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男生的卧室总会比较乱，而吉野顺平是男生中的特例。各式各样的电影光碟把书架塞得满满当当，只有一层零零散散的摆着他的游戏机和卡带。
书桌上有一张全家福的照片：巨大的樱花树下，吉野凪站在中间，一左一右搭着少年少女的肩，笑容灿烂，还两手各自比了个幼稚的“V”。大概是被强迫的，两个小孩也竖起两根手指。
是水野莹来吉野家的第一年照的。
客厅里放着最近一次的合照。还是栗色长发的水野俏皮的在吉野顺平身后给他比兔耳朵，神色正经但难掩眼角的笑意。少年貌似不满的瞪了身后的人一眼，嘴角却诚实的上扬。
吉野顺平坐在书桌前，赶在水野莹进门前把照片正面朝下盖在桌面上，然后装作收拾作业簿的样子，顺手从桌子侧面搬出木质的便携小桌板。
地板上铺了地毯，可以席地而坐。
“我去拿饮料……喝什么？”
“都行，不要果汁的。”怕顺平不记得，她特意嘱咐。视线追随少年的一举一动，看着他一言不发的绕过自己，神色淡淡。
吉野顺平当然记得她的喜好，只喝鲜榨果汁和果茶。
厨房里，瞥见儿子出来拿饮料的母亲悄悄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对此，顺平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提着两罐葡萄苏达回了卧室。
家里没有冷水了，而夏天喝热水不舒服。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金属罐子冰凉凉的，恰到好处的缓解了夏日的燥热。热空气遇到冷的金属外壳。迅速液化形成小水珠，沾了人一手。
摊开手掌，她刚准备唤对方的名字，吉野顺平就把书桌上的大包餐巾纸扔了过去。
“谢谢。”水野莹回以笑颜。
顺平不予回应，坐回书桌前。今天放学早，作业已经做完。他拿出一本写完的作业簿，抽出笔与草稿纸，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在等到解释之前，他不会主动和这个三番四次不告而别的家伙说话。
噗嘶——
拉环连接着薄薄的金属片，在人力作用下缓缓打开。细密的气泡从开口处涌出，又在没到边缘前落了回去。
水野莹喝了口饮料。冰凉凉的液体给了她一点勇气。她知道她应该把事实告诉顺平。把人蒙在鼓里不对的
可是她不敢说。
说什么？
——我去做咒术师了，天天在生死线上挣扎的那种。不危险，就是会很忙，没什么时间回来见你了。
——如果那天有人找你替我收尸也不要难过。
不对。
咒术师这一行，哪有几具完整的尸首。
她反复斟酌。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顺平，我……”
“晚饭做好了！可以出来吃了！”
吉野凪在餐厅里喊道。
82
晚饭色香味俱全。久违的全家聚在一起用餐，气氛却不同往日的活跃——主要是三分之二的人都专心用餐，只在唯一一位尝试炒热气氛的人开口时给面子的搭话。
众所周知，家庭聚餐时间是宣布要事的好时机。
“凪阿姨，顺平。”水野莹难得叫的这么正式。她放下碗筷，左肩的伤口隐隐作痛，惹得她没有一点食欲。
要来了。
顺平努力平复自己的紧张。
盼了几个月的解释终于要来。
“我，转学了。现在在东京的一所高校就读。因为是封闭式教育环境，所以一直没能跟你们说。”
谎言。
……
“咦？！”吉野凪有点吃惊，“转学？完全不知道诶。是哪所学校？”
未经监护人许可——这不符合正常的转学手续。
“是关于佛学的专业私立高中，毕业后直接进行岗位分配。工作福利挺不错的。”水野莹把能说的信息挑挑拣拣，试图编造出一个美好的假象，“学校里的学生少，老师认真负责。是一所很好的学校。”
至于过高的死亡率，她不会提及。
“佛学？而且是高专？你认真的。”顺平一脸不爽，“不是说要考进一流名校，然后公费出国吗？”
