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国边境,山谷密林月光昏暗。

    几丛篝火被扑灭。

    师璇骑在马上,听着哒哒接近的马蹄声,看向那处。

    “师傅。”

    七师姐勒停了马,揖手,“那些人确有古怪,”

    七师姐一直尾随着送葬队伍,直到她们入了一个偏僻村落,包下了一个农舍歇脚。

    天刚擦黑,七师姐便借着夜色,去探了那口大的过分的棺材。

    里头的情形,是她平生从未见过的画面。

    七师姐脸色凝重,将棺材板推回原位,矮身避开巡视的人,跃上了农舍屋檐,掀开了一片瓦砾。

    屋子里,几个送葬的主事人此时大快朵颐,吃着荤腥,喝着浊酒,哪还有半分送葬哀伤哭泣的样子,浑说着话,聊到兴处,哈哈大笑起来。

    “等事成了,咱们就能再往上升上一升,钱财美人要什么有什么,姐们几个到时候就在无芳阁多挑几个美人,你们资质低些,是不知道那儿的美人滋味个个不一样,却个个都是绝品啊哈哈哈哈哈……”

    “大姐说的不错,咱们联手办成了这事,到时候功劳大家分,有福同享哈哈哈哈哈。”

    七师姐蹲在屋檐上,微微蹙了眉,轻身一跃,回到了马上,赶了回来。

    “弟子发觉棺材里都是得了疫症,被抹了脖子的百姓尸体,又听了她们说这些,已经猜到了她们的意图,只是弟子不敢贸然行动,打草惊蛇,请师傅示下。”

    七师姐揖着手,神色严肃道。

    “疫症已经在乾国几座城镇肆虐,放任这些人浑水摸鱼,利用疫症制造事端,继续涂炭生灵,非我辈中人秉持的侠义之道,小七,带路,今夜除恶务尽,不必留情。”

    师璇冷了面色,令道。

    “诺。”

    七师姐领了师命,当先掉转马头,引路。

    师璇率领众弟子深夜穿过密林,在偏僻村落外围的小山包上俯瞰村落地形。

    “师傅,那些人就在西南角,弟子观察了她们巡逻人数与换班的次数,这些人十分老练,且互相防备,看样子是临时凑在一起办事,并非齐心。”

    七师姐叙述自己暗中观察所得,掏出了一块画的极为简略精要的布防图。

    “这是弟子记录下的她们换班的间隙和时辰,为了避免惊动村落其他人,弟子以为同时各个击破,最佳。”

    “便依小七的意思,所有人直击要害,莫要留太多痕迹,以免惊吓到普通百姓。”

    师璇点头,对所有弟子嘱咐道。

    “诺。”

    众弟子揖手,齐声领了师命,跟着七师姐前往村落西南角。

    师璇负手看着弟子们离去,将视线放在领头的七弟子身上,末了,叹息一声。

    “可惜了。”

    七师姐率领师妹们按照计划,进展的很顺利。

    西南角的农舍几乎没有什么异响,尸体倒下后,也没流出多少血溅落在地,稍稍踢上一脚土,便再也察不出什么痕迹。

    师璇走向那个已经被弟子掀开棺材板的,大的过分的棺材,在弟子们举着火把的照耀下,仔细打量了棺材里数具形容恐怖的尸体。

    “师傅,依弟子所见,若是疫症,这些运送尸体的人,也不会不做遮面防疫之举。”

    八师姐站在一旁,禀道。

    “如此,那么运送这些尸体的人的举动,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九师姐附和。

    七师姐面色凝重的拧眉,“师傅,恐怕蹊跷应当还是在这些尸体身上。”

    “先将地上的这些尸体处理干净。”

    师璇直起身,手拍了拍棺木边沿,“至于这棺材,将它送回它的来处,一切自会有答案。”

    “诺。”

