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掉落的仙麟毛茸茸的一团,因为被神明的龙躯贴肉盘在内侧而有点乱糟糟的,但总体看上去难以置信的完好,除了无声无息之外,她看起来就跟一只睡得非常香的麒麟没两样。

    往生堂的客卿主动上前,从削月手里接过了这一团温热。

    金石龙眸扫过被完全展开来的龙,落点停留在怀里的瑞兽身上。钟离把仙麟完全倒进一侧的臂弯里,腾出另一只手来,从顶部开始触摸。

    脉搏,没有;呼吸,没有;各种神经肌肉的反应,没有;本身的气味,没有;元素力的流转,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非要说麒麟还剩下什么——

    看在眼里的形状,手里的重量,怀抱里毛茸茸的触感和切实占据的空间,被龙躯盘上的以及现在从他身上沾染的气息和余热。

    再没有其他的了。

    以普遍理性而论,这个外来的甘雨不管怎么看,毫无疑问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死者。

    ……

    真的吗?

    不卜庐是有太平间的,但在这个与神明同行的国度,仙神之传奇深入人心,仙神逝去之事于寻常人类而言已过于久远,几乎没有哪个医馆会考虑到要准备尸体并非人形的仙神的停尸床。

    不卜庐历史悠久,并不在此列,只是……

    对于能不能盖上这个“确定死亡”的戳,钟离难得的有点吃不准。

    都说最了解自己的,要么是生死仇敌,要么是你自己。

    哪怕是失去知性,但钟离还是觉得,有些骨子里的东西,不会因为失去知性这样的原因而跟着一并消失。

    正如失去知性的马克休斯依然会本能地亲近人间烟火,参考这个例子,钟离想着,若是自己,当也大差不差。

    摩拉克斯自然了解摩拉克斯。

    无意逐鹿,却知苍生苦楚。

    用一种更现实也更尖锐的说法——

    剑已入鞘,若出鞘,必喋血。

    这样的摩拉克斯,在醒觉的时候都还并不出于知性的理智、而是出于本能紧紧盖住的,真的会只是一具尸体吗?哪怕那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通常而言,在或激烈或持久的战斗中,同袍的尸骸往往会成为可利用来作战的环境乃至武器的一部分,如果敌人当中疑似有玩赶尸流傀儡流召唤流之类的,甚至需要尽快销毁同袍的遗体乃至常佩之物,以防与以昔日战友面目出现的敌人操戈相向。

    然后经过这林林总总的折腾之后还能有残留的尸体,才有可能成为在清理战场的时候被带回故土的遗体。

    战场经验都已经刻进基因的摩拉克斯会以那种状态带着那样的甘雨,怎么想都很可疑啊。

    钟离在不卜庐的太平间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适合存放兽形眷属的……容器。

    正常而言,他应该把这个死去的甘雨接到往生堂,转移到合适的棺材中,停尸,置办丧事一直到完成下葬。

    但现在,如果是另一个他的意志和判断的话,他,确实想要等等看了。

    不止是已经到了太平间的钟离,还在抢救现场的凝光也想要等等看。

    意外掉出来的兽形的甘雨已经明明白白告诉所有目击者,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来客;那么相应的,这个被重创的帝君也大概率是其他世界的帝君。

    当然,只是大概率。

    如果他们都来自其他世界,那么没有出现在请仙典仪上的,他们这个璃月的帝君,会去了哪儿?

    还有,不论他们来自哪儿,他们这个璃月,如今确实需要与能够把神明都弄成这般惨状的苦难相关的线索,以便早做准备——虽然不一定有用,但努力过拼搏过,总好过没有。

    以及,知道神明随身带着另一个世界的甘雨的人是少数,在如今还惶惶不安但殷殷期盼着神明好起来的璃月民众看来,这当然是自家的帝君——七星需要尽快给民众一个关于“帝君遇刺始末初步调查及帝君现状”的交代。

    在帮忙把神明送到这里之后,凝光便乖觉地站到一旁角落去,只是远远看着,紧张但耐心地等着一众医者的宣判。

    时间悄然转过了黑白,翌日晨起的鸟儿都已代她背下了新闻发言稿。

    凝光依旧凝视着身边人来去不绝的奇伟神明。

    以常理而论,神明的□□无论是强度、抵抗力、耐受力还是恢复力都应该是强大的,更别说是作为武神的祂。

    细细的烧蚀声响,从初见以来就一直不绝于耳——所有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见的,无数的创伤中,有什么他们无法辨识的东西,在跟神明强大的身体抵抗力和恢复力拉锯。

    可能同一个创口,上一刻稍有愈合,下一刻便又被陡然撕开;可能刚刚还算完好的部分,下一刻便金销玉碎成不成形的马赛克。

    这让抢救刚刚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而更糟糕的是,那种无法辨识的东西,就好像跟他们隔着一个世界一样,药物、元素力、仙力,所有他们能够动用的手段的围追堵截,都没能有效地改变现状。

    这种未知依旧我行我素,参与抢救的医者和仙家们渐渐只能被动地跟进“创伤愈合-创伤出现-治疗创伤”的循环。

    等等……

    隔着一个世界?

