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学校吃肉,这是老师们改善伙食的日子。

    很明显,大家的心情要好一些,打骂学生罚站的情况都没有了。

    李师傅来找我。

    “小亮,你不是要学怎么做烧白吗?”

    当时我和学生站在操场上,我现在基本不进办公室,反正也没有人跟我说话。

    我跟李师傅进了食堂,李师傅说:“小亮,今天还不能让你实际操作。这个肉切的大小不一,不均匀,分菜的时候,老师有意见。”

    李师傅说,“你不要觉得老师是有知识的人,就很斯文,其实相当斤斤计较,我的这块薄了,他的那块长了。哎呀,还是麻烦得很。”

    这是我知道的,平时大家就是吃大盆菜,吃多吃少可能还不怎么计较。吃肉的时候,就是李师傅分菜,一个老师五块肉,有二指厚,李师傅能够让老师们没有抱怨,这个刀工是一绝。不过肉是不规则的,你怎么切,也有一些边角料碎渣等,这些都是李师傅留给自己的。

    每次分肉的时候都是这样。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说帮李师傅分菜,李师傅悄声说:“千万不要,我分,她们不敢有意见,你分,那就不见得,不少人本身对你就有气,还没有找到机会发泄,你何必自己撞枪口上去?”李师傅这一说,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还是像以前那样坐在一个让人不注意的角落,静静地等待分餐,一般是吴校长第一个分到肉,中间的顺序一般是以各人在学校的地位决定的。每个人几乎都清楚自己的位次,一般不会搞错,错了就会在某个时候吵架。可能这么多年下来,这里的老师们已经约定俗成了。我当然是在最后一个,我并没有把这个当成多大一个事。我分到肉后,回到座位就一个人埋头吃起来,没有想到有三个女老师破天荒地坐到了我对面。

    “东方老师,谢谢你。”

    声音不大,但听得很清楚。

    我非常惊讶,这可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跟我说话,而且是谢谢。

    我抬起头。

    “老师贵姓?”

    “免贵姓郑。”

    我面对的是一个长相乖巧可爱的女老师,我的表情在那一刻绝对是僵化的。我注意到那一刻食堂里所有人似乎都停了下来,都有意无意地关注我的反应。

    “郑老师,我在这里度过了焦躁茫然的夏天,没有过度,就直接来到了寒意阵阵的冬天,是你,用行动告诉我,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郑老师脸红了,但眼睛很明亮,跟她一起来的两个老师大概也是第一次正视着我,眼睛都很明亮。我注意到那个美女老师单老师,她竟然也往我们这边望了一眼。她是从不正眼瞧人的,她的桌前放了一个罐头,她好像从不吃学校的菜,吃肉的时候也是,她分的肉好像都拿给了她旁边的一个女老师,我猜她是不吃肥肉。这二指厚的肉是够肥的。

    下来后我问李师傅:“李师傅,这个郑老师为什么要跟我道谢呢?你知道不?”

    李师傅想了想说:“小亮,我原本不打算跟你说的,说多了,你听多了,你就越会陷进泥坑里,在这样一个地方浪费青春。”

    李师傅声音拖长了点,有些沉重。

    “但是你现在已经自觉不自觉地陷进来了,有些情况我也必须跟你讲了,不然你会很吃亏的。”李师傅叹了口气,平静了一下,缓缓说。

    “李老师他们把周末的事讲出去了。他们三个和肖老师是有矛盾的。肖老师打牌欠了他们每个人起码两三百元,他们喊他还,肖老师就耍赖,再喊就动手打架,一打架肖就下死手,这三个人都吃过亏,三个人一直怀恨在心。但是又拿他没有办法。当然在对付你这个情敌上,四个人是一致的,所以才会联合起来对付你。不过在周末的事发生后,三个人也终于明白:一,对付不了你。二,也确实冤枉你了。三,是他们自己不对。他们三人还能够反省。不算死不悔改一类。所以当你替他们修理了姓肖的后,他们其实是高兴的,这么多年终于有人替他们出气了。他们讲出来就是要肖在学校颜面尽失。你们看看这些天,肖就低调得很很,夹起尾巴做人了。他们三人现在不怕他了,正在喊他还钱。而这个事说出来后,小亮,你在学校的威望就直线上升了,所有人对你都是刮目相看。所有人都知道,你并不是吴校长可以随意拿捏的人,也不是任何人可以随意踩踏的对象,你之所以沉默,是不想跟人一般见识。小亮所有人都对你另眼相看了,我相信没有人敢欺负你了——我敢保证吴校长现在都绝对不敢再肆无忌惮地开你的‘批斗会’了。”

