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抄手游廊，沈芜看见两边的厢房耳房，四通八达、轩昂壮丽。
抵达东边正房后，她穿过插屏，抬眸看见坐在紫檀雕花木椅上的顾彦。
对方约莫五十余岁，蓄着胡须、两鬓微霜，看起来十分严肃板正。
穿到书里这两个多月，她见顾彦的次数一个手都数得过来。每次见面，还都是在全家出动的宴席上。
乍一见面，非常陌生尴尬。
“你来了，先坐。”顾彦看见她，倒是熟悉得很，招呼还没打完，就拍了拍隔壁的金蟒纹坐垫。
桌上，侍女早已给她上好了茶。
“父亲安好。”沈芜没敢先坐，而是行礼，想了想，又侧身向一旁的沈氏福礼，毕恭毕敬地唤她母亲，才落了座。
刚穿来时，因为不会行礼，她吃了不少亏，老被沈氏挑刺，不是罚她抄女德女戒，就是在佛堂跪经。
现在她学乖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毕竟在宅院里，主母只要掌握礼制制高点，就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顾彦只应了句，连头都没有抬，便直入主题道：
“你和云纾业已及笄，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段时间，你母亲各处走动，为你们姐妹俩的亲事忙碌。我也在朝中为你们留意，是否有可堪匹配的青年才俊……”
闻此言，沈芜默默在心中叹气，她的亲事终究还是来了。
反正无论是谁，她都是要拒绝的，沈芜也没有耐心再听他继续说下去，遂直接问道：“父亲可是已有合适的人选了？”
顾彦停顿了会儿，这才抬眸看了眼沈芜，眸中似有冷意：“长辈说话的时候插嘴，谁教你的。”
这语气，似乎有怒气。沈芜连忙闭了嘴，没敢再说话。
这爹不疼娘不爱的官宦女，说话都得小心翼翼，过得可真憋屈。
沈芜想到自己当初在写这些设定的时候，还嘎嘎乐，就忍不住抽自己。
“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直言了。”顾彦继续，“宁国府世子陆钰，你应该不陌生。他昨日派人来提亲。我和你母亲商量过了，都觉得不错。”
“陆钰？”沈芜心中疑惑，脱口而出，“他来提亲，不该和四姐姐说吗？与我何干？”
说着，她眉心蹙起，看了看身旁的沈氏。这才留意到，从进门到现在，沈氏都一言不发。
平时她再不待见顾云黛，都不会如此喜怒形于色，今儿她却一直拉长着脸，似是十分不快。
“帖子上写了你的名，不与你相干，与谁相干？”顾彦忽然加大了音量，吓得她一激灵。
“我的名？父亲的意思是……陆钰求娶的是我？”她不敢相信，再三确认道。
顾彦点了点头。
“那四姐姐呢？她不是……”沈芜想说郡主生辰宴的事，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妥。
那事虽传得厉害，但顾家一直密而不发，没摆到台面上，她只好又咽了回去。
“陆家那边说，你们两姐妹都是温婉贤淑、秀外慧中，令人难以抉择，所以就准备了双份聘礼，意纳为并妻。”
“这不妥吧！”沈芜听到这，简直三观都要震碎了，搁这买一送一呢。
她当初也没写这么炸裂的事情啊！
顾彦似乎被她问得有些心烦，才准备喝茶，顿时没了兴致，将茶盖往杯上一扣：
“古有娥皇女英，虽二女共侍一夫，然和睦相处、守望相助，有何不妥？今天叫你来，主要就是告知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日子已经定下了，春闱过后，三月初十。”
“不是，四姐姐能答应？”
“纾儿的事自有你母亲操心，你问那么多干嘛。快回房去！这段时间在府中待嫁，你就不要出门了。”
“我不嫁。”沈芜斩钉截铁。
本来想到要嫁给别人就够心烦了，没想到，还要嫁给陆钰。
陆钰满心满眼都是女主角，她横插一脚进去，不是有病吗？
而且，还摆脱不了顾云纾。她快烦死了。
“你说什么？”顾彦眼神顿时锐利起来，他扣了扣手中的佛珠，巨大的声响吓得沈芜心头一颤，“你再说一遍！”
“我……”沈芜声音弱了下来，挤出笑道，“爹爹，我是觉得这样对四姐姐不公平。”
