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害怕，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希望他们能放过我，可都是吃人的畜生了，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我呢......】
.
幽灵轻轻摇了摇头，神情还是呆滞，艾尔却感觉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哗啦——”Wendigo的爪子将虚影划破，幽灵在空中散去重组转而面向Wendigo，她脑袋一歪，闷热的石洞一下子降温了好几度。
艾尔看见自己呼出的气体变白，石洞内结起一层寒霜，耳边世界在刹那间变得空寂。
幽灵在空寂中向怪物俯冲，怪物痛喝一声被一股看不见的压力死死抵在了墙上，它咆哮着，愤怒大吼，丑陋的青色皮肤层层叠起，被刀插入眼球的部位涌出更多血液，艾尔抱住自己的胳膊，只觉得越来越冷。
幽灵的身体泛起白光，如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围绕Wendigo乱飞，最终萤火虫汇聚到中心一点，即怪物的心脏，再深深往下透入它的皮肤。
Wendigo野兽般的瞳孔放大，锐利的眼神变得涣散，挣扎的身体也平息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站立，没有神智的眼眸像一个只为了杀人而存在的躯壳。
等幽灵进入它的身体，温度开始上升，躯壳仿佛有了灵魂，那双眼睛在一夕间聚焦。
它狰狞的眼球转动，压制住本能对鲜血的渴望，没有看向艾尔，转而对准了自己的双手。
青到发黑的血管从手背一直上沿到小臂，它的眼睛跟着向上，右手扣住左手手腕，涎水顺着锋利的尖牙缝滴落在自己的手臂上，艾尔不知道它在想什么，疑惑不解时，就见它毫不迟疑对准自己的手臂咬了上去。
“嘶——”女孩倒吸气，看见怪物开始狼吞虎咽地吞食自己。
它的血是黑色的，黑色又有如油漆般的刺鼻味道在密不透风的石洞内扩散，艾尔贴着脚边的尸骨站起来，捂住自己小腹，脸颊两侧染上灰的肌肤颤动，她用惊异又恐惧般的语气道：“尤比拉......你在做什么？”
Wendigo没有神智，它只会吃人，它做出的反常举动只可能是刚才钻进它体内的幽灵做的。
幽灵一边啃，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嘶叫：“要......治愈......病毒。”
“病......毒？”艾尔往前走了一步：“什么病毒？”
“咕噜咕噜......”被幽灵附身的怪物喝着自己的血水，喉咙上下滚动，强迫自己吃下更多，它的脸上出现反胃的表情，看来它自己的肉并不好吃。
艾尔闭上眼睛不去看眼前血腥的一幕，而眼睛闭上，别的感官就被放大。
咀嚼声、吞咽声、吸吮声，还有咔嚓一下骨头碎裂的声音，这些声音在黑暗里无法被控制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她想捂住，可自己手上血也发出难以言说的味道。
……
……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也是这样……
艾尔·坎贝尔小时候跟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一起住在一个百米内都没有人烟的山谷里，她爱爬山涉水到处去玩，那时离家几十米的地方有一条小溪，顺着溪流走，再攀过一座山就能进到城里。
这是哥哥告诉她的。
城里什么都有，玩具城、游戏厅、电影院……城里似乎什么都好。
可爸妈不准她走太远，也不准她进城，偏偏人就是越不准就越是想要挑战。
她很爱偷偷进城。
那时小，别说一座山，只要能看到跟山谷里完全不一样的缤纷世界，就是前方有无数座山，她也能精力充沛地往前走。
而在那天，她顺着小溪蹦蹦跳跳回家时，突然发现澄澈的溪水变成了红色，她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先是淡淡的红，越往上红越深，铁锈味也越浓。
这是从上游流下，从她家的方向流下来的。
她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继续往回走，那天的每个画面时至今日她仍旧记得一清二楚。
