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我偶然听见郑总管说起。”彩月支支吾吾。

    估摸着彩月的确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吐了个干净,辛寻南也没再多留她。折腾了一天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坐下来歇歇,她揉捏着大臂酸痛的地方,不过半刻,眼前便压下来一片黑影。她迟钝抬头,恰好对上凌寒那双锋利的眼睛,彩月窘迫地从他身后走出来。

    她僵在原地不动,凌寒耐心全无地催促道:“要朕替你说?”

    彩月吓得一抖,银袋子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哆嗦着从地上捡起来慢慢递到辛寻南跟前,“银子还你。”

    “去领罚。”嗓音平淡却透着股不容拒绝的威压。

    彩月眼里蓄着泪,低头转身往外走。

    “慢着”,辛寻南拉住她,“为何罚她?”

    凌寒抬眸漫不经心地勾了勾手指,嘴角衔着笑道:“主子要罚需什么理由,朕不过让她在外头跪上半个时辰,你若心疼便替她去。”

    辛寻南欲上前辩驳,彩月一把拉住她默默摇头,旋即对着凌寒恭敬行礼,“奴婢有违宫规,理当受罚。”

    “她自愿的。”凌寒轻飘飘扔下一句。

    “好。”辛寻南狠狠瞪了眼头也不回地跟上去。

    白日地板里积聚的热气全部散尽,沁入薄凉的月光,双膝刚触及的那刻寒意便肆意地冲撞进骨缝,身体跟着打了个寒战。彩月在一旁踱来踱去,怎么都无法说动辛寻南。她执拗地推却彩月伸来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随风而起又零落的枯叶。

    故意晾着的凌寒缓步走来,瞧见地上一高一低的两个身影,眉头不经意地扯了下,她怎么真的替罚!走到跟前凌寒不悦地瞥过俩人的膝盖,冷冷道:“起来吧。”

    彩月扶着辛寻南应声而起,忍着膝盖上的酸疼缓缓站定身子,瞧着两人间微妙的气氛自行识趣退下。凌寒侧着身子,余光扫过辛寻南发皱的衣服,负手而立, “你若在后宫安分守己,所有人都能安稳度日。”

    辛寻南嗤笑,随意拍了拍衣角,“凌氏断我血脉、抹我名姓,还要我闭口不言。让我在这死寂的后宫终老一生,来成全你们凌家的丰功伟。凌寒,满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朕……不是……”

    “不是什么?阿母死在后妃手中,父兄亡于凌氏皇宫,桩桩件件哪一处冤枉你们了!”

    凌寒愣怔,清冷的眸子在他眼前迸发冰冷的恨意,钻进每一寸血脉里,是彻骨的冷。耳边是辛寻南不断地控诉,他想捂住耳朵,可每个字都像长满了触角吸附在脑中挥之不去。

    不!分明是她和宋言晚一同算计父皇才变成如今的结果,凌家何其无辜、他又何其无辜!

    凌寒死死掐住辛寻南的脖子,拇指用劲往里扣着,咬牙狠道:“是你们算计在先,有什么脸面觉得不满!”

    辛寻南忍着喉间的剧痛,费力吸上一口气,缓缓扬起脸鄙夷地看着凌寒,嘴角绽开轻笑。她卸去全身的力绵软得像一团棉花任由凌寒摆弄,满不在意。

    凌寒冷眼看着面前的人缓缓闭上眼睛,气息跟着微弱,迅速撤回手上的力道。失去支撑,辛寻南疲软得滑落,他快步上前双手接住后直奔寝殿而去。

    几息之后怀中人慢慢恢复呼吸,凌寒悬着的心也随之落下。紧拧的眉头舒展,眼眸中浓浓的忧色悄然散开,他哑声道:“对不起。”

    辛寻南垂目,双臂交替横在自己与凌寒之间,无力地撇开脸随意望向一处。凌寒察觉怀中人微弱的举动低头看去,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他站在原地静静感受了几秒怀中的温热,然后木然将人放下退后半步,自嘲地说:“你以为朕愿意抱你?从今往后你就待在东宫,哪儿都别去。”

    她没有应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凌寒眼眸半睁轻蔑挑起眉尾,冷声道:“没有朕的命令长和殿一瓶药都见不着,明日起断了他们的吃食,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来寻朕。”

    说罢凌寒头也不回地离开,可刚刚走开不过数十米便后悔不已。明明是想同她好好说话,可见着她倔强的脸就没来由地生气。他在廊下思来想去,忍住不由自主靠过去的脚步,负气回房。

    一瘸一拐回到房间的辛寻南掀起衣服,掌根按揉着红肿一片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彩月揣着药瓶从门口进来语重心长道:“与陛下对峙落不到好,服个软什么都过去了。”

    辛寻南侧目望着托盘里摆着的衣服出神,嫩粉色娇艳如春日待放的花朵,处处透着绣娘的巧思。彩月顺着看过去,微微舒展开眉头,哪有女儿家不爱漂亮衣服的。她拿起衣服轻轻抖落竖在跟前,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辛寻南的神色。

    “多精致的女红!”她不禁感叹着。

    辛寻南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视线落在漆黑的外头眼神呆滞。彩月将衣服提得高了些,又往跟前凑了凑扬着笑,“你瞧着如何?”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彩月默默收起衣服放到一旁,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忽然辛寻南轻声道:“衣裳是他让你送来的吧。”

    彩月心虚点头,来前编好的理由在对上她的眼睛时全然忘记了。辛寻南不在意地挥挥手,“他还说什么了?”