“虽说在爹爹心中，都是一样的，但我实在惶恐，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姐姐毕竟在我之上，我怎能与姐姐平起平坐。”
说着，沈芜又起身给顾彦添了茶水，试图压住他的肝火。
“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也不知背地里使了多少手段，惹得好好的爷们，放着正室嫡女不要，反要抬你这小娘养的当正妻。”
坐在一旁的沈氏，此时终于坐不住了，剜了她一眼，话里夹枪带棒起来，
“要我说，的确不妥，没得让外头笑话，说我们顾家尊卑不分、乱了纲常伦理。实在不行，还是退亲了事。”
“诶！好好好。”沈芜顿时喜笑颜开，但顾彦立即敲桌子，低喝道：“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顾彦似乎对沈氏也颇有微词，眉毛一竖，就转移了目标，训斥道：
“都是你把纾儿惯得无法无天！若不是她做出那等丑事，落人口实，现在何至于此。我的脸都让你们母女丢尽了！”
“老爷你骂我可以，但怎能这么说纾儿呢？她衣服被妹妹弄脏了，怕丢了顾家的脸，心里着急，才走错了地方。怎么到老爷嘴里，就成她的错了！”
顾彦即刻拍了拍桌子，喝住了她的反驳：“陆钰的书房设在内宅，光进去就得过一厅两院三重门。她一个女眷，明知是男子内院还要私闯，说她无心，我信了，陆家信吗？”
沈氏沉默了，沈芜在旁听着，似是在说那日宴上的内情，便没有出声。
“要不是我舔着这张老脸，去与陆家说和，你以为陆家那么轻易松口？他就是不娶纾儿，咱们又能拿人家怎么样？这种事情到最后，吃亏的不还是咱们女方家？”
顾彦甩了甩佛串，一连几个问句蹦出来，顿时让沈氏哑口无言。
“是是是，横竖是我们母女的错，全听老爷的便是。”
沈氏见事情已无回旋的余地，便不再说了，只是横了沈芜两眼，转身回了内室。
“还有你！”顾彦突然又调转矛头，呵了她一声，吓得沈芜又是心脏一跳，“好端端的弄脏你姐姐衣服做什么？若不是你，哪里生来如此多的事！”
“我？明明是她先……”
沈芜还未说完，顾彦就丢下佛串，直起身来：“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议。你回去吧。”
“可是……”
沈芜还想再劝，却被顾彦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为了你，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你还想怎么样？”
“不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沈芜满脸疑惑，怎么又有锅砸到她头上。
但顾彦根本无心听她理论，转身也丢开帘子进了内室。
顾云纾非要招惹陆钰……她无辜受牵连，还不许她多说几句，她的委屈找谁说去啊。
真是无语。沈芜深吸一口气，只好先回去再想办法。
没想到，没想到啊，她这个炮灰女三，都这么惨了，还要去给顾云纾做垫背。
陆家被摆了一道，想给顾家一个下马威，折辱顾家，就拿她来开刀，真是服了。
沈芜越想越无语，待她和玉清走出正房，经过顾云纾所居的珍玉轩时，里头噼里啪啦的瓷器破碎声，引起她的注意。
珍玉轩里热闹极了，不时还伴随着激烈的哭声、吵闹声。
“她顾云黛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平起平坐！”
“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坐享其成！”
“我不同意！死也不同意！她个小娘生的贱种凭什么和我一样！”
顾云纾的骂声格外清晰地传了出来，玉清听了，忙捂住沈芜的耳朵。
“没关系，伤不了我。”沈芜掰开她的手。
大抵是因为太熟悉剧情人设的缘故，沈芜对这个世界一直没什么实感。
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是沉浸式古装剧的体验者。