她记得自己一早出门给哥哥买了新出的赛车游戏光碟，回家的路上还看见了两只兔子和一只麋鹿，她记得那天的山谷特别安静，静到连蝉都仿佛在一个白天内死去。
她在一棵大树背后见到了妈妈。
妈妈正被人压在身下吞食鲜血，过多的血液顺着她的头发流进溪水。
她在痉挛中一点一点停止了呼吸。
……
艾尔猛地睁眼，尤比拉操控着Wendigo正掂起最后一根左手的手指吞入腹中。
它被咬断的手臂上正滴答滴答流着鲜血，温度又开始下降，尤比拉从它身上脱离出来，身体的操控权回到怪物自己身上。
它像是麻醉失效的病人般捂住剧烈疼痛的左手在地上翻滚嚎叫，又伸手拔出自己眼睛上的匕首，在痛苦呜咽中将匕首丢远。
小刀在地上跳了一下，艾尔一点点挪过去，把刀往身后踢，在Wendigo的痛声中迅速捡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Wendigo似乎痛到无力，它瘫软在地，喉咙里又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个声音软了很多，艾尔仔细去听，觉得像是哭声。
Wendigo在哭？
怪物会哭？
怪物扶着墙爬了起来，他的皮肤泛着古怪的红，呼出的气体竟然也开始发白，他眼中透露几分清明，不顾流血的左手缓缓贴墙往艾尔的方向移。
艾尔盯着Wendigo变得像极了人类的眼睛往后退，脚跟碰到了骨头她才了停下来。
Wendigo右手在石墙上摸索，摸到一个凸起时，他用力往下按。
“轰”地一声，风接连着往艾尔身侧灌，她侧方的石壁似乎在往外移，一间密室出现在艾尔眼前。
她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Wendigo瞬间来到她身旁，用爪子勾起她后颈的衣服就把她往密室里丢。
她吃痛地匍匐在地，石壁又被Wendigo关上，尤比拉在怪物身边显形，怪物背后凝结出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光点亮了石洞，像头顶长灯的鮟鱇鱼连深海这种人类很难抵达的地方都能不可思议地照亮。
怪物在光下露出了原形。
它的脸正在往正常人的肤色转变，虽然仍旧干瘪、老态龙钟。
艾尔从未听说过Wendigo这种怪物能恢复神智，而这个转变是在尤比拉控制Wendigo身体吃下它自己身躯一部分后开始的。
幽灵口中的“治愈”难道是指这个？
.
世间总有律法铁条照不到的地方，光最强烈的地方那条光影边界线尤其明显。
哈德逊河河口的灯塔伫立了很多年，比起灯塔那更像一个标志，只有靠海生存的人们才能明白的标志。
而对于埃米尔来说，那盏灯塔其实是光影边界线。
因为他并不靠海生存，他只是刚好来到了海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灯塔照不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在海边待久了，他会想念沙漠，尽管他从未去过沙漠，但他会想象海被填平的模样，被沙子填平，行走在上面，不用担心船如大厦将倾。
【还有半个小时就到。】
手机接到短信，埃米尔深深吸了一口雪茄，面无表情地打字。
【好的，老板（笑脸jpg）】
雪茄的味道烧进肺里，抽完，他弹掉风衣上的烟灰，夜晚灯塔的光比月光还要清亮，它旋转着，偶尔多此一举地转到他背后的仓库。
他烦躁地啧声，转身回到仓库。
这片地的仓库基本都是掩护，从外表看他们是在售卖进口硬糖。门口的守卫为他开门，几十个货箱堆积在一起，他从货箱中间走过，对清点货物的老人点了点头。
手掌放在最里面的墙上，掌纹扫描，墙上出现蓝光。
这是一个电梯，通往地下。
埃米尔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今天早上他刮胡子的时候不小心将下巴割破了一道口，粗糙的手指划过，轻微的刺痛令他隐隐不安。
电梯里出来是这片沿海地灯塔照不到的地方真正的面目。
一间不合法的实验室。
“货呢？！货——呢？！！”埃米尔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喊道，“我告诉过你昨天是最后期限，我甚至还多给了你半天，结果你呢？你不仅不感恩，你还跑？！！”
他一巴掌拍在男人头上，男人有一头灰白色的头发，他跪坐在地，脸上早已是青一块紫一块，他不敢动，因为他身旁还站着另外一个持枪的守卫。
“埃米尔，求你了，再给我一天，不不不，给我三天，你知道的，因为安德鲁·凯拉的事情，警方现在戒备很严......我不是故意的......”