“虽然不属于一流高校，但也有公费出国的福利。”水野莹嘴快的反驳。
吉野顺平更生气了。
两人相处多年，水野莹又不是什么善于撒谎的性子，他自然能看出少女此时满口谎言。
一个傲慢的、自作主张的谎言。
怒气注满了气球，一戳即破。而水野莹刻意的话语将它戳破了。愤怒积聚在心中，只会造成未来不必要的矛盾，不如现在就让它发泄出来。
怼中加进几句俏皮话，再刻意关注吉野顺平的心情，让他生气之余忍不住发笑并不难。困难在于如何收住话题。
少女悄咪咪的瞄了眼监护人。
“好了好了。”吉野凪出声止住两个人吵架的趋势，笑容无奈，“莹，我们是家人，对吧。”
“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们都会尊重、会包容。”
“但是，也请你尊重我们的权利。”
吉野凪诚恳的看向水野莹，注视这个她视为女儿的存在。在铺垫完足够的前言后，她问出自己一番话的目的：
“莹，究竟发生了什么？”
吉野顺平同样凝视水野莹，等待一个答复。事实的真相或许令人恐惧、害怕，不忍直视。但他想与水野莹一同承担。
良久，水野莹下定决心坦诚部分不重要的事。
“我去的学校，叫‘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院’。是一所培养咒术师的学校。”
“咒术师？”年轻人游戏玩得多，敏锐的察觉其中存在的危险，“听上去不太妙。”
这个词对普通人而言十分陌生。是正常人穷其一生都不会听到的词汇。吉野顺平是靠熟悉的“能量体系名+师”的名词构建形式来判断这个职业的。
“是一个，不太安全的职业。”水野莹镇定自若，“我准备高中就在那里读了。毕业之后，估计不会留下做咒术师。不用担心。”
“他们会这么轻易的放你走吗？”吉野顺平表示不赞同，“太危险了。说到底，为什么你突然会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学校扯上关系。”
他意有所指地盯着水野莹受伤的胳膊。夏季轻薄的布料遮不住底下的纱布与绷带，左胳膊上隐隐约约鼓起一圈。
“因为我有这方面的天赋。”水野莹稳住自己，没有让眼神飘忽。心虚使得她不断眨眼，想要偏头避开家人郑重的视线。
她所言的事避重就轻。
令人恼火。
吉野顺平抿唇皱眉，眼底满是怒意：“哈？就这？”
“……嗯。”
“那我……”
“顺平没有天赋！”水野莹猛的抬头，颇为激动。
没有，也绝对不能有。
水野莹不想让顺平和阿姨参与进咒术师这潭泥沼中来。
她宁可再也不与他们联系。
这无疑是一个自私的决定，独断而充满了不信任。冠上“关心”的名义，实际上是任性妄为。
而吉野凪没有立即开口。她仔仔细细的观察了水野莹的神情，在确认了对方没有松口的意思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行吧。”阿姨拿出啤酒罐，原本的严肃荡然无存。
“妈！”
“欸？”
顺平一时间不知道该制止母亲喝酒的行为，还是继续谈论水野莹的事。
而水野纯粹是惊讶。
“欸什么啊。”吉野凪喝了口酒。酒精影响神经，醉意染红了她的面颊。监护人无奈的看向水野莹。她养了小姑娘那么多年，当然清楚她的性格。
“说的好像我不同意，你会乖乖回来似的。你们两位，哪个愿意听我的话？”
她说的对。
水野莹在已经决定的事上，素来是强势而倔强。
“这件事太危险了！我不同意。”顺平站了起来。这顿饭，他没有吃下去的心了。
“唔，那这样吧。莹。你会平安回来的——绝对一定会回来，对吧？”
水野莹是一个信守承诺、言出必行的人。她郑重的点头，声音严肃认真：“我一定会回来的。”
她拼死，也会活着回来的。
至此，吉野顺平再怎么强烈抗议，也无济于事——当事人和家里真正能决定大事的监护人达成了协议，他无权插话。
自尊心受损的少年没了继续呆在餐厅的心思，闷闷不乐地准备回房间，眼不见心不烦。
这顿饭算是彻底吃不下去了。