所以每次顾家发生点什么事，她都是以看戏的心态，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
就好像坐在电影院里，对影片的故事冷眼旁观，即便偶尔被触动，但心中依旧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即使这个世界的运转非常真实，但她总有种模拟人生的感受。
这种自大，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命，但此刻的她，并不明白这些。
“实在太过分了，姑娘不要听了，咱们走吧。”玉清见她站在门口，一言不发，怕她难过，遂劝她离开。
但沈芜想的是，顾云纾不希望她嫁给陆钰，她自个儿也不愿意，诉求一致，没有核心冲突。与其树敌，不如拉拢。
说不定谈拢了，顾云纾还能帮到她。
想到此，沈芜不顾玉清的阻拦，直接走进珍玉轩。
扶手长廊的尽头，顾云纾的闺房内，瓷器破碎的声音越发清晰。
似乎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等沈芜走近时，屋内忽地飞出一个琉璃花瓶。
哐当——摔成了碎片。
“我说了我不要听！别来烦我！”
顾云纾的声音因为高声喊叫，已经有些许嘶哑。
沈芜见状，温声劝道：“四姐姐，你别生气了，是我。”
顾云纾猛抬头，看见沈芜嬉笑着脸，站在门口，冲她装腔作势地招手。
分明是挑衅。
“顾云黛！你故意来看我笑话的是吧！”
她左看右看，手边趁手的东西都被砸了精光，情绪上头，竟拿起面前的妆奁，狠狠砸了出去。
沈芜灵敏闪避，只见金银首饰散落一地，还有几个玉镯，磕的磕、碎的碎，看得她都忍不住替她心疼。
都是钱啊。
“四姐姐，你别生气，我是来和你请罪的。其实，我也自觉不配和您平起平坐，不想和你抢什么世子。”
沈芜没想到她的脾气这么烈，不仅满腔怨怼地瞪着她，眼泪还汩汩地往下流。
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见顾云纾哭成这样，眼睛红得像充了血般。
这期期艾艾的模样，哪里还是她刚来时认识的那个，养尊处优、容光焕发的顾家四姑娘。
沈芜敛住笑容，正色道：“我今天来就是找你想办法的，咱们诉求一致，又是亲姐妹，何必为了个男人争得头破血流呢。”
“少惺惺作态了，我还不知道你，除了装正派扮贤良淑慧，博世子欢心，博父亲宽容，你还会什么？”
大抵是积怨已久，顾云纾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甚至觉得她在拿腔作势。
抄起身边的砚台、摆件，又是毫无遮拦地冲她扔过去。
“给我滚！”
沈芜心里开始烦了，突然觉得自己有病，竟然妄想顾云纾会因为三言两语，就信任积怨十余年的顾云黛。
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那你当我没来过吧。”说完，沈芜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开。
“站住！”不想顾云纾直接冲了出来，抓住她的手臂，往前一扯。
沈芜被她扯住，转过身的刹那，她看到顾云纾手中似有异光，她连忙躲闪，但下颌还是被异物划过。
旋即，皮肤深处慢慢传出一阵阵刺痛。
“姑娘！”玉清见状立即扑了上来，推开了顾云纾。
沈芜摸了摸下颌线，鼻尖擦过一股血腥味，她抬手一看，是红艳艳的血。
“顾云纾！你疯了？”
“你不就仗着有几分姿色，才哄得世子对你百依百顺。”顾云纾扔掉手上的金钗，咬了咬下颌，“我看你现在还笑不笑得出来！”
沈芜本来对她并没有多少厌恶之心，毕竟是自己笔下的人物，她以为顾云纾最多骄纵了点、跋扈了些。
但此刻她才真切的感受到，顾云纾是真的又蠢又坏。
那金钗但凡再往下几寸，扎中她的脖子，她顷刻间就可能命丧黄泉。
“我不管你耍了多少手段，让世子许你正妻之位，但我告诉你，嫡庶有别，庶出就是贱，你这辈子都休想爬到我的头上去。”
沈芜进来找她，本是想说清楚自己对陆钰没有丝毫想法，不会和她争抢。
