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寰言道:“你的意思是,池修城是叶温年的挡箭牌?无论工部出了多大的事,池修城都能挡住?”

    “能进六部的,那都是老狐狸,心里想什么岂是我能猜到的。”

    郭学林就那么一说,这其中的利益关系不是一时半会能捋清楚的。

    *

    入夜。

    北寰言、郭学林、凌信一起躺在大通铺上睡觉。

    这事郭学林第一次睡这种大通铺,也是他第一次跟别人一起共枕,难免有些不自在。

    凌信靠在最右边,抱着手,蜷着身子,只占了一小块地方。他睡觉很老实,睡着了就不再动。

    中间留给北寰言与郭学林的位置很大。

    北寰言侧卧着,一只手靠在枕边,微微弯曲,另一只手覆在床席上,指尖白嫩得能透出光来。

    郭学林面对着北寰言,也侧卧着,看着北寰言安静地睡颜,不禁让他想起来那个跟北寰言长相一模一样、明艳的小姑娘。

    郭学林在外跟世家子们应酬,见过不少世家女。总觉得那些姑娘中规中矩,打扮得体,长得都是一个样,少点乐趣。

    聪明倒不一定多聪明,但是温柔可人,知书达理是一定的。

    千篇一律,一眼就望得到头的婚后生活,他不想要。

    他的仕途已经能一眼望得到头了,他不想自己所有的生活都过得这么平淡。

    可是那个跟旁的不一样的姑娘,根本就看不上他。

    明明在他世家女里的名声好得很。

    “阿言……”

    郭学林到底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北寰言睁眼,一片银色印在席子上,反射在北寰言眸低。

    “那个……”郭学林往北寰言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长乐郡主是真的喜欢时家公子吗?”

    北寰言没想到郭学林问的是这事,他没立即回答,想了好半晌才道:“看那样子……是有好感。”

    郭学林鼓了鼓嘴。这话从北寰言嘴里说出来,他就不得不信了。

    北寰言倒是真心劝郭学林:“小舞她性子野,而且聪明。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便是跟时师兄没成,她回了许都,也有的是人家想与安王府结亲。她不像许都世家女一般在乎自己的名声。我家里也没其他的兄弟姐妹……”

    郭学林何其聪明,他知道北寰言想说什么:“你是说他们有了肌肤之亲是吧……”

    北寰言不置可否。

    郭学林枕了枕自己的胳膊,却道:“我觉得她与时家公子长不了。时家总是要从这个案子里摘出去,他们在一起是权宜之计。无论喜欢不喜欢,时家都不是她应该选的。她那么聪明,应该明白。只是没到事跟前,她不想承认罢了。”

    北寰言无法反驳郭学林这句话。

    甚至他的看法与郭学林一致。

    北寰言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望着屋梁,轻声道:“小舞是有主意的。这事……我这个做哥哥的管不了。”

    “那你觉得我当你妹夫怎么样?”郭学林追着问。

    北寰言睨了他一眼,又翻了个身,背对着郭学林,回道:“无论是谁,与我来说,都一样。”

    说罢北寰言便不再出声了。

    郭学林见北寰言不想再说这件事,也很是无趣的转身仰面望着屋顶。

    这驿站的大通铺硬得很,郭学林睡不惯这种床,但又因跟着北寰言、凌信睡一起,不敢乱翻。他躺在床上小半个时辰也没睡着,干脆就起身不睡了,穿上外衣想出去走走。

    今夜是十五月圆之夜,硕大的满月挂在天边,给草木渡上了一层银装。

    郭学林出了驿站,看着河水伴着河风,波光粼粼,甚是迷人眼,便不自觉地往河边去了。

    这不是河岸边上货的地方,河边满是芦苇荡,人根本去不了河边。

    他没办法靠近,只能负手站在河边,望月而叹。

    即便是夜晚,江南漕运这条线上也有很多货船点着灯,继续前行。江面上黄光点点,嵌着那条银带,好似前往天河尽头。

    郭学林又一次感慨了帝国繁盛,也不禁想往远处走一走。

    他往远处走了几十步,忽然发觉,那些原本点着光的船过了这一带,纷纷不约而同地熄了灯。

    这是什么缘故?

    郭学林蹙眉,暗中思索,难不成是防水盗?