    众弟子应声,纷纷去处置那些死在自己手下的尸体。

    等大半个时辰过去,便是就地休整,养精蓄锐等天明的时候。

    师妹们围在几个师姐身边,神情嬉笑着,装着哆嗦的样子,摩挲手臂。

    “师姐,你们不知道,方才师妹们看到那个棺材里的尸体,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若非七师姐一早就有叮嘱,指不定就叫唤出声了呢。”

    “是呀,是呀,棺材里的那些尸体真的好可怕,看一眼,我都觉得要晕过去了。”

    八师姐神情温和,透着柔色。

    “那师妹们都很厉害,一点儿都没受影响,果然长进了。”

    “谢谢八师姐夸赞,我们也这么认为哈哈哈哈……”

    师妹们笑弯了眼,纷纷挤到八师姐身旁,“八师姐,你酿的酒什么时候才能开坛呀?师妹们早馋的不像样了,学舍里有人说梦话都喊着八师姐的果酒呢。”

    “哈哈哈哈哈哈,一定是三三那个家伙,学舍里最馋嘴的就是她,哈哈哈哈……”

    “胡说,你们这是胡说八道,最馋嘴的明明就是五五,唔唔唔……你捂我嘴干嘛?”

    “谁让你赖我身上,你才是最会胡说八道的,啊啊啊啊哈哈哈,追不到我,追不到我……”

    “快追快追,欸,后头呢,三三在那儿呢。”

    “我也来帮你,抓三三。”

    “啊啊啊,耍赖,这是耍赖,七七,你来快拉人来帮我呀。”

    “来啦来啦,我们来啦哈哈哈……”

    师妹们打闹成一团。

    几个师姐相视一眼,微微摇头,笑起来。

    明月当空,篝火明亮,一只极小的翠鸟忽然落在了师璇打坐的指尖。

    “唧唧咕……”

    “是十师妹传消息来了。”

    八师姐侧头看去,笑起来,神色温柔。

    “看来是小师弟有棘手的事了,不然十师妹可不敢这时候传信给师傅。”

    师璇取下翠鸟脚上的小竹筒,展开细看。

    片刻后,微微拧眉。

    “师傅,可是小师弟出事了?”

    七师姐上前,问道。

    “小十一失踪了。”

    师璇眸间愁色一闪而过,已经能想到宝贝疙瘩哭成什么样子,略略沉吟一阵,便道,“带着这具棺材赶路多有不便,先找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就地埋了,等解决完了事,再行处置。”

    “弟子遵命。”

    七师姐当下便下去办了。

    九师姐神情疑惑,这会儿终于放弃,问道,“小十一的功夫那么好,江湖上能与她匹敌的少之又少,怎么会毫无声息的失踪了呢?”

    “依我之见,这事只怕另有缘故,得到了奉安县,才能知道前因后果。”

    八师姐接过了师傅手里的信笺,看了几眼,递给九师妹。

    “索性,那里也是疫症最开始肆虐的地方,我们也能顺道查查这疫症的古怪之处。”

    九师姐握着八师姐的手腕,就着她的手,看完了信笺,微微点头。

    “也是,等到了地方,或许就能有答案了。”

    滁州城,明月湖波光粼粼。

    一艘画舫停在湖心中央,四周纱帘垂地,灯影朦胧,美人倚靠着美人榻浅眠,哪怕岁月沉淀,样貌依旧夺目惊人。

    小舟划过湖面,又轻又快的靠近画舫,一道人影跃上画舫船板,进入了画舫内。

    纱帘被夜风吹出了几丝缠绵。

    赵绥目不转睛的看着这幅绝色美人酣睡画面,踱步上前,浅尝起了美人唇上的胭脂。

    “我的鳯儿,还是这样美。”

    “镇武侯,贵人事忙,怎么这会儿来了?”