    在凝光的认知中,如果说有什么能够跳过空间的阻隔进行攻击的,只要是个璃月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帝君的契约之力。

    除此之外,单就她知道的,还有烟绯的至衡天秤,甚至是刻晴的雷楔也勉强能算。

    显然,以这个伤害来看,嫌疑最大的自然是帝君自己的力量。

    凝光迫不及待地向正在忙碌的仙家们分享了自己的想法。

    而没等他们作出进一步的反应,正如在另一个世界的现代每个麻醉科的冤种碰上了都得倒吸一口凉皮的术中清醒那样,手里一刻都不敢停的医者们现在是切切实实地为温暖提瓦特的伟业贡献了自己的一份力。

    哪怕在伤势沉重支撑不住睡过去之前也一直闭着的龙眸这会儿半睁着,指北针一般的瞳孔微微收缩,属于“兽”的感觉沉沉地压抑弥漫在这个大型手术空间里。

    压抑,冷淡,隐隐的血腥。

    祂用这些大部分时候对他们这些一直以来受着山峦的神主照拂的小辈而言很遥远的东西,一块鳞片一块骨肉地拼起一个他们全然陌生的存在。

    仙人们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绝不是他们熟悉的岩王帝君。

    紧接着,现场的控制权被纯粹的强大彻底褫夺。

    哪怕没有展开龙相力量最强时遮天蔽日的模样,祂的力量依旧震撼人心。

    归终生前制作的、甚至足以禁锢住尘之魔神自己一时半会的机关,在醒来的武神身上可能只走过了一个眨眼的时间,便宣告寿终正寝。

    祂无视了医者们的呼声,径直越过了仙人等不自量力的阻拦,背部不断愈合又不断撕开的创面两侧的肌肉群收缩发力,拉起骄傲的龙首。

    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伤残的修长龙躯径直把经过的墙垣障碍碾为过去,耷拉着失去控制的残肢喀拉喀拉的响,路过之处留下星星点点的夹杂着贵金的岩晶嵌在原地。

    辉耀如日的龙眸不曾在倒下的隔离墙上停留,目光仅于这个小空间里的另一双莫名相似但更显深邃的金石锐眼上停驻一瞬,便毫无掩饰地粘在了淡蓝色的瑞兽上。

    在往生堂客卿沉默的注视下,因为各种伤疤不规则的堆垒而以普遍理性而论可以狰狞可怖一词形容的龙首低了下来。他在晴空下的影子悄悄地趴上祂少了一些皮肉露出一点点森白骨齿的嘴边。

    祂张开嘴,这个动作大概确实是让祂感到疼痛的,是以这个张嘴的动作是很舒缓的,让人想到品尝腌笃鲜时的慢节奏。

    但很快,钟离脑子里就再想不起腌笃鲜了。

    龙口中的獠牙要么整个没了,只留下同样有伤的、变形的牙床证明这里曾经长过东西,要么剩下一个或是缺刻或是被什么削没了尖锐的、像写到人手拿捏不住的粉笔头的苍白基座;龙舌整个不见了,舌下本该结构细腻的血管丛的所在变成了像哑光的皮革一样的不知道什么东西。

    一股咸、辛且极苦的气味差点没让本世界的岩王爷熏得一个倒仰。

    只剩下平钝的基座的獠牙在肌肉细腻的控制下慢慢地咬合住仙麟的一侧耳缘,像辛巴咬住死去的木法沙的耳朵那样,用着微不足道的力量扯了扯。

    失去知性的大家伙顿了一下,像是疑惑于面向对象的毫无回应,转而松开嘴,龙吻轻轻拱了拱这一团毛绒,又去叼同伴的脖颈。

    就像父母兽叼起幼兽一样,神明把仙麟轻轻放置在尚算完好的右侧的臂弯里,就像昨日钟离抱着瑞兽检查时一般,然后弯过长长的龙尾,用奇异的近乎完好的祥云金鬃代替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的舌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刷着同伴的头脸脊背。

    祂张扬着自己身上作为“兽”的那一面,像一只平平无奇的亲鸟细细地啄掉幼鸟身上爆了一身的羽管那样,来对待这个并非祂的血脉的孩子。

    没有谁能怀疑,让他们分开是一件无比残忍的事。

    祂光明正大地卷着仙麟离开了不卜庐,没有谁上前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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