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喜绸和高高挂着的灯笼已经被收了起来,清新典雅的栖鹤小筑又恢复了从前的景致。

    新婚的年轻夫妇坐在小亭中,共对漫□□阳。

    前些日子摆放在这而的琴又被搬了出来。

    萧舜卿将他推到一旁,让他为自己弹首曲子。沈鸣鹤害怕自己的琴技拿不出手,特地换了擅长的笛子,方才问:“想听什么曲子?”

    “什么都好,阿柔随意。”

    沈鸣鹤略一思索,缓缓吹起了《长相思》,但却总不好意思告诉她曲子的名字。萧舜卿来问,也只说是小时候偶然听过的乡间野调。

    萧舜卿对他一向信任,自然不会深究,一面赏着朝霞,一面听着爱人奏的曲子。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倒是都占全了——可惜她实在不是个附庸风雅的主儿。没一会儿,便抢了沈鸣鹤的笛子,乐呵呵地拉着他讨论要去哪儿玩。

    沈鸣鹤对于“度蜜月”这个说法,显然不太能理解,但无论萧舜卿想着拉着他去干什么,恐怕这位都不会拒绝。

    “师尊想去哪里?”

    “我听闻隔壁郡有个西子湖,风景宜人。阿柔与我去看看好不好?”

    “好。”

    沈鸣鹤点头,收起面前的乐器,进屋收拾出行该带的东西。她爱吃的点心、蜜饯,常穿的衣裙……这些东西自然都是该带的,但沈鸣鹤有些拿不准她是不是想长期在外,思索片刻,便迈步来到院子。

    “师尊,你……师尊?”

    站在廊下的人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

    沈鸣鹤疑惑地来到她面前,柔声问:“师尊?怎么了?”

    萧舜卿恍然抬头。

    沈鸣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的神情,环顾四周,又问:“怎么了?”

    失态仿佛只是一瞬,面前的人重新扬起笑容,“无事,只是惊觉时间易逝……院中的花都要开败了啊。”

    沈鸣鹤瞟了眼行将枯萎、一派暮色的兰铃花,温声安慰:“花开花落,不是世间的常理吗?等明年夏季,它们便会重新开花了。”

    萧舜卿未曾说话,很忽然地揽住他的肩膀,用力地吻过去。

    沈鸣鹤一时不察,险些跌倒,但很快,后腰就被一只手扶住。萧舜卿急切地撬开了男人的唇齿,不容丝毫拒绝地入  侵了他的领地。

    沈鸣鹤并不适应这样猛烈的攻  势,慌乱中不慎咬破了她的嘴唇。腥甜的血气迅速弥漫在口腔中,沈鸣鹤有些自责,想要停下这个吻,去察看那个被他咬破的伤口。

    然而蛮横的暴君似乎并没领会到他的体贴,反而因为他的分心生了不满,更加霸道地掠夺他的呼吸。

    温柔的恋人从没有展露出这样的侵  略性……沈鸣鹤几乎感觉自己就要窒  息在她的气息中,无力地伸手推她。

    萧舜卿终于放开了他。

    可还没等他松一口气,便有一些冰凉而粗糙的东西顺着衣物爬了进来。气喘吁吁的青年人感受到之后,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院门,发现院门紧闭之后,这才像劫后余生一样,重新开始呼吸。

    “别……我们到屋里去。”

    他的话仿佛全然被无视了,沉溺在自己世界中的暴君将他推倒在快要枯萎的兰铃花丛,一鼓作气地解了他的腰带,褪了他的中衣。

    带着细微锯齿的花茎碰上雪白的肌肤,沈鸣鹤难受地拧紧了眉。她终于愿意施舍一丝怜悯,将他抱在垫了外裳的花丛中。

    沈鸣鹤根本不敢抬头看头顶的那轮圆日,狼狈地拿手臂遮住隐隐泛红的眼睛。

    疾风  骤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淹没了他。他感觉自己好似身在一片没有边际的汪洋大海,时而被热浪高高托  起,时而又被重重摔  下,打落潮头。