男生的卧室总会比较乱，而吉野顺平是男生中的特例。各式各样的电影光碟把书架塞得满满当当，只有一层零零散散的摆着他的游戏机和卡带。
书桌上有一张全家福的照片：巨大的樱花树下，吉野凪站在中间，一左一右搭着少年少女的肩，笑容灿烂，还两手各自比了个幼稚的“V”。大概是被强迫的，两个小孩也竖起两根手指。
是水野莹来吉野家的第一年照的。
客厅里放着最近一次的合照。还是栗色长发的水野俏皮的在吉野顺平身后给他比兔耳朵，神色正经但难掩眼角的笑意。少年貌似不满的瞪了身后的人一眼，嘴角却诚实的上扬。
吉野顺平坐在书桌前，赶在水野莹进门前把照片正面朝下盖在桌面上，然后装作收拾作业簿的样子，顺手从桌子侧面搬出木质的便携小桌板。
地板上铺了地毯，可以席地而坐。
“我去拿饮料……喝什么？”
“都行，不要果汁的。”怕顺平不记得，她特意嘱咐。视线追随少年的一举一动，看着他一言不发的绕过自己，神色淡淡。
吉野顺平当然记得她的喜好，只喝鲜榨果汁和果茶。
厨房里，瞥见儿子出来拿饮料的母亲悄悄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对此，顺平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提着两罐葡萄苏达回了卧室。
家里没有冷水了，而夏天喝热水不舒服。
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金属罐子冰凉凉的，恰到好处的缓解了夏日的燥热。热空气遇到冷的金属外壳。迅速液化形成小水珠，沾了人一手。
摊开手掌，她刚准备唤对方的名字，吉野顺平就把书桌上的大包餐巾纸扔了过去。
“谢谢。”水野莹回以笑颜。
顺平不予回应，坐回书桌前。今天放学早，作业已经做完。他拿出一本写完的作业簿，抽出笔与草稿纸，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在等到解释之前，他不会主动和这个三番四次不告而别的家伙说话。
噗嘶——
拉环连接着薄薄的金属片，在人力作用下缓缓打开。细密的气泡从开口处涌出，又在没到边缘前落了回去。
水野莹喝了口饮料。冰凉凉的液体给了她一点勇气。她知道她应该把事实告诉顺平。把人蒙在鼓里不对的
可是她不敢说。
说什么？
——我去做咒术师了，天天在生死线上挣扎的那种。不危险，就是会很忙，没什么时间回来见你了。
——如果那天有人找你替我收尸也不要难过。
不对。
咒术师这一行，哪有几具完整的尸首。
她反复斟酌。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下去。
“顺平，我……”
“晚饭做好了！可以出来吃了！”
吉野凪在餐厅里喊道。
82
晚饭色香味俱全。久违的全家聚在一起用餐，气氛却不同往日的活跃——主要是三分之二的人都专心用餐，只在唯一一位尝试炒热气氛的人开口时给面子的搭话。
众所周知，家庭聚餐时间是宣布要事的好时机。
“凪阿姨，顺平。”水野莹难得叫的这么正式。她放下碗筷，左肩的伤口隐隐作痛，惹得她没有一点食欲。
要来了。
顺平努力平复自己的紧张。
盼了几个月的解释终于要来。
“我，转学了。现在在东京的一所高校就读。因为是封闭式教育环境，所以一直没能跟你们说。”
谎言。
……
“咦？！”吉野凪有点吃惊，“转学？完全不知道诶。是哪所学校？”
未经监护人许可——这不符合正常的转学手续。
“是关于佛学的专业私立高中，毕业后直接进行岗位分配。工作福利挺不错的。”水野莹把能说的信息挑挑拣拣，试图编造出一个美好的假象，“学校里的学生少，老师认真负责。是一所很好的学校。”
至于过高的死亡率，她不会提及。
“佛学？而且是高专？你认真的。”顺平一脸不爽，“不是说要考进一流名校，然后公费出国吗？”
“虽然不属于一流高校，但也有公费出国的福利。”水野莹嘴快的反驳。
吉野顺平更生气了。
