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咖啡的间隙,辛熙一路小跑到对街的药店,店员见她进来,最先瞧见她额上的伤,问:“是要买创可贴吗?”

    “啊......不是,我买感冒药。”

    结账时,店员又好心提醒,“女士,您额头上的伤还有点渗血,建议您再贴一两日的创可贴,并且避免伤口碰到水哦。”

    辛熙这才从镜面柜里瞧了瞧,惨惨淡淡地模样,嗯......确实十分有必要再贴一个。

    姜渠从高管视频会议上下来后,就一头扎进北区的会议里。

    原本还担忧销售会有很大的抵触心理,但姜渠带回来的一个好消息,扭转了局面。

    公司已经审批通过了新的绩效考核和提成发放方式,而新的规则给了销售很大的激励刺激。

    简单来说,财务会根据既往记录,给出线性规则。往后,他们给公司签回的每一单,不光能拿到单子提成,还能按比例拿到额外奖金。

    这意味着,销售给公司带来的利润越大,自己的小钱包也会越鼓。就是既要马跑,也不吝啬草。

    “并且成本控制会交到一线销售的手上,就是说,签下一单合同,节省下来的各项成本也都会体现在你们的工资奖金上。”

    这是姜渠向公司争取了三个月,才落定的方案。

    于销售团队而言,等同于放权,但利益和压力向来连体共存,连简运这种得过且过的人,都在跃跃欲试,摩拳擦掌。

    中午是施琪订的简餐,大家就在会议室里,一边吃饭一边头脑风暴。

    姜渠一直不得空,只在听销售讲话时,快快地吃上几口。

    会议室里,空气并不流通。即便只是初春,闷久了也有些潮热。姜渠将外套脱了,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他挽起袖管,左小臂上半截疤痕若隐若现。

    都这么久了,还这么明显,辛熙不小心瞅了一眼,紧跟着一阵心悸。

    卢湘来到辛熙旁边坐下,叹道:“这姜总真不是人,哦,不是一般人。”

    今天算是真的见识到了他的雷厉手段,但卢湘并不担忧,她有她的职场生存法则。

    “看到他手上那道疤痕没?听说年前在川西遇险时伤的。”

    “你怎么知道?”

    以为是秘而不宣,却早已众人皆知?辛熙不敢再多看,生怕与自己牵出什么瓜葛来。

    “你忘啦,年前公司配合政府的千县工程,在西区搞了个什么技术下沉,就是姜总领头的。听说,当时去的时候,正好遇折多山大雪,遇到了很严重的交通事故。”

    原来是这样。心底那段灰色蒙昧的心事,暂且回归安全巢穴。

    “姜总手上那伤就是那时候受的吧。不过也因为这事儿,在西区收获了军心,也算因祸得福啦。”

    辛熙默默地听着。

    目光越过人影的肩背缝隙处,重新寻到那暗红色的印记,起伏的沟壑,如雪山上飘扬的风马旗。

    “你那时候刚好休假,没听说也正常。诶,你那次休假,是不是也是去的四川?”

    “是么?”辛熙心不在焉,自问自答,“是吧。”

    “去了四川哪里呀?好玩吗?我在想五一我也去趟四川玩好啦。”

    “就,网上推荐的那些知名景点,还行吧。”

    姜渠感觉到一道打量的目光,眉心微蹙,眼风甩过去,正好落在了角落里说闲话的俩人身上。

    工作时间,闲聊八卦,姜渠最讨厌手下的人如此。

    他可以接受员工迟到早退,只要你在该做事的时候,专注做好。

    他讨厌混时间的人,这不光是在浪费自己的生命,也耽误了别人的时间。

    姜渠轻叩桌面,“你俩也过来,跟着记录一下。”

    卢湘和辛熙赶紧夹着尾巴凑过来。

    赵志远刚好说到华新医院的合同续签问题,见辛熙过来,问她,“这合同的盖章件,客户还没给吗?”

    “上周五问过了,主任说院长还没签字。”

    “都俩月了,还没签?”

    “是的。”但这本不是辛熙的工作。

    赵志远也意识到了,转身去叫负责的销售。

    张鑫对姜渠解释,“华新是我们的老客户,一直以来合作得都很好。前期我已经和医院敲定了细节,医院也过会了。前阵子忙,正好客户在北京,就请辛熙帮忙取合同。”

    说完转身问辛熙,“还没拿回来吗?”

    “没有,差院长签字。”

    “差签字,怎么没跟我说?”

    “我没说吗?”辛熙脱口反驳。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他的头摁到手机屏幕上,睁大你八百度的近视眼看清楚,微信、电话上面的记录都是假的吗?你失忆了还是魂穿了?

    可姜渠没有给她自证的机会,他并没耐心听他们扯这些功过是非,说:“既然知道卡点,就去解决问题。”

    “好的,姜总,我现在去就联系客户。这个月一定把正本合同拿回来。”

    张鑫立下军令状。

    辛熙心里发堵。

    她知道,这只是一件小事,于姜渠、于赵志远,甚至于张鑫,都算过去了。

    而她的委屈,不过去也得过去。

    若她计较,非要论个是非分明,就会被说不成熟。

    不成熟的辛熙,在底层探索职场,做得越多,锅背得越多。

    “北区向HR要了个HC名额,是吗?”

    “是的”,赵志远点头,“辛熙和卢湘两个人,要支持整个北区的大盘,工作量还是大了些。”

    “那就把人放在哈尔滨吧,让蒋星他们带带。”

    蒋星是东三省的销售经理。

    “既然销售支持也要帮着见客户,签合同,那就招一个base在哈尔滨,方便工作。施琪,辛苦你跟HR说一下。”

    “好的,姜总。”

    依然不容商榷。

    下午六点,会议接近尾声。

    姜渠对时间的精准掌控再一次体现出来。

    过往这种会议,没有一次是不延时的,以致于辛熙早早就给黎英发了消息:我晚上要加班,晚点回哦。

    辛熙雀跃着,今天又是能准点下班的一天啊!

