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下午淅淅沥沥的雨经过时间的酝酿,倾盆而下。天空乌云密布,阴暗的色泽扭曲、深邃,似乎孕育着即将到来的灾厄。

    楼梯间里气氛凝滞,唯有雨声连绵。

    “电影院里杀人的那家伙,你见过了?”水野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若非不可能,她现在就去找到那只诅咒,然后将它碎尸万段。

    咬牙切齿的音调暴露了她内心升腾的怒火和杀意。

    “是啊。”

    吉野顺平完全没有把水野莹的郑重当回事。口袋里的手指摩挲着,回味之前召唤出来的水母式神的质感。

    软绵绵,软乎乎,完全诞生自他灵魂的存在。清澈的水蓝色的躯体飘在空中,海带样的触须在空气中一晃一晃,宛如置身海洋。他的一个想法都无需言语,仅仅需要在心中虑及,淀月就会给予他回应。

    身随心动。

    想起乖巧懵懂的初生式神,他不自觉的柔和了神情。哪怕与它的相遇是通过和恶鬼的契约换来的,吉野顺平也甘愿接受。

    可水野莹并不知道吉野顺平身上发生的事情,不明白孤身一人的少年从半身式神身上获得到了温暖,也不知晓他从心怀不轨的异族那里获得的虚假的认同感。

    重视着少年的她慎重的思考了把吉野顺平从此次事件捞出来的方法,然后绝望的发现每一种方法都不可缺少顺平的自愿。

    单看现在的吉野顺平的状态,水野莹很有自知之明的认识到:自己短时间内无法获得对方的协助。如果她提出自己的想法,说不定两个人又要闹矛盾了。

    于是,考虑到顺平没有接触过诅咒师和诅咒,她尝试用解释诅咒的危害来让竹马离所谓的“真人”远一点——哪怕这无异于徒劳。所费的一切口舌似乎都无济于事。

    “那个是诅咒,对人类滥杀的存在。”

    “日本国内,不明死亡和失踪人口年均超过1万人。其中大部分都是诅咒造成的。”

    痛苦,后悔,耻辱。人类的负面情感在源源不断的化为诅咒。

    “诅咒”存在的本身就象征着人类的阴暗面,又如何被人类称为“好人”甚至抱以信赖的心理。

    曾经在课堂中学过的、从友人口中获悉的信息,在此时完完整整的再一次陈述。

    “那又如何?真人先生是好人。”吉野顺平固执己见,相信眼见为实。名为真人的诅咒“帮”他杀死了伤害他的人,还教会了他咒力。

    让他有机会踏入水野莹所在的世界。

    在下水道里瞥见的残酷的一幕滑过他的脑海,引起了转瞬即逝的质疑。他坚定地认为这是由于两个种族间不可避免的价值观念引起的。尚未亲身体验过诅咒的残酷与邪恶的少年天真地付出了自己的信任。

    终有一日,他会为自己此时的轻率付出代价。

    “真人?好人?”水野莹咀嚼这两个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他是人的外形吗?”

    相同的外形能提高人第一印象时的信任度,而人类正常的思维模式能为这个不是底细的诅咒提供蛊惑人心的能力。

    大半个月前,五条悟在校外遭遇拥有智慧的特级诅咒预期的事情,在咒术界内部广为人知。高专的学生还额外获得了一份五条悟亲手绘制的抽象画。白纸与蜡笔绘出的简易画作虽然像是幼稚园小孩的笔触,但意外的把重要特征画了出来。

    “是啊。”他回答的像是在反问“要不然呢?”

    水野莹叹了口气。

    少女无奈的神情惹怒了顺平:“你什么意思?”

    “生气的意思。”水野莹语调平直,“和诅咒打交道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不要在和那位真人先生扯上关系了。死……受伤了怎么办?”顿了顿,她自闭的补了句,“和你好好讲你又不听,心累。”

    话里混杂着叹息。

    回答是一声满不在乎的“哼”。他在心里嘀咕:做咒术师就不危险了吗?

    “真人先生真的是好人。”顺平扫了眼水野莹的衣服,“那群咒术师才……”

    声音顿住。

    纯黑色不明材质的布料包裹住少女姣好的身材。高领长袖长裤,水野莹的校服不同于日本女式校服的传统样式,而是根据个人喜好选择了长裤。领口处的螺旋纹纽扣将布料固定在左胸前。

    ……螺旋纹纽扣。

    时至此刻,顺平终于把注意力从竹马改变颜色的眼睛转移到对方彻底改变的衣着上。

    在电影院偶遇真人后,他跟随对方去了暂时居住地(下水道)。在那里,他被恶补了一番有关咒术师的知识。咒术师教学基地——高专的标志性图案自然也属于知识体系中。

    “原来如此,你是来调查这个事件。”他了然,眸色暗沉。

    “有别的人负责这件事。我不能参与。” 水野摇头。无论实际上参不参与,理论上是没有资格继续参与调查的,“这次回来主要是给你们带点东西。原本想寄过来的,后来发现不太会,就放弃了。”

    顺平有点意外,身上缭绕的郁结之气散去些许。他顺着话茬调侃:“你还是一概如往的在这些大家都会的事情上笨拙。”

    水野莹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态度上的缓和,却没有心情趁热打。她耸了耸肩,扯开话题:“我吃过晚饭了。伴手礼你拿着,我明天再拜访。”

