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存世数百年,其疆域辽阔,跨越南北,春时百花烂漫,自成南国风流,冬时白雪皑皑,不失北国风采,至于夏秋二季,绿树成荫,红叶成林,将南北无数风光揽尽,无一不壮丽。

    景州乃属大魏偏北之城,百年前还只是个贫穷闭塞之地,然而自元宸武帝及位,南北通途,大兴土木,百年下来运河环绕,两岸商机勃勃,后来又历经几代官员呕心泣血,诚恳治理,如今的景州民生富裕,繁盛昌荣,早已当仁不让地成为大魏坐落于北的富庶之地。

    流光一行人一路风餐露宿,快马加鞭,才在第七日傍晚抵达安阳。

    这座景州边陲之地,就犹如它的名字般,安逸舒适,与世无争。

    然而少有人知,三年前朝廷有北上巡抚途经此地,也是在这样日落夕沉的恬淡黄昏,突然暴毙于此地关驿,死因成谜。

    “原来这就是安阳啊~”苏知微牵着马儿,兴致正好地走在服色各异的人群里。

    入城之后,集市未歇,长街内外,人流如织。

    他们一行人下马,走在久违的人音喧嚣里,连日快马奔波的疲惫在这一刻好似烟云般消散,彼此面上皆笑意盈盈。

    景州治理承自金陵,风俗淳朴,民风开化。

    安阳小城也不例外,虽是弹丸之地,城里城外,大街小巷,来来往往的除了普通百姓,还有天南地北的商客,当然也有走南闯北,习惯了刀剑舔血,快意恩仇的江湖人。

    “安阳虽小,繁华热闹竟然一点也不逊于大燕的盛京。”白雁飞微微感叹,话音未落,手里便被塞了一道马儿的牵绳。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他斜目睨过去,苏知微那丫头早跑得没影儿。

    再仔细找了找,一身红襦裙,俏生生的姑娘模样,正在前头的摊子前盯着小贩卖蒸糕。

    他嫌弃地皱眉,然长街人多杂乱,到底怕有人手脚不干净,犹豫再三,他还是臭着脸色拉紧手中两道缰绳追了过去。

    他之后,玄倾也正牵着阿挚挤在不远处的人烟里。

    阿挚自幼长于深宫,很少接触宫外民俗,如今有机会看一眼这人烟缭绕的市井,那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满目皆是好奇。

    流光也没拘着他,只让玄倾跟在身侧,妥帖照料。

    “金陵王气绵延,而景州昌荣阜盛。南北两地,百姓安平,可见大魏九州清晏,国泰民安。”谢青城牵着马儿走在她身侧,一袭天青色常服,面容清隽,眉梢带笑。

    大家都在远处,现下也就他们两个人,同行多日,彼此之间早就没了当初那种距离感。

    流光神色也难得温和,闻言,眉目间泛起浅浅的怀念之色。

    “我父皇还是镇北王时,景州曾是他的封地。”

    关于这位大魏武帝,谢青城也有所耳闻。

    能一手带领大魏远离当初的东蒙之乱,绵延国祚至今,又教养出元徽这样的接任之人,这位帝王的胸襟谋略可想而知。

    他笑道:“我长于江南,对青莲再熟悉不过,也去过大燕的盛京,本以为金陵已是大魏风景之盛,没想到景州也独具风情,竟然一点也不逊于青莲盛京之地。”

    “那是自然。不谈南北绵延,江山万里,就是民心教化,治国方略,我大魏无论是金陵景州还是其余国土,比之江南大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流光语气傲然。

    她说得从不是虚言。

    江南无国无君,自古便是世家掌权,青莲顾氏乃世家之首,治理江南从来都是以商制擘。而大燕乃属北方之国,民风彪悍,历代帝王尚武崇兵,坚信的是刀剑之下出政权。所以于民心教化,治国之道上,大魏远比这二国要出色许多。

    四围人潮汹涌,唯独她眉目傲然,气质高华,让人不忍移目。

    谢青城看在眼里,从容一笑。

    “殿下所言,在下受教。”

    他这般从善如流,流光倒是不高兴了。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她一点逞口舌之快的愉悦也没有。

    世人畏她惧她,或敬重或远离。

    单他一个,被她三言两语威胁过来,不仅没挣扎,反而处处顺着她,事事依着她,往日里眉梢眼角盛满笑意,和她说话做事也是洒脱随性,一点也没有受制于人的自觉。

    流光唇角的笑意顿敛。

    “少主当真是,笑面狐狸,温柔刀。”

    她淡笑一声,摇摇头,兀自牵着马走了出去。

    怎么又这般骂他?

