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前面院落里还堆着少女的累累白骨，叶开不忍直面，拉着路小佳在内院的石凳上坐下来。日头逐渐西移，习习微风褪去白日里的燥热，摇晃着大榆树投下来的斑驳树影，也送来树下小野花氤氲出的淡淡清香。
罗扇还没回来。
路小佳觉得她去得有些久，正迟疑着要不要出去寻她，忽然听到远处竹林里隐约传来年轻姑娘的惊叫声，然后归于沉寂。
那声音发出之处与此地相隔甚远，叫声急促又有点嘶哑，几乎转瞬即逝，根本无法听出是不是罗扇的叫喊。他长身而起，抓过搁在桌上的剑，转头看到叶开的表情，似有些游移不定。
他的飞刀拈在指间，眼神瞟着的，却是密室的方向。
路小佳道：“你担心有人调虎离山？”
叶开道：“我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偏又说不上来。”
路小佳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但不管怎么说，总得出去看看。”
叶开道：“你的伤还没好全，我去。”
路小佳轻声道：“无碍，我也未必会跟人动手。倒是你得守在这儿，如果真是调虎离山，这个院子只怕比外面更危险。”
叶开道：“那你万事小心，要是应付不来，给我信号。”
路小佳身形一动，如冷厉剑光直射向院外。
天色暗下来，漫天星光似银沙倾覆，却照不亮竹林中的小道，数只萤火虫于林间振翅而飞，衬得整片竹林幽暗中更显缥缈。
循着萤火虫飞去的方向，路小佳很快找到印象中声音传出之地。茂密的斑竹丛中，三名水匪直立着靠在一起，三把剑没入他们的胸膛，将他们的尸首钉在竹竿上，斑斑血点洒满枝叶，堪称惨不忍睹。
而前方六七步开外，罗扇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气若游丝，胸腹间有处剑伤，眼看已是性命垂危。
蓦然间，路小佳脑子发懵，仿佛被眼前所见狠狠扇了个巴掌。
明明昨晚还信誓旦旦，说要给她保驾护航的。
来不及多想，他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奔到罗扇面前，抬手去点她胸口的穴道止血，但指尖方触到她的衣襟，忽地停下。
剑光自他掌中而起，几滴鲜血溅在脸上。方才还气息奄奄的罗扇箭步闪出三丈有余，跃上竹梢，掩在袖中的右手赫然一道两寸来长的伤口。
“看情形，我的易容术不太到家。”她声音温柔，低头看路小佳，“路少侠可否不吝赐教，我究竟何处露了破绽？”
路小佳扬手抖落剑上的血珠儿，死灰色的眼睛里略带点散漫的笑意：“你若现在躺下装死，我说不定会上当。”
假罗扇拉开袖口看看手上的伤，恍然大悟：“是我的疏忽，天下第一的杀手，怎会闻不出这花汁子调的血浆和真正人血的差别。”
路小佳低声笑起来：“旁边就有现成的血，你也不嫌麻烦。”
假罗扇声音冷得跟淬过冰一样：“那些腌臜东西，怎配沾我的身。”
路小佳道：“看来姑娘倒是颇为讲究。”
假罗扇眉峰轻挑：“你就不好奇我把那小姑娘怎么样了？”
路小佳道：“瞧姑娘这话说得，好像她在你手里似的。”
假罗扇道：“这都骗不到你，莫非你不仅会杀人，还会算命？”
路小佳戏谑道：“她要是真受你所制，你直接用她引我入彀便是，何必亲力亲为易容前来。”
假罗扇听到这话，不由拊掌而笑：“不愧是路小佳。那你不妨再猜一猜，我跟你聊这么久却迟迟不动手，真的是闲来无事么？”
路小佳淡定地看一眼水匪尸首，随即不慌不忙地抱起手臂。
“因为你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只好拖延时间。”他嘴角漾起浅浅弧度，“怎么，你派去灭口刀扬袂的人，还没有消息吗？”
假罗扇的脸上难得露出点挫败的神情，面色黑中带青，皱着柳眉，似乎心里极是犯难。
“我本以为来的会是叶开。”她掸掸衣角，“不过你们两个谁来，都没什么分别。”
三道细如牛毛的丝线从她指间射出，如同春风拂向路小佳脖颈。
看到丝线上闪过的碧蓝光芒，路小佳知道，上面淬了剧毒。
手提无鞘剑的潇洒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假罗扇反应倒也迅速，猛然收回扑空的细丝，运力击穿身后十几竿湘妃竹，用蛛网般的丝阵束缚住身后刺来的长剑。
