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是惯例的盂兰盆节,人们往往都会回去和家人一起祭祖。

    通常来说,咒术师在这种时候是得不到休假的,但每年的各大节日都是分组轮流值守的,二年级的诸位这次便得以轮休,基本都打算回家一趟。

    仙台不似东京那么繁华,也要更讲人情味一些。回家的一路上,乙骨被许多看着他长大的邻里给认了出来。

    他这几年都一直不在家乡,给出的说法是身体不好,在东京便于疗养。储物柜事件压根传不到仙台来,曾经闹出的零碎小事故又被时光掩埋。偶尔回来的时候,看上去也都是一副苍白瘦弱的模样,因此倒也没人生疑,甚至都额外看顾于他。

    乙骨忧太站在台阶上,微笑着拉开了门。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欢迎回来!”

    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噔噔噔地从楼上冲了下来,引起母亲夹杂着担心的埋怨。她的个子小小却元气十足,欢呼着给了兄长一个熊抱。乙骨先生搂着妻子站在一旁,都不着痕迹地端详着自家孩子,发现他状态不错才悄悄放下心来。

    吃好丰盛的晚饭,爸妈例行外出恩爱散步,孩子们负责收拾剩菜和碗筷。乙骨太太叮嘱了好几遍,警告小杏不要偷懒把事情都丢给哥哥,这才不放心地离开。

    门一关上,小杏便把抹布往边上一扔,神神秘秘地凑到了忧太旁边。

    “咱们交流一下近况呗~”

    乙骨忧太:?

    近况就是打打杀杀祓除咒灵,没有半点能透露给未成年女孩听的内容。

    在忸怩地铺垫了一大堆废话,从最近看的电视剧扯到小测的成绩之后,她终于切入了正题:“老哥,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忧太愣了一下,停下了手里洗碗的动作。

    “嗯,我在谈恋爱,”他闻言一乐,把手搭在一旁的架子上,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和幸奈交往的事情他并没有瞒着任何人,高专那边认识他的人几乎都知道他有女朋友,连转去通信部的小林都特地发信息祝贺。

    远在仙台的家人们自然听不到这些消息,但他其实早就和父母讲过这件事了——也就只有现在应该专心学习的妹妹,被他们一致认为是无关人士而忽略了。

    小杏推了下眼镜,模仿柯南的样子指向老哥:“因为你表现得太明显了——看平时根本不看的电视剧、打电话的时候特地回自己房间、甚至还拍了妈妈做的美食发给别人……果然是在热恋中!”

    “是那位一起看烟花买礼物的美女姐姐吗——你当时怎么说的来着,那位‘朋友’?‘可靠的同伴’?”小杏坏笑着揶揄老哥当初的嘴硬。

    “现在既是朋友也是恋人……而且爸妈其实都知道。”

    “凭什么只有我不知道啊!”

    因为你会像现在这样问个不停。

    乙骨忧太无奈地想。

    不像爸妈直接无条件赞同,老爸甚至问是不是毕业就结婚,需不需要他们的资金支持。

    他像是有些害羞,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继续洗餐具——但力气大得能把陶瓷的釉层擦破,“总而言之,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

    小杏瞄了一眼水池,发现哥哥正在摧残一套老爸最爱的高级茶具,洗得这么干净,都磨得能反光了——老爸回家后一定会哭的。

    但下一瞬她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毕竟老哥的八卦比老爸重要多了。

    “好歹告诉我是谁先表白的嘛!”

    而另一边,与幸吉对表姐谈恋爱的事却有些接受无能。

    “那家伙?为什么啊。”与幸吉觉得这件事荒谬得不行。

    “?等一下,那个不是重点,我在和你说解咒的事……”万符必应破戒没法解除天与咒缚,但其他可以增强体质、断开制约的各类非洲偏方她倒也在任务过程中顺便收集了不少,连同那些奇奇怪怪的材料一起打包寄给了与幸吉——当然了,他们俩都对成功率心知肚明,其实没有抱太大的希望。

    “明白,我会试试看的。”

    “所以为什么啊。”

    机械丸的形态很少显露情绪,但用本体和幸奈通话的他显然相较之下活泼得多,大受打击地咕哝着,看起来很瞧不上乙骨忧太这个上次暴走给他们京都校添了一堆麻烦的人……

    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真正看不顺眼乙骨忧太的原因是什么。

    遇到这种咒力又强、身体又健康的家伙,简直就像老天当着他的面上演不公平的命运一般。即使性格再平和,心底阴暗的嫉妒也会像煮沸的坏水一样,忍不住咕噜咕噜冒泡。

    “就算他是个特级二枚目(*江户时代的歌舞伎用语,特指美男子角色),也不一定靠谱,看起来就像骗女人的家伙。”

    嘴上这么说着,他心底倒也还是勉强能够接受——咒术师的基本观念里,好男人的基础是够强。京都校的男性一个比一个奇葩(包括他自己在内),所以在与幸吉看来,比乙骨忧太更优秀的确实没有几个,甚至可以说只有五条悟。

