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交河郡王府送来拜帖,称世子麴文瑞会在下午登门拜访。

    祾歌对他们着实好奇,索性多留了一日。

    堂堂监察使,如果只是来借宿玩闹,让和他同龄的晚辈陪着,确实可以。可是若要住得稍微久一点,唐休璟不亲自作陪就说不过去了。

    他陪着祾歌品茶聊天,谈论西域的风土人情,又聊到当年他还在河北道的时候,在祾歌外公手下任职时的趣事。

    祾歌其实很想知道自己的母亲在他眼里是什么形象。但他若是问了,就等于坐实了他的身份。

    好在唐休璟主动挑起了话头。

    “公主最和气,最亲切不过。或许是老天不忍见她一生积德行善,却没有亲生子,所以年过四旬又送给她一对龙凤子——就是周皇后和肃堂,也就是监察使的父亲和姑母,对吧。”

    “对,父亲和姑母是龙凤胎。”祾歌笑道。

    “监察使也是双生子吧。”唐休璟问道。

    “对,我是弟弟。”祾歌笑笑。只不过他上面那个不是姐姐,而是兄长罢了。

    “所以说公主是有福之人,既有一对龙凤子,上天又送来一对双生孙儿。”唐休璟眼中精光一闪,只是几个少年都没有注意到。

    只有苏戎墨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正说着,下人通报,称麴文瑞来访。

    唐休璟便带着四个少年一同出了门。

    麴文瑞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见到唐休璟,他纳头便拜,口中称罪:“舍弟轻狂,冲撞了唐都督和唐公子,晚生已经教训过他了,还望唐都督勿怪。”

    唐休璟和他你来我往地一通寒暄,麴文瑞又向祾歌三人道歉:“这几位就是周监察使、苏长史和王少将军吧,舍妹的婚礼能请到几位做傧相,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啊。”

    王无择不知怎么的不喜欢他,阴阳怪气地顶了一句:“我答应做傧相,济川和戎墨可还没答应呢,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麴文瑞宽厚地笑了笑:“几位哪怕不做傧相,也是寒舍的贵客。为了给诸位赔罪,过些日子麴某邀诸位一同出游狩猎,不知几位可否赏光?”

    祾歌也带着客套的笑容:“一定,一定。府中公务繁忙,我等就不打扰都督了。下次再来拜访,听都督讲祖父母的故事。”

    说罢,他行礼离开。

    出了都督府的门,王无择松了口气。

    “那个麴文瑞,我看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撇撇嘴,“这家人真奇怪,怎么长子是个笑面虎,幼子却是个破落户呢?”

    祾歌沉吟片刻,道:“他明知道昨天麴文瑛和我们闹过矛盾之后,就被人打伤,今天却只字不提,连麴文瑛受伤的消息都没传出来。究竟是他不在意自己的弟弟,还是有什么一定要和唐家结亲的理由?”

    这个麴文瑞,到处都怪怪的。

    三人一路回了将军府,王无择回去找父母,祾歌和苏戎墨回隔壁的监察使行辕。一回到府中,苏戎墨就关上了门:“主子,我有话和你说。”

    此时,送走了麴文瑞的都督府,唐休璟淡淡道:“旻儿,你过来一趟。”

    唐旻不明所以,乖乖进了唐休璟的书房。

    唐休璟道:“你把昨晚你们做的事,完完整整告诉我,一个字都不要少。”

    他听着孙儿的话,直到发现唐旻并没有和祾歌起冲突,这才松了口气。

    唐旻不明所以:“济川并不难相处,祖父为何如此谨慎?”

    唐休璟冷笑一声:“济川二字,也是你我叫得?”

    “为何叫不得?”唐旻不解。

    唐休璟淡淡地说:“临川公主的亲生子周肃堂,十八岁才娶正妻,他哪来周济川这么大的嫡子?周济川出身奉宸卫,他若真是周肃堂的儿子,就凭周肃堂一个宗室出子,他凭什么让自己的庶子进奉宸卫?周肃堂又不是亲王、郡王,其子不论嫡庶都有资格进奉宸卫!”

    “你不认识周肃堂,大概不知道周肃堂的样貌。周济川的容貌像极了周肃堂,举止神态却不像,年龄也对不上,那么究竟是谁,既能对上年龄,又让周肃堂心甘情愿为他骗人?我记得周济川叫周祾歌吧?他哪是什么皇长孙的表弟,他就是皇长孙本人!”

    唐休璟紧紧捏住了唐旻的肩膀:“旻儿,我唐家更进一步的机会来了。我们本就是临川公主夫妻的旧部,如今时局又乱,若是趁小殿下微末之后归顺,将来就是从龙之功!你懂吗?”

