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一点,蓝色数据渐次满格。

    一位鲜衣红马提着战戟驰骋疆场将军浮在镜中,那是上一世女扮男装的顾清苏,她的目光眸光清凌,喜悲难辨

    一世的血泪仇怨,透过镜中眼睛照进她现世的桃花眼瞳,尘封的记忆变得鲜活明晰。

    白苏有一刹的恍惚,魂灵飞跃千里焦土、万具尸骸,回溯三年时光,回到镇国府三小姐的闺房中。

    阳光从雕花窗格透入,墙角的彩线绣架、柳桐琴和梨木掐丝梳妆台长着一层层浮灰。幛幔后床阁边的落地架摆着半墙兵器,半墙兵书匣子,纤尘不染。

    幕帘后,这是一场改变顾清苏人生轨迹的争吵。

    “大哥只知舞文弄墨,二哥惯会流连花楼,他们到了战场上,只有引颈就戮的份。”

    “他们不成器,也断没有你一个女子上阵杀敌的道理。我玥国儿郎多得是少年英才,军国大事何需你来置喙。”镇国公顾沉威鲜见的怒容满面。

    少女固执要将老师的高见告诉古板的父亲,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足以出去闯荡边关,“老师说过,论机智、谋略,我不逊于任何一个玥国儿郎。在我之下的人能都去沙场建功立业,偏我不行。”

    “你是女子,待嫁闺中,择一好夫郎,才是你该上心的事。”

    记忆中的顾清苏十六岁,满腔热血、自视甚高,平等地看不起任何一个不如她的男子。

    女子就该在闺中绣花,舞枪弄棒不成体统的酸腐烂言,她更是听得耳朵生茧。

    人人都说,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她偏不,她学一身本领为得和玥国最优秀的男子一较高下,而不是在家相夫教子,窝囊愚蠢地像二嫂那般活着。

    这场父女间争论,最终不欢而散。

    几天后,她留书一封,决然出走。

    “父亲,成京勋贵子弟皆是靠着祖萌混日子的酒囊饭袋。女儿看不上他们,玥国志气儿郎都在边关建功立业,女儿亲自为你择一个回来。”

    北风卷胡杨,黄沙响戎衣。

    顾清苏提着行囊,一人一马去了凶险万分的阙关。

    白苏用上帝视角回望顾清苏短暂的前半生,生于豪门公府,幼时长于安乐,豆蔻年华肆意张扬,最末几年夙夜操劳。

    顾清苏离开公府的时候,她父亲一直都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儿离开他的羽翼后如他的预料,跌撞仓促地走完了前半生。

    顾清苏与国无悔,与家却有愧。

    白苏抬眸看向镜中将军,“顾清苏,你后悔吗?”

    似有人睇目回望,模糊的镜中泛起粼粼波光,“无悔。”

    一切终止,瞬息之间,镜中身影如离光泡沫,消散无迹。

    白苏胸口隐隐发热,镜中如星点消散的霁光化在她眼中,琥珀眼瞳中出现坚定之色。

    你没完成的事,我帮你做,你想杀的人,我帮你杀。

    天地茫茫白雪纷舞,风从骨瘦的枝间掠过,发出厉鬼的呼号。大块雪团砸在军帐顶,发出沉闷的重坠声。

    千里冰原上敲开鼓点,粗犷悲凉。

    帐外传来渐重的马蹄声,兵甲相撞声很快传到耳边,周围的人声也喧哗起来。

    白苏坐在床榻边沿,汗津津的手摸着匕边,心下惴惴。

    萧明云跃身下马,伸手将缰绳丢给侍马官,身上金鳞护甲发出清脆响声。

    “殿下,您回来了。”小念带着端着吃食的厨娘,在王帐门口遇到回营的萧明云。

    萧明云眼眸扫过两人,声音低沉,“醒了吗?”

    小念如实回道,“夫人醒了,要喝羊肉汤。”

    萧明云看向身后的将军们,“你们先下去休息。三个时辰后军帐议事。”

    众人闻言退下。

    帐帘掀开,一阵冷风钻门而入,白苏打了个冷颤,她伸手揉了下鼻子,

    再次抬头,萧明云已近在眼前。

    悄不声的吓死个人,白苏朝他看去。

    萧明云身着银白澄心铠甲,臂套青蛟鳞甲,外罩一件白毛兔绒斗篷,脸上戴着豹兽纹银覆面,看不见面容。

    作者没描述过萧明云的容貌,只写他常年以面具示人。

    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白苏不敢多看,垂眸顺目立在一边。

    白苏肚里悄悄琢磨,面上越发恭敬。摸不准这小妾和萧明云日常相处之态,白苏低头中规中矩地唤了一句“殿下。”

    这一声唤得低声婉转,如林间黄鹂清丽悦耳。

    萧明云眼神看不出异色,白苏心里先咯噔一声,激得后背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江亿影这嗓音真是天赋禀人,她要是男人,骨头非给这声叫酥了。

    萧明云未置一词,解下斗篷护甲随意丢在案边,目光慢腾腾扫过白苏。

    白苏心虚地摸了下鼻子,总感觉他的目光就像打量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

    白苏纳闷,原主可是爱妾,难道是自己长久没跟男人打交道,生出了错觉!

