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水（2）
仲清晨的房间被安排在三楼。
沿着楼梯上去，他按房间号找到房间。
刷卡开门，然后把房卡插入卡槽。
通了电，灯立刻亮了。
是和院子里差不多的暖黄色灯光，照的一切都柔软起来。
房间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
浅色木地板，暖白色墙壁，亲肤柔软的床品，还有房间内的木质香，都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床头柜上插着一张卡片。
他拿起来看。
卡片上是一行娟秀的小字，写着“望夏民宿，做您的家！”
落款是“夏小园&77”。
右下角还画了一个笑脸和一朵小花。
看着她的名字，她的身影就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在车上，他偷偷看了她好几次，在她睡着以后。
她缩在座椅上，长发在椅背自由披散，身上罩着一条卡其色的薄毯，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猫。
巴掌大的脸，五官也小。
上半张脸精巧，眉弯弯又微挑，眼睛闭着看不出什么，只能看到睫毛又浓又翘；下半张脸自然，鼻梁不算挺甚至鼻头还有点钝，嘴巴在放松状态下也有一点微凸，但是胜在与整张脸和谐，甚至还添了一分少女的娇憨。
他看得移不开眼。
中间几次山路颠簸，她身上的毯子滑落，露出一小片白到发光的皮肤。
每一下颠簸，他的心都跟着起伏，怕她被颠醒然后发现自己偷看，便只能迅速地扭过脸去，面红耳赤，心跳声仿佛打鼓，再用余光观察她有没有醒过来，确保她还在深睡，才敢转过头继续偷看。
顺便把毯子给她盖上。
是喜欢上她了吗？他问自己。
没有问出答案。
少年从未心动过，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只觉得脸又红又烫。
拍拍自己的脸，他小心的把卡片收进钱包。
只是不知道这个“77”是谁。
正好有风吹过，素色的窗帘被吹起，带出轻微的声响。
他这才注意到窗户开了一扇。
走过去关窗，只是闲闲的一眼，竟又看到夏小园。
她独自一人面对着民宿的门站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口的灯光落在她的头发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暖光。
仲清晨的手覆上玻璃，手指沿着那道光描了一遍。
天空又开始落雨。
他看到她脚步缓慢地行走在雨里。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着显示的名字，仲清晨烦躁的把帽子摔到床上，想到早上的不欢而散和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争吵，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一会还是将对方的号码拖入了黑名单。
再看向窗外，已经没有人了。
他拉上窗帘。
·
民宿共三层楼。
一楼是大厅、公共区域和员工宿舍，二楼和三楼是客房。
墙上的时针指向九点。
员工都已经下班回家，除了本就住在这里的前台小花和义工换宿的小胡。
客人也不多，旺季一过，游客稀少，整个民宿就只有刚刚入住的三位，现在都在房间。
淋着雨走进来，夏小园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
小胡正在做晚饭，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她在，便问道：“园园姐，你吃不吃面？”
夏小园没什么胃口，摆了摆手，又听到小胡的假嚎，“那我煮多了怎么办。”
“那你就多吃点。”小花笑着替夏小园回答。
又朝她递过来一条毛巾，示意她擦擦头发。
小花是土生土长的清溪村人，今年十九岁，早就不再读书，十五岁那年被家里强行嫁给了隔壁村的一个男人。
刚开始肯定是不情愿的，迎亲的人来了，她扒着门框哭嚎不肯走，惹出了很多闲话，彻底得罪了娘家，当然还是被打包塞到了那男人家。
然后就是绝食，天天枯树一般坐在房前，饿到快晕倒被按着吃下去半碗饭，又得罪了婆家，两面夹击下她终于学乖，便决定就这样过吧，既然百般抵抗也抗不过命运，那便就这样过下去吧。
最后是习惯，又渐渐在生活中觉出来一点甜味，甘愿糊涂后看男人也顺眼了许多，日子好像真的慢慢好了起来。
