笑了一下,酸楚地说: “从今往后,我就可以死心了。既然嫁给他,我好好的做他的妻子就好。举案齐眉,也是一件好事。”

    陆溪瞥了她一眼,想:真傻,你连自己过来的主要目标都没搞清楚。你爹把你送来,不是为了让你好好过日子的。

    但是她嘴上说: “小姐,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会说。”

    其实林雅兰烧的只不过是她暗恋对象的练字纸罢了,这种东西就算让人看到,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林雅兰这里摸了几天鱼,陆溪估摸着魔法界的同学应该都忘记她这号人,就拿着课本回了学校。

    陆溪的同学当然没有忘记她,他们憋着坏心在等她。

    可惜时机不恰当。

    陆溪上学那天,学校的第一节课是芭蕾。

    芭蕾没什么不好,芭蕾挺好的。就是陆溪没见过。

    她在修真界的时候,也学过魔法界的语言文化。作为水枫院高层的女儿,她是有和魔法界打交道的可能性的,所以自然学的要比普通修真子弟多一些。

    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没深入研究过芭蕾,只知道那是一种模仿天鹅的舞蹈,穿白色蓬蓬裙跳的。别的她一概不知。

    是以,当气势汹汹,打头阵来‘教训’陆溪的同班男生向她走来的时候,她惊讶地盯着他的紧身芭蕾连裤袜,等看够了才说: “同学,你没穿裤子就出来了啊?”

    哈哈!还别说,魔法界真挺慷慨的。

    教室里一阵安静,在无言的尴尬中,那个男生和陆溪相视无言。

    “早上时间确实挺匆忙的。”陆溪看着他笑, “都忘记穿裤子了。你穿的是袜子吧?还挺厚的。但是现在天气转冷,还是要注意保暖啊!”

    这句话就是陆溪成心奚落他了。

    第一句‘没穿裤子’这话是陆溪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但第二句话之前,她瞥到教室里所有男生都是类似穿着,就知道这么穿算是正常的了。

    陆溪故意这么一说,魔法界学生的气势就萎靡了一些。

    陆溪穿着蓝色的过膝校服裙,皮鞋蹭亮,外套笔挺。而她的同学因为芭蕾舞课的缘故,都穿着连裤袜紧身衣,裸着肩膀手臂或者大腿。

    这世上从来就是地位高的人裹得严实,从没有下位者严严实实,上位者衣着暴露的可能。两相比较,陆溪一下就占了心理上的上风。

    她的同学尴尬地交换眼色,这时候,安德森轻咳了一声。

    一个红色长发的女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提一只剑。

    “Lucy。”她喊了陆溪一声,把剑从剑鞘中拔出,剑鞘不客气地扔到陆溪脚边。

    她是安德森情人的表姐,学校里剑术最强的剑客。

    “伊丽莎白学院不需要废物。无论那个废物是你,还是你的主人。如果你配不上我们学院,就趁早离开。现在还来得及,这是我的忠告。”她摸着剑刃,冷冷道。

    “行啊,我们比试比试吧。只是我手头没有剑,谁借我一把?”陆溪淡淡地笑了一下,神情有些懒懒的。

    她是剑修,自然有剑。她的剑还是有灵智的。但是这种场合下,她并不想拿出自己的本命剑灵。

    安德森把自己的佩剑扔到桌上,冲陆溪说: “拿我的。”

    陆溪伸手拿了剑,正要抽走的时候,安德森忽然按住了剑尾,拖长音调,说: “不过...”

    陆溪: “啊?”

    他想说什么?林雅兰的未婚夫怎么这么墨迹,他是以为这样很深沉,很帅气吗?

    “如果你拿着这柄剑,却打输了。那就留下一双手臂谢罪吧。”安德森悠悠地说。

    陆溪的神色冷了下来,瞥一眼安德森,又瞥一眼那女生。

    她是水枫院天才剑修,此前一直练剑,这种比试对她而言不算什么。

    但如果现在的人真的是被她冒名顶替的天机阁侍女‘年年’,能不能完整走出去就真的两说了。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同龄人,他们倒真的有些歹毒。

    “如果我赢了,我能拿到什么?”陆溪问。

    安德森轻嗤一声,不置可否:“赢了再说。”

    陆溪把剑鞘退下,剑插在地上,手上只拿着半米长的剑鞘。

    然后她看着那女孩的眼睛,挑了一下眉,说:“我让你一点。”

    那个女孩的脸瞬间变得通红,眼睛因为愤怒和仇恨熠熠发亮。她大喝一声,向陆溪冲来。

    女孩当然不是陆溪的对手,即使陆溪手上拿的只是一个木质包牛皮的剑鞘。

    还没过五秒,她就被陆溪狠厉的手法敲中手腕,手中的剑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啧。还不快捡回来?”看到女孩怔愣的样子,陆溪忍不住皱眉。

    女孩狠狠瞪了陆溪一眼,然后她的眼睛忽然微微一亮,咬着声音说:“Lucy,我们谈谈...”

    陆溪把剑鞘朝身后一挥,挡住了直接朝她后脑飞来的那把剑,然后她把插在剑鞘上的剑拔下来,扔到女孩面前的地板上。

    “即使你在说话,我也能听到后面的剑风。”她淡淡地说,冰封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狠意, “胜负是胜负,规则是规则。谁再敢耍花招搞偷袭,我就要杀人咯。”

    女孩冷着脸拿起剑,重新摆出应对的架势。

    没有多久,她又被陆溪打飞手中的剑,面色黑的能滴水。

    陆溪看了一眼远处的剑,冲她颔首: “事不过三,我让你最后一回。去捡吧。”

    再怎么说她都是修真界第一天才,拿得起剑的那一天就在练剑,是该让让别人的。

    女孩的眼睛一瞬间爆满血丝,弥漫着无法驱散的悲伤和愤怒。

    陆溪一愣,微微感慨:是啊,她也有这样仇恨和不甘的时候。她永远忘不了那件事,那是...

    然后她又是一愣,想:那件事是什么事来着?

    在她思索期间,女孩捡了剑回来了,这次倒没人搞偷袭。

    陆溪放下之前的思绪,认真地看着女孩,想:平心而论,她的剑术应该很不错。可惜对上自己这种每天练剑,接受最好剑术教育,又是天才的人,确实毫无胜算。

    但是在女孩眼里,自己却是被一个修真界粗通剑术的小侍女打败,不知道挫败之余会不会对剑术感到绝望,进而放弃。

    那就有些可惜了,她的天赋其实不错,而且自己并不是常人。

    虽然内心有些同情和感慨,但陆溪嘴上还是不饶人: “魔法界都是手脑发育不全的人么?连个剑也握不住?”

    女孩拿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她紧紧握住手上的剑,朝陆溪冲去。

    陆溪故技重施,拿着剑鞘敲女孩的手腕。

    她的动作很快,女孩即使预判到她的招式,也没有办法躲过。

    剑鞘再一次落到女孩的手腕上,但是这一次,预想之中的剑柄掉落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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