    李师傅笑了一下,

    “就是开会,敢当面说你这样不是那样不是的人绝对要少很多。”

    我苦笑了一下。

    “李师傅,跟你我才说实话,我只不过是希望不要被打扰而已。别人是不是刮目相看或者踩踏我,我其实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小亮,我当然知道你是这样的心理。不过确实你的做法让人心生敬意。其中郑老师可能对你尤其感激,因为你客观上替她出了口气,教训了她一直想教训又教训不了的人。”

    我非常不解地望着李师傅。“小亮,这个姓肖的追求郑老师怕有三四年,一直厚脸皮,死缠烂打,也用过强,想生米做成熟饭。郑老师的三个哥哥曾经提着刀找上门,逼他们一家下跪道歉,写保证书。”

    “那他们下跪道歉了吗?写了保证书吗?”

    “都做了,没有用,事后照样骚扰,逼得郑老师父母天天送女儿上下班,郑老师一家都要被姓肖的整成神经病了。所以你出手教训这个家伙,郑老师肯定是感谢的,高兴的。”

    我好半天说不出话,这个姓肖的还可以这样骚扰人?郑老师他们还拿他没有办法?

    “小亮呀,我本来周末就打算跟你讲这些的,后来又想,何必让你陷进来那么深呢?只是小亮要意识到,姓肖的和他们父母都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相与的。他们就是小人,难缠。你周末看到他们父母那样的表现肯定觉得他们还算讲理,还算理性。对吧?”

    我点头,李师傅摇摇头。

    “小亮,你上当了!他们当初在郑老师一家面前也是这样的,没有用,事后该怎么缠你,会照样缠你。”

    我暗自心惊,这肖老师一家人怕是真小人呀。不是那么容易打交道的。我心里有点沉重了。

    “不过,小亮,不要为这些事分心,我说过要守护你,你值得我守护,我不会让他有机会接近你。”李师傅斩钉截铁道。

    “我已经去他家,跟他父母再次强调了,如果他再敢使坏,我是本地人,我一定发动乡里乡亲对付他。我估计他也做不出什么来。顶多就是暗地里趁你不防备打你闷棍,比如趁你游泳的时候,你完全没有防备,又是在黑暗中,打了你,你也不知道是谁。你要防的主要是这个,这个姓肖的下手很重,你看刚石头的重量就知道,他整人就是往死里整。你要防这个,以后最好带上扁担或者刀在身上,不是怕他,而是不要给这个家伙机会。”

    我点点头,我大概以后也应该学乔军妈妈那样带把刀在身上,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我估计姓肖的发觉明的一套对付不了你,暗的一套也对付不了你,他可能就要用第三种办法,找简老师来借刀杀人。他一定会这样做的。”

    李师傅道。这是我完全想不到的,我有些心惊,这姓肖的真就这样难缠?我们之间就因为这点莫名其妙的事结梁子了?一辈子就成生死敌人了?姓肖的,有这个必要吗?你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慌?我心里有气。

    “不过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李师傅很肯定地说,“姓简的杂种恐怕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姓简的不是警告过你吗?”

    我点点头,

    “吴校长这么打压你,肯定告过多次密。这么长时间,他没有带人来找你,一定是他舅舅警告了他,不允许他生事。一定是他舅舅可能从某个渠道打听到你一年后就回去了,只是洗个澡,又没有动他的鱼。何必大动干戈?加上他这个侄子的事也才过去不久,没有必要再出点什么篓子,一定是这样。”

    李师傅很肯定地说道,我默默点头。

    “所以就算是姓肖的心有不甘找到姓简的,想密谋报复,恐怕也做不了什么。你只是洗个澡,又不是他姓简的敌人,姓简的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姓肖的当枪使。姓肖的真要姓简的来办你,恐怕他还出不起那么多钱。”李师傅哈哈哈大笑起来。

    “小亮,别管他,他做不了什么,船翻不了。放心,我替你盯着他。”李师傅说,李老师那三个人你可以接近一些。李师傅说,他自己会跟那三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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