可命运是算不出来的，即使你愿意顺其自然，它也有一万种可以刁难你的办法。
婚后第二年的冬天那男人便喝醉酒冻死在外面，婆家以克夫为由将她赶了出去，娘家觉得丢了脸面也不让她回去，她无处可去，便在村里靠在民宿打零工度日。
一开始她只是偶尔来帮夏小园的民宿院子除草，她做事细心，手脚麻利，几次相处夏小园都对她很满意。
后来听说她也背着克夫的骂名，和自己算是同病相怜，便把她招来做了前台。
小花爱笑，自从来到这里工作，总说是她过过最舒坦的日子，便整日笑眯眯的。
现在坐在夏小园旁边，看着她擦头发，绸缎般的长发从白毛巾里穿过，透出好闻的洗发水的清香，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再看夏小园的脸，小花没读过几年书，一直待在清溪村，获取信息的渠道大多来自手机上的网络平台，实在不知道怎么描述，只知道她长得好看，是发到网上肯定能火的那种好看。
而且比起看网上的那种美女，她更喜欢看夏小园。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夏小园可以近距离接触，整个人都是真实的，只这一点就胜过屏幕里的那些人。
突然想到什么，小花也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园园姐，你看见那个小帅哥了吗？”
“哪个小帅哥？”夏小园疑惑。
“就刚刚来那个，”小花的手在空中比划，“那个大高个大学生。”
夏小园这才把“小帅哥”和“仲清晨”对上号。
说帅哥帅哥到，小花正在用夸张的语言向夏小园描述他的眼睫毛，“真的扇子一样，像假的，简直是个睫毛精”。
然后“睫毛精”本人就从楼上下来了。
小花的声音戛然而止，脸“刷”一下红了。
被小花的描述勾起兴趣，夏小园不动声色地偷看仲清晨。
他换了身衣服，简单的字母T恤，配一条运动短裤，露出一截小腿，与她原本以为的瘦弱艺术小男生的形象不太相符，走动间看得出肌肉线条。
应该是刚刚洗过头，还没彻底吹干，头发有点微卷，遮住一半额头，看着挺乖的。
视线再转向脸。
还没等夏小园看清，他就走过去了。
仲清晨走进厨房。
小胡正好把面盛出来。
“碗筷在那边，你吃多少自己盛。”小胡指指旁边的碗柜，“别拿最下面那两个，其它的随便用。”
仲清晨拉开碗柜。
碗柜上层全都是大小一致的白色瓷碗，有序的叠放在一起。
下层却单独放着一大一小两个木碗。
小的那个被大的完整的包裹在里面。
虽然好奇，但是仲清晨也没多问。
平静地关上柜门，他盛了半碗面，然后坐在了小胡的对面。
“你的昵称还挺奇特的，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小胡不愧有话唠的称号，就算在吃东西也要说话。
刚刚他在年级大群里找仲清晨的账号，点击好友申请前发现他的昵称是“13”。
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如果不问清楚饭都吃不下去。
“我喜欢达芬奇。”仲清晨后背紧绷，面不改色的撒了个谎，“《最后的晚餐》是十三个人。”
“居然是这样！”小胡丝毫没有怀疑并且由衷感叹，“我怎么没想到呢，你们天才的脑回路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还担心他会追问，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仲清晨松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胡·十万个为什么·康又继续提问题。
“来写生。”仲清晨撒了今天的第二个谎。
·
第二天是晴天。
地面很快就被烤干，仿佛昨天的大雨只是一场错觉。
八点整，小花刚准备上班，仲清晨就卡着点过来退房。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小胡打着哈欠从员工宿舍出来，看到仲清晨在退房，立刻清醒了许多，“你不是来写生的吗？”
“我有地方住。”仲清晨把房卡递给小花，“昨天是特殊情况。”
是为了搭车过来。
夏小园正在和那对情侣客人一起吃早饭。
她本无意当电灯泡，只是想去厨房冲个麦片，可他俩恰巧在吃饭，捉住她便不让走了，从周围景点到风土人情，都事无巨细的问了一遍。
秉承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夏小园一一耐心作答，作为回报，她被迫听了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
