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一声,那东西沙袋一样,直接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钝响。

    众人看向那袋子。只见它左扭一扭,右扭一扭,又时而蠕动爬行,可那袋子上仿佛附着了什么法力,一时间袋里的东西怎么也挣不出来。

    老泉警觉:“谁知这是不是你们的诡计!”

    齐月驰笑盈盈地一弹指,袋里发出一声闷哼,问道:

    “真不认识?”

    老泉听着这声音,脸上似抽搐了一瞬,仍道:

    “不知。”

    齐月驰点点头,道:“好。”

    萧明绎见她表面上游刃有余,右眉梢却高高抬起,更显得眉目深黑,犹如被月色濯过,狡黠而俏丽。她道:

    “那东西以为我晕倒了,便趁虚而入,果然被我抓到了。”

    随后眉梢动了一动,萧明绎瞬息之间便明白了她的暗示。

    他自然接道:“没人站出来,就等拜堂之后,看有什么好玩的。它是神,我是鬼,可要的东西没什么不同。神仙要的是香火祭祀,众生给它求愿上供,它的法力便强。人得了金银珠宝,会贪得无厌,神难道就不能?还向凡人要着要那,我也瞧不起祂。”

    登时便有人反驳:“燔离神老爷起码不是个鬼!祂有求必应,普度众生,我家给祂上过贡,当年我就娶了媳妇!不像你,自己光棍一个就打抢亲的主意。”

    从齐月驰的角度看来,萧明绎原本十分游刃有余,不把这番话当回事。可待说到“自己光棍就打别人主意”时,手指微微动了动,似要反驳回去。

    话未完,忽觉得肩上一沉,目光微偏,一只素白的手恰好按住他的肩膀。

    她一手按住萧明绎,大声道:

    “谁说他光棍没人要了?”

    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

    “呶,我就是。”

    那人讥讽道:“也就你灾星,王八配绿豆,天生一对。”

    “呀,那我们是王八和绿豆,那你是什么?”

    她面露惊讶之色,却不给那人插话的机会,向着萧明绎道:“三更半夜抢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当祭品,求那点私欲;狼一出来又只会屁滚尿流,磕头求饶,让这个小姑娘保护你。原来你连王八都不如啊!”

    说着,灵修和灵均飞了过去,一左一右,分别叼住那人手和腿,头在地上往外拖。

    那人立刻发出杀猪般的嚎叫。一声“救命啊”尚未发出,便堵在嘴里拖远了。

    萧明绎若无其事地收回施法的手,目光随意一略,道:

    “还有什么要说的?”

    眼神凌厉,烁烁如电。他本生得一双凤眸,笑起来如同两弯月牙,一颦一笑极为动人,如月映春柳;可那张脸冷下来,眼神陡转凌厉,直如玉面修罗一般。

    空荡荡的神殿里落针可闻。众人皆不敢说话,凤沼抱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齐月驰扬声道:“这什么神的愿望一旦满足,祭祀成功,可保不准看到什么好玩的。我堂堂正正一个人,没跟祂做过什么交易;他是山里的恶鬼,都没什么好怕的。”

    “你们供奉过祂,相当于和祂做过交易。这交易的代价么,可能是一顿饭、一个小玩意?当然,也可能是几条人命,甚至整座千叶城。”

    “这背后肯定有鬼。说明白了,这尊神是被喂出来的!这就是一个死局。你们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如果知道,现在站出来,或许能寻个破解之法,大家都能活命。”

    没有人站出来。

    齐月驰才要再说,小夭终于不耐烦,她把身上的铃铛摇的丁玲当啷响,道:

    “别管他们!那帮凡人杀缇族人的时候可没手软,爱死就死呗,郑家还拿他们献祭了,还不肯说。我还巴不得有傀儡可以练呢。”

    话音刚落,众人皆对她怒目而视。小夭却丝毫不惧,怼了回来:

    “难道我说的不对?你们连献祭的事都能干出来,可不比我们缇族更没底线?如果十几岁姐姐的命可以随便献祭,为了一个什么狗屁整座千叶城,那还不如给我当傀儡呢,起码我不会虐待你们。”

    众轿夫们已开始隐隐骚动。有人拿眼睛,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却没人应声。

    齐月驰直直盯向郑公子,他却目光猛地一跳,随后低下了头。

    齐月驰的目光却漫过他的背,直直盯向大殿深处。

    不知什么时候,那袋东西悄无声息地直立起来,随后伸出“手”,徒劳地在四周乱摸;可叫那袋子束缚着,终于摸不到,便整个倒下来,咕踊咕踊地在地上爬,宛如一只大号蠕虫。

    最可怕的是,那东西口中发出诡异的尖啸声,犹如虫鸣,又好似被割去舌头的人在凄厉地嚎叫,在它的嚎叫声中,满殿萤火忽然发疯一般,四处乱飞。那蜡烛一个接一个地灭了。萤火却愈加明亮,发着不祥的荧光,如同一群不安的鬼魂。

    齐月驰大叫道:“不好!立刻拜堂!”