“少他妈找理由，我不知道安德鲁·凯拉的事吗？现在问题是我们交不上货了......”埃米尔夺过守卫对准男人的头顶的枪，他用枪口擦过男人的眼角再到浮肿的嘴边。
男人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他强撑着让身体不再抖动，闭上眼睛，一副大义凛然要去赴死的表情。
死亡无法威胁他，对他而言真正让他害怕的是这个实验室：“拜托，你杀了我吧，我不想进去，求你了埃米尔。”
埃米尔骂了一句脏话，把枪抛回给了守卫。
实验室的白光像在手术过程中醒来看见的光眩，几十台如同棺材的实验舱立在其中。
其中真正工作的却只有五台，五台实验舱里分别装了五个人，他们的大脑上端连接着一根管道，一边吊着葡萄糖，一边在透析他们的身体。
实验舱工作的声音嗡嗡嗡地叫着，埃米尔听过全部实验舱同时工作的声音，跟轮船水下推进器的声音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声音太大，他们不得不用更大的轮船声来掩盖，每天都有从外国运进来货物，营造着跟地狱厨房岸边工厂一样繁忙的效果。
埃米尔看了眼时间，又忍不住摩挲下巴：“还有十几分钟，我可以再给你机会，但老板就不一定了，你最好想想该怎么说服老板吧。”
十几分钟很块就过去，电梯打开的那一刻，灰白头发的男人身下传来一股尿骚味。
埃米尔和守卫都嫌弃地往后离他远了一点儿。
“老板。”埃米尔堆起讨好的笑。
被叫老板的男人两鬓白发，身着高定西装，单手杵着拐杖。
如果彼得·帕克在这里一定能认出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他还是蜘蛛侠时候见过的那个邀请他品尝糖果的人。
男人一个眼神也没给埃米尔，而是进了里面的休息室换上白大褂，再出来一个一个检查实验舱的数据。
“德克特斯......”灰白头发跪在地上的男人小心叫出了他的名字。
德克特斯微微蹙眉，埃米尔敏锐察觉到他的不高兴，给了地上男人一个警告。
灰白头发男人的眼睛左右转个不停，他扣着手焦虑不已。
终于，德克特斯检查完了数据，他对埃米尔昂首，点了点前面两个实验舱：“再过一小时就可以取出来了。”
埃米尔殷勤点头：“放心吧老板，流程我很清楚了，先把血清取出来，再把人丢进石洞。”
德克特斯嗯声，转而坐到了实验室的椅子上，他边记数据边问：“他是怎么回身？”
“他是......”
“老板，我是送货员达科。”达科迫不及待道。
男人睨他一眼，完全没有曾经面对蜘蛛侠时的那份和煦，双目一动就是上位者的威压：“货呢？”
“货、货、货......在找了。”
“呵，”德克特斯嘴角上翘，用放在一旁的拐杖轻轻敲打男人肩，“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规矩吧。”
他说完视线向下，把拐杖收回来，旋转椅往后滑，侧回身体对埃米尔开口：“放进六号实验舱。”
“不要……不要啊老板，我真的有在找，但最近的市区管理太严苛了，我没有办法才拖这么久的，你也不想看见生意暴露吧，我......”
“你在威胁我？”德克特斯声音骤冷。
“我没有啊，”达科顿了顿，这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才会......”
