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秉昭叫了一声,“小师妹?”

    盖头下的人依旧唱着歌儿,似乎没听见他的声音。

    齐秉昭静了下来,没在继续呼喊她的名字。

    果然如他所想,李柳思所谓的失去心,实际上不是真的失去了心,而是她不得解脱。

    鬼魂不得解脱原因有很多,大概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执念未曾解开,另一种是死后被束缚在地底,不得解脱。

    从宁为玉和陈玄带来的消息推断,李柳思婚后死在孙家后是束缚她的一个原因,但在素枝理说要替嫁后,解开成婚执念后,她却说没心,只有一个可能。

    李柳思死后,依旧不得解脱。

    所以,她所谓的寻找心,是想找回自由。

    寻找到坟墓之后,将其棺椁迁出,正好化解了李柳思的执念。

    但没想到,真正束缚她的不是孙家,而是她情人刘家。

    刘家在这个梦魇中,到现在还未出现。

    那么,刘家在这里又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这个梦境又该如何解决?

    齐秉昭起身怕上座位,推了推素枝理的手,那凄凄惨惨的歌声霎时间挺住,齐秉昭一看有用,刚想说话,一只惨白的手伸了过来。

    他灵识反应快速,但木偶的身体更不上他的反应,刚伸出一只脚,那只手已经握住他的身体,将他紧紧攥起来。

    握着他的手力气很大,阴寒不断从手上传来,齐秉昭感觉自己的灵识都在颤抖,又冷又疼,但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低头想要从手里挣脱出来,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没什么光泽,惨白的发青,在大红的嫁衣的衬托之下,更像是一个死人的手。

    怎么回事儿?

    她不是素枝理?

    就在齐秉昭的灵识要被挤出小木偶的时候,手上一轻,盖头被另一只惨白的手掀了上去,在他面前的,是一张被白粉涂满的脸,嘴唇上猩红的唇脂像是白纸上滴的红血。

    那眼睛一亮,随后握着他的力量松了下来。

    齐秉昭灵识喘了口气。他对素枝理的灵识极为熟悉,眼前的新娘现在是素枝理。

    至于刚刚怎么回事儿,只有问了才知道。

    他一个“我”字还没说出来,素枝理的手放在小木偶的嘴上,他被她的灵识封印,说不出一句话来。

    齐秉昭:……

    素枝理所扮演的李静宁眼神快速恢复了平静,她把木偶放在腿上,摩挲这小木偶的手,把手指一个个展开,又一个个合上握成拳头。

    如此循环往复,她乐此不疲。

    齐秉昭以为自己足够有耐心了,素枝理在此梦中,应该如上一个梦境一般,没什么即系。

    直到她再一次,握上手,他忍不住把手放到一旁,盯着她的眼睛,无声问她:你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素枝理似乎是看不到他的反抗,将他的胳膊,摆成一个出拳的姿势,盯着他的眼睛,绽放一个灿然的笑容,夸赞道:“做到好哦。”

    齐秉昭一愣。

    他不知道,素枝理这是在夸赞他现在这身体做的好,还是在说他将李家两姐妹的尸体挖出祖坟,再埋葬做的好。

    她的眼睛似乎在看着他的灵识,又像是在看着木偶。

    齐秉昭愣神期间,素枝理牵动着他的手和腿脚,挥舞起来,舞的虎虎生风。

    一套蹩脚的动作做完,齐秉昭只感觉很是熟悉。

    他放任自己的身体,跟着素枝理打了一遍,嘴角划过一丝笑容。

    这是他当时为了给素枝理强身健体,教授的一套基础拳法。

    他看向素枝理眼睛平静,带着探究。

    她为何要假装不认识?

    素枝理看着他的眼睛,嘴角轻轻勾起,天真道:“这小孩的东西,真好玩。”

    她将小木偶放到肩膀上,齐秉昭随着她因马车晃动而晃晃当当的身体摇摆,像是坐在船上,他问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素枝理打了个哈欠,答非所问,“还要等多久才到啊。”

    她说着,放下了红盖头,不再说话。

    齐秉昭猜到了,现在情况不明,只能继续等待。

    如果说,李柳思的梦魇是脱离而获得自由的心,那她已经实现,所以现在李柳思消失了。

    那么第二重的梦境,是素枝理所扮演的李静宁。

    李静宁在林阳城中的传闻中没有提及,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二小姐到底如何。

    现在素枝理不说,所以,他也只能等。

    等一个线索,等素枝理找到李静宁的执念是什么。

    素枝理不能说话,不代表他不能说话,他用附身在素枝理耳边,将白日宁为玉和陈玄的遭遇简单讲给她听。

    素枝理沉默听着,并未做出反应。

    很快,轿子停下,喜官唱词道:“有请新娘下轿。”

    唱声过后,一只大手掀开轿子的红门帘,素枝理被帘子遮住视线,看不见眼前变化,齐秉昭在她肩头却看的明白。

    那只手同样惨白,却十分宽大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整齐,像是个文人的手。

    素枝理的手搭在那只大手上,出了轿子。

    轿子外,围着一圈的盛装出席的鬼魂。

    伸手的那只鬼新郎名为孙明志,穿着大红的喜服,齐秉昭看见那鬼的脸,小木偶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

    这个鬼新郎,竟然跟他长的一般无二!

