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脱难缠的凌寒,辛寻南一气跑到了魏兰珠的房中,站在门口死死握着拳头。魏兰珠赶紧迎上来,一个一个地掰开她的手指,抚平掌心留下的痕迹,柔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兰珠姐姐,凌寒终究是凌氏的血脉。”她含泪看着魏兰珠。

    魏兰珠拿起帕子擦去她的泪水,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后背,“我明白的,明白的。我们一定会让凌氏付出代价,为死去的将士们讨回公道。”

    她温柔的嗓音在耳畔回荡,如一阵阵春风吹进辛寻南的心里。她又道:“他有没有伤你?”

    辛寻南摇摇头,抹去脸上的泪,笑着回她:“没有,这是在魏府,有你和义父义母在,他不敢的。”

    魏兰珠心有余悸,还是拉着她上下瞧了瞧,见真的没有伤处才放下心。她拉过辛寻南的手慢慢扭捏着,低声道:“今日有讣告、有聘礼抬进魏府的大门,凌寒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明日大礼,你就不要出现了。”

    “不”,辛寻南果断拒绝,“从提出上奏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凌寒不会罢手的准备,只是亲耳听到还是有些失落。无论如何,明天我一定会入宫。”

    “可……”魏兰珠迟疑道。

    辛寻南反握她的手,“没事的,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的确是妥当了。”不知何时魏源站在门口,声如洪钟,脸上愠色满布。

    两姐妹纷纷看过去,辛寻南看着魏源恭敬一拜,“女儿有错,请义父原谅。”

    魏源不说话,眼利如鹰,径自走进屋子坐下。辛寻南始终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魏兰珠更是在两方之间来回看,但不敢多说一句,只能轻轻扯着魏源的衣袖。

    只是撒娇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魏源一个眼色吓退,他猛得把婚书拍在了桌上,怒道:“你啊你,竟敢背着我同周慕辰商量,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义父。”

    “阿父。”

    魏源瞪了一眼,魏兰珠连忙闭了嘴,不敢多说一句话。只好对着辛寻南使了一通眼色,催促她赶快认错。

    辛寻南却不为所动,似乎根本没有看到她的暗示,急得魏兰珠直跺脚。一个拒不开口,一个又在气头上,两个人如此难搞魏兰珠也没了心情在两人之间说和,干脆一屁股坐下来看看那婚书。

    “周慕辰、魏兰珠?”她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讶道:“阿南。”

    魏源冷哼一声,抢过那婚书拍在辛寻南面前,没好气道:“说说吧,从何时开始的?”

    辛寻南顿了顿,不卑不亢地答:“从那日在街上见过周慕辰之后,这个计划就诞生了。抛开周家那些旁支的亲戚,周慕辰本人还不错,正直善良知进退,有担当,手段刚柔并济,称得上良婿。”

    “不错,这也是我挑中他的原因。”魏源中肯道,“但你不该出面同周家讲和。”

    “不,此事只能由我出面。”辛寻南断然否定道。

    不容置喙的语气让魏源有片刻恍惚,他如何不明白这是在替魏兰珠筹谋、替魏府洗脱嫌疑,只是让她这样一个未经人事的丫头去同周家那些豺狼虎豹交涉,他终归是后怕的。

    魏源叹息一声,罢手侧身,撇开脸暗自气着。这丫头怎就不知与他商量!

    辛寻南亦知道魏源虽气恼,却绝非不明事理的老古板,不必她把桩桩件件分析透彻,他就能明白她的用意。只是,魏源毕竟是长辈,即便在外她杀伐果断,但进了家门始终觉得有无形的压制。

    于是,她识趣得乖乖坐在一旁,时不时偷瞄着魏兰珠,向她求救。

    原本想盘算着即便魏源不能谅解她擅自行动,有魏兰珠在一边帮衬,情况也不会多糟糕。然而,对面的魏兰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避开她的视线,甚至扭头不搭理她。

    还真是一对亲父女。辛寻南腹诽,虽然想打破屋内沉闷的气氛,但思前想后也没找到好的突破口,索性闭了嘴,乖乖等着挨训。

    许久,魏源又一声叹息。

    辛寻南听着勾起唇角,嗓音里也染上几分欢喜,但还是做出一番委屈状,弱弱喊了声:“义父,姐姐”。

    魏兰珠不禁抖了抖身子,这甜腻的嗓音一听就知道辛寻南没藏什么好心思。这不,刚一抬头就见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魏兰珠嫌弃得移开视线。

    只是,那股灼热的感觉始终围绕着自己,魏兰珠认命似的叹了口气,伸出两个指头夹住魏源的衣角,然后轻轻扯了扯。她虽带着笑容,却剜了眼辛寻南,咬牙切齿道:“阿父,别生气了,阿南没告诉我们,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况且婚书已然到了附上,想必也不会再生事端。您就不要同她置气了。”