    ……而仅仅是生起把那个白毛列入考虑范围的念头,都会让人觉得是不是疯了。

    “什么啊这种古老的说法。”幸奈果然忍不住吐槽起了二枚目这个词。

    ——“特级,会很忙吧。”

    在昏暗的小房间内,仰望着小小的窗子,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乙骨的缺点,与幸吉干巴巴地说。

    童年父母离婚的阴影早被逐渐治愈,御八风和乙骨一样,都有着普度众生的责任感,所以也并不介意聚少离多的情况。

    但她身为姐姐才没有和与幸吉解释这些的义务,直接以攻为守来维护自家男朋友。

    “霞可不会介意你忙哟。”

    “…………………”

    沉默,漫长的沉默。

    “不会吧,你到现在都没有采取行动啊。”御八风幸奈毫不客气地嘲笑着。

    或许是因为太过把自己当正常人对待了,或许是因为她这样的人哪怕处于这种状态也完全不会自卑,所以有的时候,幸奈会忘记他目前的情况。

    与幸吉这么想着,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看向十几年如一日的窗户外的天空,这个角度看不见星星,只有散乱又清亮的月影平等地穿透雾霭,如梦似幻,皆悉空寂。

    现在的自己只能透过机械丸去传达这份感情,但若是无法亲口对三轮说,无法亲眼看见她听到后露出的表情,未免太过可惜了。

    ——即使是被拒绝,他也想亲耳听到她那么说。不然的话……会不甘心。

    他绕回原来的话题。

    “总之,那个你自己处理就好……我无所谓。”

    “诶——还想把麻烦推给你呢,我也对那里完全不感兴趣。”电话另一头的御八风瞬间失了兴致,如出一辙的语调平平,“虽说盂兰盆节正好需要祭祖……”

    “好歹去一趟那边,如果一直无人认领就要充公了。”与幸吉拿话激将,他知道幸奈不乐意被高层的烂橘子们占便宜。

    “行行行,我会去的。”她果然投降了。

    “你到时候小心点。”

    几秒后,他又不甘心地补了一句:“……带那个乙骨一起去更保险。”

    虽说——一起回去祭祖,实在是,实在是非常微妙啊。

    *

    御八风幸奈不止带了男朋友回去祭祖,还带了全体一年级二年级一起。

    与其说是祭祖,不如说是去挖祖坟。

    没错,御八风家在东京是有一个大宅子的。

    虽然早就没人住,但确实存在。

    当时的家主害怕衰弱的自家无法抵御仇人的报复,便将宅院用结界封闭起来,转而隐居于普通人的世界,试图日后复兴重返——顺带一提,这个计划完完全全地失败了。除了她和与幸吉,其他族人基本上都已离世,甚至都没人知道这个本家旧宅的存在。

    现在时过境迁结界破损,显露出原本隐藏起来的院子,以至于渐渐连非术师都能察觉到它的存在。窗得知情报后前去探查,才发现竟是御八风家的房屋。

    天降横宅按理来说是件好事,但实际上事情还挺棘手的。这里早就破旧不堪,也没剩多少有价值的古董,想要修缮好非常费工夫,从价值来判断的话可谓是完完全全得不偿失。

    但她也不能把破房子丢在这里不管。这块区域虽然处于深山老林之中,最近却因为附近的基建开发得越来越好而逐渐有了登山客。若是被发现突然出现这么大一片庭院,肯定会引起热议。窗也明里暗里传达了类似的意思,希望她能尽快处理好这个异常点。

    ——于是盂兰盆节休假结束的第一天,下午的体术课变成了鬼屋探险的挖宝活动。

    老师不管事的情况下,自修内容自然是充当教练的二年级来做主。

    “规定:在限时内找出所有有价值的物品,集中到花坛处由裁判评估价值,寻得的物品归第一发现者所有,另外最后一名需要进行绕学校跑三十圈的惩罚。”

    “古宅内会随机出现一定的低级咒灵,同时作为额外惊喜,二年级会对你们进行突然袭击,以此考察大家的反应力,因此寻找的时候也请保持警惕。”

    御八风幸奈兴致勃勃地双手合十:“就是这样没错!大家打起精神,开始探索吧!”

