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宗云听父亲说要萧沅莹去赛马,立刻阻止道:“父王,这不公平,咱们铁勒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萧公……萧世子怎比得过,还是换个条件。”

    “不必说了。”伊承庆不耐烦地挥手,“比不比在你们,我只给这一次机会。”

    铁勒的跑马场是在一处平坦的草地用木栅围了个长约五里的圈,赛一轮需要跑两圈,最快的马跑下来也只几个弹指之间。

    萧沅莹自然是不能上场的,赛马激烈,磕一下,碰一下,甚至不小心摔下来,都是要命的事,以她的功底绝对不行。

    许瑛要上,却被南雁平抢了先。

    她选了一匹漂亮精瘦的黑马,先拍拍它的脖子,抚摸它的鼻梁,又骑上去走两圈熟悉。

    萧沅莹嘱咐道:“雁姐姐,你小心一点,千万别逞强,咱们不强求。”

    许瑛也在一旁道:“放轻松,别太紧。”

    “你们就放心吧!”南雁平眼睛里仿若亮起一簇火焰,“别的不说,骑马我还没怵过谁。”

    一时这一轮的角逐开始,南雁平骑马站好位置,随着一声鼓点响起,十几匹骏马箭一般冲出,荡起一阵尘烟。

    萧沅莹睁大眼睛看去,却见南雁平在最前面,不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只不错眼珠地跟着。

    南雁平穿的虽是男装,但她皮肤莹白,眉目清隽,身形飘逸,在一众黝黑粗犷的男子当中,便如飞驰的青鸾鸟一般,令人赏心悦目。

    萧沅莹心里激动,两只手攥得紧紧的,看来有希望赢啊,正这样想着,马儿们已跑完一圈,恰恰快奔到萧沅莹所在的位置时,南雁平的马左前腿不知踩到了什么,突然一软,跪在地上,南雁平也不受控地摔了下来。

    “啊呀!”萧沅莹和许瑛同时冲了过去,许瑛扶起南雁平,萧沅莹则想也没想地拉了一把缰绳,那马已借力站了起来。

    萧沅莹迅速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子,再次冲了出去。

    萧沅莹从没有骑这么快过,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身子都腾空飞起来一般,心里也急得要命,恨不得让马儿再生出一对翅膀。

    只可惜,奇迹没有发生。

    只一瞬间,前面终点处已响起阵阵欢呼喝彩声。

    “完了。”萧沅莹心里一沉,手上缰绳一松,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幸而旁边蓦地伸出一只手来,拉住了马儿。

    原来是伊宗云见萧沅莹上马飞奔,担心她控不好马,骑马追了上来。

    “你没事吧,快下来。”

    南雁平和许瑛也追了上来,将萧沅莹扶下马。

    “你真是个傻子,不要命了么!”

    “我没事。”萧沅莹笑笑,却仍有一滴泪滑了下来。

    借兵不成,三人仍回到驿馆。

    许瑛和南雁平商量着回去的路线,决定还是先骑马到渡口,再坐船回宁阳。

    之后二人到集市上采买干粮,萧沅莹独自在驿馆里枯坐,看外面天渐渐黑下来,一轮明月升上天空,不由起身出门,顺着一条小路走到尽头,便是一片草原了。

    萧沅莹席地而坐,抬头望月。

    许是一片空旷的缘故,草原上的月亮显得更大,还有一丝淡淡的红色。

    虽然美的像颗宝石,但它独自挂在深蓝的天空中,怎么看怎么都有些孤傲冷寂的味道。

    萧沅莹心想,即使是高高在上的月亮,也会有无奈惆怅的时候吧。

    又何况自己这样呆笨傻气的女子,不撞南墙不回头,凌唯州知道了肯定又要笑话人。

    他早就说过借兵不容易,是自己太天真。

    萧沅莹正自胡思乱想,自怨自艾,忽觉身上一暖,抬头一看,却是伊宗云来了,帮她披了件斗篷。

    “你可真是胆子大,穿这么单薄就敢在这儿坐着,草原的夜可跟你们中原不一样,能冻死人的。”

    “哦,多谢你。”萧沅莹道:“还有,谢谢你为了我们的事向你父王求情。”

    “快别提这事了,又没帮到你们,我可是不好受着呢。”伊宗云道:“你有什么打算,要回梁国?”

    “是,既然借兵无望,多待也无益,先回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其实……你不如……”伊宗云有些吞吞吐吐。

    萧沅莹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为难的事?”

