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淅沥落在墓园两侧的柳树上,将叶子敲打的沙沙作响,一下两下声音急促,为身处的环境配上了更深的哀愁。

    远处走来一个女孩,身穿黑色西装,撑一把黑伞,一身的肃穆。伞被她压得很低,看不清样貌。她胸前挂着工牌,上面写着,云州电视台许澄麦。工牌随她脚步前后摆动,许澄麦这才意识到她匆忙请假,忘了摘。

    工牌摘下,她随意塞进口袋。西裤的口袋有些窄,她只塞进一角便掉落在身后的水坑里,雨势逐渐变大,雨声完全掩盖住了身后溅起的水声,对此她毫无察觉。

    她撑伞来到一棵柳树下的分岔口,抬起头向四周望了望,下雨天气举办葬礼本就不多见,唯独右上方挤满了人。她确定那就是她要去的方向。

    此刻,墓园外,一辆黑色轿车停了下来,四周水花溅得老高。男人一身臃肿的黑色西装,内搭一件白色衬衫扎着黑色领带,不知道是西装裁剪的问题还是其他,看起来完全不合身。他拉开车门,白色运动鞋一脚踏入水里,才反应过来要拿伞。

    他回身找伞,只找到一把透明长伞,手柄上还贴着小猪佩奇的卡通贴纸。

    他无奈叹了口气,迟疑片刻还是撑开走下车,眼镜框样式的金色领带夹被水坑里的雨水折射,金光闪闪直冲他的双眼。他转头躲闪,一把摘下领带夹,蹙眉扔进口袋。

    “嗡嗡嗡”

    口袋里的电话响起。他顺势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消息,接起,不等对方开口,一顿暴风输出。

    “你现在告诉我,你的车是不是仓库改的。要不然没办法解释,小猪佩奇和扎眼领带夹会出现在一起。”

    “哎!凌听这你就过分了,现在可是我在给你雪中送炭,你不要吐槽啊!谁让你这几天手机关机联系不上。对了,我主要是要提醒你,我车里的雨伞是我儿子的,你可别弄丢了,还有西装是,喂?凌听,你还在吗?喂?”

    凌听懒得再听下去,果断收线。

    他休假的时候,习惯隔绝一切外界消息。所以直到今天早上才收到葬礼的消息,一切都来不及准备。他穿着借来的衣服,撑伞走进墓园。

    脚上的运动鞋被刚刚溅起的雨水沾染上泥渍,他实在没办法忍住不擦,只得从口袋里翻找,纸巾没找到,反而摸到了几张硬纸片,他拿出来仔细看了看,隆泰保险夏达,果然这身毫无设计感的西装是来自保险公司。

    他把名片放回口袋,又看了看脚上还未擦拭的鞋子,无奈叹气。正准备起身,余光扫过身侧,一个类似名片的东西正躺在他脚边的水坑里。

    凌听凑过去看了看,云州电视台许澄麦几个大字告诉他,这是一张被遗落的工牌。他用指尖轻轻捏起挂绳将工牌提起,用力甩了甩水,随后将挂绳一圈一圈缠好放到了口袋里,准备葬礼结束后交给园区的工作人员。

    许澄麦走到墓碑前的时候,这里早已经围满了人,墓碑上刻着名字—梁汉声。

    梁汉声是她主持的老年相亲节目《缘分不限黄昏恋》中的嘉宾,印象里梁爷爷对人谦逊有礼,无论说什么他都喜欢嘿嘿笑两声,总是穿一套浅灰色中山装,头发梳成整齐的背头,虽然年逾六十但仍然精气神十足。

    她看着照片上梁爷爷的笑容,总觉得这一切那么不真实。他当初牵手了久别重逢的初恋,就连结束录制都全程抓着初恋的手不肯放下。

    在许澄麦眼里,他们兜兜转转又再度相遇,幸福才是他们后半生的代名词。

    可是今天接到的电话,却让她愕然。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结局。

    许澄麦不禁感叹,人真的好脆弱,在生命面前没有任何东西

    拥有特权,哪怕是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雨越下越大,急促不停地摔打地面,弹起的声音带些干练又参杂着仇怨。但在场的人们却有说有笑,不受半点影响,仿佛参加的不是葬礼倒像是婚礼。

    其中一个身穿露脐吊带的女孩,更是叼着烟开始吞云吐雾。

    这些人她虽然都不认识,但生理性反感。

    她皱眉开始四处寻找通知她来参加葬礼的人—沈映真,沈奶奶。梁爷爷节目里牵手的初恋。

    许澄麦拨开几堆围站在一起的人群,反复搜寻,终于在离老远外的角落里找到了沈奶奶。她正朝着墓碑的方向出神,一身黑色旗袍,胸前戴一朵白色茶花。头发一丝不苟的盘起,虽然憔悴但仍不失优雅。

    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远处,任雨水砸下来,也毫不躲闪,像一个正在自愿受惩罚的孩子。但她迷离又坚定的眼神,让许澄麦感受到一种平静后终要爆发的疯感。

    “沈奶奶,您怎么不打伞啊!”

    许澄麦带着些心疼的哭腔,跑到她面前,用袖子去擦她额头的雨水。

    “管她干什么,害人精!”

    吊带女孩叼着烟,吐出个烟圈,漫不经心看了眼许澄麦。

    “你是?”许澄麦一头雾水问道,说完还不忘自我介绍,“我是云州电视台的主持人,我叫许澄麦。”

    她正准备从口袋里拿出工牌,才发现工牌不见了。来不及回想,她就感觉胸前的衣领一紧,被人狠狠拽住。

    “就是你给我二叔介绍的对象啊!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吊带女孩罪魁祸首这四个字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雨声没在管发生了什么,按部就班做着它的工作。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麻烦你先放手!”