    只有虎杖很有精神地举起手“喔”了一声捧场,其他两人的反应都很无聊。

    钉崎的表情非常复杂:“御八风桑,别的我都懂……但为什么这地方的门牌写着你的姓氏啊。”

    “被骗过来当苦力了吧。”伏黑淡定地吐槽,却没什么反抗的意思,显然知道反抗没用。

    “诶?什么意思?”虎杖露出豆豆眼。

    真希扛着咒具,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幸奈:“意思就是她继承了这么个破宅子,骗你们来帮忙整理,就是这样。”

    “不要说得我很阴险似的,”幸奈很不满地鼓着脸抗议,“原本我嫌麻烦想把这里直接烧了的,是真希你说烧之前可以先拿来训练一年级小鬼们的。”她不是什么怀旧的人,完全不打算重新振兴家族,对这种祖宅嗤之以鼻,还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

    “咳……从训练的角度来看,确实挺有效的。祓除咒灵、搜寻物品、破除禁制、临机应敌……各方面都考察到了。”乙骨站出来打圆场,他倒是真情实感这么想的,毕竟是连五条老师胡闹都觉得“他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的人。

    狗卷吹了吹哨子,提醒大家不要吵架,赶紧开始比赛。

    顺待一提,熊猫没有来,这里的灰尘太多了点,对他这种毛绒玩偶过于不友好,清洗的话很麻烦。

    御八风幸奈清清嗓子,重新强调了一下注意事项,最后又道:“结束后我带大家吃大餐,随便你们点。”这类打一棒子给颗枣的招数,她师承自五条老师,玩得特别熟练。

    “喔!!!”这次大家的喊声倒是积极了起来。

    活动开始,大家都四散开来。幸奈和忧太并肩走在回廊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摸鱼聊天。

    有一说一,这里不是什么适合约会的场所。古宅所特有的淡淡霉味若隐若现,窗棂也覆着厚厚的尘埃。

    但是,热恋期的讨人嫌情侣自然不在意散步的地点。

    聊到朋友与恋人的话题时,乙骨忧太的话很多。但是关于自己的事,他却很少主动分享——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对自身毫无兴趣,因此也觉得别人对他的生活不感兴趣。

    所以,一般来说,都是幸奈来当那个分享的人——她倒也挺乐在其中,因为忧太的反应都很有趣。

    “返校之前,父亲特地说以后由他来接送,”戴着兜帽的少女露出小小的半截脸,樱色的唇漾着笑意,讲起了自己回家的经历。

    “他一路上一直在抱怨怎么又是你送我回家……怎么办呢‘罗密欧’,我的父亲可是很固执的,他说下次要和你好好谈谈呢。”

    乙骨的背脊下意识地绷直了,他垂下眼睑,神色明显变得有些僵,半晌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这意味不明的回答让幸奈一乐。乙骨忧太一紧张纠结就会摆出扑克脸,和以前比几乎没什么进步。

    “‘嗯’是什么意思?”她颇为愉悦地绽开笑容,勾住乙骨的手臂,不依不饶地追问。

    “忧太每次遇到棘手的话题都会无意地敷衍人呢。”

    他无言了一瞬:“……这是严肃的‘嗯’,不是敷衍的‘嗯’。因为我不会敷衍幸奈的。”

    男朋友太纯良无害的坏处就在这里。

    御八风幸奈完全分不清他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她发出了一个疑问的‘嗯?’,仰着脸看他。

    “因为渡边先生听起来似乎不知道我们交往的事,”乙骨忧太无师自通地茶言茶语:“……我只是,不知道自己下次以什么身份去见幸奈的父亲,……所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眼弧低垂,带着一丝落寞委屈。

    御八风幸奈哑口无言。

    “你……还挺会以退为进的。”偏偏她真的很吃这一套。

    “这种事有什么好纠结的啦……我可是告诉父亲,因为你是合格的男朋友,所以才会送我回家——替你说了不少好话哦?”

    她挽着他的手,试图让男朋友更自信点。

    “而且,你在他面前是什么身份都无所谓,乙骨忧太就是乙骨忧太。”

    不管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幸奈都想要强调这一点。

    她一直觉得乙骨把自己看得很轻,将己身的意义与价值通通寄托于他人身上,因此总是很不放心地想要改变这一点,免得又出现什么他把自己献祭掉的白痴事件。

    ——但她没有意识到的是,在下定决心直面对幸奈的感情的那一刻起,乙骨忧太就开始在为自己活着了。

    心思细腻的少年听着她的这番话,很快便察觉了她的用意。

    心底有种特别的感觉,仿佛有很轻的热意缠绕上心头,像是燃起一线微小的火苗,流淌进身体的每条血管。

    “我会努力得到他认可的……因为渡边先生对幸奈来说是重要的人,而幸奈是我最重要的人。”

    少年按住了幸奈的手臂,以一种非常柔和却又真挚的姿态开口,他的眼睛里像是有一片烟波蓝的海。

    “……什么啦。”

    得到认可什么的……话里的意思很难不让人多想。

    她扯了扯兜帽,有些不自在地藏起表情的变化。

    把幸奈搞慌之后,乙骨却微微笑了一下不说话了,他不急不缓地抬手,帮少女挽了挽鬓发。

    寂静的角落里,午后的光温柔包容,却又密不透风。湿漉漉的蓝眼睛安定地看着她,乙骨低声说:“我突然特别想吻你。”

    苍茫的天穹穿不透灰暗的回廊,只有蜿蜒的时间在此留下痕迹,鸟儿的啁啾声为静谧的院落添了一丝热闹,而她没有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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