那对情侣都是东城人，同在东城的一所师范学校读大二，男生叫周游，女生叫于慧，从高中起就是一个学校的，上了同一所大学后便顺其自然的走在了一起。
于慧喜欢旅游，想做博主，前两天无意间在网上刷到清溪村的介绍视频，直叹这里符合平台号召种草的条件，自然和人文都有，又足够小众，噱头足，逼格高，用来起号再好不过，可惜假期买不到票，只好等假期结束请假拽着男朋友跑了过来。
只有这个年纪才会有这样的热血，选定目的地之后不计后果的说走就走。
也只有这个年纪才会有那样的魔力，只是一起吃个早饭就缠绵的像是在演爱情片，描绘每个寻常小事都壮烈到像要殉情，看向对方的每一个眼神都轰轰烈烈，烤得坐在旁边的夏小园如坐针毡。
万幸民宿的操作系统突然卡了一下。
小花在大厅叫她，她终于从俗套爱情剧的观众角色中脱身，欢天喜地的回到民宿老板的角色。
重新启动了一下系统，她抱歉地对仲清晨笑笑，“不好意思，押金可能要迟一点才能退回您的账户。”
仲清晨看着她的眼睛，“没事。”
夏小园忙错开眼，仿佛被烫了一下。
真是见鬼，八成是被周游和于慧的爱情故事讲昏了头，竟然感觉仲清晨看向自己的眼神比周游看向于慧的还要炽热。
收到退回的押金，仲清晨从民宿出来，满载画具的小推车的车轮在青石板上敲出声响，实在吵人的很。
他又退回民宿，把小推车留下，只背着双肩包，“先把这个放在这里，我下午来拿。”
如果没记错的话，爷爷的三轮车还在老院子里，到时候骑着它再来拿。
小花把他的东西移到前台的桌子底下，提醒他，“只能放到下午，千万不要忘了。”
“嗯。”似是怕小花不放心，他扯了张便利贴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待他走后，小花悄悄的把它藏到了自己的手机壳后面。
凭着记忆仲清晨在村子里转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找到老院子。
几年没人踏足，老院子衰败得厉害。
青石院墙的缝隙里长满了杂草，木门头也摇摇欲坠。
门上的挽联是五年前他亲手贴上的，饱经风霜后字已经褪色，上面还覆了一层灰。
早就没人住，所以门也没关，只是虚掩着。
深吸一口气，仲清晨推开了门。
老院子里的一切都是破败不堪毫无生机的，除了满院野蛮生长的杂草，足足长了有半人高。
拨开杂草，他去开里面的屋门。
门上的浮灰呛得他打了两个喷嚏。
屋内的陈设倒是都没怎么变，但是却很脏，完全不是能住人的样子。
卧室的床也充满霉味。
从双肩包里取出带来的酒，他浇在老房子门口的地上，重新掩上了大门。
沿着楼梯上去，他按房间号找到房间。
刷卡开门，然后把房卡插入卡槽。
通了电，灯立刻亮了。
是和院子里差不多的暖黄色灯光，照的一切都柔软起来。
房间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
浅色木地板，暖白色墙壁，亲肤柔软的床品，还有房间内的木质香，都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床头柜上插着一张卡片。
他拿起来看。
卡片上是一行娟秀的小字，写着“望夏民宿，做您的家！”
落款是“夏小园&77”。
右下角还画了一个笑脸和一朵小花。
看着她的名字，她的身影就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在车上，他偷偷看了她好几次，在她睡着以后。
她缩在座椅上，长发在椅背自由披散，身上罩着一条卡其色的薄毯，整个人像一只慵懒的猫。
巴掌大的脸，五官也小。
上半张脸精巧，眉弯弯又微挑，眼睛闭着看不出什么，只能看到睫毛又浓又翘；下半张脸自然，鼻梁不算挺甚至鼻头还有点钝，嘴巴在放松状态下也有一点微凸，但是胜在与整张脸和谐，甚至还添了一分少女的娇憨。
他看得移不开眼。
中间几次山路颠簸，她身上的毯子滑落，露出一小片白到发光的皮肤。
每一下颠簸，他的心都跟着起伏，怕她被颠醒然后发现自己偷看，便只能迅速地扭过脸去，面红耳赤，心跳声仿佛打鼓，再用余光观察她有没有醒过来，确保她还在深睡，才敢转过头继续偷看。
顺便把毯子给她盖上。
是喜欢上她了吗？他问自己。
没有问出答案。
少年从未心动过，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子，只觉得脸又红又烫。
拍拍自己的脸，他小心的把卡片收进钱包。
只是不知道这个“77”是谁。
正好有风吹过，素色的窗帘被吹起，带出轻微的声响。
他这才注意到窗户开了一扇。
走过去关窗，只是闲闲的一眼，竟又看到夏小园。