    “我是说,梁国既然陷入战乱,征伐不断,你一个弱女子,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可能陷入险境,你不如留在我们这里避难,你看我们的草原,湖泊,还有成群的牛羊。”伊宗云站起身,张开双臂,说得动情:“骑马驰骋,大口喝酒,高声歌唱,我保证,你在这里会很开心。”

    萧沅莹没想到伊宗云会说这些,看他眼睛亮亮的,一片赤诚,不由笑道:“你的家乡很美,很好,但这里不是我的家。”

    “你是担心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有我在啊,我照顾你。”

    萧沅莹又是一愣,忙道:“不是不是,家并不是有地方住,有衣有食就行,我的舅舅、表弟、皇兄,他们都还处在危险当中,我得尽快赶回去。”

    “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你皇兄怎么能把你牵扯进来。”伊宗云忿忿不平道。

    “这当然不是皇兄的意思。”萧沅莹道:“你不明白 ,很多事情,不是你置之不理,它就能自己消失了,我们总得想办法去解决,去善后,可能会失败吧,但不能不去做,不然就会问心有愧。”

    “我是不明白,如果是我的妹子,我不会让她跋山涉水跑那么远,去看别人的脸色。”

    “你是个好兄长。我要回去了,草原的美景我记在心里了。”萧沅莹微笑着说完,转身往回走。

    伊宗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万分纠结。

    其实铁勒民风开放,没有中原那套男女大防,若是铁勒族的女子,唱个歌,送个帕子,甚至直接表白就行了。

    但对着萧沅莹,伊宗云便觉得是对着画上的仙女,说什么都似乎是冒犯。

    “萧公主,我能做你的家人吗?”

    伊宗云还是喊了出来,因为此时不说,便再没机会了。

    萧沅莹顿住,转过身来,有些莫明,但看伊宗云脸色微红,神情慌张,顿时明白了些。

    “伊世子,我已经嫁人了。”

    伊宗云听了全身定住,血都凝住了。

    萧沅莹本以为这一夜会难以安眠,结果却是早早便睡着了,连梦都没做一个。

    第二日一早,三人吃了草原的酥油饼,喝了奶茶,便踏上了回程的路。

    这个季节的草原是真美,翠绿细柔的小草,多如繁星的各色野花,翱翔在空中的鹰隼,不时发出一两声鸣叫。

    同样的景色,不同的心境。

    前几天来时,心情虽然惴惴,但总归抱着一丝希望。

    今日再走这条路,便只有黯然和苍凉了。

    萧沅莹看到许瑛将一个纸条系在信鸽的腿上,而后放飞,便问:“你又给他传信了。”

    “少主日夜悬心,总要给他报个平安。”许瑛笑道:“至少咱们到宁阳的时候,能有热水澡热乎饭。”

    “你就知道吃。”南雁平瞪了许瑛一眼道:“不见你帮忙,只见你背后告密。”

    “咦,你这人,真是天下第一忘恩负义之人,舍着性命救了你不说,赛马时我要上的,是谁拦着不让?”

    “哈,没见过总把救命之恩挂在嘴边的,真是挟恩图报的伪君子。”

    “嘶,不是你无故指责,我怎会提……”

    又开始了。

    这两个人,非要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打情骂俏吗?

    萧沅莹闭上眼睛,努力将他二人的声音忽略掉,只专注地听那微微风声。

    簌簌飒飒,轰隆轰隆……

    咦,怎么会有打雷的声音?

    萧沅莹睁开眼睛,这不是晴空万里么。

    却听许瑛道:“有骑兵来了,听着至少有上千人!”

    “骑兵!”萧沅莹一阵惊慌,是路过的骑兵,还是什么,总不会是来抓他们三个的吧,也用不了上千人呀。

    许瑛和南雁平手按剑柄,紧紧盯着后方,不多时,轰隆的马蹄声越来越响,地动山摇一般。

    一支身穿黑袍的整齐队伍出现在地平线,飞也似的奔来。

    快到近前时,三人才看清,为首的不是伊宗云是谁。

    萧沅莹紧绷的弦略松了松,待这些人都站定了,方问道:“伊世子,这是要去哪里?”

    伊宗云指了指身后的士兵道:“这些兵士都是我亲卫,有一千人,加上我,随你去夺回京城,如何?”

    “啊。”萧沅莹万没料到是这种状况,结结巴巴道:“伊世子,你这是……你父王不是不同意派兵么?”

    “他是不同意,但这些都是我的人,随我调遣,怎么,萧公主是嫌人少?我们铁勒骑兵作战勇猛,以一当十,你再集结一些你们朝廷的兵力,对付那反贼也是绰绰有余了。”

    “不,不,伊世子言重了,我怎会嫌人少。”萧沅莹有些惶恐,“我是担心你父王责怪于你。”

    “这有什么,在我们草原,能展翅高飞的雄鹰,都是幼时被推下悬崖才能长大的,你们中原人不是也说,玉不琢不成器,我若成功,我父王只会欣慰,不会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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