    白苏有些发愣,这时候一只生着薄茧的修长手指捏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拥入宽阔的怀抱中,刹时,冷冽的雪松味充斥鼻尖。

    怪好闻的,白苏的思绪歪到了天边。

    萧明云的下巴轻轻搁在白苏肩头,嗓音微哑:“等孤多久了?”

    帐顶磨光的牛皮投下的昏暗的天光,青铜雀灯上缭绕的青烟的阴影正巧落在白苏颊边,光影交错间,萧明云看见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昳丽面庞。

    如此亲密的接触,让白苏身子微僵,下意识地缩了缩肩头。

    白苏点亮随口胡诌技能,“不知为何,今晨起来,妾就想见殿下一面,眼巴巴等到现在。此刻看到殿下能平安回来,妾这颗心就放回肚子里了。”

    萧明云冷了眸心,动作依旧情深款款,“手这么凉,怎么不叫丫鬟生炉火?”

    白苏身子微侧,用手整理下凌乱头发,语调温软,“殿下觉得冷了,妾这就差人烧炭取暖。”

    好机会,正好叫人多加几块炭,用一氧化碳闷死他。

    很快便有侍卫抬着生好红碳的炉走进来,将一盆炉火放在帐篷右侧的铜罩中,象牙造型的铜罩上有一根铜管通向帐顶,烟气都从那处排出去。

    小算盘落空,白苏勉为其难地干笑了两声,这里的人确实不蠢,倒显得她刚才盘算傻气极了。

    白苏的一举一动早就落进在萧明云的眼中。

    美人貌若芳华,一派娇软无害。

    但萧明云知道她是条蛰伏的毒蛇。

    此女薄情寡信,手段狠辣,上辈子他识人不明遭她暗算,一把尖刃匕首捅进胸膛,幸得他天生心脏生在右侧逃下一条命,但也因此肺腑重伤,落下病根缠绵病榻,不过三年便油尽灯枯而死。

    老天垂怜,三个时辰前,他在马背上醒来,发现自己重生回到变故当天。

    这一世,他必揪出这条毒蛇的主人,将其后势力一一剪除干净,报仇雪恨。

    萧明云仿若无事地轻抚白苏的脊背,就像两人真的一对如胶似漆的爱侣。

    萧明云危险的眼神,被白苏全然忽略,她此刻正在给自己洗脑。

    原主是个侍妾,一朵依附萧明云的菟丝花,柔弱、我见犹怜,举手抬足间勾得男人心神大乱。

    想着想着,白苏拳头都硬了。

    臭男人,老娘母胎单身二十年,还得为你学勾引男人。

    白苏抬头对萧明云嫣然一笑,“殿下快把衣服换下来,妾摸着罩衣被雪水浸湿了。”

    萧明云不置可否地放开她,起身走到铜架解下铠甲,换上玄色夹绒常服。

    白苏就在旁边盯着,宽肩窄腰,有一说一,这身材还可以。

    不过,这厮就算除了戎装,换上文人雅士的宽袍大袖,依然藏不住他满身的凶煞之气。听说萧明云在军中有个诨号“笑面杀神。”

    这种人,搁以前她工作的地方,一钢叉就能将他拿下,扭送派出所,让他铁窗泪。

    侍女接过厨娘的食盒,依次将羊肉汤,杂蔬炖肉和白粥放在案上。

    “殿下吃了吗?”白苏没话找话。

    上辈子,此女就是借着伺膳的名义近身刺杀。

    萧明云眼底闪过锋光,皮笑肉不笑道:“尚未用膳。”

    萧明云居高临下地审视半蹲摆膳的江亿影,此女心机深沉,惯会装弱卖乖,上辈子自己竟没有一丝察觉,真是好手段。

    白苏低头放置碗筷,总得周围寒意瑟瑟,冷不防打个寒颤。

    她不放心,悄悄抬眼打量萧明云。萧明云眼角微勾,瞅着心情不错。

    她小心吐出一口气,终于知道伴君如伴虎是啥意思了!

    萧明云执筷夹了一块羊肉,白苏柔顺的垂着头,手指平放在身侧,隔着布料摸着匕首的轮廓。

    现在就动手,不行,距离太短,这具身体敏捷度不够,失败几率很大。

    白苏只有一次机会,要是失败,那她只能用天打雷劈套餐了。

    她是真心不想用,她怕疼,要是自己也被电击就得不偿失了。

    白苏想得入神,压根没注意萧明云夹着羊肉的筷子,已经递到她眼前。

    她浑然不觉地顺势衔下羊肉,随意嚼了几下咽下腹。

    “好吃吗?”

    细嫩的羊肉只拌了点粗盐,味道极为惊艳,鲜美中又带有独特的香气。

    爬戈壁吃草的野山羊肉就是比现代圈养吃饲料的肉羊美味。

    得亏是古代,能一饱口福。搁在现代,吃野生动物肉判几年来着?

    等等,白苏发散到十万八千里外的思维突然打断。

    她没动筷子,刚才的羊肉谁夹的?

    白苏抬头就撞上萧明云的目光,四目相对,下,白苏看见那双漆黑瞳仁里的眸光,冰冷森然,如一头傲立山岩孤独厌世的雪狼。

    白苏从未在其他人眼中看到过此等眸光,此刻竟心虚地不敢抬头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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