她独自一人面对着民宿的门站着，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口的灯光落在她的头发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暖光。
仲清晨的手覆上玻璃，手指沿着那道光描了一遍。
天空又开始落雨。
他看到她脚步缓慢地行走在雨里。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着显示的名字，仲清晨烦躁的把帽子摔到床上，想到早上的不欢而散和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争吵，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一会还是将对方的号码拖入了黑名单。
再看向窗外，已经没有人了。
他拉上窗帘。
·
民宿共三层楼。
一楼是大厅、公共区域和员工宿舍，二楼和三楼是客房。
墙上的时针指向九点。
员工都已经下班回家，除了本就住在这里的前台小花和义工换宿的小胡。
客人也不多，旺季一过，游客稀少，整个民宿就只有刚刚入住的三位，现在都在房间。
淋着雨走进来，夏小园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
小胡正在做晚饭，从厨房探出头来，看到她在，便问道：“园园姐，你吃不吃面？”
夏小园没什么胃口，摆了摆手，又听到小胡的假嚎，“那我煮多了怎么办。”
“那你就多吃点。”小花笑着替夏小园回答。
又朝她递过来一条毛巾，示意她擦擦头发。
小花是土生土长的清溪村人，今年十九岁，早就不再读书，十五岁那年被家里强行嫁给了隔壁村的一个男人。
刚开始肯定是不情愿的，迎亲的人来了，她扒着门框哭嚎不肯走，惹出了很多闲话，彻底得罪了娘家，当然还是被打包塞到了那男人家。
然后就是绝食，天天枯树一般坐在房前，饿到快晕倒被按着吃下去半碗饭，又得罪了婆家，两面夹击下她终于学乖，便决定就这样过吧，既然百般抵抗也抗不过命运，那便就这样过下去吧。
最后是习惯，又渐渐在生活中觉出来一点甜味，甘愿糊涂后看男人也顺眼了许多，日子好像真的慢慢好了起来。
可命运是算不出来的，即使你愿意顺其自然，它也有一万种可以刁难你的办法。
婚后第二年的冬天那男人便喝醉酒冻死在外面，婆家以克夫为由将她赶了出去，娘家觉得丢了脸面也不让她回去，她无处可去，便在村里靠在民宿打零工度日。
一开始她只是偶尔来帮夏小园的民宿院子除草，她做事细心，手脚麻利，几次相处夏小园都对她很满意。
后来听说她也背着克夫的骂名，和自己算是同病相怜，便把她招来做了前台。
小花爱笑，自从来到这里工作，总说是她过过最舒坦的日子，便整日笑眯眯的。
现在坐在夏小园旁边，看着她擦头发，绸缎般的长发从白毛巾里穿过，透出好闻的洗发水的清香，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再看夏小园的脸，小花没读过几年书，一直待在清溪村，获取信息的渠道大多来自手机上的网络平台，实在不知道怎么描述，只知道她长得好看，是发到网上肯定能火的那种好看。
而且比起看网上的那种美女，她更喜欢看夏小园。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夏小园可以近距离接触，整个人都是真实的，只这一点就胜过屏幕里的那些人。
突然想到什么，小花也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园园姐，你看见那个小帅哥了吗？”
“哪个小帅哥？”夏小园疑惑。
“就刚刚来那个，”小花的手在空中比划，“那个大高个大学生。”
夏小园这才把“小帅哥”和“仲清晨”对上号。
说帅哥帅哥到，小花正在用夸张的语言向夏小园描述他的眼睫毛，“真的扇子一样，像假的，简直是个睫毛精”。
然后“睫毛精”本人就从楼上下来了。
小花的声音戛然而止，脸“刷”一下红了。
被小花的描述勾起兴趣，夏小园不动声色地偷看仲清晨。
他换了身衣服，简单的字母T恤，配一条运动短裤，露出一截小腿，与她原本以为的瘦弱艺术小男生的形象不太相符，走动间看得出肌肉线条。
应该是刚刚洗过头，还没彻底吹干，头发有点微卷，遮住一半额头，看着挺乖的。
视线再转向脸。
还没等夏小园看清，他就走过去了。
仲清晨走进厨房。
小胡正好把面盛出来。
“碗筷在那边，你吃多少自己盛。”小胡指指旁边的碗柜，“别拿最下面那两个，其它的随便用。”
仲清晨拉开碗柜。
碗柜上层全都是大小一致的白色瓷碗，有序的叠放在一起。
下层却单独放着一大一小两个木碗。
小的那个被大的完整的包裹在里面。
虽然好奇，但是仲清晨也没多问。
平静地关上柜门，他盛了半碗面，然后坐在了小胡的对面。