    魏源一听女儿的声音就不自觉消了气,其实冷静下来想想,南丫头向来都是最稳重的,此番妄动定也是盘算好退路的。只是她这番行事,一旦败露必定会被人抓住把柄,届时就算是他只怕也难护住她的性命。

    不过,她能选中周家,可谓神来一笔。

    魏源沉思,表情时而严肃、时而凝重,魏兰珠在一旁瞧着心里干着急,但又摸不透魏源的心思,干脆把心里话全都倒了出来。

    “阿父,当年周家先辈随军出征,为保先帝尽数丧命。如今虽只余下慕辰一人,但也当得周氏风骨。阿南心性坚韧,幼时与我同在祖母膝下研学治家之道,那些旁支不足为惧,他二人结合乃是当下最好的两全之法。”

    “姐姐!”辛寻南小声喊住她。

    魏兰珠坦然摆手,继续说:“阿父莫要再生阿南的气,她有此周密的计划我们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魏源侧目看着眼眸发亮的女儿忍俊不禁,伸出手在她脑门轻轻敲了下,吓唬道:“要是周慕辰真的娶了南丫头,你当如何?”

    魏兰珠瘪瘪嘴,藏匿起失落,答道:“我自然是入宫为后。”

    瞧她那副英勇就义的模样,辛寻南和魏源对视一眼双双乐出声来。但看着魏兰珠眼眶里泛起的泪光,她不忍心继续捉弄,严肃地说:“你入宫为后,那周慕辰只怕是要满天下宣扬我是个骗子,到时我就成了人人喊打的狐狸精。”

    “什么意思?”维兰湖茫然地看着两人。

    魏源扶额叹气,他的女儿虽聪敏,但比之南丫头还是差了一截。他耐心解释道:“我若没猜错,南丫头是想来一出上错花轿嫁对郎的戏码。至于选择周慕辰,只怕这背后还有周氏满门忠勇的缘故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义父”,辛寻南点点头,“我们同时出嫁,等所有人发现是我时,姐姐也已经和周家绑在了一起。就算凌寒想发难,也要顾及周氏先辈和满朝文武。”

    魏兰珠恍然大悟,但随即脸色就暗了下去,“可帝后大婚的日子,人人都要避讳,即便是王侯娶亲也是如此。”

    此话一出魏源跟着脸色凝重起来,先不论大礼能否同时举行,单是贸然多出一个女儿便足够引人关注,想要在明日偷梁换柱更是难上加难。

    父女俩刚燃起的希望和兴奋顷刻消散,唯有辛寻南不紧不慢地问,“房中可有记载礼仪的册子?”

    “有!”魏兰珠连忙起身翻找,“你要这个做什么?”

    辛寻南只笑了笑,等着魏兰珠将书递给她后,指着摊开的某一处,“按常理的确应当避开,但前朝曾有位王皇后出嫁时,家中姐妹也一并出嫁,是以并非无计可施。”

    魏源和魏兰珠挨个看完册子心下了然,只是还有一点疑惑。王皇后的姐妹所嫁之人乃朝中重臣,又与皇帝情同手足。

    但周慕辰是周家遗孤,论身份地位差上一大截,这如何相提并论?

    辛寻南看穿他们的顾虑,淡然一笑,“不必忧心,有效仿前朝的借口在,加之双喜临门乃是吉兆,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出来寻晦气。只是,周家能一同迎亲却不能宴请宾客,只怕要让姐姐受些委屈。”

    “无妨,不过是些虚礼。”魏兰珠宽慰道。

    “兰珠说得没错,此番正名是重中之重,至于宴请一事晚些补上便是。”魏源应和,“你能走到这一步费了不少心力,旁的不必管。”

    说定一切,魏源着手去忙婚宴的琐碎事情。看着他离开的身影,魏兰珠忽然落了泪。

    她转过身来,轻轻擦去泪痕,笑着看向辛寻南,“阿南,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好。”她乖乖坐着,还未问出口要做什么,魏兰珠就急急地走进里侧。

    不多时,魏兰珠捧着盒子从里面走出来,里头装的是这几年她的私产。有些是魏源夫妇早早置办的良田宅子,有些是魏老夫人的贴补,还有些是她自己攒下来的……她把盒子推到辛寻南面前。

    “这是何意?”辛寻南一样样看过来也没明白她的用意。

    魏兰珠将那些契书一一点过,然后交到辛寻南手里,“你要替我保管好它们,等日后我若有用再找你拿;若是你有用处,也不必问过我。”

    辛寻南低头看着手中的契书,隐隐有泪光闪过。她勾起笑,抬头看向魏兰珠,点点头,“好。”

    话音刚落,魏兰珠拉起辛寻南就往门外推着,“还有好多事要你准备,我不耽搁你的时间。”

    辛寻南顺着她的意步步退至门外,看着房门在眼前一点点闭上,直到只剩下一条笔直的竖线。她垂首站在门前,低声呢喃:“我一定回来,亲手把它们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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