路小佳冷笑出声：“定影丝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你的功夫还不到家。”
凛冽锐芒再现，他剑随意走，用几分巧劲儿就挣脱开定影丝的捆缚，一剑刺向假罗扇面门。她的脸做得惟妙惟肖，娇美灵动与罗扇分毫不差，然而路小佳越看越觉得情绪没来由地阴郁，只想把那张人皮面具挑下来，看看底下的真面目。
假罗扇的感觉很不妙。明明路小佳手中只有一柄剑，她却不知为何生出种万千利刃扑面而来的错觉，仿佛自己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中门大开，避无可避，任人宰割。
她不敢回击，却也不想成为路小佳剑下的死人。避无可避也还是要避，反手一扬，定影丝缠上更高耸的竹枝，她借力跃身起来，堪堪闪过路小佳的攻势。
这几招交手下来，路小佳心中就已了然，她看似轻功平平无奇，武功也寻常，实则只是不愿意显露自己的身手路数。就如她手中的定影丝，本是西域昆仑派之物，由雪山金蚕所吐丝线制成，轻盈纤细却坚韧锋利、水火不侵，可杀人于无形，但她使用得并不纯熟，甚至稍显滞涩，显见习练不久。
即便他的剑因未愈的伤势受到极大限制，他仍自信可在十合内将她拿下。
果不其然，四回合过后，假罗扇已陷入劣势，形势危急。她连出狠招逼开路小佳的剑，立刻就要调头奔逃，路小佳哪里肯放，奋起直追，却忽见她回头镇定轻笑：“其实你之前，猜错了一点。”
“我拖延时间，和我是不是你的对手没有关系，赢你，也不单靠武功。”
路小佳听得此言，心中不由震惊，微微吸口气，方觉丹田气海隐隐作痛，竟是中毒的征兆。可他知道假罗扇手中的定影丝淬毒，打斗中也极为留神，并不曾沾到那丝线分毫，这毒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下在他身上的？
眼前的景色逐渐扭曲，他半跪在地上，用手中的剑撑住身体，低垂的目光突然扫过月光下格外亮眼的野花。银红色的花瓣上似乎闪动着流光，清淡中带着微甜的香气涌来，越发让人头晕目眩。
路小佳福至心灵，顿时明白一直以来的那股违和感源自何处——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除去引路的萤火虫，偌大的林子，竟无任何活物。
嘈杂声不绝于耳，他的意识缓缓陷入混沌。
罗扇还没回来。
路小佳觉得她去得有些久，正迟疑着要不要出去寻她，忽然听到远处竹林里隐约传来年轻姑娘的惊叫声，然后归于沉寂。
那声音发出之处与此地相隔甚远，叫声急促又有点嘶哑，几乎转瞬即逝，根本无法听出是不是罗扇的叫喊。他长身而起，抓过搁在桌上的剑，转头看到叶开的表情，似有些游移不定。
他的飞刀拈在指间，眼神瞟着的，却是密室的方向。
路小佳道：“你担心有人调虎离山？”
叶开道：“我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偏又说不上来。”
路小佳道：“我也有这种感觉。但不管怎么说，总得出去看看。”
叶开道：“你的伤还没好全，我去。”
路小佳轻声道：“无碍，我也未必会跟人动手。倒是你得守在这儿，如果真是调虎离山，这个院子只怕比外面更危险。”
叶开道：“那你万事小心，要是应付不来，给我信号。”
路小佳身形一动，如冷厉剑光直射向院外。
天色暗下来，漫天星光似银沙倾覆，却照不亮竹林中的小道，数只萤火虫于林间振翅而飞，衬得整片竹林幽暗中更显缥缈。
循着萤火虫飞去的方向，路小佳很快找到印象中声音传出之地。茂密的斑竹丛中，三名水匪直立着靠在一起，三把剑没入他们的胸膛，将他们的尸首钉在竹竿上，斑斑血点洒满枝叶，堪称惨不忍睹。
而前方六七步开外，罗扇倒在地上，口吐鲜血，气若游丝，胸腹间有处剑伤，眼看已是性命垂危。
蓦然间，路小佳脑子发懵，仿佛被眼前所见狠狠扇了个巴掌。
明明昨晚还信誓旦旦，说要给她保驾护航的。
来不及多想，他三步并作两步匆匆奔到罗扇面前，抬手去点她胸口的穴道止血，但指尖方触到她的衣襟，忽地停下。
剑光自他掌中而起，几滴鲜血溅在脸上。方才还气息奄奄的罗扇箭步闪出三丈有余，跃上竹梢，掩在袖中的右手赫然一道两寸来长的伤口。