“你的昵称还挺奇特的，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小胡不愧有话唠的称号，就算在吃东西也要说话。
刚刚他在年级大群里找仲清晨的账号，点击好友申请前发现他的昵称是“13”。
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如果不问清楚饭都吃不下去。
“我喜欢达芬奇。”仲清晨后背紧绷，面不改色的撒了个谎，“《最后的晚餐》是十三个人。”
“居然是这样！”小胡丝毫没有怀疑并且由衷感叹，“我怎么没想到呢，你们天才的脑回路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还担心他会追问，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仲清晨松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胡·十万个为什么·康又继续提问题。
“来写生。”仲清晨撒了今天的第二个谎。
·
第二天是晴天。
地面很快就被烤干，仿佛昨天的大雨只是一场错觉。
八点整，小花刚准备上班，仲清晨就卡着点过来退房。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小胡打着哈欠从员工宿舍出来，看到仲清晨在退房，立刻清醒了许多，“你不是来写生的吗？”
“我有地方住。”仲清晨把房卡递给小花，“昨天是特殊情况。”
是为了搭车过来。
夏小园正在和那对情侣客人一起吃早饭。
她本无意当电灯泡，只是想去厨房冲个麦片，可他俩恰巧在吃饭，捉住她便不让走了，从周围景点到风土人情，都事无巨细的问了一遍。
秉承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夏小园一一耐心作答，作为回报，她被迫听了一个普通的爱情故事。
那对情侣都是东城人，同在东城的一所师范学校读大二，男生叫周游，女生叫于慧，从高中起就是一个学校的，上了同一所大学后便顺其自然的走在了一起。
于慧喜欢旅游，想做博主，前两天无意间在网上刷到清溪村的介绍视频，直叹这里符合平台号召种草的条件，自然和人文都有，又足够小众，噱头足，逼格高，用来起号再好不过，可惜假期买不到票，只好等假期结束请假拽着男朋友跑了过来。
只有这个年纪才会有这样的热血，选定目的地之后不计后果的说走就走。
也只有这个年纪才会有那样的魔力，只是一起吃个早饭就缠绵的像是在演爱情片，描绘每个寻常小事都壮烈到像要殉情，看向对方的每一个眼神都轰轰烈烈，烤得坐在旁边的夏小园如坐针毡。
万幸民宿的操作系统突然卡了一下。
小花在大厅叫她，她终于从俗套爱情剧的观众角色中脱身，欢天喜地的回到民宿老板的角色。
重新启动了一下系统，她抱歉地对仲清晨笑笑，“不好意思，押金可能要迟一点才能退回您的账户。”
仲清晨看着她的眼睛，“没事。”
夏小园忙错开眼，仿佛被烫了一下。
真是见鬼，八成是被周游和于慧的爱情故事讲昏了头，竟然感觉仲清晨看向自己的眼神比周游看向于慧的还要炽热。
收到退回的押金，仲清晨从民宿出来，满载画具的小推车的车轮在青石板上敲出声响，实在吵人的很。
他又退回民宿，把小推车留下，只背着双肩包，“先把这个放在这里，我下午来拿。”
如果没记错的话，爷爷的三轮车还在老院子里，到时候骑着它再来拿。
小花把他的东西移到前台的桌子底下，提醒他，“只能放到下午，千万不要忘了。”
“嗯。”似是怕小花不放心，他扯了张便利贴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
待他走后，小花悄悄的把它藏到了自己的手机壳后面。
凭着记忆仲清晨在村子里转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找到老院子。
几年没人踏足，老院子衰败得厉害。
青石院墙的缝隙里长满了杂草，木门头也摇摇欲坠。
门上的挽联是五年前他亲手贴上的，饱经风霜后字已经褪色，上面还覆了一层灰。
早就没人住，所以门也没关，只是虚掩着。
深吸一口气，仲清晨推开了门。
老院子里的一切都是破败不堪毫无生机的，除了满院野蛮生长的杂草，足足长了有半人高。
拨开杂草，他去开里面的屋门。
门上的浮灰呛得他打了两个喷嚏。
屋内的陈设倒是都没怎么变，但是却很脏，完全不是能住人的样子。
卧室的床也充满霉味。
从双肩包里取出带来的酒，他浇在老房子门口的地上，重新掩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