    ……

    身上的人终于从那股莫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充满了懊悔。

    踯躅一瞬,他将男人遮住双眼的手臂搬开。一双朦胧的泪眼,怔怔地与她对视。

    平日里的萧舜卿的确很想看他在床上哭,可每每都下不去手,没想到……

    她心中愈发悔恨,扯了衣服包裹住他的身体,将他轻轻抱在怀里,一迭声地开口道歉。

    她的手碰上怀中人的腰时,沈鸣鹤止不住地发颤。青年脸上犹有泪痕,声音嘶哑得好像破败的风箱。可他好像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无力地抬手阻了她的话,低声问:“你怎么了?”

    他知道爱人很喜欢看他在床  上受点磨难,可以往每次交融,她都很体贴。今日……他是第一次在这样的事情中真切地感受到疼痛。浑身  上下,都恍若被重物碾  了一遍。

    “我们的神魂链接告诉我,你很难过、很痛苦。”沈鸣鹤清了清嗓子,问:“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萧舜卿动作微滞,旋即便若无其事地将他抱进了屋。她端来温水,慢慢喂给他喝,又取了干净的帕子,小心地擦拭他身上沾染的花液。

    白里透蓝的兰铃花瓣在动  作间被碾  碎,印在他身上。萧舜卿即便给他擦去了痕迹,依旧能闻到那股淡雅的花香。

    它在不断地提醒她,自己刚刚做了错事。

    而被她枉顾意愿的人,还在恳切地关心她。

    “没什么大事的,阿柔不要担心。”

    沈鸣鹤眉梢轻动,微微抿了唇。他已经感受不到萧舜卿的情绪波动了,可是直觉告诉我他,事情并不简单。

    “不要骗我。”沈鸣鹤抓住她的手,声音还是很喑哑,“你可以在任何时候支配我的身体……但是,不要骗我,我会很难受的。”

    萧舜卿便抚摸他刚刚哭过一场的眼睛,浅浅笑了笑,“没有骗你。只是刚刚想到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沈鸣鹤将信将疑地追问:“什么事情?”

    “我想……我如果没有因为意外回到这个世界,我的阿柔岂不是要永远孤孤单单。我太混账了,我该早点发现阿柔的心意的……”

    沈鸣鹤也笑,眉眼弯弯地亲亲她的手,然后告诉她:“没有关系的。现在这样,我就很满足了。况且,说不定正是因为前几百年的等待,才感动了上天,想将你送回我身边呢。”

    “不要想这些事情了。”发丝凌乱、唇色嫣红的青年人猫儿似的蹭了蹭她的手,略显生疏地尝试着撒娇。

    “你刚刚弄疼我了……抱抱我。”

    *

    西子湖的景色确实很不错。两人游览完西子湖的景色,还听从一些游客的建议,一同去爬了附近的玉灵山。

    可是,令沈鸣鹤有点儿不开心的,最近自家师尊总喜欢带他参加沿途中各种各样的集会聚会,并且极热衷于让他……交朋友。

    雅集上,风流倜傥、湛然若神的蓝衣青年吹完一曲后,立即赢得了满堂喝彩。台下的青年才子无不惊艳于他的容貌才情,想要与这位气度风华都非凡品的士子认识认识,最好再交个朋友。

    然而这位凭空出现的绝妙人物,性子实在是冷。不一会儿,围在他身边的青年俊彦们便铩羽而归,徒呼奈何。

    众人在遗憾之余,也只得做罢。

    沈鸣鹤这才收了浑身的冷气,有些郁闷地穿过人来人往的小径,坐回萧舜卿身边。

    戴着幕篱的女子见状给他斟了杯清茶,问:“曲子不是吹得挺好吗?为什么闷闷不乐?”