“还不动手？”椅子上的男人已经不耐烦，他抬起眼皮对着埃米尔说。
实验器械的架子上有瓶瓶罐罐的化学用品，麻药也在其中，埃米尔戴上医用手套，用针管吸出麻药，他熟练地推动针管，等里面的空气排出他朝地上的男人走去。
“埃米尔，你杀了我吧，求你了，我不要进实验舱。”达科还在不住地乞求，他最初成为送货员只是因为甘露上瘾，他听别人说只要成为反叛帮的送货员就有机会得到比甘露药效更强的致幻剂。
是的，反叛帮，他面前的这个正要将麻药推进他身体里的男人，埃米尔·菲洛就是反叛帮曾经的首领。
达科那时候一听到比甘露效果还要猛烈当即就决定加入反叛帮。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送货员，送货员是最靠近帮派上层的职位，他经过重重考核才进入到上层边缘，也是入职成功那一天他接触到了关于反叛帮的真相。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反人道的犯罪组织。
他是甘露的重度上瘾者，第一次吃“糖果”，也就是据说效果比甘露强几十倍的新型甘露时，他即刻就沦陷。
而当他知道这种新型甘露是怎么制成之后，他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永远无法到底的无底洞陷阱。
反叛帮这群人用机器采取人的脑部组织，再加以改造，被冠以血清之名制成新型甘露。
但他又不是被装在实验舱里面的人，他只是对“糖果”产生了依赖。
只要一两天不吃那玩意儿，浑身上下都会像有蛆虫在爬，等到了第三天他还是不吃的话，他的头会像被某种东西从里面破开了那样撕裂般的疼。
有跟他同为送货员的朋友，在知道反叛帮的真相后试图戒瘾，但“糖果”一颗就会染上，到了第四天的身上开始蜕皮，表层皮肤像被烫熟了般轻易撕下，撕下的地方会流黄色的脓水，第七天他坚持不下去了，拿起了“糖果”。
彩色糖纸装饰的硬糖，打开后鲜红色糖果上刻着代表反叛帮的微笑标志，朋友吃下后睁着眼晕倒在床上，达科亲眼看见他流脓的皮肤经过一晚上又恢复如初，等到了第二天，他仿佛看上去比之前气色更好，甚至给人感觉更加年轻。
传闻中的“甘露”是一种幽蓝色能让人陷入无尽幻想而没有副作用还不会上瘾的仙露。
但现实的甘露副作用却很大。
反叛帮提取的人体物质难道真的是只在传说里存在的“甘露”吗？
……
进实验舱会被他们榨干最后的剩余价值，连死都不如。
埃米尔举着针管，像什么也没有听见。
达科的胸脯急促起伏，他的眼睛停在不远处的电梯上，完全忘了他身旁还有一名持枪的守卫，几乎在他刚想要站起来那一刻，持枪守卫就一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达科挣扎间，之前流下的尿水溅在了守卫的裤脚。
“......”
“你要不要先让他换件衣服，”守卫名叫阿索，他对着控制不住表情正阴恻恻笑着的埃米尔道，“我不要替他换衣服。”
埃米尔的笑容僵住：“......你说得有道理。”
他把麻药放在一旁，摘下手套，从里间拿出一套专供实验体穿的淡蓝色衣服，衣服很简陋，只需套上就可以了。
“我不要！”达科被“糖果”掏空的身体挣脱不了浑身腱子肉的阿索。
......
过了好一阵，埃米尔和阿索一起才成功将人弄进了实验舱。
另一边的德克特斯还在计算新的数据，这时候埃米尔突然问阿索：“阿索，今天没人值班吗？”
阿索顺着埃米尔眼睛的方向看去，是石洞的位置，石洞在实验室深处，正常情况下都有人值班，可今天的石洞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阿索说：“今天是柯里值班，我吃晚饭的时候还看见他了。”
“那为什么......”埃米尔没说完，他用眼神询问阿索。
阿索眉头紧锁。
石洞深处藏着一只怪物，经手“糖果”产业链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们只需要一部分脑部组织，而剩下的是人体全靠那只怪物处理。
怪物很重要，却也相当危险。
……
.