    阮熹鳯支着螓首,指尖点在赵绥心口,抿去了唇上已经抹乱了的胭脂,双唇却越发嫣红,像是熟透的水桃子,瞧着谷欠发引人采撷。

    赵绥眼睛晦暗一瞬,搂住了美人腰肢,“我已经将何青溶打发去了寺庙,我的鳯儿还在生恼么?”

    “轻些,尊候明明知道本君为了消除君上殿下的忌惮,重伤还未愈呢,尊候急什么?难不成尊候想要毁诺,已经等不及大事成的那日,就要与本君一晌贪欢了么?”

    阮熹鳯仰着美人面,两手滑过赵绥衣襟,轻轻一推。

    赵绥站直身,闻了闻手里沾上的美人香,笑意微敛。

    “自然是等得及的。”

    “既如此,那么尊候且坐那儿,与本君且谈一谈正事。”

    阮熹鳯抬指,指着一旁的太师椅,雍容优雅的坐起。

    “何事?本候洗耳恭听。”

    赵绥依言踱步到了太师椅前,坐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美人榻上风情万种的美人。

    “泠王的两桩官司,尊候打算料理到什么时候?本君这几日到手的消息,虽说盛京对泠王的风言风语是不见了,可案子实则没有几分进展,今日,本君趁着尊候难得来滁州,便问一问尊候,究竟是个什么打算?”

    “原来,本候的鳯儿不是想本候了,才邀约的本候。”

    赵绥笑了声,端起香茗品了口,几息过后,方说道。

    “鳯儿不是觉得落井下石的那几个太碍眼了么,本候正着手将贪污军饷的案子往她们身上按呢。”

    “哦?尊候好心思。”

    阮熹鳯掩唇轻笑,风姿绰约,一颦一笑美不胜收。

    “那大理寺少卿的命案呢?尊候打算安排给谁?心中可有人选了?”

    “鳯儿以为按在谁的头上更解气?”

    赵绥将茶盏放下,满脸深情的对视着美人的眼睛。

    “尊候这意思,是本君欢喜,按在谁的头上都可以?”

    阮熹鳯弯着红唇,当着赵绥的面,将一颗红樱桃塞进嘴里,又缓缓吐出,含在唇上,艳色逼人,堪称惑人心神。

    “只要鳯儿展颜,本候自然无有不应。”

    赵绥无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眸色深沉晦暗,谷欠色几乎溢出来。

    “如此,本君便要那何家族长这个三品文官,担下这桩命案,尊候以为如何?”

    阮熹鳯眉眼媚色无边,徐徐将红樱桃又含入口中。

    “何家?何大人曾为文官之首,不少文臣皆是她的门生,且何大人一把年纪,已经快要荣休了,鳯儿,怎么就盯上她了呢?”

    赵绥沉吟一瞬,笑意深邃。

    阮熹鳯款款起身,腰肢纤柔,莲步轻移,近到赵绥身前,俯身将红樱桃哺进了赵绥口中,抵着红樱桃,嬉戏,碾成了甘甜的甜浆。

    许久后,才分开,抹了抹赵绥的唇,艳色夺目的一笑。

    “不成么?”

    赵绥心神荡漾,牢牢攥住美人的腰,蛮力回敬了回去。

    许久之后,赵绥餍足的轻啄美人面。

    “允,本候允了。”

    月影从云雾中跃出。

    画舫静静的停在湖心,小舟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的离开。

    “郎主。”

    阮熹鳯望着小舟远去,帕子拭了拭唇,纤手一扬,将已经脏污了的帕子扔进了湖里。

    “奉安县这几日送来的消息,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派个人去瞧瞧,本君要知道言卿这几日过的如何,泠王的人可有安守本分,违逆本君的意思。”

    “诺。”

    奉安县,县衙厢房。

    两人一坐一站,无声对峙。

    最后女君轻咳一声,败下阵来。

    解衣声窸窸窣窣的传来,阮言卿凤眸轻垂,羽睫微微颤着,握紧漆盘。

    顺风盈满屋子的花香,都似带上了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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