    他不自觉地想要继续往前走,谁知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堵住了他的去路。

    郭学林吓了一跳,定了心神才看清楚是流风。

    流风抱拳,道:“郭公子,再往前就出了卑职看护的范围。”

    “哦……”

    郭学林回头才发觉他已经走出驿站很远的距离了。

    郭学林蹙眉,却想知道为什么这些船只到了这里都不约而同息了灯,犹豫不定。

    流风虽然自小就去了安王府,但每年都会回来看姑母一家。这里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

    郭学林从驿站出来的时候,流风就坐在驿站屋顶守夜

    看见郭学林在河边站了一会儿,就沿着河道继续往下游去。想着这是郭府嫡长孙,跟主子出来,他也有看护职责,便悄悄地跟上了。

    不曾想郭学林一路往前,似乎要走远了,他这才显出身形前来阻止。

    他守前半夜,凌信守后半夜,他不敢走太远。

    郭学林抱歉道:“我就是看河里这些船都灭了灯,觉得有些稀奇,就想追过去看看。”

    流风抱拳,回道:“郭公子,这些船熄灯,是为了看清楚河里的暗石。”

    郭学林一脸疑惑,流风觉得多说无益,便看了看周围树冠,选了一个树冠葱郁高大的,才转身对郭学林道:“郭公子随卑职来就知道卑职的意思了。冒犯了。”

    说罢他便揽着郭学林的腰身,脚下踩着月芒剑的心法,带着郭学林两三步就跃上一棵高大树冠。

    他让郭学林抱好树,自己去了另一个树杈,指给他看:“郭公子,您看。”

    郭学林顺着流风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些灭了船灯的江面上,在月光下竟然隐约折射着一些大亮的区域。

    流风道:“公子现在看见的江面上那些大亮的区域,下面都是有暗礁的,只因为现在是浅潮,再加上今晚十五月圆之夜,夜里视线好,才能看见。再往前走,就是水况复杂、暗流颇多的鬼滩了。这一片暗礁丛生的水域,就是鬼滩前人们称为阎王殿的地方。江南漕运只有这一带,水路极其复杂,因为有了这些暗礁阻挡水路通行,再加上潮涨潮落,前方暗流才变幻莫测。”

    郭学林算是长了见识,这是在学堂里老师不会教的东西。

    他蹙眉问:“所有走这条线的船,都知道这些?”

    流风点头:“都知道,这片水域夜晚行船,只有经验丰富的船头才敢这么走。不敢走的船只,都靠停码头了。”

    郭学林了然:“我们回去罢。”

    流风带着郭学林落地,郭学林便低着头想着事,没再说话。

    流风本身也不是话多的性子,郭学林不问,他便不再多话,只是默默地跟在郭学林身后。

    *

    翌日,晨起,凌信已经不在了。

    只有北寰言与郭学林两个人躺在床上。

    郭学林坐了起来,看向北寰言。

    北寰言听见动静,也醒了,坐了起来,好一会儿都没动,表情呆滞。

    郭学林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北寰言后知后觉看向郭学林。

    郭学林笑着说:“你起床原来是这个样子。”

    北寰言不知道自己起床是什么样子,以前也没人说过,见郭学林笑他,不由得有些耳红。

    他下床,走向木施,拿下外衣穿上,转身问郭学林:“昨晚你出去了?”

    郭学林点头:“你身边的亲卫,真不是一般人。他很了解这附近水道的情况。”

    北寰言走向水盆架,看见里面已经有打好的水,便拿出随身携带的绢帕沁湿了洗脸。洗完后拧干,又收了起来,才道:“流风是父亲母亲给我选的人,即是母家在这附近,自然是对这一带的情况了如指掌。”

    说是父母专门给他挑选的江南漕运一带的向导也不为过。

    郭学林也来洗脸,看北寰言洗完,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半圆形的小瓷碗,打开递给他说:“涂一涂脸,不容易干。”

    北寰言接过来,看了又看,没下手。

    郭学林洗完看他不涂,道:“你不会从来不用这些膏油吧?”

    北寰言一脸不知所以地摇头。

    郭学林凑近,看北寰言的脸,换季没有一点干裂的样子,恨得郭学林把膏油拿回来,自己默默地涂。

    “你们……都用这东西吗?”北寰言也觉得好奇。

    郭学林看了北寰言一眼,又好气又好笑。

    他道:“天生丽质的不用。”

    “……”

    北寰言这还是第一次听说,因为他没见凌信用过。

    凌信端着早饭从外面进来,看见郭学林手上拿着膏油,甚是感兴趣,放下托盘,就去找郭学林,要看看他手上膏油。

    凌信拿过来闻了闻,又涂了一点在手背上,道:“你长痘痘吗?”

    郭学林摇头:“我还好,只要不熬夜就没有。”

    “难怪,”凌信道,“我用的都是我娘给我调的膏油,能盖痘痘。”说罢那把小瓷碗又还给郭学林。

    北寰言一脸疑惑:“你们都用?”

    凌信睨了他一眼:“不然呢?”

    北寰言长见识了,原来只有他一个人不用。

    凌信一脸懒得跟北寰言说话的样子。

    郭学林轻叹一声:“原来真有这样的人。阿言,我嫉妒死你了。”

    北寰言一言不发地做去桌前用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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