幽灵轻轻摇了摇头，神情还是呆滞，艾尔却感觉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哗啦——”Wendigo的爪子将虚影划破，幽灵在空中散去重组转而面向Wendigo，她脑袋一歪，闷热的石洞一下子降温了好几度。
艾尔看见自己呼出的气体变白，石洞内结起一层寒霜，耳边世界在刹那间变得空寂。
幽灵在空寂中向怪物俯冲，怪物痛喝一声被一股看不见的压力死死抵在了墙上，它咆哮着，愤怒大吼，丑陋的青色皮肤层层叠起，被刀插入眼球的部位涌出更多血液，艾尔抱住自己的胳膊，只觉得越来越冷。
幽灵的身体泛起白光，如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围绕Wendigo乱飞，最终萤火虫汇聚到中心一点，即怪物的心脏，再深深往下透入它的皮肤。
Wendigo野兽般的瞳孔放大，锐利的眼神变得涣散，挣扎的身体也平息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站立，没有神智的眼眸像一个只为了杀人而存在的躯壳。
等幽灵进入它的身体，温度开始上升，躯壳仿佛有了灵魂，那双眼睛在一夕间聚焦。
它狰狞的眼球转动，压制住本能对鲜血的渴望，没有看向艾尔，转而对准了自己的双手。
青到发黑的血管从手背一直上沿到小臂，它的眼睛跟着向上，右手扣住左手手腕，涎水顺着锋利的尖牙缝滴落在自己的手臂上，艾尔不知道它在想什么，疑惑不解时，就见它毫不迟疑对准自己的手臂咬了上去。
“嘶——”女孩倒吸气，看见怪物开始狼吞虎咽地吞食自己。
它的血是黑色的，黑色又有如油漆般的刺鼻味道在密不透风的石洞内扩散，艾尔贴着脚边的尸骨站起来，捂住自己小腹，脸颊两侧染上灰的肌肤颤动，她用惊异又恐惧般的语气道：“尤比拉......你在做什么？”
Wendigo没有神智，它只会吃人，它做出的反常举动只可能是刚才钻进它体内的幽灵做的。
幽灵一边啃，一边从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嘶叫：“要......治愈......病毒。”
“病......毒？”艾尔往前走了一步：“什么病毒？”
“咕噜咕噜......”被幽灵附身的怪物喝着自己的血水，喉咙上下滚动，强迫自己吃下更多，它的脸上出现反胃的表情，看来它自己的肉并不好吃。
艾尔闭上眼睛不去看眼前血腥的一幕，而眼睛闭上，别的感官就被放大。
咀嚼声、吞咽声、吸吮声，还有咔嚓一下骨头碎裂的声音，这些声音在黑暗里无法被控制地钻进她的耳朵里，她想捂住，可自己手上血也发出难以言说的味道。
……
……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也是这样……
艾尔·坎贝尔小时候跟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一起住在一个百米内都没有人烟的山谷里，她爱爬山涉水到处去玩，那时离家几十米的地方有一条小溪，顺着溪流走，再攀过一座山就能进到城里。
这是哥哥告诉她的。
城里什么都有，玩具城、游戏厅、电影院……城里似乎什么都好。
可爸妈不准她走太远，也不准她进城，偏偏人就是越不准就越是想要挑战。
她很爱偷偷进城。
那时小，别说一座山，只要能看到跟山谷里完全不一样的缤纷世界，就是前方有无数座山，她也能精力充沛地往前走。
而在那天，她顺着小溪蹦蹦跳跳回家时，突然发现澄澈的溪水变成了红色，她揉了揉眼睛，没有看错，先是淡淡的红，越往上红越深，铁锈味也越浓。
这是从上游流下，从她家的方向流下来的。
她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继续往回走，那天的每个画面时至今日她仍旧记得一清二楚。
她记得自己一早出门给哥哥买了新出的赛车游戏光碟，回家的路上还看见了两只兔子和一只麋鹿，她记得那天的山谷特别安静，静到连蝉都仿佛在一个白天内死去。
她在一棵大树背后见到了妈妈。
