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饿了,何唱晚没撑得住,出去吃东西。

    他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炫了一碗饭,何唱晚开始回忆他今天晚上的反应。知道她怀孕,他是震惊的,却没有惊喜。

    按她对程远洲的了解,他若知道自己要当父亲了,应该会主动提出负责,除非他以为孩子不是他的。

    避孕药掉进垃圾桶的事儿,她当时的确没有特意提一嘴,毕竟怀上是意外。

    他大概率误会了。

    -

    冬月时候,传出了沈欢宜要结婚的消息。

    男方是简刚。

    何唱晚偶然听了两耳朵,得知沈欢宜怀了简刚的孩子极为震惊。

    她摸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给丁意他们打了个电话。

    备车,去医院产检。

    特意绕路经过格林画室,她让丁思把车子停下来。

    进去后,无需询问,员工就热情地告诉她,程远洲在上面。

    何唱晚冲他们笑笑,抬脚迈上楼梯。

    后面有个员工急忙忙的追过来喊住了她:“如果办公室找不见,那你就去画室找,他可能喝醉了。”

    何唱晚一怔。

    果然,如员工所说,她在他的私人画室找到了人。他坐在吧台里的椅子上,没个正形,她进来就闻到了不太好闻的酒气。

    她几乎是憋着呼吸敲敲吧台,满脸胡渣的男人艰难睁开一条眼缝,都没看清是谁,就拧着眉头不舒服地说:“以后下班你们自己走,不用通知我了。”

    “陪我去医院。”何唱晚直截了当。

    意识到不对,男人眉头缓缓舒展,慢半拍眨着眼睛睁开,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他好像还不太相信,抬手往脸上打了两下,接着从椅子里起身。

    他走出吧台,身形不稳,甚至不能走直线,何唱晚眼皮子直跳,已经做好他摔在地上、而她不扶的准备了。

    他好像是怕自己邋遢的样子被她看见,所以撇着脸,压根不敢对上她的视线。

    “你等等。”他说完,就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何唱晚面无情绪地跟着他来到卫生间洗漱,他刮胡子还不小心把下巴给刮破了。

    何唱晚找到医药箱,拿了片创可贴过来给他贴上。

    “谢谢。”程远洲轻声。

    他眼睛里有红血丝,望着何唱晚的眼神透着脆弱,尴尬地捏了下后脖子。

    换完衣裳下楼。

    外面天气冷,车窗不好开,车里空气密闭还打着暖气。虽说程远洲已经洗漱过,但他仍怕自己的呼吸还有酒味熏着她,所以上车后贴着车门坐,离她远远的。

    何唱晚看的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酗酒的嗜好?”她打破沉默问。

    “偶尔工作不如意,是会喝点酒。”程远洲找借口。

    何唱晚说:“我还以为是情场不如意呢。”

    程远洲:“……”

    他默默转过脸,望着车窗外,留给她的一只渐渐发红的耳朵。

    检查的时候,丁思两兄弟没有跟过来,程远洲就按照她的吩咐,她要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超声检查,他在帘子外面老实守着,听到医生说“好了”两字,才走进帘子,帮助她下床。

    “各项正常,发育良好没有畸形现象。”医生说,“拿给主治医生看看吧。”

    程远洲说:“谢谢。”

    他揽着何唱晚走,边走边看手里的报告单,一行一行地看,觉得神奇又可爱。

    他这一刻没有在想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仅仅怀在她肚子里罢了。

    他再望向何唱晚的眼睛里带上了几分笑,温柔的,亲切的。何唱晚没有太大的表情,问他笑什么。

    “孩子很好玩。”程远洲老实说。

    何唱晚眉梢微扬:“才这么小点儿,你就能看出他好玩了?”

    程远洲说:“因为他在你的肚子里,而你因为他,肚子在慢慢变大。”

    何唱晚:“……”

    这什么趣味?

