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恒笑着接过纸袋和饮料,也和黑人大妈道了晚安,先把两杯可乐放在中控台,然后检查了纸袋底部,没有渗油,便放到了陈微然腿上。

    她从纸袋里翻出吸管,分别拆开戳在可乐杯上,“我帮你插好啦。”

    “嗯。”他扬了扬下巴,好像挺开心。

    陈微然觉得好笑,过去一天一夜自己什么都没做过,现在有了自己上手的机会,竟有些不习惯。

    离开麦当劳,开出十几分钟,便出了阿灵顿的学校区域,上了高架。

    高悬的道路平平坦坦空无一人,月亮挂在天上,车窗外的风嗖嗖的,学校随之原来越远,他们就像在夜空中飞去机场。

    她从纸袋中抽出两根薯条,吃掉一根,另一根塞到梁以恒正严肃地目视前方的嘴里。

    好像去私奔啊。

    然而这美妙的感觉,没多久又被打破了。

    梁以恒开着开着,又翻开手机扫了一眼。

    仍然是那个空空如也的紫色星空桌面。

    她心中再次犯起嘀咕。座椅被她的甲片抓得沙沙作响。

    原本想着他们什么关系也不是,不宜过度打探隐私,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现。

    可是梁以恒一次两次的异常举动,把她的好奇心来回调动起来。

    “要不我来开也是可以的。”她思前想后,还是选择委婉地表达自己的好奇。

    梁以恒啊了一下,问她为什么。她分不清他是装的,还是没有会意。

    “我看你好像在等消息。”

    没等他回答,她临时转念一想,既然都说到台面上,也就不遮遮掩掩了,不妨直接多问两句,“在等谁啊?国内的吗,很着急吗?”

    “在等。”梁以恒此时的注意力只有少部分留在开车上,大部分则集中在猜测梁登会不会发些态度不善的信息,或者会不会一个电话打过来与他谈判上。

    又在纠结要不要提醒妈妈,梁登那老东西不知道从哪听到了他要回去的消息,如果今晚喝醉酒又发疯,来家里闹事,不要给他开门,一切等他回去再说。

    初中的时候妈妈就和他分居了,但那时自己住校,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他没少半夜喝醉酒闯进来与妈妈发生争执,妈妈每当回忆起这些,看着手臂上的伤口就会心有余悸。

    他则恨的牙痒痒。

    他自然不打算和陈微然说这些。

    他考虑过有朝一日会不会需要慢慢讲给她听,但每次看到她神采飞扬地讲起她被众星捧月的成长经历。

    他总会带着羡慕的眼光,像是在听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倒不是嫉妒,可她的确活在云里啊,不该与他一起承受这泥巴地里的污秽。

    更何况他们的关系会再被推进吗,他不知道,也没把握。

    本想着糊弄过去,但也实在没有骗陈微然的心思,顺着她咄咄逼人的话,脱口而出道:“国内的,认识的人。”

    他早就不愿意承认梁登是他的父亲。

    陈微然顿时有些茫然,思维卡了一拍,嘀咕着她刚说过的话:“国内的,认识的人?”

    刘梦曦提过的前女友吗?

    她没问得出来。

    “嗯。”他思索了一番,但仍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没再说。

    正准备再拿两根薯条的手,从纸袋上收了下去。

    他不说就不说吧,有些事情不知道也没什么不好。她惯会安慰自己。

    瞟了一眼导航,还有8英里下高架,下了高架只需五分钟就到机场。

    这场十七天的闹剧竟是以这种方式收场,她抱着这袋麦当劳,头转向窗外发起了呆。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车速骤减,她也跟着回过神,前面是个分叉口,面前有两条道,一边写着“departure”另一边是“arrival”。

    右转的方向则是一个大写的“P”,那是地下停车场。

    “去停车场吧。”陈微然深吸一口气,过去的十几分钟不是看小说就是发呆,强迫自己不再想他的事,结果到了最后关头,竟然还是多送他一程,“我陪你进去check-in。”

    “不用。你早点回去再睡一觉。”梁以恒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她,“这地下停车场不小,你等等下去找车又要找半天。”

    “没关系,我不是很困......”陈微然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

    没必要,真没必要。

    没必要送别人的男朋友。

    梁以恒本来没再反驳她了,准备减速,可她淡淡说了句,就依你吧。

    送他来机场,就只当是“回报”他这两天的各种“服务”。

    她暗自笑了笑,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活还不错的男的,她见多了。

    以后还会见更多的。

    车内安静了,像外面的夜空一样安静,距离日出只有短短一个多小时,但很显然,他们等不到日出就会分开了。

    凌晨的机场出发层不像平时那般车来车往,梁以恒随便找了个玻璃门入口,停了下来。

    她把刚刚分好的麦当劳递到他手里,先他一步下了车。

    绕到后备箱,刚想把他的行李箱取下,发现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轻。迟疑了一下,他就快步冲了过来。

