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籍一千五百七十四年。

    羽族苍,以霸道之势掀起战乱,上翼洲沦陷;逍遥阁惨遭灭门;山海楼迁入十里千江;坤泽宫被迫割除半数领地。苟延残喘。

    同年,各大仙门自顾不暇,不断有仙门弟子变异为魔人,想尽任何办法皆无用。此症状横空出世,奇异古怪,势不可挡,仙门将此怪象称为——魔人疫。

    百籍典将其记载为《起海计划》。

    现实往往过于惨绝人寰,苍出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望着泛黄告示,心中有太多难吐之言,不确定真假,伸手撕下告示,左看右观。果然是仙盟塔发出的,这就意味着,此告示是真,告示上所说也是真。

    “咳咳!!请问,今夕何年?”这声音宛如染上魔人疫一般,要死不活。

    良久,无人应声。

    再问:“请问,今夕何年?”

    “百籍一千五百八十二年,怕不是个傻子,日子过到哪年都不知。”终于有人不耐烦,回了她。

    百籍一千五百八十二年。独孤白有些恍惚,喃喃道:“九年了么!真快啊!”

    苍帝都出事后,独孤白身披罪案潜回羽族,被九行山除名。仙门无容身之处,羽族更无可待之地,而鬼族也不知迁到何处,一个人在生死道里走了九年……无人可依,无处可去,流浪四海。大概就是独孤白这个境地了。

    不过这对她而言,没什么大不了。

    对面传来哗然。

    “仙门团结一致对外,立于不败之地。”

    “天下第一剑客,于危难中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仙门以上翼洲为界,筑成万里护仙长城。”

    “势如破竹,大退羽族。”

    “真厉害!”

    一小孩嚷道:“啊爹,我也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

    “好!好!是天下第一剑客,是救世大英雄。”

    凑上前去,这告示上所说,是关于乱世中,凭空而现的这位天下第一剑客,如何力挽狂澜于护仙长城击退族的喜事。

    人人感叹:《起海计划》使仙门出了一位所向无敌的救世大英雄——天下第一剑客。

    一时之间,风光无限,荣耀无限。

    ……

    欣慰一笑,独孤白抬头,心想:纳兰,你看到了吗?仙门不再坐以待毙。双手不自觉抚上脖颈,颈上挂着一枚铜钱项链,正是纳兰神绫留下那枚,反复抚摸。

    决定回九行山。

    踏上石阶,九行山依旧白鹤腾飞,鸟啼花香……金羽令护身,无人能发现。独孤白也不知此刻到底是何心情?又沉重又愉快,矛盾极了。

    天蒙蒙亮,辰时已到。

    “呼呜!咚咚琅琅!”一阵敲击声传来。

    隐身来到此处,见一剑客正认真打扫石阶,短发不过肩,意气风发倒与傅九决有几分相似。那人背影孤独又可靠,一会蹲下除草,一会起身扫落叶,反反复复,忙忙碌碌。凡是有冒头之嫌的杂草,都被一把薅秃,这手法,又快又熟练。

    观他这行为,独孤白明白他是在修路。怪不得自己一路走来,露珠都未曾打湿衣角,走得方便又极快。原来是有人专修过。“是个勤劳小弟子。”独孤白由衷道。微风拂过,那人转身,独孤白一怔,随即欢喜,嘴角控制不住露出笑意。只因那修路人是——傅九决。

    观他神色,独孤白莫名觉着:“他好像不爱那么笑了,气质,也更稳重了。”傅九决以前,可是很喜欢灿烂嬉笑的。怎地如今感觉,有些稳重,沉默寡言了。

    保持一丈距离,傅九决每走一步,独孤白就跟在他身后走一步,一步一步,缓缓的,稳稳的。石阶干净,草不过头。独孤白忍不住想:这路,他每日都修么!

    走走停停,起起蹲蹲,始终保持一丈距离。修累了,他就顺地而坐,独孤白也一样,顺地而坐。时而出神发呆,时而观望远方,时而专心修路。一眼望去,独孤白认出这条路指向,好像是通往灵尊殿。

    巳时至。

    傅九决提着第一剑,往最高峰走去,独孤白忍不住跟随,这条路倒是杂草横生。一招一式凌厉正确,明明每一招都熟炼准确,但他还是会时不时翻阅剑谱,仔细观摩,小心翻页。把那剑谱当珍宝一般,舍不得弄坏弄破。剑光挥洒,汗水淋漓……

    一直到午时,傅九决才满意提剑下山。

    时而仙盟急议;时而奔赴护仙长城平内乱,大战羽族;时而巡视;时而济贫……路上遇到傅九决的人,纷纷问好,纷纷感谢。同时,傅九决也终于露出久违笑容。

    “哥!”

    后方传来呼喊,一姑娘笑得灿烂,捧着盒子快速奔向傅九决。

    “你又忘记吃饭了,哥。”

    哥哥?九决什么时候有个妹妹?独孤白心想。躲在暗处观望,只见那姑娘快速打开盒子,傅九决有些心虚迟疑:“你这次又做了什么?”

