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三人还在疾行赶路,有几则消息已令天下大为震动。

    其一便是江湖中销匿已久的褚不离日前已被叶老盟主之孙叶晟缉拿,因其恶贯满盈,且勾结朝廷,在大魏境内肆意荼毒百姓,由老盟主亲自下令在金陵诛杀。

    而其二,天山派掌门贺别鹊因德不配位被罢黜掌门之职,而长春子的得意大弟子秋海天也因违反天山派规被驱逐出师门。至于为何德不配位,违反了哪条派规,旁人自然就不便知晓了。但这两件事皆发生在天山寿宴之后,其处事的雷霆手段,不动声色的杀伐果决,依稀让人窥见这重重迷雾之后那只搅弄风云的手,也让偌大的江湖对那个只在传说中神圣的苍梧再添了一丝敬畏。

    早朝上,闻得消息的大燕皇帝气得砸了奏章,一众朝臣噤若寒蝉,唯有立于百官之首的沈琼楼,长睫低垂下的眸色微微有些凉。

    回到寝殿,燕帝仍旧怒不可遏。

    而随着皇帝一道进入寝殿的除了心腹夙凌,还有如今处在风波中心的秋海天。

    “谢青城和叶晟此番竟如此折我大燕的脸面,今日之辱,来日必当俘尔为驱马奴。”燕帝恨恨而言。

    折了一个褚不离便罢了,竟连他在天山的两大心腹也一并拔除。谢青城这般做丝毫未曾顾及过谢燕两家的渊源,对燕帝而言,实在是奇耻大辱。

    “海天”

    “属下在。”

    “如今形势于你十分不利,你有何打算?”

    燕帝冷静下来,神志也清醒了几分,他看向殿中央单膝跪地的青年。

    青年沉默片刻,拱手道:“属下想潜入大魏,趁机救出莫姑娘,然后再回天山,向师尊请罪。”

    燕帝闻言,眸色微沉。

    “元徽既赴京师,大魏如今焉能不是铜墙铁壁?怕是莫姑娘还未救出来,你自己反倒成了瓮中之鳖了。”

    帝王威压甚重,一瞬间兜头压下,在寂静殿中无声地蔓延。

    秋海天察觉到,虽畏惧,但顶着帝王沉沉的目光,还是坦然道:“属下明白。可是莫姑娘是属下心仪之人,如今危在旦夕,属下必须救她。”

    “她如今被软禁景州,元徽既未动她,说明她对元徽还有用处,暂时便无性命之危,你也不必过于忧虑。”

    殿中跪着的青年垂首,却默不作声,燕帝投去一瞥,又道:“至于天山那边,朕会亲自修书长春子前辈,为你陈情,他素来对你疼爱有加,相信等风头过了,他老人家自然会让你重归师门。”

    “多谢陛下。”

    他施以重礼,口中虽有谢意,却未表态。

    燕帝眸光微闪,话语一转。

    “眼下朕有一事需要你亲自去做。”

    “南方入燕边境朕已布下人马,就是青州城内也有耳目,可是元徽之狡猾,这些人恐怕还应付不了,唯有你去一趟,朕才放心。”

    帝王突然有命令而至,本该领命,但秋海天有几分迟疑。

    “属下”

    他含糊了几句,神情自然是犹豫的。因为他实在放心不下景州那边.......

    谁知未等他说清缘由,燕帝便开了口,神色郑重而语气微沉:“海天,你如今正当盛年,武林中的前程虽已毁于一旦,可是你的政途才刚刚开始。朕对你青睐有加,朕的大燕也为你敞开国门,前程和名望,富贵与荣华都在前方等着你。你不妨仔细想想,倘若你前途光明,何愁莫姑娘不倾心于你?届时,英雄美人便是一段佳话。就是你师尊,他对你悉心教导,只盼你成材,你若能有此造化,他自然也万般欢喜。”

    燕皇帝这番话是真心之言,秋海天自然也听进心里。

    “陛下之言,海天受教。”

    如此便好,燕帝又恢复帝王之仪,淡淡道:“好男儿自当忠君爱国,赴汤蹈火。海天,好好干,若能摈除元徽,朕封你为万户侯。”

    “属下遵命。”

    既领了皇令,出发在即,青年便也告退,燕帝也不欲多留,便也应允。

    青年退了出去,背影颀长,却也萧条。

    夙凌守在帝王侧,见状唤了一声一直盯着秋海天离去方向的燕帝。

    “陛下”

    燕帝负手立在上座,眯了双目,待那身影拐出殿门消失不见,终是叹道:“此人成也儿女情长,败也儿女情长。”

    半月后。

    “殿下,前方便是青州了。”平仓打马从前方探路回来,温声回禀。

    玄倾看了一眼天色,勒紧马绳,

    “日落夕沉,天色将晚,殿下是否进城?”