但此刻，她是真的被气到了，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报复回去，让她更加生气、更加痛苦。
她不是顾云黛，没那么好的脾气。
情绪上头的一瞬间，沈芜拔出方才在雪地里捡到的短剑，不顾众人的阻挠，直接抵在她的脖子上。
“你说谁贱，有种再说一遍！”
抵达东边正房后，她穿过插屏，抬眸看见坐在紫檀雕花木椅上的顾彦。
对方约莫五十余岁，蓄着胡须、两鬓微霜，看起来十分严肃板正。
穿到书里这两个多月，她见顾彦的次数一个手都数得过来。每次见面，还都是在全家出动的宴席上。
乍一见面，非常陌生尴尬。
“你来了，先坐。”顾彦看见她，倒是熟悉得很，招呼还没打完，就拍了拍隔壁的金蟒纹坐垫。
桌上，侍女早已给她上好了茶。
“父亲安好。”沈芜没敢先坐，而是行礼，想了想，又侧身向一旁的沈氏福礼，毕恭毕敬地唤她母亲，才落了座。
刚穿来时，因为不会行礼，她吃了不少亏，老被沈氏挑刺，不是罚她抄女德女戒，就是在佛堂跪经。
现在她学乖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毕竟在宅院里，主母只要掌握礼制制高点，就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顾彦只应了句，连头都没有抬，便直入主题道：
“你和云纾业已及笄，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段时间，你母亲各处走动，为你们姐妹俩的亲事忙碌。我也在朝中为你们留意，是否有可堪匹配的青年才俊……”
闻此言，沈芜默默在心中叹气，她的亲事终究还是来了。
反正无论是谁，她都是要拒绝的，沈芜也没有耐心再听他继续说下去，遂直接问道：“父亲可是已有合适的人选了？”
顾彦停顿了会儿，这才抬眸看了眼沈芜，眸中似有冷意：“长辈说话的时候插嘴，谁教你的。”
这语气，似乎有怒气。沈芜连忙闭了嘴，没敢再说话。
这爹不疼娘不爱的官宦女，说话都得小心翼翼，过得可真憋屈。
沈芜想到自己当初在写这些设定的时候，还嘎嘎乐，就忍不住抽自己。
“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直言了。”顾彦继续，“宁国府世子陆钰，你应该不陌生。他昨日派人来提亲。我和你母亲商量过了，都觉得不错。”
“陆钰？”沈芜心中疑惑，脱口而出，“他来提亲，不该和四姐姐说吗？与我何干？”
说着，她眉心蹙起，看了看身旁的沈氏。这才留意到，从进门到现在，沈氏都一言不发。
平时她再不待见顾云黛，都不会如此喜怒形于色，今儿她却一直拉长着脸，似是十分不快。
“帖子上写了你的名，不与你相干，与谁相干？”顾彦忽然加大了音量，吓得她一激灵。
“我的名？父亲的意思是……陆钰求娶的是我？”她不敢相信，再三确认道。
顾彦点了点头。
“那四姐姐呢？她不是……”沈芜想说郡主生辰宴的事，但很快就意识到不妥。
那事虽传得厉害，但顾家一直密而不发，没摆到台面上，她只好又咽了回去。
“陆家那边说，你们两姐妹都是温婉贤淑、秀外慧中，令人难以抉择，所以就准备了双份聘礼，意纳为并妻。”
“这不妥吧！”沈芜听到这，简直三观都要震碎了，搁这买一送一呢。
她当初也没写这么炸裂的事情啊！
顾彦似乎被她问得有些心烦，才准备喝茶，顿时没了兴致，将茶盖往杯上一扣：
“古有娥皇女英，虽二女共侍一夫，然和睦相处、守望相助，有何不妥？今天叫你来，主要就是告知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日子已经定下了，春闱过后，三月初十。”
“不是，四姐姐能答应？”
“纾儿的事自有你母亲操心，你问那么多干嘛。快回房去！这段时间在府中待嫁，你就不要出门了。”
“我不嫁。”沈芜斩钉截铁。
本来想到要嫁给别人就够心烦了，没想到，还要嫁给陆钰。
陆钰满心满眼都是女主角，她横插一脚进去，不是有病吗？
而且，还摆脱不了顾云纾。她快烦死了。
“你说什么？”顾彦眼神顿时锐利起来，他扣了扣手中的佛珠，巨大的声响吓得沈芜心头一颤，“你再说一遍！”