    许澄麦说完,单手扣住女孩的手腕,用力一掰便轻松挣脱。

    女孩吃痛松手,依旧不依不饶又上前推搡,甚至一只手抓住了许澄麦的头发。

    她的高马尾被女孩抓在手里,下意识的反抗,让许澄麦伸手去抓她的头发。两人标准的互扯头花大战,随着“啪”一声落幕。

    许澄麦被扯痛头发,一巴掌落在女孩脸上,清脆的掌掴,在沉闷的雨水中弥漫开来。

    这一幕恰好被刚刚赶来的凌听看到,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满脸写着好欺负的女孩,一掌终结了战斗。

    果然外表最会骗人了,就像他开发的恋爱软件里那些精致外表下钓鱼的帅哥美女。真是怎么更新算法,都规避不过来。

    “这是怎么了?”

    凌听仰头示意身边的同学,想知道刚才这一幕发生的原因。

    “我猜呀!打人的女孩应该是老太太的女儿和咱们梁老师的侄女争遗产吧!这姑娘可真够猛的,被揪着衣领一点不慌还能还手!”同学的猜测让凌听渐渐理清了事情的头绪,总结起来都是钱惹的祸。

    现场虽然围观人数众多,但并未有人上前阻拦。直到一个灰白胡子的老头出现,将捂着脸的女孩带离现场。

    临走前还不忘吼一句:“胡闹!”

    许澄麦有些尴尬的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她也没想到一场葬礼因为她的到来闹出了这么一出不愉快。

    她虽然不是大明星,但也勉强算是个公众人物,要是有人闹到台里,这肯定是要做检讨的。

    想到这里她开始对自己刚才的鲁莽行为有些后悔,心虚的看了看四周是否有人举起手机录制,确认没有后才长舒一口气。

    她焦灼的目光在四处检查中正对上凌听有些不屑的眼神,许澄麦从这人眼中读出了讨厌和嘲讽。她不懂这情绪从哪里来,因为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于是她也不躲闪目光,就直直盯了回去,眼神里带着些无畏和还去的讨厌。

    她成为主持人这几年,见过太多不怀好意的眼神,所以无畏的返还,从来都是她的处理方式。因为没人能够在坚定的神情中撑过半分钟。

    凌听看着许澄麦投来的目光败下阵来,这神情压迫性满满,不禁怀疑起她的三观。心想真有人把抢遗产当成理所当然。

    两人的眼神斗法,随着沈奶奶开口说话,宣告结束。

    “我们下了节目,本打算结婚的,但她不同意。”沈映真伸出手,小心翼翼指了指被拉走的吊带女孩。“汉声这辈子无儿无女,之前立过遗嘱,把全部财产都给小雅。她担心我们结婚会改遗嘱,所以就不让我们在一起。甚至还把我从汉声家里赶了出来。”

    “那她刚才说的害人精是?”

    许澄麦大致明白了女孩的怒气所在,突然有些理解,但仍然蹙着眉头疑惑发问。

    “她不让我们见面还把汉声锁在家里,我就每天隔着门跟汉声聊聊天。可是汉声心脏病突发,我又打不开门,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她一直觉得是我说了刺激汉声的话,才让他心脏病突发。”沈映真说到这里,浑身颤抖着愤怒站起来,“她明知道汉声心脏不好,只想着把他锁在家里,却不认真看管,出了这样的事儿。反倒怪在你我头上了!”

    许澄麦听完沈奶奶的话才明白,吊带女孩为了推卸责任直接来了一出恶人先告状,为的就是一边吃梁爷爷的绝户一边摘干净自己。

    她在电视台工作这么久,见过很多子女反对老人黄昏恋,自以为了解了人间的豺狼。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什么叫小巫见大巫。

    “嗡嗡嗡”

    许澄麦电话响起,是台里打来的,让她赶紧回去开会。

    她挂断电话,回身看了看沈奶奶,语气里带些歉意说道:“沈奶奶,节哀!台里有事儿,我要先回去了!”

    来不及多说,她握了握沈映真的手,便转身离开。

    一直站在远处围观后续的凌听,看许澄麦和沈映真坐下后,他也开始与昔日的高中同学攀谈起来。

    几个混得还不错的同学开始装模做样的互换起名片,轮到凌听时,他摆摆手无奈婉拒。

    他正被公司出的负面新闻闹得有些头疼,这个时候更不想有人知道了。

    于是开口婉拒:“我没带名片!下次!下次我一定给各位老同学补上。”

    “凌听,你这大老板不会是不想给我们吧!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啊!”

    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几个同学就开始起哄,顺势去摸他的西装口袋。

    他退后几步,不断躲闪表示拒绝,但同学依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后背正撞到焦急走过来的许澄麦身上,凌听一脚踩在许澄麦的鞋上,口袋里的几张名片散落一地。

    “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道歉,凌听还未蹲下,许澄麦已经迅速将地上的名片捡了起来塞到他手里。

    “澄麦,你的雨伞。”

    沈映真拿着许澄麦的雨伞摇晃,正准备走过来递给她。

    她用手挡雨快速跑动的同时回头说了句“不用”

    “澄麦?”这个名字让凌听觉得十分熟悉,小声嘀咕了一句,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另一侧口袋拿出工牌,大声喊道,“哎!许澄麦,你的工牌……”

    许澄麦已经走远,想起电话里领导低沉的声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并不是无中生有,她的节目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更新了,一直在反复播出之前的内容,一想到有可能是节目问题,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听到凌听的叫喊,不耐烦回头扫了一眼,她对刚才的眼神对视还有些记仇,没听到“你的工牌”四个字。

    手挡在眼前,也没注意到他举起的手臂,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换上主持人标准的职业微笑,略带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我不买保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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