    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迎接这一刻时,赵志远起身朝众人招呼了一句,“都别走啊,晚上咱们聚个餐,欢迎姜总。”

    辛熙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两张创可贴下一张皱皱巴巴的脸,姜渠看见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心情甚好,随即挂起了笑,“大家把会议室收拾干净,别给保洁添麻烦。”

    得吧,不就吃个饭嘛。

    二十多个人,磨磨蹭蹭晚些到,到时候往边上一坐,等大家喝得差不多了,溜边走了就是。

    她经常这么干,无往不利。

    辛熙不善交际,但也因此练就了一身躲交际的小心机。

    群里发来了餐厅地址,辛熙做好最后的收尾工作,关灯关门,一气呵成。走出写字楼时,正是斜阳西落,停车场里驶出来一辆奔驰SL,耀眼的红色,敞篷大开。

    春风吹起两人恣意而张扬的头发,频频引得路人回眸。

    真是好看。

    卢湘和施琪,是不一样的好看。

    卢湘长发微卷,坐在副驾驶,半靠着车窗,独有一种“老娘最美”的风情。施琪是榛果灰棕的齐肩发,夕阳余晖下,将她的那股子洒脱劲儿展现得淋漓尽致。

    施琪将车停在辛熙身旁,问:“你怎么过去啊?”她的车是双门双座,自然带不了辛熙,施琪朝她略带抱歉地笑笑。

    “我打车就好。”

    辛熙倒无所谓,搭谁的车,对她来说都是负担,还不如自己去。

    车后传来两声催促的喇叭,辛熙赶紧退开,“施琪姐,你们先走吧。”

    “咦”,施琪忽然福至心灵,“那你坐姜总的车吧,反正他车上也就他自己。”

    辛熙瞪大双眼,谢谢好意,但大可不必啊,“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他。”

    “没事儿,他就在后面,我跟他说一声。”

    没等辛熙再说,施琪的电话已经拨通,“喂~姜总,你带辛熙一起过去呗。我车只能坐俩人。顺便的事儿,就这样哦,她就在停车场入口。不说了,后面的车在催我了。”

    姜渠和施琪中间原本就只隔着两辆车,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施琪车边的人,双手飞快摆动,姿势和表情都写满了拒绝。

    傻不拉几,又......可怜兮兮的?

    哪里可怜了?

    春和景明,又没降霜落雪。周边环境也是高楼林立,繁华都市。穿得也是体体面面,长得也是圆咕隆咚,又不是缺吃少穿的样儿。

    只能是因为脸上贴的那俩创可贴,过分明显了。

    谁会给自己脸上贴两张创可贴啊?惨兮兮的样子,给谁看。

    都受伤了,不也没忘记化妆臭美。

    姜渠记得她在会议室里,搞数据搞得满头大汗,创可贴将落不落地耷拉着,丑死了。

    那张创可贴......现在的创可贴都这么花里胡哨了?

    在姜渠的车驶近的这十秒钟里,辛熙想了很多。

    如果他没同意施琪的提议,当没看见,直接开走了,那再好不过。

    如果他让我上车,是坐副驾还是后座?

    上车后,又该说什么?

    寒暄叙旧?不敢。

    装不认识?会不会死得更惨?

    辛熙做着徒劳的挣扎,在破罐破摔和掉头走掉之间艰难抉择,姜渠的车子已经开到她面前。

    “愣着干嘛!”

    “姜总,您亲自开车啊?”

    点头哈腰的样子。辛熙并不善于媚上,装起来就有些别扭。

    “那不然你来开?”

    “我......没驾照。”

    那干嘛废话?姜渠并不乐意同她多说。

    开了一天的会,脑子一直保持着高速地转动,此时,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待会儿。销售们先拼着车子走了,卢湘随他们一起下来,她没有车,姜渠直接将她安排了施琪。

    这倒好,偏漏了这一个。

    “那麻烦您了。”

    装什么客套礼貌!

    车子一路往前,辛熙在副驾上正襟危坐。

    她感觉到了他的疲怠和冷淡,是以,也懂事地闭口不言,抿着嘴看窗外的景致。

    春日艳景,落日余晖至浓至烈,车子驶上高架桥后,咸蛋黄便移动到了他们的正对面。桥路被暖调的橙色光雾笼罩着,“我们......好像走在金光大道上呢。”

    姜渠戴着墨镜,拉下遮光板,并没有给回应。

    辛熙倒不介意。

    情绪敏感时,像一戳就破的泡泡,可有时,她又莫名地钝感力十足,一点点美好就可以将情绪包裹得无坚不摧。

    余晖洒落成珠光般的碎片,洋洋洒洒,铺满了引擎盖、挡风玻璃,好像要将他的这辆黑车全部贴上彩钻。

    墨镜下的眸子睇过来,不动声色地落在副驾驶的人身上。

    明明跻身在城市,却好像置身在高原之巅,白雪茫茫处,那个姑娘,两颊酡红,朝他傻笑。

    姜渠忽然转动方向盘,驶下高架桥,车子飞速地移出车道,停在路边。

    带着一种势不可挡地侵略性。

    “怎,怎么了吗?”辛熙双手握着安全带,生怕他下一秒就让自己下车。

    一开始不让自己上车,没有关系。可若要半道赶人下车,那就得好好理论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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