    按正常逻辑来说,他现在不认为这个孩子是他的,所以他竟对着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表现出了欢喜,还觉得可爱好玩?

    他的脑回路有什么问题?

    大夫看着检查报告的时候神情始终都是和蔼的,面带微笑,和何唱晚简单说了几句后,眼神很丝滑地落在了程远洲的身上。

    “孕妇要保持愉快的心情,”大夫的手仍然搭在何唱晚的脉上,“肝火有点重,孩子爸爸,你要注意了啊。”

    程远洲被“孩子爸爸”这四个字硬控十几秒。大夫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了,他才点头,仿佛被外太空掉下来的陨石砸中,刚刚一瞬间脑子嗡地一下,脸是一秒就热了。

    -

    挺过妊娠反应,逐渐隆起的孕肚并没有给何唱晚的职场工作和生活带来半分影响。

    如今天气冷,她的衣服都以宽松为主,根本看不出孕肚。

    职员们也大多以为她是转变了穿衣风格,不爱化妆,不喜欢高跟鞋喜欢平底鞋。都没有往她怀孕的事情上想。

    流感盛行的日子里,何唱晚出行总是戴着口罩,晚上回去,耳朵被口罩线勒疼。

    明芳为她的事操碎了心,急得不行:“等来年春天,可就是彻彻底底的显怀了呀。”

    何唱晚说:“不着急。”

    “急得是我。”明芳不明着催她,但自个儿急也不藏着。

    何唱晚忍俊不禁。

    门铃响了。

    明芳刚好站着,脚程快过去开了门。

    是许业。

    他头戴鸭舌帽,进门就喊奶奶,看见餐厅的何唱晚又喊了声姐。

    “不是回老家的吗?再有几天可就过年了。”何唱晚说。

    “后两天开始大雪,我跟我妈说今年不回去了,免得到时候交通不方便,急忙过不来。”许业强调,“3月12号海选。”

    何唱晚问:“小贝他们呢?”

    “他们回。”许业说。

    明芳:“你就一个人啦?”

    许业马上可怜起来:“奶奶,我就一个人了。”

    明芳笑看何唱晚:“反正你们都拜把子了,让娃娃先跟舅舅培养培养感情也是不错的嘛。”

    许业和她不太明显的肚子打招呼:“大外甥,多多指教。”

    何唱晚笑了起来,看一眼他头上的鸭舌帽。许业心领神会,把帽子摘下来,露出又乱又油的头发,都被帽子压趴了。

    “洗洗,”她一脸嫌弃,“吃饭还早着呢。”

    许业乖乖进了卫生间,准备顺便洗个澡,他拉窗帘的时候发现外面下起了雨夹雪。

    -

    上次去医院的检查单落在了程远洲的这里。

    他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拿着这张单子看。

    想她。

    想她肚子里的孩子。

    生下来,肯定和她一样好看,好玩,精明能干。

    就算不是他的孩子又怎样?

    是她的就够了。

    反正她说了是意外,不喜欢那个男人,他顶上去,做孩子的父亲没什么不可以。

    这些念头几乎每天都在他脑子里过一遍。

    他被洗脑了。

    不过他乐在其中。

    程远洲快乐地叹了口气,把检查单折成小飞机,拉开床头柜抽屉,珍宝似的放进去。

    走到窗边,他看会儿外面的雨夹雪,接着来到浴室,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拿上车钥匙离开画室的时候,某一刻觉得自己疯了。

    放在以前,这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但他呼吸着雨夹雪的空气,心灵和精神上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如果连爱她都不敢疯狂,不敢豁出去一切,那他还配爱她?

    爱她不像吃斋念佛,爱她不需要克己复礼。

    爱本来就是疯狂的。

    道路格外畅通,仿佛在助力他接下来的所作所为,他也因此变得更加有信心。停好车,就迫不及待地跑进楼栋,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迈着台阶,敲门。

    门在眼前打开了。

    现在时间是下午4点多钟。

    何唱晚诧异他的到来。

    “我来了。”程远洲道。

    他整个人都容光焕发的,朝气得像刚高考完,眼底一片清明,可是又有水光,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仔细一想,他应该是开车来的,又怎么会是雨呢?