    他环视周围一圈,垂下长睫,“我不想与他们打交道。”见她神色十分不赞同,又补充道:“我只想同你待在一起。”

    萧舜卿摸摸他的头,道:“说什么胡话?哪能天天与我腻在一起。生活如此多姿多彩,你该多出去走走,多交……”

    “多交些朋友。”沈鸣鹤截了她的话头——实在是她近来说了太多这样的话,他几乎快要熟读成诵了。

    可他出身于泥沼之中,自小便知道人心险恶,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即便少时被人说孤僻,也不以为意。后来修为提上去,人们甚至都不再说他孤僻,只赞他目下无尘。

    从出生到现在,这几百年间,他已经习惯了在自己的世界生活。然而现在,她却非要他跑出去。

    “正所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凡人的一生,于我们而言,不过转瞬之间。我与他们交什么朋友?”

    放在平常,他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萧舜卿一听便知道他此时想必十分气闷,好脾气地安慰:“是我想岔了。凡人生老病死……与他们交往,总要面临离别之苦。那我带你去妖魔的交界处。”

    沈鸣鹤摇头,盯着她的眼睛,再次重复道:“我只想与你待一起。”

    萧舜卿长长叹息,又露出那种爱怜的、温柔的近乎哀伤的眼神。她近来总是露出这样的眼神。

    “那要是我不在了,不能陪你怎么办?”萧舜卿抚平他紧皱的眉头,笑道:“别多想,只是做个假设。即便是我们,最终也是会天人五衰的啊。要是我先你一步离开……”

    她话还没说完,沈鸣鹤已然回了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黄泉碧落,我都跟着你走。”

    萧舜卿指尖一颤,深深地吸了口气,斥道:“不许说这样的混账话,听见没有?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不管怎样,你都要好好爱惜自己。”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你若走了,我便要去陪你。”

    萧舜卿霍然起身,又惧又气,连心口都隐隐泛起了绞痛。她的脸色痛苦而脆弱——她明明并不是一个喜欢向旁人示弱的人。

    “沈鸣鹤,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青年改坐为跪,直起身体仰头看她,驯顺又固执,语气低沉,近似哀求,“师尊,我一个人……活不下去的。”

    他向前膝行一步,抬手抱住她的腿,恳切道:“您饶过我吧。”

    独自存活,对他而言,是刑罚。

    萧舜卿蹲下身,咽下心中的凄楚,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勉力弯弯唇,诱哄道:“阿柔,你要听师尊的话,不要让我为难,好不好?”

    两个人的痛苦汇聚在了一处。

    沈鸣鹤知道,她有很多方法、很多手段,能让自己就范,而他只能求她——求她。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对我!”他挣扎着还要跪下,而周围的宾客已经被两人争执的动静吸引了注意,正往这边望过来。

    萧舜卿连忙拉着他回了马车。

    他忍下一切,乖顺地随她回了马车,然后毫不犹豫地跪在她脚下。

    “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萧舜卿,你答应过我,会永远陪着我。”他像蛰伏的猛兽,愤怒而悲切地嘶吼。

    而萧舜卿始终看着他。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他在这样的眼神下颤抖不止,无力地跌下去,又被人捞起来。沈鸣鹤恶狠狠地咬住了那双来搀扶他的手,直到口中尝到了血腥味,依旧不松口。蛰伏的猛兽终于暴起,恨不得从猎物的身上活生生地撕扯下血肉。

    萧舜卿仿佛没有痛觉,半阖着眼皮叹息,又用空闲的手饱含温情地护住他的后脑。

    “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你要听话。”

    沈鸣鹤终于泄了气,将头枕在她的膝盖上,低泣着问她:“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舜卿平静地回答:“阿柔,你说的对,人一旦跳入了罗网之中,是不可能挣脱的。”

    “我还有未尽的责任。”

    她把玩着沈鸣鹤的头发,轻颦浅笑,“你听话,我便答应你……只要萧舜卿一息尚存,便会再次回到你身边的。”

    青年沉默了很久。好半晌之后,才咬着牙,红着眼,缓慢地点了头。

    “好孩子。”

    沈鸣鹤疲惫地闭上了眼。

    “不喜欢参加雅集便算了。走,我带你回家。”

    回家……

    马车走到定居的小镇门口时,萧舜卿抬头瞟了眼在阳光下显得熠熠生辉的小镇名字,不无讽刺地笑了笑。

    将离,将离。

    果真是,天意难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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