    “我来。”他单手把箱子提了出来,拉起拉杆,帮她关了后备箱。

    她没急着去驾驶位,而是继续呆立在原地。

    梁以恒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左手提着麦当劳,右手搭在拉杆上,注视着她。

    “早点回去,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不然上课头晕,我多过意不去。”

    她低着头,眼神不自然地盯着箱子,想说你不用过意不去,但别别扭扭地说出了个好。

    “开到家和我报个平安。”

    听到这话陈微然愣了一下,抬眼看她的同时,条件反射地说出,“落地给我报个平安。”

    “好。”航站楼前的灯明晃晃的,让他注意到陈微然眼睛有些泛红,“眼睛怎么了?”

    她心想你别问了,你赶快走吧,再拖我就憋不住了,却又只好口是心非挤出一句:“确实有点困了。”

    望着他欲言又止的眼神,以为他还要再客气两句好好休息之类的。

    没想到他忽然将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见她没反抗,又用力将她揽进怀中。

    她顺势往前踉跄了半步,熟悉的creed拿破仑迎面袭来,将她整个人卷了进去。

    深深吸着气,大概是他出发前才喷的,还有柑橘前调,清凉中透出一缕缕甜味。

    寒冬中室外的温度与车内天差地别,脸贴在了天蓝色衬衫的领口,温温热热的,导致她意识有些恍惚。

    但是后来她依稀记得,那天他过了好久松开。

    “拜拜。”

    “一路平安。”

    他终于侧过身走了。

    她不想看他离去的背影,却鬼使神差地从车的右侧绕道驾驶位。

    只听他回头冲她喊:“路上慢点,到家了告诉我。”

    “你也是。”她没回头,自顾自地上了车。

    驾驶位的座椅被他调远了,她往前挪了挪,又掰了两下后视镜。

    打开音乐播放器选择了随机播放,又设置好了回家的导航,一切准备就绪,忽然下意识看了看右边。

    他进去了吗?

    没有。他正站在玻璃门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便降下玻璃,挥了挥手。她吸了吸鼻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低头换到D挡,松开刹车出发了。

    一连几首都是聒噪的电音,令她心烦意乱。

    终于随机到一首前奏是舒缓的电子琴,仔细听起来,还有几分熟悉。

    她没再按下一首,而是瞥了眼屏幕,歌名是《暗涌》,杨丞琳翻唱的版本。

    她对这个歌手不怎么熟悉,但是妈妈喜欢《暗涌》,小的时候家里的CD机总是在唱它。

    索性听听。

    歌词好像和原版不太一样,也不是她完全不懂的粤语。

    竖起耳朵,这句就钻了进来。

    “就像落叶起飞/只因为枯萎/说再见都那么像约会”

    她下意识按下了点烟器。

    已经上了高架,不能将车窗大开,抽烟不太方便,只好给车窗开了个小缝。

    深深吸了一口她最爱的西瓜爆珠,烟雾顺着窗户缝飘出去。

    不知是昨天没怎么睡,思绪一片混沌,随着歌词被拎来拎去。

    她很久没听中文歌,现下不知上了什么瘾,按了单曲循环。

    “每次陶醉都化作清醒的智慧/此刻忍不住拥抱你又会不会/你难道会不像我爱过的谁/命运不用再轮回。”

    音乐又唱了好几遍,车终于缓缓停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这是她最熟悉的车位。

    帕拉梅拉端端正正躺在旁边。

    客厅的百叶窗没关,隐隐约约看到里面的陈设。

    酒局还会再开,她还会在遇到想多喝几杯的人。

    可也不会在是他了,这首歌听了心里堵,以后也不要听了。

    索性今天听个够。

    她把车停稳,没熄火,而是又点了一支烟。

    天空渐渐泛起蓝色,其实还没有阳光,但她总觉得被晃得眼睛发痒。

    她赶紧抽了张纸巾抹了一把。

    才几点啊,天就亮了。她奇怪地看了眼时间。

    居然已经接近六点,40多分钟的路程,居然被她压着最低限速,开了一个多小时。

    都怪冬令时,大冬天的不到六点天就亮了。

    顺带瞟了一眼上方周清和卧室的窗户,窗帘背后竟然有股昏暗的黄光?

    背后好像还有人影晃来晃去?

    他刚刚离开Woods Park就应该直接回家了呀?

    竟然到现在还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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