妈妈正被人压在身下吞食鲜血，过多的血液顺着她的头发流进溪水。
她在痉挛中一点一点停止了呼吸。
……
艾尔猛地睁眼，尤比拉操控着Wendigo正掂起最后一根左手的手指吞入腹中。
它被咬断的手臂上正滴答滴答流着鲜血，温度又开始下降，尤比拉从它身上脱离出来，身体的操控权回到怪物自己身上。
它像是麻醉失效的病人般捂住剧烈疼痛的左手在地上翻滚嚎叫，又伸手拔出自己眼睛上的匕首，在痛苦呜咽中将匕首丢远。
小刀在地上跳了一下，艾尔一点点挪过去，把刀往身后踢，在Wendigo的痛声中迅速捡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Wendigo似乎痛到无力，它瘫软在地，喉咙里又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个声音软了很多，艾尔仔细去听，觉得像是哭声。
Wendigo在哭？
怪物会哭？
怪物扶着墙爬了起来，他的皮肤泛着古怪的红，呼出的气体竟然也开始发白，他眼中透露几分清明，不顾流血的左手缓缓贴墙往艾尔的方向移。
艾尔盯着Wendigo变得像极了人类的眼睛往后退，脚跟碰到了骨头她才了停下来。
Wendigo右手在石墙上摸索，摸到一个凸起时，他用力往下按。
“轰”地一声，风接连着往艾尔身侧灌，她侧方的石壁似乎在往外移，一间密室出现在艾尔眼前。
她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Wendigo瞬间来到她身旁，用爪子勾起她后颈的衣服就把她往密室里丢。
她吃痛地匍匐在地，石壁又被Wendigo关上，尤比拉在怪物身边显形，怪物背后凝结出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光点亮了石洞，像头顶长灯的鮟鱇鱼连深海这种人类很难抵达的地方都能不可思议地照亮。
怪物在光下露出了原形。
它的脸正在往正常人的肤色转变，虽然仍旧干瘪、老态龙钟。
艾尔从未听说过Wendigo这种怪物能恢复神智，而这个转变是在尤比拉控制Wendigo身体吃下它自己身躯一部分后开始的。
幽灵口中的“治愈”难道是指这个？
.
世间总有律法铁条照不到的地方，光最强烈的地方那条光影边界线尤其明显。
哈德逊河河口的灯塔伫立了很多年，比起灯塔那更像一个标志，只有靠海生存的人们才能明白的标志。
而对于埃米尔来说，那盏灯塔其实是光影边界线。
因为他并不靠海生存，他只是刚好来到了海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灯塔照不到的地方发生了什么。
在海边待久了，他会想念沙漠，尽管他从未去过沙漠，但他会想象海被填平的模样，被沙子填平，行走在上面，不用担心船如大厦将倾。
【还有半个小时就到。】
手机接到短信，埃米尔深深吸了一口雪茄，面无表情地打字。
【好的，老板（笑脸jpg）】
雪茄的味道烧进肺里，抽完，他弹掉风衣上的烟灰，夜晚灯塔的光比月光还要清亮，它旋转着，偶尔多此一举地转到他背后的仓库。
他烦躁地啧声，转身回到仓库。
这片地的仓库基本都是掩护，从外表看他们是在售卖进口硬糖。门口的守卫为他开门，几十个货箱堆积在一起，他从货箱中间走过，对清点货物的老人点了点头。
手掌放在最里面的墙上，掌纹扫描，墙上出现蓝光。
这是一个电梯，通往地下。
埃米尔抚摸着自己的下巴，今天早上他刮胡子的时候不小心将下巴割破了一道口，粗糙的手指划过，轻微的刺痛令他隐隐不安。
电梯里出来是这片沿海地灯塔照不到的地方真正的面目。
一间不合法的实验室。
“货呢？！货——呢？！！”埃米尔几乎是用吼的方式喊道，“我告诉过你昨天是最后期限，我甚至还多给了你半天，结果你呢？你不仅不感恩，你还跑？！！”
他一巴掌拍在男人头上，男人有一头灰白色的头发，他跪坐在地，脸上早已是青一块紫一块，他不敢动，因为他身旁还站着另外一个持枪的守卫。
“埃米尔，求你了，再给我一天，不不不，给我三天，你知道的，因为安德鲁·凯拉的事情，警方现在戒备很严......我不是故意的......”