“我……”沈芜声音弱了下来，挤出笑道，“爹爹，我是觉得这样对四姐姐不公平。”
“虽说在爹爹心中，都是一样的，但我实在惶恐，嫡庶有别、尊卑有序。姐姐毕竟在我之上，我怎能与姐姐平起平坐。”
说着，沈芜又起身给顾彦添了茶水，试图压住他的肝火。
“你不用在这里假惺惺，也不知背地里使了多少手段，惹得好好的爷们，放着正室嫡女不要，反要抬你这小娘养的当正妻。”
坐在一旁的沈氏，此时终于坐不住了，剜了她一眼，话里夹枪带棒起来，
“要我说，的确不妥，没得让外头笑话，说我们顾家尊卑不分、乱了纲常伦理。实在不行，还是退亲了事。”
“诶！好好好。”沈芜顿时喜笑颜开，但顾彦立即敲桌子，低喝道：“你还有脸说这种话！”
顾彦似乎对沈氏也颇有微词，眉毛一竖，就转移了目标，训斥道：
“都是你把纾儿惯得无法无天！若不是她做出那等丑事，落人口实，现在何至于此。我的脸都让你们母女丢尽了！”
“老爷你骂我可以，但怎能这么说纾儿呢？她衣服被妹妹弄脏了，怕丢了顾家的脸，心里着急，才走错了地方。怎么到老爷嘴里，就成她的错了！”
顾彦即刻拍了拍桌子，喝住了她的反驳：“陆钰的书房设在内宅，光进去就得过一厅两院三重门。她一个女眷，明知是男子内院还要私闯，说她无心，我信了，陆家信吗？”
沈氏沉默了，沈芜在旁听着，似是在说那日宴上的内情，便没有出声。
“要不是我舔着这张老脸，去与陆家说和，你以为陆家那么轻易松口？他就是不娶纾儿，咱们又能拿人家怎么样？这种事情到最后，吃亏的不还是咱们女方家？”
顾彦甩了甩佛串，一连几个问句蹦出来，顿时让沈氏哑口无言。
“是是是，横竖是我们母女的错，全听老爷的便是。”
沈氏见事情已无回旋的余地，便不再说了，只是横了沈芜两眼，转身回了内室。
“还有你！”顾彦突然又调转矛头，呵了她一声，吓得沈芜又是心脏一跳，“好端端的弄脏你姐姐衣服做什么？若不是你，哪里生来如此多的事！”
“我？明明是她先……”
沈芜还未说完，顾彦就丢下佛串，直起身来：“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议。你回去吧。”
“可是……”
沈芜还想再劝，却被顾彦一个眼神瞪了回去：“为了你，家里闹得鸡飞狗跳，你还想怎么样？”
“不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沈芜满脸疑惑，怎么又有锅砸到她头上。
但顾彦根本无心听她理论，转身也丢开帘子进了内室。
顾云纾非要招惹陆钰……她无辜受牵连，还不许她多说几句，她的委屈找谁说去啊。
真是无语。沈芜深吸一口气，只好先回去再想办法。
没想到，没想到啊，她这个炮灰女三，都这么惨了，还要去给顾云纾做垫背。
陆家被摆了一道，想给顾家一个下马威，折辱顾家，就拿她来开刀，真是服了。
沈芜越想越无语，待她和玉清走出正房，经过顾云纾所居的珍玉轩时，里头噼里啪啦的瓷器破碎声，引起她的注意。
珍玉轩里热闹极了，不时还伴随着激烈的哭声、吵闹声。
“她顾云黛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平起平坐！”
“凭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坐享其成！”
“我不同意！死也不同意！她个小娘生的贱种凭什么和我一样！”
顾云纾的骂声格外清晰地传了出来，玉清听了，忙捂住沈芜的耳朵。
“没关系，伤不了我。”沈芜掰开她的手。
大抵是因为太熟悉剧情人设的缘故，沈芜对这个世界一直没什么实感。
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是沉浸式古装剧的体验者。
所以每次顾家发生点什么事，她都是以看戏的心态，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波动。
就好像坐在电影院里，对影片的故事冷眼旁观，即便偶尔被触动，但心中依旧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即使这个世界的运转非常真实，但她总有种模拟人生的感受。