    唐旻低着头不说话。

    合得来的朋友忽然变成了主公,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是不是骗了祾歌一样。

    他低着头,好一会儿才说:“我好羡慕他,他想要两个身份就能有两个身份,想要两个字,家里也会为他起两个字。他比我还小些,但现在已经以字行了。”

    “你想要字,我也为你起一个就是。”唐休璟浑不在意,拿起茶盏啜了一口,“你先下去吧,我给你好好想一个字来。”

    他说罢,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

    一只手拿起了桌上的茶盏,祾歌问道:“所以,你认为唐休璟已经知道我们的真实身份了?”

    “属下是这么认为的。”苏戎墨说,“周公子是龙凤胎中的男孩,而提到主子的时候,唐都督一直说得是双生子。主子才是双胞胎男孩里的弟弟。”

    祾歌沉吟不语。

    “唐都督的眼神也让属下觉得不对劲。”苏戎墨说,“他的眼神太意味深长了。”

    “那就按照唐休璟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来安排。”祾歌淡淡地说,“现在就等唐休璟和王孝杰的回应了。”

    他长长地呼了口气:“这个还需要时间,耐心等吧。”

    他的手指挠着雪奴儿的下巴,声音冷漠下来:“我真的很嫉妒,非常嫉妒。他为什么能父母双全,顺风顺水地进入奉宸卫,还能交到那么多朋友……我真的好嫉妒他。”

    苏戎墨没说话。

    他得自己去消化那种强烈的不悦。

    “我想让王无择栽个跟头。”祾歌咬着牙说,“我要看他出洋相!”

    他盘坐在地上,想了整整一天,终于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苏戎墨看着他折腾来折腾去,数次欲言又止。

    他觉得自家主子,脑袋似乎有点问题。

    “怎么样,我美吗?”祾歌微微偏头,眼波流转。

    此时的祾歌,已经换上了裙裾钗环,他莲步轻移,走到苏戎墨面前,金琥珀色的端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看到他,苏戎墨总算是明白什么叫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了。

    他怔怔地说:“好美……”

    人靠衣裳马靠鞍,为了达到目的,祾歌可是下了一番功夫钻研穿搭和妆容。

    他最大的优势就是一副类似于孩童的长相。这样的长相只要稍微打扮一下,就不会显得太过阳刚。

    祾歌先化了妆。

    他先用珍珠粉细细的敷在脸上,尤其注意撑开眼尾,用珍珠粉遮住锐利上挑的眼尾,又拿眉黛削尖,勾勒出一对柔和的圆眼睛。之后他又拿胭脂在自己的下眼睑和眼尾处打上薄薄的红,勾出楚楚动人,泫然欲泣的模样。

    除此之外,他还特意准备了假发,鬓发挽成堕云髻,却在两颊垂下来,刚好能遮住他稍显刚硬的颧骨。鼻翼、下颌再用磨细的眉黛粉掺珍珠粉和胭脂粉,调出合适的颜色,细细打在上面,努力把他的脸型修饰的更圆,更柔和。

    嘴唇上,他没有选择常见的口脂纸,而是用毛笔细细描画、层层叠叠的涂出娇嫩的咬唇妆。

    化完妆之后,他又开始选首饰。

    额尖用精致的金银首饰引导视线,并在眉心坠上一块蓝宝石,让视线聚焦在他格外精致的眉眼。耳垂上再选一块儿铜色的蓝宝石,用细长的银链子垂下来,从而修饰他的五官,也让人感觉他更精致。

    颈部基本上不用装饰,他的喉结还不是特别明显。

    至于衣裙,他选了浅橙色圆领大襟对穿褙子,下面叠一件轻薄的云罗窄袖圆领开襟衫子,调整好领口大小,使得这两件能露出他颈后那点小红痣,又不至于让人看到他锁骨的伤疤。

    他不适合穿齐胸襦裙,因为挂不住,可没长开的小男孩,其腰腿之细,是同龄的小娘子完全比不上的。所以祾歌选了橙白间色,饰以金纹的齐腰裙,再加上云头靴和披帛,活脱脱一个绝色俏佳人。

    这还不够,祾歌还在自己的手腕内侧、耳后、颈后红痣上涂上了特制的香膏,夏天被人身上热气一激,暖融融的香气就沁出来,为他增加了几分魅力。

    苏戎墨怔怔地看着他,眼睛都直了。

    祾歌清清嗓子,捏尖声音,温温软软地叫了一声“戎墨哥哥”。

    苏戎墨彻底呆在原地。

    “别这样……”他的声音在颤抖。

    祾歌才不听他的,他提起裙子走了过来,含嗔带媚地眨眨眼睛:“戎墨哥哥,你看看我——哥哥为何不敢睁眼?”

    苏戎墨满脸通红,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就连舔毛的雪奴儿都停下动作,睁圆眼睛,脸上写满震惊。

    祾歌畅快地笑了起来。

    他换回自己本来的嗓音:“过去的我真的太循规蹈矩了,规矩得我自己都累,也很压抑。”

    “趁家里管不住我,我要做点让我自己开心的事——我要把全天下离经叛道的事,全都尝试一遍!”

章节目录

[武周权谋]祾歌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奈基山狼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奈基山狼并收藏[武周权谋]祾歌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