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沅莹被凌唯州带回京城,住进了凌家建在京城的府邸。

    京城失陷期间,这里被投靠石虎的奸臣洪成浦占了,并未遭到什么大的破坏,如今只需里外打扫干净,家什用具换上新的即可。

    毕竟刚过了兵荒马乱的时候,几天的功夫便让偌大一个府邸焕然一新,也着实难为了凌府的管家。

    何况萧沅莹到的时候,从淮风城赶来的四个丫鬟,绿芜、朱草、细香、自春,也已打扮一新,随时待命了。

    还有从宫里请来的太医,厨子等人,其余低等下人自不必说。

    萧沅莹路上吐血,将凌唯州吓得不轻,心急火燎地赶回来,请了好几个太医诊视,也没什么头绪。

    最后都说是急火攻心所致,先静养一段时日再看。

    自此便是一日三餐奇珍异味的补,每天早晚汤药不断的喝。

    萧沅莹再是心如死灰,生无可恋,也是养回来不少。

    有时太早占了先机也不一定全是好处。

    京城落入凌家手中,另几方势力必然会将矛头对准北幽。

    若恒德的祖少杰,清翼的石悦,再加上躲在池州的何太后联起手来,北幽可就腹背受敌了。

    凌唯州自不会让北幽陷入这种境地。

    他派了使臣去恒德,讲明利害,许以好处,提出结盟,暂时迷惑了对方。

    何太后那边则是用了缓兵之计,对于有人提出的接萧氏皇族和百官回京,是既不同意也不拒绝,只一句话,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如此便把大部分的兵力用来对付逃跑的石虎和远在清翼的石悦,只求速战速决,不留后患。

    除此以外京城的种种事务也是一团乱麻,是以回京后的很长一段时日,凌唯州繁忙到了极点,常常是披星戴月,半夜方回。

    萧沅莹不关心这些,也不理会。

    她自回来后,消沉低落,很有些看破红尘,得过且过的意味。

    每日起来洗漱了,除了用膳吃药便是发呆,也不太说话。

    绿芜她们挖空了心思给她做了她以前爱吃的,也只吃几口便推开了。

    汤药倒是喝得痛快,许是知道不喝也不行。

    但再好的汤药也医不了她的心病,身子虽恢复了不少,精神却越来越差。

    白日里歪在床上,一合眼便是萧承孤独忧郁的眼神。

    夜里沐浴换衣了,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仍是睡不着。

    凌唯州有时半夜回来,悄悄沐浴,轻轻上床,她都能听得见,却不愿理会,只翻身向里,假装睡着。

    唯一一次勉强见其他人,是伊宗云过来辞行。

    他已经拿到了南雁平给他的银子。

    凌唯州又付给他一万匹罗锦,也算是满载而归了。

    萧沅莹向他道谢,又祝贺他道:“第一次单独带兵奇袭中原,大获全胜,回去后东承王定是欣喜宽慰,委以重任,兵士们也赚了不少,一举两得,可喜可贺。”

    伊宗云听了这话不禁一愣,还当萧沅莹是讽刺自己,但细看她的神色又不像,不由叹道:“你是个极聪慧的人,又肯为别人着想,是个难得的好人,我佩服你。”

    萧沅莹苦笑了一下道:“这世上最缺的是好人,最不稀罕的也是好人,佩服可以,别学就是了。”

    萧沅莹今日穿的是月白上衣,霜色裙子,头上只插了一根玉簪,连耳饰也无,面色更是透白,让伊宗云想起了雪山上的雪莲花,晶莹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这样想着,伊宗云竟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张了张口想提醒萧沅莹不要过于信任凌唯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自己就是个利欲熏心的混蛋,又有什么脸面指责别人。

    “你多保重,日后若再有机会去草原,我一定好好款待,上次太匆忙了。”

    伊宗云心里不是滋味,客套了几句,匆匆离开,第二日便启程回了铁勒,一路上也是郁郁寡欢,遗憾,失落,自责,几番情绪折磨,以致于后来东承王的夸赞封赏都没能让他提起兴致来。

    萧沅莹恢复了一些后,也去看了舅舅和表弟。

    舅舅的宅子虽然不大,但处在京城繁华地带,早被叛军洗劫一空,糟蹋的不成样子。

    萧沅莹如今是身无分文,嫁妆全都变卖了付给伊宗云,只好把头上的玉簪取下来给南以柏,让他当了再置办些家具衣物。

    南以柏自然是不肯收,将玉簪插回萧沅莹头上,叹道:“我哪里会在意这些呢,东西可以慢慢置办,你平安,雁平、雁之无事才是最要紧的,我已经万分知足了,你看这场浩劫,京城内外多少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和雁之因着你的缘故,得了凌唯州的庇护,已是万幸了。”

    萧沅莹只得罢了,又问道:“舅舅以后有什么打算?”