    “陛下让你明日去伺候。”彩月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辛寻南无声点头,一夜辗转反侧,天不亮便顶着眼下两团乌青候在殿外,彩月默默从婢女里穿过来靠在她身侧低头耳语。

    她浅浅一笑,简单收整自己的衣服后推开门走了进去。凌寒彼时刚刚从床榻出来,房门打开时透进来的凉气从后背钻进去灌满全身,他不禁冷颤,裹紧了身上的里衣。但瞧见辛寻南眼眸中隐忍的笑意随即舒展身体,强撑着道:“还愣着做什么,替朕更衣。”

    辛寻南应声,撑开衣服一件件套在他身上,每一个系带都恰到好处。他垂眸看着身前忙活的身影,有淡淡凛冽的香气从鼻尖飘过。凌寒贪婪地嗅了几次,摆出一副嫌弃的神情,双指夹住辛寻南新换的衣服轻轻扯动,“看来你想明白了。”

    她退回半步之外,一双眸子冷淡又决然,垂下视线扫过方才被他碰过的地方,“谈谈吧。”

    “呵”。

    凌寒轻嗤,不过这一会便憋不住了。他环顾着身后低头侍奉的婢女,刻意道:“皇后若想同朕探讨《女诫》,那朕倒是有点兴趣。”

    辛寻南只站着不言语一声,凌寒自然洞悉她的意思却不肯松口摒退下人。他就是要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承认自己错了,他还要她心甘情愿地选择自己,哪怕只是在宫里做个小小的宫婢。

    他与宋言晚的这番对峙终究会是他赢。凌寒压抑着雀跃,静静等辛寻南开口求他,却迟迟没有动静。他不退让辛寻南便不进半分,她坦然地蹲下身子替他抚平褶皱后恭敬俯身行礼,“陛下该上朝了。”

    凌寒黑着脸拉住她抬起的双臂,轻轻一带便将人拢进怀中,气息喷洒在脖间,辛寻南厌恶地挪开脸。他不恼,噙着笑往前送去,附在耳边威胁道:“别动,否则我就杀了他们。”

    辛寻南愣怔,瞬间止住挣扎的动作,不可思议地看向凌寒。他忽然笑出声,撤掉箍在她腰间的手眷恋地掐了一把拂袖离开。

    他一走满屋的人全都走个干净,彩月最后一个退出去悄然锁上门,贴着门边愧疚道:“对不住,陛下的命令我不得不从。”

    啪嗒一声,锁落了,昏暗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一丝声响。再次见到凌寒时,他穿着厚厚的衣服,所披的鹤氅附着一层狐狸毛,白色的,看着很是暖和。他身后站着彩月,低头收纳着方才撑过的伞,伞面上还挂着晶莹的雪。

    凌寒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自然而然地等着彩月替他解去身上的披风,手里暖着新换的汤婆子,周身笼着一层寒意。辛寻南同往常一样站在五步之外,冷眼看着他们主仆,不行礼不会迎上去,眼角常常染着悲戚,这是日日来给她送饭的宫女说的。

    今日辛寻南破天荒地坐了下来,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在鹤氅游走,凌寒瞧见了便从彩月手里拿过递过去。那一圈狐狸毛沾着点滴水珠有些粘连,辛寻南打眼看了看并没有接过,而是起身站到了窗边。

    支起木窗,寒风从缝隙灌进来打在脸上、手上,映入眼帘的是成片的白,再往旁侧看过去留下一串清晰可见的脚印。不过一会功夫,那些印记便覆上层薄薄的雪,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完整。

    辛寻南伸手接住一朵乘风而来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站稳脚跟然后慢慢融化。化作水后又跟着风悄然离开,没有在屋子里留下一点痕迹,辛寻南低头看着手心,凌寒在屋内看着她。方正的窗框上搭着一只细长的手,指节分明白皙,窗前是一副瘦弱的肩膀,风略微大些便止不住得颤动。

    他将大氅披在辛寻南肩上,陪着她站在窗前,透过狭窄的空间看纷飞的雪。许久,辛寻南终于同他讲了这些日子来的第一句话。

    打算囚我多久?

    她翻掌为上感受着刺骨的风一遍遍肆虐而过,眼中平静得没有分毫波澜。凌寒垂眸望去,她苍白的脸颊被冻得透着红。

    他眸间闪过一丝怜惜而后归于平静,哑声道:“阿南,你若肯……”

    “不必。”

    “他的伤好了。”凌寒一边观察着辛寻南的脸色一边缓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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