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杉台。
陈功厉躺在床上，头顶上是一盏华丽的琉璃灯，灯上斑驳的纹理映在他的脸上，衬托着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能感觉到，这些日子里他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从死神那捡回了一条命。但他现在的身体依然非常虚弱，他甚至无法抬起一只手拿起汤匙自己吃饭。他不敢想象，如果再这样下去，以后还能不能举枪杀敌。死里逃生，心有戚戚，他又是否有勇气再次上战场。
不敢想那么多。陈功厉睁着眼望着头顶那盏灯出神。躺在床上的时间分外漫长，他有意识却没力气，只能发怔，打消这寂寞。
他听到门外有声响，努力地转头探去，隐隐约约是他父亲陈大帅和何中将的声音。
“小伊是今天到是吧？”陈剑开口问道。
“是的，我已经派子鹏去接她了。”
“那就好。”陈大帅声音中带有喜悦，“你家闺女回来了，我家小子活了过来，咱们总算是一家团圆了。等阿厉身体恢复好了，咱们就举行婚礼。”
“大帅，这孩子的事还是得他们自己做主。您知道的，我家柔伊犟得很，特别有自己的主意。十三四岁就闹着要去留学，十五岁跑去那美利坚帝国，一晃三年，连面都见不上。这好不容易把女子高中读完，又说要上大学进修，学的专业我也弄不懂，真是管不住她。”何鑫摇摇头，“恐怕她要追求什么自由民主，还要跑回去念书呀。”
陈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何鑫。照片上是八岁的陈功厉牵着五岁的何柔伊，他们穿着模仿大人的婚嫁服饰，互相鞠躬，相敬如宾。
“他们可是订过娃娃亲的，这照片做不了假吧。”陈剑出身乡野，自幼贫苦，没念过书，不识字，投身绿林，势力壮大后被招安，成为新军首领。他不懂现今流行的什么自由恋爱，只知包办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何鑫沉默不语。他知陈大帅土匪出身，脾气火爆，性格固执，做事说一不二。眼下不是反驳的时候。
“我不管。这门婚事我犬子愿意，老何你也得说服你闺女。咱们啊亲上加亲，这日后打下的江山共享，何不畅快？”陈剑把照片塞进何鑫的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去。
云杉台建在云山半山腰，车竟要走盘山路上去。山路寂静，少有人烟，这也是陈大帅当初选在这里建造自家秘密宫殿的原因。
车停在这栋欧式宫殿前，何柔伊一下车就看到何鑫站在大厅门前，眉头紧锁。
“父亲！”何柔伊急忙跑过去将父亲抱住，“您骗我骗得好惨。”
“柔伊呀，这一眨眼你就长大了。”何鑫仔细打量，见她身材纤细，身段优雅，旗袍两侧开叉，曼妙多姿，尽显婀娜魅力。如花美眷，当配英雄。
“豆蔻女子，流年似水，转瞬竟瓜字初分碧玉年。”何鑫感叹道，“来来来，我的好姑娘，我们进去说。”
何柔伊随着父亲往二楼走去，何子鹏留在大厅等他们。偌大的宫殿竟没有声响，似鬼宅一样冷清寂静。
二层设有七八个房间，他们要去的是最后一间，房门密封着，门前两个士兵站岗，还有一名医生刚检查完从房间退出来。
“少帅，您看看是谁来了。”推开门，何鑫便朝床上那个年轻男子喊道。何柔伊瞅着他一身白色内衣，头上还缠着绷带，双手放在被子外面，虚弱地一下下拍打被褥。
那个男子微微挪身，没有血色的脸呈现在他们面前。眉目分为清晰，即使相隔三年，何柔伊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功厉哥。
“功厉哥。”何柔伊轻声唤道。
“柔伊妹妹。”那边回应道。
何鑫将自家女儿拖至床边。何柔伊低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如汪洋大海，波涛汹涌。
“好久不见。”陈功厉深呼一口气，装作淡定。
“少帅，柔伊专程从美国回来探望你。你们那么多年没见了，多聊聊。”何鑫识趣，两个年轻人总要有些私人空间，他这老头子不应夹在中间。
何柔伊用眼神示意父亲不要抛下她，父亲冲她笑笑，转而静静地退出门外。
一时间相顾无言。
