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宣玉噎了下,望着小郎君几息,轻笑一声,将手中箭掷进花瓶中。

    “小郎君,我改主意了,这伤口确实需要重新包扎。”

    女君手摸向腰带,解开了内衬襟扣,“我自是信小郎君的。”

    女君侧过身,盘膝坐下,将肩头的衣裳撩下,抬眸看向小郎君。

    “有劳小郎君费心。”

    阮言卿步到近前,双膝一弯,跪坐着,解开了女君渗出血的绷带,药粉细细抹匀,从袖中取出了新的绷带,绕上女君左肩。

    两人距离更近,月影下,影子重了又分。

    盈盈药香弥漫,又清又浅,似有若无。

    梁宣玉微微屏息,眼睫微动,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耳垂几近嫣红。

    等到包扎结束,药香远去,梁宣玉整理衣裳,系上腰带,心头微松口气。

    “梁宣玉。”

    小郎君冷不丁的唤了一声。

    梁宣玉抬手下意识想去捏耳垂的动作一滞,侧眸,看向身侧跪坐着的小郎君,手微握着,转去捂唇,轻咳一声。

    “多谢。”

    说着,女君偏开眸,“今夜只能先在抛绣楼将就,里头有张睡榻,小郎君可以睡在那儿,我靠着柱子歇息,也方便守夜。”

    阮言卿衣袖下指微蜷,视线扫过女君耳垂,微微点头,“好。”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阵衣物窸窣声后,便没了动静。

    梁宣玉转回眸,借着月光,望见飘动的红纱帐后躺下的身影,隔着衣裳抚了抚左肩后的位置。

    其实也没什么,紧张些有的没的,倒显得自己心里有鬼。

    梁宣玉无声的叹了口气,好在后来没有再做过那种梦了,不然总是想入非非,总有一日会让小郎君察觉端倪。

    事情怕是不好收场。

    梁宣玉靠上栏杆,仰头望着月亮,不过至今她都有些想不通为什么那梦的感觉会如此真实?

    难道……

    梁宣玉摇摇头,绝无可能,若是真的,依小郎君的性子,灭口都算轻的。

    何况如今这般相处,也不像是发生过这样的荒唐事后,会有的场面啊。

    再如何,事关名节之事,任哪个郎君都做不到置之脑后,当作没发生的样子。

    梁宣玉扬了扬眉,抱起手,果然还是自己想多了。

    七师姐驾马疾驰,到了城门外不远处,将马栓在树桩子旁,施展轻功入了奉安县。

    然而奉安县平静的出乎意料,扑面而来的风里血腥味浓郁,没有听到一个怪物的嘶吼声,就好像怪物全消失了一样,根本看不到踪迹。

    七师姐脚尖点过几个屋檐,落到了一个巷子口,狭窄的暗巷里,根本照不进一丝月光,然而透出的味道明摆着里头发生过打斗。

    七师姐跃下屋檐,踩上小巷的院墙,几个轻纵,落在一处瓦砾上,点燃了火折子。

    下头的景象如她所料,倒地的尸体有些都堆成一堆,已经可以用血流成河来形容。

    只是每个怪物的额心穿刺出的伤口痕迹,分明是软剑留下,且招招精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很像小十一的作风。

    七师姐眉头松开,循着踪迹,又在其他的几个巷子,见到了相同的被软剑在额心刺出伤口的痕迹。

    七师姐抿起的唇角勾起了抹笑,这些足以表明小十一眼下武功并没有受制,且很是安全。

    中的毒应当是解了。

    七师姐估摸了下这些地方相距的远近,大致判断出轨迹,看向了远处的一座楼。

    没再多想,径直飞向那里。

    些微的异样声响,引起了梁宣玉的警觉,抽出了腰间软剑,看了眼红纱帐后安睡的身影,翻过栏杆,跃下了高楼。

    交手的一瞬间,梁宣玉急急刹住身形,将软剑剑势偏离,一瞬收入腰间。

    “七师姐?”

    “小十一,可找到你了。”

    来人亦是收剑入鞘,上下看了眼梁宣玉,安下了心。

    “师傅在城外十里坡,大家都很担心你。”

    “出了些意外,七师姐,明日我便与你们会合。”

    梁宣玉笑了声,问道,“七师姐可是来探路的?”

    “此一路皆有怪物阻碍,想来奉安县应当也设了埋伏,故来此一探。”

    七师姐拍了拍十一师妹的肩,“看来幸好来了,否则哪能知道你如今安然无恙?”

    “七师姐说笑,师妹怎会轻易让自己涉险,就是中途受伤昏迷,出了个意外,眼下已经无事了,本也是打算明日去寻你们会合,今夜能见到七师姐,也算意外之喜,还望七师姐告知师傅,我无恙之事,以及今夜并不能赶去见她。”

    梁宣玉弯眸,冲着七师姐作揖。

    七师姐这会儿才有些疑惑的问道,“为何?”

    “已至深夜,若只有我一人,自然无事,可是我身边带着人,他已入眠,怎好再唤醒他,连夜赶路。”

    梁宣玉往抛绣楼望了眼,向七师姐道起缘故。

    七师姐跟着看向抛绣楼,又收回目光,“是个郎君?”