    谢青城不知她为何突然不高兴起来,立在原地笑了笑,又飞快地牵着马跟了上去。

    直至灯火初上,繁星漫天,整个安阳夜市初放。

    人群没有散去的趋势,街市喧嚣渐浓。

    流光一行人兴致再好,逛了许久也难掩连日奔波的疲敝。

    苏知微蹦蹦跳跳地回来,一手蒸糕,一手冰糖葫芦,嘴巴不停歇地嚼着。

    而白雁飞手中牵着的那两匹白马,马背两边沉甸甸,怀里也被塞满了各类干果蜜饯还有女儿家的胭脂水粉,他脸色难看地堪与臭豆腐比美,连眼角余光都在瞪苏知微。

    阿挚被玄倾抱着回来,手中抓着饴糖画的老虎,乖巧地附在玄倾怀中,眼皮子已有些打架。

    “姑姑”

    “困了?”

    流光抬手点点他有些惺忪的睡眼。

    那犹带夜色清寒的指尖从孩童薄薄的眼皮上轻点而过,小阿挚激灵一下,睡意消散了几分。

    也是。现下这情况,不止他小孩子,就是他们这些大人也有几分睡意了。

    苏知微打了个哈欠,逛长街的兴致过了,她立即像是没骨头似的靠向边上的白马。

    “咱们去寻客栈吧,的确有些疲惫了。”她咕哝一声,丝毫不在意边上白雁飞翻起的白眼。

    玄倾看向流光,征询她的意思。

    谢青城和白雁飞也随之看了过来。

    这一路结伴同行,衣食住行都是她吩咐,玄倾打理,如今何处落脚自然也是她来决定。

    “去驿馆。”流光言简意赅道。

    苏知微顿时清醒了,靠着马背的身子一下子绷直。

    “驿、驿馆?”她吞了吞口水。

    白雁飞也愣了一下。

    “若我猜的不错,你说的驿馆该不会是”

    “不错。”

    驿馆倒也不远,坐在马背上漫步过去也就一刻钟的路程。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月上西楼,残月如钩。

    驿站四围万籁俱寂,只剩星点灯火,昏黄暗淡,与远处的人世喧嚣相比,有种难言的静谧。

    驿站门前有小厮当值,窝在门口的石狮子下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许是听见动静,他立即惊醒,揉了揉眼睛看过来,见有一行人突兀地出现在眼前,先是愣了一下,随即麻溜地从地上爬起,小步跑过来询问。

    玄倾递去名帖,那小厮只翻开看了一眼,许是认印不识字,阖上就把他们往里面领。

    驿站里的看马人尚未入睡,见有客远来,立即招呼内院的杂役牵过他们一行人的马匹。

    那引路的小厮将他们几个人暂且安置在接客的大堂,唤人侍奉茶水与糕点,才脚步匆匆离去,看样子是赶着去知会驿丞。

    苏知微进了大门就一屁股坐在案几前的凳子上,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腰肩,小声与白雁飞嘟哝。

    “金陵到安阳也就这几日的路程,真不知她为何赶得这么急?”

    白雁飞手中还提着她一路卖来的干果蜜饯,闻声,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没搭理。

    苏知微也不恼,盯着那边入座的流光一行人,自顾自道:“别说,她这一国公主还挺能吃苦。这七八日的风餐露宿,也没听她喊过累。还有她身边的那个玄倾,身手了得不说,打点衣食住行简直比咱们江湖人还有段数。”

    白雁飞冷哼一声。

    “与其操心这个,你还是先顾好今晚吧。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夜恐有是非,夜里睡觉当心点,别一觉睡死过去,被人撕了票。”

    苏知微正伸向糕点茶水的手倏然一顿。

    “不会吧。这么凶险?”

    “这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白雁飞抬手朝她脑门上戳了一下,戳得苏知微气恼地瞪着他。

    她当然知道。

    元徽此番要查的那个案子就案发在此地。

    可是,这元徽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吧,还是一个大权在握的长公主。

    难道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净朝太岁头上动土?

    这般想着,那就要触到桂花糕的指尖到底还是缩了回来。

    见她不说话,白雁飞将手中拎着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她怀里,顺便低声警告她。

    “元徽那个人,你也不要随意去招惹。”

    “那万一她要像上次那样莫名其妙绑架我,我不能还手吗?”苏知微很不忿。

    “呵。你打得过那个玄倾?”

    苏知微:“打...不过又怎样?”

    总不能随随便便就叫人欺负了吧?那她面子往哪儿搁。

    “等你惹到她,不用人家动手,说不定有人就急着把你绑了往人家怀里送。”白雁飞忽而冷笑,语气阴阳怪气。

    苏知微凝眉,正要凶他,却见白雁飞的心神似乎不在她这儿。

    她佯怒,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边谢青城正殷勤地给人家添茶倒水。

    “......”

    苏知微柳眉倒竖。

    她现在都不知道谢青城这家伙到底是来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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