这有什么好聊的。何柔伊心里暗暗叹道。她对眼前这位男子除了陌生就是感觉尴尬。她本就不喜欢军人。从小生长在军人世家，战场军营的气息弥漫。她总能从家人口里听到哪里打起了仗，战役带走了哪些熟悉的人的生命，哪里失守哪里攻占了。她讨厌战争，连带着也讨厌军人，似乎战争和军人总让人想到死亡和民不聊生。
“你这些年过得如何？那个国家好吗？”陈功厉努力地将身子坐直了，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虚弱。
“挺好的。”何柔伊坐在床头的椅子上，少语。
陈功厉抬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素净的脸，未施粉墨。眼前女子扎着低发髻，黑发如墨，与她身上的黑色外套相得益彰。
“你为何要唤我的名字？”何柔伊的气还未消，先前在父亲哥哥面前强压怒火，如今一股脑发泄出来。
“我……”陈功厉不知如何作答。他们明明有娃娃亲的呀，她却像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一样。
“我陈功厉从小没有正规家教，书读得不多，十六岁入读讲武堂，以骑兵科第一名毕业。至此常年征战沙场，战功赫赫。”陈功厉提起这些一脸骄傲，“我父亲是新军首领陈大帅，我从小衣食无忧，不知愁滋味。我以为我没什么好怕的。直到那天，我如往常一样上了战场，双方交着不久，敌方便溃败而逃，我忘了穷寇莫追这个道理，带着小队伍便追了上去。谁知是个圈套。当我中弹的那一刻，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还不想死。”
“我躺在病床上，回顾这一生，人生无憾事，唯独缺了一样东西。”陈功厉自嘲道，“那就是良伴。也许这就是我不自觉唤你的原因。”
何柔伊自小就生得十分貌美，如同古典美人那般，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嘴，而且嗓音清新甜美，打小就讨人喜欢。陈功厉是看着她长大的，看着她一步一步，成长为他心目中的美娇娘。只是在他十八岁那年，他的美娇娘远渡重洋，深造学习，至此音讯寥寥。
真是荒谬。Ridiculous！这是哪门子道理。何柔伊气得将发髻放下，一头时髦的长卷发飘然而下，在灯光下泛着棕色。不仔细看，是看不出这发色的差别。
“少帅，您睁眼好好看看我，我真的是你们陈家的理想媳妇吗？”
陈功厉躺在床上，头顶上是一盏华丽的琉璃灯，灯上斑驳的纹理映在他的脸上，衬托着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能感觉到，这些日子里他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从死神那捡回了一条命。但他现在的身体依然非常虚弱，他甚至无法抬起一只手拿起汤匙自己吃饭。他不敢想象，如果再这样下去，以后还能不能举枪杀敌。死里逃生，心有戚戚，他又是否有勇气再次上战场。
不敢想那么多。陈功厉睁着眼望着头顶那盏灯出神。躺在床上的时间分外漫长，他有意识却没力气，只能发怔，打消这寂寞。
他听到门外有声响，努力地转头探去，隐隐约约是他父亲陈大帅和何中将的声音。
“小伊是今天到是吧？”陈剑开口问道。
“是的，我已经派子鹏去接她了。”
“那就好。”陈大帅声音中带有喜悦，“你家闺女回来了，我家小子活了过来，咱们总算是一家团圆了。等阿厉身体恢复好了，咱们就举行婚礼。”
“大帅，这孩子的事还是得他们自己做主。您知道的，我家柔伊犟得很，特别有自己的主意。十三四岁就闹着要去留学，十五岁跑去那美利坚帝国，一晃三年，连面都见不上。这好不容易把女子高中读完，又说要上大学进修，学的专业我也弄不懂，真是管不住她。”何鑫摇摇头，“恐怕她要追求什么自由民主，还要跑回去念书呀。”
陈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何鑫。照片上是八岁的陈功厉牵着五岁的何柔伊，他们穿着模仿大人的婚嫁服饰，互相鞠躬，相敬如宾。
“他们可是订过娃娃亲的，这照片做不了假吧。”陈剑出身乡野，自幼贫苦，没念过书，不识字，投身绿林，势力壮大后被招安，成为新军首领。他不懂现今流行的什么自由恋爱，只知包办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何鑫沉默不语。他知陈大帅土匪出身，脾气火爆，性格固执，做事说一不二。眼下不是反驳的时候。