    随着这声音落下,满殿的法器崆崆作响,且敲打得极有规律,如忽视这诡异的氛围,甚至可说是祝婚的颂曲。

    两人身上的喜服都未脱。就着满殿萤火如烛,声音幽幽,在被打的七零八落的神像前,对着瑟瑟发抖的众人,二人对视着,随后缓缓地弯下腰去。

    起身。最后一拜,不多不少,恰恰好好卡在刚交子时二刻之时。

    灵均和灵修对视一眼,仿佛无限欢喜。它们牵着手,用尖细的嗓子长长唱道:

    “礼成——”

    随着这声音落下,两双目光不自觉相触。

    那人一身红衣,生得极俊,凤眸微弯,含笑看着她。

    如同蜻蜓掠过春池,在水面泛起阵阵涟漪;齐月驰的心仿佛被轻轻一触,不觉多跃动了一瞬。

    她不禁想:那双眼睛生得真好。可是他的脸,为何如此惨白?

    她睁大眼睛,欲好好打量对面的人,忽然殿外一阵不祥之风呼啸而过,仿若万鬼低语,这风撞在殿门上,化成一片噼里啪啦的拍门声。

    这拍门声越来越响,直如骤雨一般,回荡在空荡荡的殿中,显得分外瘆人。有人面色惨白,喊道:

    “他们要进来!”

    萤火照在萧明绎的脸上,原本雪白的脸色显得更白,泛着淡淡的青。

    他轻轻摆了摆手。齐月驰会意,道:

    “不必害怕。他们没有恶意!”

    话音刚落,那殿门忽然开了!

    殿外全是干尸。他们睁着一双双眼睛,僵硬地朝着大殿的方向,蹒跚地迈着步子。

    咕咚一声,有人竟活生生吓晕了过去。

    满殿的萤火登时倾泻而出,殿中重又陷入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转头向外望去,是一片密密麻麻的眼睛。目光呆滞而无生气,静静地盯着殿中人。

    众人看得头皮炸开。无人在意,在人群中间,慈无忌的脸色渐渐发青。手紧紧攥起,皮肤开裂,皮屑从手背上一块一块地掉落下来。

    有人惊恐道:“他们不是死的!是活的!”

    话音一落,有几个胆大的便眯起眼细看。这片目光看去虽令人窒息,可并未落在这群人身上,而是掠过脊背,直直落在站在中间的,慈无忌的身上!

    众人惊恐后退。不多时,慈无忌的周围便空出了一大片空地,只有郑公子仍犹犹豫豫地看着她。

    齐月驰两眼盯着着场上的局势,一边反手握住了萧明绎的手腕。口型无形地说:“怎么样?”

    萧明绎回握住,亦无声说道:

    “速战速决。”

    果然,一看到圆心的慈无忌,数双眼睛忽然动了。

    不是干尸般的僵硬与无神,而是——人的眼睛!

    郑公子嘴唇颤抖,悲声道:

    “这是怎么回事?”

    他指着其中一具“干尸”:“他们都是活人!”

    原来是这样。子时之交,钟声三响,山中所有干尸,在这一刻,变成了真正的人。

    齐月驰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觉得手上一重,鼻端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

    她低声道:“这座神像是一扇门。它能联通阴阳两界,对吗?”

    从她在这具身上醒来开始,或者说,从一踏入悬空山开始,重重谜影交织,这一局便已落定,只余最后一子。

    而在局中的,是悬空山上的每一个人。

    萧明绎道:“是。到了子时,阴阳两界会互换,阴界变为人间,人世归于阴界。”

    齐月驰凝重道:“所以你…”

    萧明绎却把手抽开了。他看着地上的袋子,不知什么时候开了,露出一张面庞。

    那张脸五官皆被剜去,鲜血淋漓。而那“人”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在神庙的地面上机械一般游走。

    鲜血一滴一滴,从身上淋漓到地上,汇成暗红色的痕迹。

    齐月驰用脚一碾,刹那间破坏了那道痕迹。

    “阵法。小心!”她冷冷道。

    那“人”还在彳亍着。血迹被破坏,他就再走一圈,直到残破之处亦覆盖上一层血迹。

    众人皆退到了殿门边上。慈无忌本来就是干尸复活,她到不怕,面对亲子的哀求,也硬下心肠不肯回头;凤沼和她女儿抱着胳膊看热闹;却有一个人,脸色铁青,浑身几乎僵成一条人棍。

    他紧紧盯着阵法中间蠕动的人影。

    那“人”不管他,再迈出一步时,老泉发疯一般地冲了出去。

    他拿衣袖胡乱擦干那“人”脸上的血,一双手紧紧钳住它的肩膀,几乎掐到肉里。

    他颤着声音唤道:“阿伏?”原本苍老的声音竟抽噎起来,显得十分怪异。

    慈无忌看到这边的情景,嘴唇仍紧紧抿着,眼神却露出不忍之色。

    齐月驰沉声道:“淫祀害人不浅。你还不肯说吗?”

    慈无忌垂下头,半晌无言 终于道:

    “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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