    “放心,知道哥你没吃饭,暂时放过你了,这次我没下厨。”

    连连点头,傅九决庆幸:“还好还好。”

    “啊啊啊!!!”

    这声尖啸,吓得独孤白一怔,忍不住晃了晃脑袋,嘴角勾勒出笑意。来人眉清目秀,远观,俨然一副贵公子气质,近观,行为却是十分跳脱。那人左手捧几大本书,右手握一把笔,像倒拔洋葱,脸上也是花了好几处……莫名好笑。

    气势汹汹,东方既白一副告状模样:“傅九决,你字那般好看,干嘛让这臭丫头来写,再不济,不是还有诸葛不凡么……你不心疼我眼睛啊。”边说着边抬起手,往那姑娘脑门一弹。

    奇:“好看哥哥不在!”

    “不在不会去找么?……你!”

    猛然看到盒子,立马吓得捂嘴,边捂边摇头,宛如吃了毒药正在发癫。这下,脸上又多添了几笔,真成花猫了。

    傅九决习以为常,平静道:“奇没下厨,终于能吃顿大餐。”似觉不妥,立即改口:“当然,奇的手艺……也是天上地下!绝……绝无仅有!”

    奇,这姑娘是奇,独孤白未想到,奇都长这么大了,忍不住羡慕,一眼看穿傅九决这话说得违心,若是真心话,怎会结结巴巴表情别扭?

    “啊!!”

    东方既白炸毛,两眉毛横在一起:“所以今早那顿饭,是做给你的。”立刻目光犀利盯向奇:“你失败了,给我。”

    奇:“……”

    傅九决:“?”匡匡干饭,高高挂起。

    东方既白忍不住“约”了两声,观他模样,独孤白好奇:这是吃了什么东西,这么反胃恶心。不一会东方既白就眼花朦胧,一脸苦大仇深神情,哭诉道:“我!我……我活不下去了,每天看这些乱七八糟文字我忍了,亏我还顾及你自尊,怕你伤心没敢说,你……这……你这太过分了。”

    奇:“……”

    傅九决拿过书籍,展开,睁大眼睛解释:“其实,奇的字,也……也没那么糟糕,至少,能看得出这个字是‘羽’字。”抽出食指,一本正经指着书上这个“羽”字,书本垂下一刻,独孤白不敢相信,反复怀疑:这是“羽”字!这是“羽”字吗?

    东方既白无语:“睁着眼睛说瞎话,这要是‘羽’字,我……我把它吃了。”

    “……”

    “……”

    还好他否定了,不然独孤白就要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紧接着,传来东方既白一连串问题:“你看看,有奇这么写字的吗?你这写的是字吗?奇,你以前写字也没这么难看啊,怎么越写越难看?你莫不是对我有意见?明知是我阅览,故意写这么龙飞凤舞?”

    奇耸耸肩,一撇嘴,无奈摆摆手:“我尽力了。”

    “我看你是要气死我。我的眼睛啊!”

    “唉!”傅九决叹息扶额:“一会我教你。”

    兜兜转转,申时至。

    没再奔走,傅九决在一旁专心挑选药材,投入丹炉中,拾起药谱认真翻阅。奇就坐他对面,认真写字。傅九决耐心,轻声纠正:“错了,要这样。”

    酉时至。

    他又提着剑,往最高那座山峰走去,开始拼命修行,一剑一步交织相错。

    直至子时才入睡。

    独孤白轻声叹息,忽然,傅九决转过身来望向窗外,视线正好对上独孤白,金羽令掩护之下,他看不到。傅九决伸手,想要捉住一缕那皎洁月光,喃喃道:“是你吗?”

    闻言,独孤白侧过身去,不由抚上心跳,心道:好快!我怎么了?

    走上那条通往灵尊殿的石阶,门一推,四处观摩,感叹:“原来一切都在。”两指划过桌面,无一丝灰尘。桌上鲜花也是开得茂盛。

    想来这地方他常来光临。一想到这,独孤白不禁感叹:“还真是,傻得可爱呐。”

    观摩月色,靠在石柱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天还未彻底放亮,“咔嚓!”一声,独孤白惊醒,迅速用金羽令掩去身形。

    还再想是谁胆子这般大,竟敢来灵尊殿偷盗。毕竟别人对此处避之不及,来此处,倒是有几分胆识。然而这一切猜想,在独孤白看清后便被打破。没有小贼,没有捣乱之人,有的只是一个执着之人——傅九决。见他提着一束鲜花,替换桌上原先那束,随即拾起抹布,从头到尾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四面八方,无一灰尘。

    洒扫至卯时离去。

    卯时至,傅九决又提着剑,往那最高峰走去。一直到辰时,他又开始了修路。然后提剑修炼,仙盟急议,四处奔走平内乱,炼丹写字,再修炼,入睡……

    如此反反复复,麻痹自我。偶尔休息,也是在修路时偶尔呆坐石阶上,不知在想念着谁,这,就算是休息了。

    当然,这还只是独孤白所看到的一小部分。也许在某一天某一个晚上,久久难以入眠的人里,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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