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兆胡同里,黎英喝完了辛熙带回来的汤,评价道:“这家汤熬得蛮不错的,火候足,食料新鲜。”

    “嗯呢,听说都是小火慢炖了好几个钟头的。不过,英姨,您今天怎么没去和您外孙吃饭呀?”辛熙有点意外。

    “年轻人咯,要谈恋爱的嘛”,黎英说起时笑眯眯的,倒没因为外孙的失约而不开心。

    辛熙却惊讶道:“您外孙都谈恋爱了吗?早恋?不......不好吧......”

    大城市的家长果然比老家的开明很多!

    “早什么恋”,黎英起身收拾餐桌,“他比你年纪大,都属于晚婚晚育了。”

    辛熙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他妈妈生他生得早”,黎英说到这,语气里隐藏着几分落寞,“不过好在,这孩子争气。从小啊,听话懂事,成绩好,半点没让人操心。”

    辛熙敏感,自然能察觉到这里有一段晦涩的往事,不好再探听,于是岔开话题,“嘻嘻,那您的外孙应该长得很帅吧?毕竟有咱英姨这高挑肤白的漂亮基因在。”

    “男孩子长那么好看干嘛,能当饭吃的咯”,黎英似乎并不认同,“你们小姑娘哦,就容易被这些表面的东西诱惑。”

    黎英甚至搁下碗筷,郑重其事地对辛熙说,“我跟你说,男人,你得看他的责任心、工作能力、品格教养,甚至是他的家庭背景。长相嘛,排最后,看得顺眼就成。”

    那些长得好看的......啧啧......姜渠的亲生父亲在黎英这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反例。

    年轻时,长得一副斯文清俊的样子,诱哄着尚未成年的元如苏玩了一场私奔,最后呢,一句自由的灵魂不能被茶米油盐束缚了,就理所当然地卸掉了责任与担当,继续他的诗和远方。

    辛熙看着黎英的背影想:听这意思,这位外孙应该是什么都没遗传到。

    优良的基因,断代了,辛熙感到可惜。

    脑海中照着黎英的样子反向勾勒了下这位外孙的外形,大脸小眼塌鼻子,个子不高可能还有些胖?

    下一秒,又意识到自己这样以貌取人是错误的,赶紧在心底对这位尚未谋面的外孙道了歉。

    就算外形不出众,但就像黎英说的,人品好能力强,就赢过很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了,比如,那位渣老板,哼!人模狗样的渣渣!

    第二日一早,辛熙又起了个大早。

    黎英正在院中锻炼,见她甚至化了个妆,打趣问:“收拾得这么漂亮,有约会?”

    “不是,我约了早早。”

    林早,黎英是知道的,“见她干嘛还化妆?我跟你说哦,你要是谈恋爱了,可得先带来,我给你把把关。”

    在黎英的眼中,乖巧的辛熙特别容易上当受骗,就像她曾经以为的乖顺的女儿,有一天却同人私奔,未婚先育一样。

    “知道”,辛熙哪里不懂她的关心,“但我真的是去见早早哦。我俩约了周末去做地推。”

    黎英停下手中的动作,“做兼职?”

    一副‘你这么缺钱吗’的表情,“如果手头紧,可以跟我说,房租可以先欠着”。

    外地人来北京工作的生存压力有多大,黎英虽不能真的感同身受,但作为一个在各大社交平台都积累有一定粉丝量的时髦老太,黎英自然也从各种社会资讯里了解到一些。

    能帮一个是一个嘛,这也是她当初愿意把房子租给辛熙的原因之一。

    “没有的事。我这不是想转岗做销售嘛,就想多锻炼锻炼这方面的能力。”

    辛雅教的嘛,要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里刻意练习。做地推,既能锻炼自己,又能赚点外快,简直完美。但辛熙不敢告诉黎英这是辛雅的建议,因为黎英不太喜欢她这个姐姐,觉得她过于精明。

    “上周不是说要辞职吗?”

    辛熙腼腆一笑,“嘻嘻,我昨儿个把老板讨好了。”

    老实的孩子也学会了投机取巧,这世道越来越不行了啊,黎英摇摇头,进了屋。

    市中心的一套复式公寓里,姜渠被徐进的夺命连环call给吵醒,低骂一句,将手机随意一扔,又将整个脑袋埋进匹马棉的青色被子里,许久后才再有动静。

    拉开遮阳的窗帘,户外的热浪拍着窗户提醒:暖春已至。

    穿戴好后下楼,姜渠见到坐在楼下饮茶的人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吃惊,在茶几的一堆杂物里找到车钥匙后,准备出门。

    “坐下”,姜怀正在外做惯了大领导,浑身就是不怒自威的气场。

    姜渠一愣,随即甩身往沙发上一躺,语气赖赖唧唧地,“又有什么指示啊?姜院长。”

    姜怀正见不惯他吊儿郎当的样子,轻呵:“给我坐好。你在公司里也这幅样子?”

    当然没有!姜渠配合着坐起身,今日春光大好,他并不想要把时间耗在这些已经年久失修的老套的争执里。双手平放在大腿面儿上,做乖顺的模样,微微颔首,“请您指示。”

    父子俩从来都是这种相处模式,斗嘴斗气二十来年,轮流着占上风。

    “我问你,你真选择不做医生了?”