这种自大，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命，但此刻的她，并不明白这些。
“实在太过分了，姑娘不要听了，咱们走吧。”玉清见她站在门口，一言不发，怕她难过，遂劝她离开。
但沈芜想的是，顾云纾不希望她嫁给陆钰，她自个儿也不愿意，诉求一致，没有核心冲突。与其树敌，不如拉拢。
说不定谈拢了，顾云纾还能帮到她。
想到此，沈芜不顾玉清的阻拦，直接走进珍玉轩。
扶手长廊的尽头，顾云纾的闺房内，瓷器破碎的声音越发清晰。
似乎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等沈芜走近时，屋内忽地飞出一个琉璃花瓶。
哐当——摔成了碎片。
“我说了我不要听！别来烦我！”
顾云纾的声音因为高声喊叫，已经有些许嘶哑。
沈芜见状，温声劝道：“四姐姐，你别生气了，是我。”
顾云纾猛抬头，看见沈芜嬉笑着脸，站在门口，冲她装腔作势地招手。
分明是挑衅。
“顾云黛！你故意来看我笑话的是吧！”
她左看右看，手边趁手的东西都被砸了精光，情绪上头，竟拿起面前的妆奁，狠狠砸了出去。
沈芜灵敏闪避，只见金银首饰散落一地，还有几个玉镯，磕的磕、碎的碎，看得她都忍不住替她心疼。
都是钱啊。
“四姐姐，你别生气，我是来和你请罪的。其实，我也自觉不配和您平起平坐，不想和你抢什么世子。”
沈芜没想到她的脾气这么烈，不仅满腔怨怼地瞪着她，眼泪还汩汩地往下流。
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见顾云纾哭成这样，眼睛红得像充了血般。
这期期艾艾的模样，哪里还是她刚来时认识的那个，养尊处优、容光焕发的顾家四姑娘。
沈芜敛住笑容，正色道：“我今天来就是找你想办法的，咱们诉求一致，又是亲姐妹，何必为了个男人争得头破血流呢。”
“少惺惺作态了，我还不知道你，除了装正派扮贤良淑慧，博世子欢心，博父亲宽容，你还会什么？”
大抵是积怨已久，顾云纾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甚至觉得她在拿腔作势。
抄起身边的砚台、摆件，又是毫无遮拦地冲她扔过去。
“给我滚！”
沈芜心里开始烦了，突然觉得自己有病，竟然妄想顾云纾会因为三言两语，就信任积怨十余年的顾云黛。
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那你当我没来过吧。”说完，沈芜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开。
“站住！”不想顾云纾直接冲了出来，抓住她的手臂，往前一扯。
沈芜被她扯住，转过身的刹那，她看到顾云纾手中似有异光，她连忙躲闪，但下颌还是被异物划过。
旋即，皮肤深处慢慢传出一阵阵刺痛。
“姑娘！”玉清见状立即扑了上来，推开了顾云纾。
沈芜摸了摸下颌线，鼻尖擦过一股血腥味，她抬手一看，是红艳艳的血。
“顾云纾！你疯了？”
“你不就仗着有几分姿色，才哄得世子对你百依百顺。”顾云纾扔掉手上的金钗，咬了咬下颌，“我看你现在还笑不笑得出来！”
沈芜本来对她并没有多少厌恶之心，毕竟是自己笔下的人物，她以为顾云纾最多骄纵了点、跋扈了些。
但此刻她才真切的感受到，顾云纾是真的又蠢又坏。
那金钗但凡再往下几寸，扎中她的脖子，她顷刻间就可能命丧黄泉。
“我不管你耍了多少手段，让世子许你正妻之位，但我告诉你，嫡庶有别，庶出就是贱，你这辈子都休想爬到我的头上去。”
沈芜进来找她，本是想说清楚自己对陆钰没有丝毫想法，不会和她争抢。
但此刻，她是真的被气到了，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报复回去，让她更加生气、更加痛苦。
她不是顾云黛，没那么好的脾气。
情绪上头的一瞬间，沈芜拔出方才在雪地里捡到的短剑，不顾众人的阻挠，直接抵在她的脖子上。
“你说谁贱，有种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