    “是。”

    梁宣玉应道,轻轻笑起来,“这些日子多亏了小郎君,不然我险些就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了。”

    “小十一,是在舟家机关阵中那位戴幂篱的郎君?”

    七师姐看着十一师妹满是笑意的眼,微蹙了下眉心,“你这几日一直与他在一起?”

    “是。”

    梁宣玉颔首,神色有些温柔。

    七师姐神色严肃起来,又问道,“你那日说要攒聘礼求娶,却又言若出了百日,便放弃之事,他可知道?”

    “这个自然……”

    梁宣玉微顿了下,看着七师姐,“其实,攒聘礼求娶之事,小郎君并不知,实不相瞒,师妹如今还是单相思,但那日师姐们都在,师妹们又在窗下偷听,师妹实在抹不开脸,说人家小郎君没瞧上自己的事。”

    “没瞧上?”

    七师姐素来沉稳,这回眼底竟盛满了惊诧,片刻后,又敛了些神色,冷着脸问道。

    “既如此,你怎敢如此胡言,说与他两情相悦,传出去,岂不败坏人家名声?”

    “自然是相信师姐和师妹们不会去传这样的事,毕竟事关小郎君清誉,若我未曾抱得美人归,将人娶回家,同样是败坏了人家的名声,师姐师妹们自然不会造下这样的口业,做与骊山剑派门风相悖之事。”

    梁宣玉微挑眉,“七师姐以为,师妹说的可对?”

    “话虽如此,你也需谨言慎行,不可再言如此唐突之言。”

    七师姐拧了眉,“何况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先你说与人家两情相悦,江湖儿女随性一些,倒也无妨,可人家既无意于你,你再这般,便失了君女风度,一切还需按着礼教习俗,规规矩矩的经了人家家中母亲爹爹长辈的点头,才算名正言顺,能言及婚事。”

    “师妹明白,断不敢再如此胡言,坏了小郎君名声,七师姐,可否替师妹向其他师姐和那些师妹们解释此事,师妹听七师姐一言,已经知错,可是这误会仍在,师妹也是担心介时师傅不在时,师姐和师妹们揶揄人家小郎君,让小郎君下不来台。”

    梁宣玉一副知错就改的模样十分诚恳,言辞间全是担忧小郎君受打趣,会难堪的关切。

    七师姐脸上冷意敛去几分,应了下来。

    “我会替你澄清这个误会,下不为例。”

    “多谢七师姐。”

    梁宣玉又是一揖,满眼欢喜。

    七师姐看着十一师妹明澈眉眼,皆是笑意的模样,没忍心再苛责,紧绷的神色和缓不少。

    “待在奉安县这几日,你可有察觉背后之人行踪?”

    梁宣玉沉吟了下,“中暗器那会儿,我大概猜出了背后之人的用意,但若要说行踪,暂时还没有线索。”

    梁宣玉摇了下头,看着七师姐,“七师姐,你们来的路上,不断有怪物妨碍,是背后之人盯上你们了吗?为何?”

    “师傅在临近城县,发现了能够操纵那些怪物的戏子,只是这戏子从密道脱身,我等搜寻了方圆五里,皆未发现他的踪影,师傅怀疑背后之人图谋甚深,地下的暗道布置蓄谋已久,绝非几日之功。”

    说到正事,七师姐神色又凝重起来。

    梁宣玉疑惑的微蹙眉心,“戏子?”

    “正是,出乎意料,没想到此等事端,竟有戏子参与其中,因他满脸丑角装扮,师傅也辨不清他究竟长的什么模样,险些误伤了雨花楼楼主。”

    七师姐点头,又说起遇上唐青殊一事。

    梁宣玉微微扬眉,“楼主不是与十师姐她们在一起吗?莫非师傅已经寻到了她们?”

    “并非如此”,七师姐摇头,“楼主提出随行,直言是为了寻你的行踪,至于十师妹与小师弟她们,楼主自言是急于寻你,才与她们分开。”

    “竟是如此,想来是担忧我中毒昏迷,有什么不测,楼主才如此急躁。”

    梁宣玉低道,“倒是我的不是,考虑颇多,却未曾顾及他们的心情。”

    “所以,小十一,日后还是及早传消息,至少让人知道你平安。”

    七师姐嘱咐,一面又道,“小师弟有十师妹护着,等天亮了,师傅会吹响竹哨,寻到她们,你介时辨着哨声,与我们会合,也免得小师弟嚎啕大哭,嚷着要找你。”

    “好,我记住了。”

    梁宣玉颔首。

    “如此,我便回了,也好早些告知师傅你安然的消息。”

    七师姐道。

    “七师姐慢走。”

    梁宣玉目送七师姐远去,转身飞回了抛绣楼。

    高楼上,红纱帐前跪着的黑影一瞬消失。

    阮言卿起身,撩起红纱帐,对视上了正好落下的女君视线。

    “梁宣玉,你去了何处?”

    月光轻软柔和,小郎君撩起的红纱,随风晃动,仿佛顶着红头纱,质问妻主为何宴客来迟的新嫁郎。

    梁宣玉一瞬有些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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