“少他妈找理由，我不知道安德鲁·凯拉的事吗？现在问题是我们交不上货了......”埃米尔夺过守卫对准男人的头顶的枪，他用枪口擦过男人的眼角再到浮肿的嘴边。
男人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他强撑着让身体不再抖动，闭上眼睛，一副大义凛然要去赴死的表情。
死亡无法威胁他，对他而言真正让他害怕的是这个实验室：“拜托，你杀了我吧，我不想进去，求你了埃米尔。”
埃米尔骂了一句脏话，把枪抛回给了守卫。
实验室的白光像在手术过程中醒来看见的光眩，几十台如同棺材的实验舱立在其中。
其中真正工作的却只有五台，五台实验舱里分别装了五个人，他们的大脑上端连接着一根管道，一边吊着葡萄糖，一边在透析他们的身体。
实验舱工作的声音嗡嗡嗡地叫着，埃米尔听过全部实验舱同时工作的声音，跟轮船水下推进器的声音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声音太大，他们不得不用更大的轮船声来掩盖，每天都有从外国运进来货物，营造着跟地狱厨房岸边工厂一样繁忙的效果。
埃米尔看了眼时间，又忍不住摩挲下巴：“还有十几分钟，我可以再给你机会，但老板就不一定了，你最好想想该怎么说服老板吧。”
十几分钟很块就过去，电梯打开的那一刻，灰白头发的男人身下传来一股尿骚味。
埃米尔和守卫都嫌弃地往后离他远了一点儿。
“老板。”埃米尔堆起讨好的笑。
被叫老板的男人两鬓白发，身着高定西装，单手杵着拐杖。
如果彼得·帕克在这里一定能认出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他还是蜘蛛侠时候见过的那个邀请他品尝糖果的人。
男人一个眼神也没给埃米尔，而是进了里面的休息室换上白大褂，再出来一个一个检查实验舱的数据。
“德克特斯......”灰白头发跪在地上的男人小心叫出了他的名字。
德克特斯微微蹙眉，埃米尔敏锐察觉到他的不高兴，给了地上男人一个警告。
灰白头发男人的眼睛左右转个不停，他扣着手焦虑不已。
终于，德克特斯检查完了数据，他对埃米尔昂首，点了点前面两个实验舱：“再过一小时就可以取出来了。”
埃米尔殷勤点头：“放心吧老板，流程我很清楚了，先把血清取出来，再把人丢进石洞。”
德克特斯嗯声，转而坐到了实验室的椅子上，他边记数据边问：“他是怎么回身？”
“他是......”
“老板，我是送货员达科。”达科迫不及待道。
男人睨他一眼，完全没有曾经面对蜘蛛侠时的那份和煦，双目一动就是上位者的威压：“货呢？”
“货、货、货......在找了。”
“呵，”德克特斯嘴角上翘，用放在一旁的拐杖轻轻敲打男人肩，“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规矩吧。”
他说完视线向下，把拐杖收回来，旋转椅往后滑，侧回身体对埃米尔开口：“放进六号实验舱。”
“不要……不要啊老板，我真的有在找，但最近的市区管理太严苛了，我没有办法才拖这么久的，你也不想看见生意暴露吧，我......”
“你在威胁我？”德克特斯声音骤冷。
“我没有啊，”达科顿了顿，这才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才会......”