    “……你要是来,妈妈会很高兴的。”

    我也。

    即使他们刚刚还在吵。

    吉野顺平不自在的偏过头,耳廓微红。普通的对话放松了他紧绷的神经,也让他找回了几分日常感。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直面了死亡。还和凶手相谈甚欢。

    真人先生真的是好人吗?理智在谴责他的良心。十五岁少年的三观尚未彻底树立,巨大的外界冲击能够将其撼动。

    吉野顺平今日的所见所感让他本来就有些偏离城里的人生观念出现了更大的歪曲。要不是他心中重要的人在潜移默化的引导他的思维,他可能已经彻底的走入邪道。

    难道他有这方面的潜质吗?顺平眸光暗淡。不会的。他绝不会做出杀戮的事情。如果他做了,妈妈和小莹都会很失望吧。

    他一向把自己的情绪藏的很好,但水野莹和他相处多年,早有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要是你之后乖乖的不要再去找真人,我也会很高兴的。”水野微笑,不容拒绝的把袋子塞进顺平手里,“明天我会正式上门拜访的。里面不止有你的,还有阿姨的。”

    “……不管你了。”

    顺平攥紧礼袋的带子,冷着脸和水野擦肩而过。

    93

    嗡——

    手机在震动,有消息。而且还是隔一会儿震一下,陆陆续续来了三条信息。

    手机的主人正在收拾房间。她勉强把防尘布上的灰清理干净、堆叠起来放在收纳柜里,然后才拿起手机。

    【黑井:川崎站东口等你(已读)】

    【黑井:快点点哦~(已读)】

    【黑井:电影院的诅咒的事,你不想知道吗?(已读)】

    是意料之外且无法拒绝的邀约。

    无奈的水野莹从衣柜里随便扒拉出一套便装。

    思索对方的目的的同时,她没忘记将消息截屏,准备把这件事上报给七海建人,又顺手一个电话拨过去。没想到竟然接通了。水野莹不由得愣了愣,随即开口质问:“诅咒师和诅咒联手了?”

    话筒那边的半句寒暄被打断。片刻沉默后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是熟悉的玩世不恭的音调:“嗯,对哦。好久不见,小莹没有变笨呐。”

    一副稀奇的样子。

    “唉……”水野莹头疼的揉了揉额角,“不能在电话里面说吗?”

    她真的是怕了黑井秋这个家伙,一点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不过,如果能找到一点线索把他抓到的话……

    黑井秋了然:“不情愿见我吗?算了,我走了。”

    “欸?不,等等……”这个展开出乎水野莹的预料。她正想改口,话筒那边已经传来冰冷的挂断音。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水野莹盯着手机上的“对方已挂断电话”,颇为目瞪口呆。黑井秋消失了几个月后突然出现,结果电话里随便聊了几句又闹失踪。他究竟想干什么?

    姑且不和伊地知先生汇报吧。

    换上居家服后,她瘫倒在沙发里。按亮屏幕,再拨通黑井秋,只有“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电子音。

    被拉黑了。

    她叹了口气,点开联络人。

    先给黑井发去一条“我马上来”,再打开七海建人的信息记录。上一条还是昨天晚上公事公办的“早点休息,明天见”。

    【水野:很抱歉在休息时间打扰您。我收到了黑井秋的短信,他在高铁川崎站东出口。(已读)】

    【水野:附件(对方已接收)】

    【七海:不要轻举妄动,我在路上了。(已读)】

    七海建人揉了揉太阳穴。看来今晚是没机会回去了。

    另一边,用假身份来到川崎市的黑井秋收起手机。屏幕上最后展现出来的是他整理的夏油杰及其势力的所有资料——诅咒师加咒灵版的。

    “你究竟要做什么呢?”黑井秋抛起手机,又稳稳接住,视线随着金属块上下移动。他靠着高铁站的出口处的柱子站了会,很快就觉得无聊了。思考“那个家伙”的目的过于困难。

    毕竟是脑花嘛。

    黑发穿衬衫的男人单手插兜,戴上兜帽遮雨,面无表情地穿过高铁站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外面的车站。没有预定酒店,准备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住。

    大不了露宿野外,抢个小巷子或长椅,往身上盖几层报纸——完美!实在不行就辗转去隔壁横滨,新干线五分钟抵达,当地势力又足够混乱。

    反正“黑井秋”快该退出这场游戏了,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吧。

    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止住了他迈出的脚步。

    黑井回头,是熟悉的面容。

    黑色的长发用檀纸束在脑后,暗金色的眼眸半眯,似笑非笑。穿着现代休闲服的女性站得笔挺,姿容中带了几分风雅之美。

    容貌之昳丽可谓过目难忘。

    “黑井秋先生,是吧?”女性平静的嗓音宛如报死鸟的嘲笑。她歪了歪头,眼底满是冰冷的光。

    “我想和你聊聊,有关你接下来的行动的事。”

    她礼貌的笑着,以商量的遣词造句说出命令的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此时此刻,黑井秋终于想起了许久之前立下那个束缚,以及与他立下的束缚的对象。

    “放心,莹的事是次要的。”非人亦非诅咒的存在撩开自己一侧的黑发,露出后颈处黑井秋意外熟悉的符文:黑色的线条与斑点弯曲构成不详的纹路。

    “是关于侵占夏油杰的诅咒的事。”

    被人用咒术从术士强行变为诅咒的实验品怨毒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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