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媪来到了望山山脚的一个破庙中,将竹篮里的东西一一摆出。

    东西还没摆好,庙中神像后便有一黑影钻出,看个儿头还不算小。

    光线太暗,距离太远,只能看见是黑乎乎的一坨,似乎在吃老媪拿来的东西,赵星若见手中只认邪祟的罗盘并无反应,便想离得近些,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好巧不巧,地上枯枝繁多,赵星若刚踏出一步,便不小心踩在其中一根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距离很远,哪怕是在寂静的夜中,也得是耳力非凡才能注意到。

    可偏生庙中那个便是个耳力非凡的,黑影身形一顿,“嗖”一下冲了出来,转眼间便出现在了赵星若面前。

    骤然缩短的距离,赵星若看清这个黑影竟然是一个人,一个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半大的少年,此刻这个少年像野兽一样攻击着赵星若,出手杂乱无章。

    别看他身材瘦弱,力气却极大,赵星若抬手格挡,竟被少年一拳打的后退几步,手臂隐隐作痛。

    赵星若脚尖轻点,飞身落在少年身旁,迅速将除祟符贴在少年的脑门儿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那少年在原地呆了一秒,随即一把扯下符纸,反手给了赵星若一爪子。

    赵星若敏捷地躲开,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瘦骨嶙峋还似人非人,右侧的下半张脸上黑色的血管异常明显。

    罗盘没反应,除祟符不管用,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东西,。

    “姑娘,咳咳咳,手下留情啊,咳......”老媪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想要上前阻止,却被蜃兽拉着裤脚,前进不得。

    赵星若扬声道“阿婆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的。”

    少年察觉到自己不是赵星若的对手,偷偷盘算着路线,想要带着老媪逃跑。

    赵星若看他眼珠子转的灵活,知晓眼前的少年具有自我意识,于是开口道“你不要害怕,我无意伤你。”

    少年犹豫不绝,看了眼身后神色焦急的老媪,他咬了咬下唇,拳头攥紧又松开,脚下悄悄移动,打算逃走。

    赵星若看出他的意图,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少年受到惊吓,甩手冲赵星若脸上袭去。

    距离太近,赵星若闪避的慢了些,脸上的面具被打落了下来。

    面具在脸上磕的生疼,赵星若一张定身符拍在少年身后,附身捡起地上的面具,咬紧后槽牙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家伙,打人不打脸知不知道。”

    一转头,赵星若换上乖巧无害的笑容,走过去搀扶老媪,语气那叫一个温柔“阿婆,你不要担心,我不伤害他,他好着呢。”

    老媪焦急地快步走到少年身边上下左右瞧了瞧,见他无事便放下心来,正要同赵星若说些什么,转头看到了她笑盈盈的脸,有些惊讶的说“你们两个长得真像。”

    赵星若瞪大了眼睛,指了指向自己,又指了指那个维持着单手举起的埋汰少年说“谁?我,和他?”

    老媪点点头。

    赵星若在少年面前站定,点了张照明符,举到少年身旁,仔仔细细看着他。

    少年正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倔强的望着她,强装镇定实则有些害怕。

    脏是脏了点儿,长得倒是不错,就是太瘦了,瘦的脸颊都凹陷了下去。浑身上下只有一把骨头,指甲很长还嵌着泥土。仔细瞧着,确实和苏锦长的有些像,

    苏锦的弟弟苏钰如今多大了,差不多就是这般年纪吧,自己运气还真是好,这么快便完成一个愿望。

    赵星若站直身子,双手背后,清清嗓子说“你是苏钰?”

    似乎很久没人喊他的名字,他的眼神中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是苏钰。

    赵星若正要接着说,一阵风刮过,老媪再次咳了起来。

    “阿婆,你和招财先回去吧,我们随后便到。”

    老媪还是放心不下,招财一个劲儿的拉着她的裤脚,催促老媪回家去。

    老媪一步三回头,赵星若笑着目送她离开。

    “小鬼,路上边走边说。”赵星若转身歪头看他“我解了符咒,你不许逃走。”

    顿了顿,赵星若对这小鬼还是不放心,好不容易找到他,不能让他再跑了“算了,还是就这样说吧,听完我说的,你自己做决定,是要跟我走还是自己离开,都随便你。”

    赵星若叹了一口气说“如你所见,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你的亲姐姐苏锦。”

    听到姐姐的名字,苏钰别开眼睛,紧紧咬着下唇,眼泪不停的打转,却始终不肯让泪落下。

    赵星若摸摸他的头,继续说道“我不是你姐姐,我叫赵星若,出于某些原因,我现在借用了你姐姐的身体。你姐姐有几个愿望,其中一个,便是找到你。”

    赵星若伸手抱住少年,顺手摘下了符纸,说“她让我同你说,她错了,不该丢下你,她很后悔,她很想你。”