    南以柏犹豫了一下方道:“看这形势,你公爹凌文山称帝是早晚的事了,听说他已在来京城的路上。有个远在池州的同僚来信说,何太后从宗室里选了个三岁小儿继承皇位,打算把朝廷迁到蜀州,好多官员不肯,都想跑回来。”

    “蜀州?”萧沅莹吃了一惊,皱眉道:“她是怎么想的,蜀地偏远,一旦迁到那里,中原便再无可能收复了。”

    “迁与不迁又有什么关系,萧承若在,还能聚拢些人心,萧承一走,便是一盘散沙了,何太后想的是逃到蜀地,建个小朝廷继续快活,她也不想想,凌唯州能答应吗?”

    萧沅莹沉默,过了一会儿方道:“那舅舅是要去新朝任职了,他给您什么官职?”

    “许了个吏部尚书之职,刚过了兵荒马乱的时候,民生凋敝,百废待兴,紧要的是先选出些能干的官员。”南以柏脸上现出一丝惭色,“你不会怪舅舅吧,你表弟还年幼,我也是没办法。”

    “舅舅说的哪里话,萧氏朝廷倒了,咱们还不活了不成,就像您方才说的,只要您和表姐,表弟都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说起南雁平,南以柏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原来他已见过许瑛,虽然骤然得知女儿有了心上人,有些不舒服,但细想一下,许瑛相貌堂堂,一看即知是君子心性,又是凌唯州的亲信。

    如今四方未平,若带几次兵,平两回叛,日后前途定然不差,南雁平也能跟着荣光。

    谁知南雁平却不这么想。

    她才不在乎什么前途军功,封侯拜相,只一心研习武功。

    回京后见父亲和弟弟平安无事,便拉着许瑛寻了一处深山,闭关练武去了,把南以柏气了个仰倒。

    南以柏一行说一行气,萧沅莹只得宽慰他道:“雁姐姐从小痴迷武功,不吃不喝也要习武,您哪次拗得过她,倒不如遵其心意,顺其自然,雁姐姐福大命大,一定能有自己的造化的。”

    回去的路上,萧沅莹一面感叹许瑛竟能放弃前途去陪南雁平,一面心中烦闷。

    她本想让舅舅帮自己拿些主意的,看他烦闷,又没说出口。

    可如今除了舅舅,这满腹的心事又能和谁去说呢。

    大梁离覆灭只离一步之遥,凌家迟早要称帝。

    自己一个前朝的公主,难道也跟着改头换面去做什么嫔妃姬妾?

    不,不。

    果然那样,还不如一死了之。

    马车辚辚驶过长街,轧过青石路面。

    这里的一石一子都烙着萧氏祖先的印记,是他们刀山火海闯过来的见证。

    但不久后,这长街,这树木,这河流石桥,都要迎来新的主人,而它们的缔造者终会被忘得一干二净。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马车的布帘,寒气卷着干枯的落叶挤了进来。

    冬天,说来就来了。

    这之后萧沅莹再未出门,每日躲在自己的院中,不闻窗外之事,细细盘算着该如何离开凌唯州。

    直接提和离?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反正不久之后他身价倍增,多的是名门之女想嫁他。

    只是自己的嫁妆损失殆尽,和离之后何以为生?

    舅舅年岁大了,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了,总不能再去投奔他。

    去找雁姐姐?陪她在深山老林里练武?

    可她已经有许瑛了,自己去了岂不是多余。

    天下之大,哪里才是自己安身的地方啊。

    一场冬雨过后,萧沅莹没法只躲在院中了。

    凌文山到京了。

    萧沅莹是听绿芜她们说的。

    府里没有其他人,按理说萧沅莹做为儿媳该去拜见的。

    但凌唯州没说,她便乐得装不知道。

    只没想到堪堪第二日,凌文山便派了人来,请她过去一见。

    萧沅莹有些意外,随后心思一转便知道定然没什么好事了,因这老头一向视自己如蛇蝎。

    犹豫了一瞬,萧沅莹整了整衣衫,还是去了。

    凌家这府邸当初建的时候,只为落个脚,是以并不很大,只五进的院子,带一个小花园。

    萧沅莹只带了绿芜,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角门,顺着游廊方走到一半,便见一身穿灰色直缀的高瘦男子站在不远处,仔细一看,居然是廖以章。

    他怎么会在这里,凌唯州好像说过把他贬回老家了。

    萧沅莹心里纳闷,不由停步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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