    “你来了。”何唱晚复述。

    程远洲说:“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何唱晚:“你想的什么?”

    “我愿意。”他说,“不管是不是我的孩子,这都不妨碍我喜欢你,不妨碍我爱你,这些根本不是问题。”

    他说着,眼睛里的泪光更重了。

    何唱晚怀疑,他是不是从检查报告的怀孕周期里,推算到了真相。但他的字里行间,听起来又实在不像。

    “认真的?”她试探。

    程远洲重重点头,坚定不移地说:“我们复婚。”

    耳侧传来一道开门的声响,许业洗完出来,身上就穿着秋衣秋裤,乍看像从床上刚爬起来的一样。

    她唯恐程远洲再被这一幕刺激,神情微慌,但嘴里却忍不住说出逗弄的话:“不好意思,我的户口本上已经有其他人了。”

    听她似乎在与谁说话,许业擦着头发走过来,见是程远洲,以为他死缠烂打,便准备搂何唱晚给她撑腰打气。

    程远洲所有要说的话在看见许业后卡在了嗓子里。

    和之前不同,他这次没有失落,反而含着攻击性的冷笑了一声,在许业即将搂上何唱的时候,程远洲伸手,慢慢把她拉了出来。

    许业的手落了空。

    可看何唱晚没有太大的抵触反应,大概明白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分神间,程远洲关上了门。

    他微微低下头,握住何唱晚两边肩膀,何唱晚对他今晚的举动惊喜又意外,嘴角都快压不住了,问他要干什么。

    走廊没有暖气,她只穿着件薄薄的毛衣,他就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有人又怎样,多我一个不多,以后只有我就行了。”程远洲近乎恳求说。

    “你这样…让我有点害怕。”他的卑微让何唱晚感到陌生,“要赖着我不放了?”

    程远洲不敢正面回答。

    怕她拒绝。

    他另辟蹊径,低下头,缓缓贴着她的唇瓣,轻吮慢吻,温柔的让何唱晚忍不住张嘴回应他。

    他的呼吸因此开始抖,欢喜地把她按进怀里,她靠在他胸膛上,他的心跳震着她的耳鼓。

    “如果可以,”程远洲说,“你就甩了里面那个人,让我来。让我一个人□□你的事就够了,我不比别人差,你想要的我给你,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你的,早就是你的…”

    “诶,”何唱晚张开手臂轻轻抱住了他,“别说胡话,那天的药我就没吃,孩子是你的。”

    空气寂静。

    外面寒风呜呜直叫。

    过了好久,程远洲才慢吞吞放开这个怀抱。

    他睫毛潮湿,有点懵地看着何唱晚,妄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到哪怕半分谎言。

    “你刚刚说话了?”程远洲怕是自己的幻听。

    何唱晚叹气,捧着他的脸用力揉了揉:“抠药的时候,药片掉进垃圾桶了,能怎么办,我总不能把它捡起来吃吧。”

    程远洲脑子转过弯了。

    和她拉开距离,眨眨眼睛,视线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怀抱落空,何唱晚狐疑观察他的反应:“怎么,是你的孩子,就不想负责了?”

    没有。

    程远洲立马摇头,他没有不想负责。

    “不想负责?”何唱晚语气严厉。

    他急忙点头,当然想负责。琢磨了下又觉得不对,他又赶紧摇了一下头。何唱晚见他六神无主的模样,噗嗤笑了出来。

    程远洲不由分说抱住她。

    “阿晚。”

    走廊尽头的灯光倾泄,洒在他们的身上,像通往圣洁殿堂的那抹无暇光束。

    他曾在婚姻中,贫瘠到可怜的爱情已经丰饶满溢。现如今他只是想和她缱绻一生,不再分开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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