    苏钰毕竟年纪小,听到这些话,眼泪夺眶而出。他紧紧拽着赵星若的衣袖,将头埋在赵星若的肩膀上,呜呜的哭了出来。

    赵星若拍拍他的后背,转头看向望山,苏锦,我很快便会帮你复仇的,做错事的人总要付出代价的。

    苏钰对她彻底放下了戒备,一路上,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朝老媪的家中走去。

    老媪一直在门口张望着,看到两人回来,颤颤巍巍的走上前。

    两人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老媪进了家中。

    招财看到赵星若回来了,一蹦一跳,在她脚边不停地转圈。

    苏钰蹲下身,试探地伸出手,想要摸摸招财,现在的招财是一只黄色的小狗,招财很是热情,用头拱苏钰的手心。

    苏钰触摸到招财的那一瞬间,又将手缩了回来,很新奇,眼睛亮亮地望着赵星若。

    赵星若鼓励他“你摸摸看,招财的毛很软的。”

    招财直接扑到苏钰怀里,不停地撒娇蹭他。

    苏钰心情很好,笑出声儿来,但他的笑声很奇怪。他抬头的一瞬间,赵星若似乎看出了什么,她轻声说“小钰,你张开嘴我看看。”

    苏钰乖巧的仰头张嘴,看清的那瞬间,赵星若只觉得满腔怒火直冲脑门,苏钰没有舌头,怪不得哭声和笑声都有些奇怪,这群丧心病狂之徒,竟然对一个孩子下此毒手。

    赵星若脸色黒沉,苏钰抱着招财怯怯地望着她。

    她努力压下怒火,挤出一个笑容说“没事儿,不要怕。”

    老媪做了些饭菜,今日赵星若突然出现,苏钰根本没吃几口。

    苏钰直接用手拿起馍塞进嘴里,三两下便吞下肚去。老媪家也不宽裕,能吃上这些没什么营养的馍已经是很好了。

    端起碗,将粥倒进肚里,苏钰用手背抹了抹嘴,坐在那儿拘谨而乖巧地看着赵星若。

    赵星若拍拍他的头,说“你同招财去休息吧。”

    苏钰连人带凳子往赵星若的方向挪了挪,低着头,手指轻轻拉着赵星若的衣角,不愿意离开。他担心姐姐再次把他丢下,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姐姐。

    赵星若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香囊递给他“这里面的花可以安神,你放心去睡吧,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苏钰放开她的衣角,犹豫了一下又再次抓住,又放开,来来回回纠结了三四次,这才慢慢起身,一步三回头带着招财回房间休息。

    等苏钰进了房间,赵星若向老媪询问起事情的缘由。

    老媪说苏钰是她来这里不久后遇到的。一到深夜,家中便会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第二日便会少些吃食,最初以为是进了老鼠。

    有一日她起身,发现地上蹲着一个少年正在啃那个冷了馍。被发现后,他并没有伤人,而是仓皇逃走。

    那日后,老媪每日为他准备吃食,并放在显眼的地方。

    就这么一年年过去,老媪为他准备吃食,他会给老媪带些野果野兔,房子破损的地方,也是苏钰修缮的,只不过苏钰手劲儿大,老是把握不住力道。

    赵星若“阿婆,您不是这个村子的人?”

    老媪点点头“这个村子早就荒了,村中的这几户人家都是来这里寻人的。”

    赵星若“寻人?您也是?”

    说到这里,老媪眼中泛起泪花,深陷的眼窝里是抑制不住的哀伤“我来找我的孩子,十年前的秋天,我们那儿收成不好,家中的日子艰难。恰巧住在这里的亲戚来信,说有大户人家要在望山建一个什么什么场,缺人手并且待遇还不错。孩子便来了,说是挣了钱便回去,可这一去,便再无音信。”

    老媪越说越伤心,眼泪顺着眼角的皱纹滑落,她总是望着外面,期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够回家,无尽的等待着。她知道自己的孩子回不来了,可总是想着万一呢、万一呢。

    赵星若“阿婆,那这个村中的原来的村民呢?”

    老媪擦擦眼泪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到这儿的时候,这个村子就没了人烟,有时候晚上还能听到一些声音,像是哭声又像是嚎叫声,我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听不清,但村中其他人说,这些声音就是从望山的方向传来的。”

    赵星若“阿婆,可有人进过山。”

    老媪一把拉住赵星若的手,语重心长的念道“这山,不能去,不能去啊。山上有仙长们守着,仙长说山中邪祟横行,不能进去。之前有胆子大的人偷偷溜进去查看,那些人再也没出来,就这么活生生消失了,尸骨无存。姑娘啊,这山吃人呐。”

    老媪睡下后,赵星若望着窗外,眼神闪过寒光,心道:这山我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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