    面容清俊,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他没发现肩膀上的齐秉昭,拉着素枝理的手,勾唇叫了声:“娘子。”

    那声音同样的清润,跟齐秉昭如出一辙。

    绘梦师会根据梦主的记忆,而绘制相应的梦境,这也就是说,素枝理的记忆现在被窥探,所以魇气影响下的新郎才会化为素枝理熟悉的模样,意图让她熟悉,并以为是真的。

    齐秉昭所寄身的小木偶的粗眉毛横竖,很是生气。

    素枝理随着孙明志的牵引,在敲锣打鼓的欢呼声中,步入孙宅大门。

    朱红色大门上张灯结彩,红色连绵,在大宅中处处可见,大宅仿佛没有尽头,陷入红色喜悦浪潮中。

    众鬼在他们身旁说着祝福话语,一派喜气洋洋的气象。

    齐秉昭的木偶手紧紧抓住素枝理的肩膀,灵识紧绷,他手指悄悄点了点素枝理的肩膀,示意素枝理小心。

    鬼影重重,与魇气魔气想交缠,似乎耳边只剩下一个声音:“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

    新娘新郎步入正厅,上面坐着李家和孙家两家的家长。

    一阵阴风吹来,将素枝理头上的盖头吹了下去,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眼神里,是兴奋的,如同看见美食一样的神情。

    众人看着素枝理,说着祝福的词汇,他们的脸眨眼间变成一个个白色的不断张合骷髅,骷髅头上贴着一个个红艳艳的喜字,说话时,牙齿敲动,下颌骨摩擦发出的咔咔声音,像是在咀嚼骨头。

    素枝理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像是被画出来的纸娃娃,只有这一个表情。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大圆桌上,四周的亲戚众人,是餐桌旁的食客,谈笑间,将素枝理的灵识分食了一部分。

    孙明志拉住素枝理的手,素枝理看去,脸上的表情差点绷不住。

    辛同竟然敢用大师兄的脸!

    她快速低下头,装作害羞不敢看孙志明。

    实际上灵识几度翻滚,才控制住没吐出来。

    而孙志明脸上满是自豪,夸赞道:“娘子真是天人之姿,娶你为妻,是我的荣幸。”

    说着,给素枝理盖上了盖头。

    在众人的祝福中,两人拜天地拜父母,相拜完毕,素枝理被孙明志亲自送到新房之中。

    素枝理坐在床上,拿过肩膀上的小木偶,忍不住道:“好恶心。”

    这是素枝理在齐秉昭面前第一次主动说话。

    齐秉昭不知道她是在跟他说,还是自言自语。

    他接过话茬,问道:“哪里恶心?”

    素枝理没回答,扯下盖头,打量四周,新房的装潢简单,床很柔软是她喜欢的,甚至桌上还有一些桂花糕,这里的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

    门口守门的两个丫鬟窃窃私语,“大公子还真是喜欢这李家二小姐,竟然将她亲自送回来。”

    “就是,还没见过谁家新郎这般重视的。”

    “想来两人恩爱,很快就能有小公子了。”

    两人嘻嘻笑着。

    素枝理脸上一片崩溃。

    她要烦死了。

    她的记忆被窥探所以眼前的一切才会这么的符合她的喜恶,这让她很是厌烦。

    但她直到现在都找不到李静宁的执念,还不知道要在这个梦魇中被恶心多久。

    如果如大师兄所说,真正的禁锢李柳思的是刘家,那么,李静宁她到底要如何?

    她扮演李静宁这么久,都得不到李静宁一点记忆。

    要是继续跟那个与孙明志纠缠下去,她是扮演不了一点。

    不过好在,随着她跟齐秉昭长时间相处,她的灵识恢复了一些。

    她扯过肩膀上的小木偶,扔到床上。

    齐秉昭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不断翻转变化,眨眼间他的灵识被脱离了出来,反应过来时,他的灵识寄托在房间的红烛上。

    而木偶几度变化,变化成李静宁的模样,端坐在床上,盖着红盖头。

    齐秉昭灵识看向四周,素枝理不是暗示他继续等么,现在又要做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

    声音从他后面传来,齐秉昭灵识转向后面的方向,面前的另一个红色蜡烛上,素枝理的灵识散发在上面。

    齐秉昭不答反问道:“你清醒了?”

    素枝理所寄身的烛光闪烁不断。

    她现在心乱如麻。

    一开始被辛同拉入梦中,她确实被魇气蒙蔽,不知自己在梦中。

    而从齐秉昭出现后,她才逐渐恢复了意识。

    但她刚入梦的时候,齐秉昭的灵识并未牵扯进来。

    那也就是说,齐秉昭是半路进入梦魇的。

    他是如何做到的?

    她不知道现在齐秉昭对她的身份了解多少,是否完全知道了她绘梦师的身份。

    而她对齐秉昭的身份和入梦能力却一无所知。

    但现在,她不得不默认齐秉昭的庇护,也只有在他的庇护下,她才得以能在梦境内外调查,同时不断增长灵识。

    红烛燃烧了一半,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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