“看情形，我的易容术不太到家。”她声音温柔，低头看路小佳，“路少侠可否不吝赐教，我究竟何处露了破绽？”
路小佳扬手抖落剑上的血珠儿，死灰色的眼睛里略带点散漫的笑意：“你若现在躺下装死，我说不定会上当。”
假罗扇拉开袖口看看手上的伤，恍然大悟：“是我的疏忽，天下第一的杀手，怎会闻不出这花汁子调的血浆和真正人血的差别。”
路小佳低声笑起来：“旁边就有现成的血，你也不嫌麻烦。”
假罗扇声音冷得跟淬过冰一样：“那些腌臜东西，怎配沾我的身。”
路小佳道：“看来姑娘倒是颇为讲究。”
假罗扇眉峰轻挑：“你就不好奇我把那小姑娘怎么样了？”
路小佳道：“瞧姑娘这话说得，好像她在你手里似的。”
假罗扇道：“这都骗不到你，莫非你不仅会杀人，还会算命？”
路小佳戏谑道：“她要是真受你所制，你直接用她引我入彀便是，何必亲力亲为易容前来。”
假罗扇听到这话，不由拊掌而笑：“不愧是路小佳。那你不妨再猜一猜，我跟你聊这么久却迟迟不动手，真的是闲来无事么？”
路小佳淡定地看一眼水匪尸首，随即不慌不忙地抱起手臂。
“因为你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只好拖延时间。”他嘴角漾起浅浅弧度，“怎么，你派去灭口刀扬袂的人，还没有消息吗？”
假罗扇的脸上难得露出点挫败的神情，面色黑中带青，皱着柳眉，似乎心里极是犯难。
“我本以为来的会是叶开。”她掸掸衣角，“不过你们两个谁来，都没什么分别。”
三道细如牛毛的丝线从她指间射出，如同春风拂向路小佳脖颈。
看到丝线上闪过的碧蓝光芒，路小佳知道，上面淬了剧毒。
手提无鞘剑的潇洒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假罗扇反应倒也迅速，猛然收回扑空的细丝，运力击穿身后十几竿湘妃竹，用蛛网般的丝阵束缚住身后刺来的长剑。
路小佳冷笑出声：“定影丝果然名不虚传，可惜，你的功夫还不到家。”
凛冽锐芒再现，他剑随意走，用几分巧劲儿就挣脱开定影丝的捆缚，一剑刺向假罗扇面门。她的脸做得惟妙惟肖，娇美灵动与罗扇分毫不差，然而路小佳越看越觉得情绪没来由地阴郁，只想把那张人皮面具挑下来，看看底下的真面目。
假罗扇的感觉很不妙。明明路小佳手中只有一柄剑，她却不知为何生出种万千利刃扑面而来的错觉，仿佛自己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中门大开，避无可避，任人宰割。
她不敢回击，却也不想成为路小佳剑下的死人。避无可避也还是要避，反手一扬，定影丝缠上更高耸的竹枝，她借力跃身起来，堪堪闪过路小佳的攻势。
这几招交手下来，路小佳心中就已了然，她看似轻功平平无奇，武功也寻常，实则只是不愿意显露自己的身手路数。就如她手中的定影丝，本是西域昆仑派之物，由雪山金蚕所吐丝线制成，轻盈纤细却坚韧锋利、水火不侵，可杀人于无形，但她使用得并不纯熟，甚至稍显滞涩，显见习练不久。
即便他的剑因未愈的伤势受到极大限制，他仍自信可在十合内将她拿下。
果不其然，四回合过后，假罗扇已陷入劣势，形势危急。她连出狠招逼开路小佳的剑，立刻就要调头奔逃，路小佳哪里肯放，奋起直追，却忽见她回头镇定轻笑：“其实你之前，猜错了一点。”
“我拖延时间，和我是不是你的对手没有关系，赢你，也不单靠武功。”
路小佳听得此言，心中不由震惊，微微吸口气，方觉丹田气海隐隐作痛，竟是中毒的征兆。可他知道假罗扇手中的定影丝淬毒，打斗中也极为留神，并不曾沾到那丝线分毫，这毒究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下在他身上的？
眼前的景色逐渐扭曲，他半跪在地上，用手中的剑撑住身体，低垂的目光突然扫过月光下格外亮眼的野花。银红色的花瓣上似乎闪动着流光，清淡中带着微甜的香气涌来，越发让人头晕目眩。
路小佳福至心灵，顿时明白一直以来的那股违和感源自何处——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除去引路的萤火虫，偌大的林子，竟无任何活物。
嘈杂声不绝于耳，他的意识缓缓陷入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