    远方城墙的轮廓已清晰可见,霞光晕染下,那里一片绯红。

    流光的视线落在天边,闻言,摇了摇头。

    “此时城中有天罗地网,入城必然关隘重重。待宵禁了,我们乔装一番,偷偷摸进去。”

    玄倾与平仓自然无异议,三人整装一番,又扬鞭行路。

    未及天黑便到了城外,在城外歇脚的客栈里饱腹一番,又喝了两盏茶水,终于等到夜深。三人订了房间,各自回房换了身夜行衣,待到窗外传来三更天的敲锣声,便悄无声息出了客栈。

    宵禁后的青州城,长街上空无一物,只有巡城的兵士来回走动,步伐沉沉。

    到了城门前,依旧是平仓在前引路,他先行上墙,避开了巡兵的耳目,借着微弱的夜光,对着玄倾打了个手势。

    玄倾会意,携了流光飞身而上,身姿如猫儿般轻便矫捷。

    二人到了平仓指定的位置,此时正巧走来一列兵士,三人躲在暗处凝神屏气,尽力将气息隐藏。

    那列兵士毫无觉察,照例巡逻一番,又列队走了。

    此时正是见缝插针的好时机,平仓道了一声走,三人飞身而下,本以为一帆风顺再无波折,谁知偏偏就在这片刻里出了差错。

    “彭”

    “呜~”

    只听一声碰撞,两声闷哼,三个人身形瞬时一僵。

    平仓捂着下颌。

    他撞到了不知谁的脑袋,上下牙齿一磕极其响亮,顿时下颌钝痛,嘴里一阵血腥味。

    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何事,这阵动静已经惊动了巡夜的官兵。

    “谁?”

    不远处旋即传来刀剑出鞘的声响,巡夜官兵的呼喝声与脚步声齐齐逼近。

    空气里传来两声低咒,重叠在一起。

    “殿下,快走!”

    “少主,快走!”

    随即便是一阵混乱。黑夜里,谁也看不清谁,也不知谁拉了谁一把,谁又被谁拉了一把,反正是进了城,各自凭着直觉逃命。

    玄倾携着流光飞身离去,平仓紧随其后,三人在城内一路轻功飞跃,绕过了不知哪些地方,终于算是甩掉追兵。

    玄倾随机择了一处安全之地歇脚,刚扶着殿下站稳身形,他便回头去看平仓,有心问他刚刚发生了何事。

    谁知这一看,饶是他一贯冷静,一口气也差点儿没提上来。

    流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机敏如她,也偏了头。

    “......!”

    “......!”

    这是谁!平仓呢!

    遇到这样的乌龙,那人也似懵了,和她们大眼瞪小眼,双方皆无语。

    玄倾拔剑,立即就架在那人脖子上。

    “你是谁?”

    他声音微冷,后背却不由因这样的怪诞而激出了一身冷汗。

    这人虽然也是一身夜行衣,但脸却不是平仓的脸,到底是他的大意,本以为跟在身后的是平仓,谁知竟然是......这要是对方有敌意,殿下岂不是身陷险地了。

    越想越后怕,他的剑刃便不由离着那人脖子又近了一寸。

    那人被刀剑架着脖子倒也没见惊慌模样,他看了一眼脖子前几乎要贴着皮肤的锋利的剑,似笑非笑地瞧着流光。

    流光对上他的目光,想到什么,又从头到尾将他打量一遍。

    “玄倾,放下剑。”她突然道。

    “此人来历不明,我怕”

    “无妨。”

    玄倾便收了剑。

    流光绕着那人走了一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阁下一身夜行衣,莫非同我们一样,白日进城多有不便?”

    对方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襟,闻言,露出一脸温文尔雅的笑容来。

    “阁下聪慧,确实多有不便。”

    哦?那就有意思了。

    流光又绕着他走了一圈,眸光划过他发髻上的紫檀木簪,心中便有了数。

    “今日虽是乌龙一场,但能与阁下结识总算一场缘分,不知阁下是哪里人?”

    “江南人。”

    她问得直接,对方也回答的直接。

    江南人啊,她心中的猜测便又验证了几分。

    “说起来,江南之中也有在下的朋友呢,此人常驻青莲,不知阁下相熟否?”

    “在下在大魏金陵亦有挚友。不知阁下也相熟否?”

    这次他不答反问,清隽的眉目微扬,瞥过来的眸光温雅无害,似江南的春水,碧波荡漾又婉转多情。

    流光也恰时瞥他一眼,目光相撞的刹那,彼此皆是了然。

    此时距离天色敞亮还有一段时间,可他们进城时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巡城兵,如今全城戒严,过不了多久燕帝的人便会挨家挨户的搜查,这里已不是安全之地,须得尽快离开。

    玄倾显然考虑到这点。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想办法找到平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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