“还不动手？”椅子上的男人已经不耐烦，他抬起眼皮对着埃米尔说。
实验器械的架子上有瓶瓶罐罐的化学用品，麻药也在其中，埃米尔戴上医用手套，用针管吸出麻药，他熟练地推动针管，等里面的空气排出他朝地上的男人走去。
“埃米尔，你杀了我吧，求你了，我不要进实验舱。”达科还在不住地乞求，他最初成为送货员只是因为甘露上瘾，他听别人说只要成为反叛帮的送货员就有机会得到比甘露药效更强的致幻剂。
是的，反叛帮，他面前的这个正要将麻药推进他身体里的男人，埃米尔·菲洛就是反叛帮曾经的首领。
达科那时候一听到比甘露效果还要猛烈当即就决定加入反叛帮。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送货员，送货员是最靠近帮派上层的职位，他经过重重考核才进入到上层边缘，也是入职成功那一天他接触到了关于反叛帮的真相。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反人道的犯罪组织。
他是甘露的重度上瘾者，第一次吃“糖果”，也就是据说效果比甘露强几十倍的新型甘露时，他即刻就沦陷。
而当他知道这种新型甘露是怎么制成之后，他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一个永远无法到底的无底洞陷阱。
反叛帮这群人用机器采取人的脑部组织，再加以改造，被冠以血清之名制成新型甘露。
但他又不是被装在实验舱里面的人，他只是对“糖果”产生了依赖。
只要一两天不吃那玩意儿，浑身上下都会像有蛆虫在爬，等到了第三天他还是不吃的话，他的头会像被某种东西从里面破开了那样撕裂般的疼。
有跟他同为送货员的朋友，在知道反叛帮的真相后试图戒瘾，但“糖果”一颗就会染上，到了第四天的身上开始蜕皮，表层皮肤像被烫熟了般轻易撕下，撕下的地方会流黄色的脓水，第七天他坚持不下去了，拿起了“糖果”。
彩色糖纸装饰的硬糖，打开后鲜红色糖果上刻着代表反叛帮的微笑标志，朋友吃下后睁着眼晕倒在床上，达科亲眼看见他流脓的皮肤经过一晚上又恢复如初，等到了第二天，他仿佛看上去比之前气色更好，甚至给人感觉更加年轻。
传闻中的“甘露”是一种幽蓝色能让人陷入无尽幻想而没有副作用还不会上瘾的仙露。
但现实的甘露副作用却很大。
反叛帮提取的人体物质难道真的是只在传说里存在的“甘露”吗？
……
进实验舱会被他们榨干最后的剩余价值，连死都不如。
埃米尔举着针管，像什么也没有听见。
达科的胸脯急促起伏，他的眼睛停在不远处的电梯上，完全忘了他身旁还有一名持枪的守卫，几乎在他刚想要站起来那一刻，持枪守卫就一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达科挣扎间，之前流下的尿水溅在了守卫的裤脚。
“......”
“你要不要先让他换件衣服，”守卫名叫阿索，他对着控制不住表情正阴恻恻笑着的埃米尔道，“我不要替他换衣服。”
埃米尔的笑容僵住：“......你说得有道理。”
他把麻药放在一旁，摘下手套，从里间拿出一套专供实验体穿的淡蓝色衣服，衣服很简陋，只需套上就可以了。
“我不要！”达科被“糖果”掏空的身体挣脱不了浑身腱子肉的阿索。
......
过了好一阵，埃米尔和阿索一起才成功将人弄进了实验舱。
另一边的德克特斯还在计算新的数据，这时候埃米尔突然问阿索：“阿索，今天没人值班吗？”
阿索顺着埃米尔眼睛的方向看去，是石洞的位置，石洞在实验室深处，正常情况下都有人值班，可今天的石洞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阿索说：“今天是柯里值班，我吃晚饭的时候还看见他了。”
“那为什么......”埃米尔没说完，他用眼神询问阿索。
阿索眉头紧锁。
石洞深处藏着一只怪物，经手“糖果”产业链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们只需要一部分脑部组织，而剩下的是人体全靠那只怪物处理。
怪物很重要，却也相当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