两人相处多年，水野莹又不是什么善于撒谎的性子，他自然能看出少女此时满口谎言。
一个傲慢的、自作主张的谎言。
怒气注满了气球，一戳即破。而水野莹刻意的话语将它戳破了。愤怒积聚在心中，只会造成未来不必要的矛盾，不如现在就让它发泄出来。
怼中加进几句俏皮话，再刻意关注吉野顺平的心情，让他生气之余忍不住发笑并不难。困难在于如何收住话题。
少女悄咪咪的瞄了眼监护人。
“好了好了。”吉野凪出声止住两个人吵架的趋势，笑容无奈，“莹，我们是家人，对吧。”
“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们都会尊重、会包容。”
“但是，也请你尊重我们的权利。”
吉野凪诚恳的看向水野莹，注视这个她视为女儿的存在。在铺垫完足够的前言后，她问出自己一番话的目的：
“莹，究竟发生了什么？”
吉野顺平同样凝视水野莹，等待一个答复。事实的真相或许令人恐惧、害怕，不忍直视。但他想与水野莹一同承担。
良久，水野莹下定决心坦诚部分不重要的事。
“我去的学校，叫‘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院’。是一所培养咒术师的学校。”
“咒术师？”年轻人游戏玩得多，敏锐的察觉其中存在的危险，“听上去不太妙。”
这个词对普通人而言十分陌生。是正常人穷其一生都不会听到的词汇。吉野顺平是靠熟悉的“能量体系名+师”的名词构建形式来判断这个职业的。
“是一个，不太安全的职业。”水野莹镇定自若，“我准备高中就在那里读了。毕业之后，估计不会留下做咒术师。不用担心。”
“他们会这么轻易的放你走吗？”吉野顺平表示不赞同，“太危险了。说到底，为什么你突然会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学校扯上关系。”
他意有所指地盯着水野莹受伤的胳膊。夏季轻薄的布料遮不住底下的纱布与绷带，左胳膊上隐隐约约鼓起一圈。
“因为我有这方面的天赋。”水野莹稳住自己，没有让眼神飘忽。心虚使得她不断眨眼，想要偏头避开家人郑重的视线。
她所言的事避重就轻。
令人恼火。
吉野顺平抿唇皱眉，眼底满是怒意：“哈？就这？”
“……嗯。”
“那我……”
“顺平没有天赋！”水野莹猛的抬头，颇为激动。
没有，也绝对不能有。
水野莹不想让顺平和阿姨参与进咒术师这潭泥沼中来。
她宁可再也不与他们联系。
这无疑是一个自私的决定，独断而充满了不信任。冠上“关心”的名义，实际上是任性妄为。
而吉野凪没有立即开口。她仔仔细细的观察了水野莹的神情，在确认了对方没有松口的意思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行吧。”阿姨拿出啤酒罐，原本的严肃荡然无存。
“妈！”
“欸？”
顺平一时间不知道该制止母亲喝酒的行为，还是继续谈论水野莹的事。
而水野纯粹是惊讶。
“欸什么啊。”吉野凪喝了口酒。酒精影响神经，醉意染红了她的面颊。监护人无奈的看向水野莹。她养了小姑娘那么多年，当然清楚她的性格。
“说的好像我不同意，你会乖乖回来似的。你们两位，哪个愿意听我的话？”
她说的对。
水野莹在已经决定的事上，素来是强势而倔强。
“这件事太危险了！我不同意。”顺平站了起来。这顿饭，他没有吃下去的心了。
“唔，那这样吧。莹。你会平安回来的——绝对一定会回来，对吧？”
水野莹是一个信守承诺、言出必行的人。她郑重的点头，声音严肃认真：“我一定会回来的。”
她拼死，也会活着回来的。
至此，吉野顺平再怎么强烈抗议，也无济于事——当事人和家里真正能决定大事的监护人达成了协议，他无权插话。
自尊心受损的少年没了继续呆在餐厅的心思，闷闷不乐地准备回房间，眼不见心不烦。
这顿饭算是彻底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