“我不管。这门婚事我犬子愿意，老何你也得说服你闺女。咱们啊亲上加亲，这日后打下的江山共享，何不畅快？”陈剑把照片塞进何鑫的怀里，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去。
云杉台建在云山半山腰，车竟要走盘山路上去。山路寂静，少有人烟，这也是陈大帅当初选在这里建造自家秘密宫殿的原因。
车停在这栋欧式宫殿前，何柔伊一下车就看到何鑫站在大厅门前，眉头紧锁。
“父亲！”何柔伊急忙跑过去将父亲抱住，“您骗我骗得好惨。”
“柔伊呀，这一眨眼你就长大了。”何鑫仔细打量，见她身材纤细，身段优雅，旗袍两侧开叉，曼妙多姿，尽显婀娜魅力。如花美眷，当配英雄。
“豆蔻女子，流年似水，转瞬竟瓜字初分碧玉年。”何鑫感叹道，“来来来，我的好姑娘，我们进去说。”
何柔伊随着父亲往二楼走去，何子鹏留在大厅等他们。偌大的宫殿竟没有声响，似鬼宅一样冷清寂静。
二层设有七八个房间，他们要去的是最后一间，房门密封着，门前两个士兵站岗，还有一名医生刚检查完从房间退出来。
“少帅，您看看是谁来了。”推开门，何鑫便朝床上那个年轻男子喊道。何柔伊瞅着他一身白色内衣，头上还缠着绷带，双手放在被子外面，虚弱地一下下拍打被褥。
那个男子微微挪身，没有血色的脸呈现在他们面前。眉目分为清晰，即使相隔三年，何柔伊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功厉哥。
“功厉哥。”何柔伊轻声唤道。
“柔伊妹妹。”那边回应道。
何鑫将自家女儿拖至床边。何柔伊低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如汪洋大海，波涛汹涌。
“好久不见。”陈功厉深呼一口气，装作淡定。
“少帅，柔伊专程从美国回来探望你。你们那么多年没见了，多聊聊。”何鑫识趣，两个年轻人总要有些私人空间，他这老头子不应夹在中间。
何柔伊用眼神示意父亲不要抛下她，父亲冲她笑笑，转而静静地退出门外。
一时间相顾无言。
这有什么好聊的。何柔伊心里暗暗叹道。她对眼前这位男子除了陌生就是感觉尴尬。她本就不喜欢军人。从小生长在军人世家，战场军营的气息弥漫。她总能从家人口里听到哪里打起了仗，战役带走了哪些熟悉的人的生命，哪里失守哪里攻占了。她讨厌战争，连带着也讨厌军人，似乎战争和军人总让人想到死亡和民不聊生。
“你这些年过得如何？那个国家好吗？”陈功厉努力地将身子坐直了，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虚弱。
“挺好的。”何柔伊坐在床头的椅子上，少语。
陈功厉抬眼，印入眼帘的是一张素净的脸，未施粉墨。眼前女子扎着低发髻，黑发如墨，与她身上的黑色外套相得益彰。
“你为何要唤我的名字？”何柔伊的气还未消，先前在父亲哥哥面前强压怒火，如今一股脑发泄出来。
“我……”陈功厉不知如何作答。他们明明有娃娃亲的呀，她却像不知道他从哪里冒出来一样。
“我陈功厉从小没有正规家教，书读得不多，十六岁入读讲武堂，以骑兵科第一名毕业。至此常年征战沙场，战功赫赫。”陈功厉提起这些一脸骄傲，“我父亲是新军首领陈大帅，我从小衣食无忧，不知愁滋味。我以为我没什么好怕的。直到那天，我如往常一样上了战场，双方交着不久，敌方便溃败而逃，我忘了穷寇莫追这个道理，带着小队伍便追了上去。谁知是个圈套。当我中弹的那一刻，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还不想死。”
“我躺在病床上，回顾这一生，人生无憾事，唯独缺了一样东西。”陈功厉自嘲道，“那就是良伴。也许这就是我不自觉唤你的原因。”
何柔伊自小就生得十分貌美，如同古典美人那般，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嘴，而且嗓音清新甜美，打小就讨人喜欢。陈功厉是看着她长大的，看着她一步一步，成长为他心目中的美娇娘。只是在他十八岁那年，他的美娇娘远渡重洋，深造学习，至此音讯寥寥。
真是荒谬。Ridiculous！这是哪门子道理。何柔伊气得将发髻放下，一头时髦的长卷发飘然而下，在灯光下泛着棕色。不仔细看，是看不出这发色的差别。
“少帅，您睁眼好好看看我，我真的是你们陈家的理想媳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