    “这个问题,我们不是早已经有定论了吗?”

    姜怀正并不是会干涉孩子人生选择的顽固父亲,但国内本科五年,又去国外读研三年,最后却没有干这一行,实在可惜,“可到底为什么啊?”

    “为钱咯”,姜渠指了指自己的这套公寓,“您也看到,我的选择很正确。”

    姜怀正在医院兢兢业业干了小三十年,哪怕现在他已经升任院长,可他多年积蓄,也只在京医医院的附近,有一套九十平米的套三居室。

    事实胜于雄辩,如果单以物质来定义成功的话,姜渠确实比他成功。

    “我并不认为我教出来的孩子,是一个只会考虑物质经济的人。”

    姜渠耸耸肩,“可您别忘了,虽然咱俩在一个户口本上,但咱俩可没有遗传学上的亲缘关系。”

    姜怀正的目光暗了暗,元如苏和他的婚姻关系只短暂的存续了五年,可这五年,却几乎羁绊了他一生。

    姜渠不忍见他这般,重新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又被叫住,“昨天来医院那姑娘是?”

    “不重要。”

    “不重要,你专门陪着来?”

    “那是我公司的单,我怕你不签字。”

    “那姑娘不适合做业务。再说,如果你们要结婚,也不能两个都在外面忙,你......”

    姜渠赶紧制止,话怎么越说越离谱,“赶紧打住啊!首先,你甲方爸爸别插手我乙方工作人员的事情。其次,谁天生下来就会做业务,你也不是天生下来就会拿手术刀的。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结什么婚,我不婚主义。”

    姜怀正瞥了他一眼,甲方爸爸也是爸爸,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只说:“行吧,我等着看。”

    看什么?姜渠并没有从姜怀正那里得到答案。

    栖云山在城郊,地势较高,山顶有广阔的草坪和一座天然湖泊,确实是不错的露营地方。正值周末,已经有不少喜欢野营的人发现了这块宝地。

    稀稀拉拉地,四处撑着帐篷、遮阳伞和烧烤架。

    徐进穿的一双人字拖,人刚从酒局上下来,头重脚轻地,一个没注意,一脚踢到一只啤酒瓶上,抱着腿嗷嗷地叫,“谁他妈这么没素质,垃圾不知道收走啊!不知道爱护环境人人有责吗?”

    近处的几个人,没有人应,谁都不想担责。

    徐进骂骂咧咧,要不是忽然来了电话,他肯定得拎起瓶子,挨个帐篷地去把责任人揪出来。

    穿过这片野营的区域,往里走,就是翡翠湖。

    翡翠湖其实并没有名字,只是因为湖面常年呈翡翠色,被大家口口相传,就从那面翡翠色的湖,变成了翡翠湖。

    翡翠湖的名气比栖云山的大,所以这边已经自然地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商业,节假日会涌上来很多卖小吃和小玩具的商贩。

    所有被凛冬埋没的热情,都在春天冒出来。

    湖边拍照的情侣,嬉闹追逐的孩童,特属于春天的风筝、野餐、郊游,毫不客气地发生着。

    辛熙和林早的摊子支在一个小斜坡上,当然,这是林早的主意,“不这样,怎么揽客?我们得在同行里将自己凸显出来啊。”

    说完,林早又拿了几个蝴蝶发卡分别夹在辛熙和自己的头上,对着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的小朋友招手,“喜欢蝴蝶吗?姐姐这里还有蜻蜓,有小兔子、小乌龟、小汽车......还有挖挖机哦。”

    没一会儿,林早这边就聚拢来不少的小朋友,叽叽喳喳地,像雨后冒出来的小蘑菇,辛熙也被这样的氛围感染着,刚开始那点局促散得很快,新鲜感和成就感短暂爆棚。

    这时,林早发现有个小朋友拿了东西但家长忘了付钱,正要追上去,辛熙赶紧拉住,“我去吧。”

    就见她加速两步追上去,半蹲在地上,将手里的几只发箍都递给小女孩,“姐姐刚才看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小兔子是不是?那姐姐手里这些,有你喜欢的吗?”

    小女孩看了看妈妈,又朝辛熙点了点头,怯生生地问:“那我可以换成老虎的吗?”

    “当然可以啦”,辛熙将老虎地替换过去,小女孩明显笑得比刚才灿烂。

    “嘿,这孩子,喜欢哪个又不直说,真是”,小女孩的妈妈语气略有责备,“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虽然只是几块钱的东西,但也希望能让小朋友都买到最喜欢的。”

    小女孩的妈妈恍然一惊,“咦~我刚是不是还没付钱?”

    “是么?”辛熙也装不知道。

    小女孩的妈妈拿出手机查了查,赶紧补了钱。

    林早悄悄朝辛熙竖大拇指,“你是不是怕我上去直接要钱,会让人没面子?”

    “现代人谁也不差那几块钱,肯定也不是故意不付的。”

    只是那小女孩明明盯着小老虎看了很久,但她妈妈在旁边一直低头玩手机,催促着得早些下山,最后就给匆匆拿了个大多数女孩会喜欢的小兔子。

    辛熙有些心疼那个小女孩。

    被迫从众的偏好,是付出同等的成本,却只能得到一个勉强的欢喜。

    或许,还会被问:不是买了你最喜欢的小兔子了吗?还不开心?真是个很难讨好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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