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至北戎围场,燕帝率领百官与诸国显贵在禁军精锐的护佑下开始了点兵大典第三日的秋猎盛事。

    北戎围场自古便是大燕皇家猎苑,这里草原广袤,松林千里,深幽的林海间,间或有兔子、铃鹿、花豹与猛虎出没,间杂着百鸟啼鸣。

    众男儿齐装待发,摩拳擦掌,只待燕帝一声令下便催动骏马去争那开猎的头一筹。

    参加围猎的女眷却并不多。

    在场的女眷中,多是燕帝后宫有品阶的妃嫔,此刻正端坐帝王身侧笑看狩猎场上的热闹,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如画中端庄的美人,缺少了恣意纵情的鲜活美感。只少许的王公贵女入了狩猎的队伍,换了身胡服,远远看去,英姿飒爽。

    燕帝虽当盛年,但按照大燕秋狝历来的规矩,帝王要坐镇围场,是以燕帝只开了首射,剩下的便是众骑兵与王公子弟的狂欢。

    流光在使团中,她们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有随意选择狩猎的自由。

    她本想着就在场下看个热闹,谁知却来了不速之客。

    是昨日点兵大典上露过面的公主舜英。

    舜英公主一身胡服戎装,整个人十分娇俏,此时拎着马鞭过来,眉眼灿烈。

    “听闻元徽殿下谋略过人,就是外家功夫也不在话下。舜英斗胆,想向殿下讨教一二。”

    又是讨教?

    不消说流光,诸国使团也是一愣。

    心想大燕果然是尚武成风、又以武为尊的悍勇之族啊,连公主都这般爱逞凶斗狠。

    如今对方既下了战帖,就看这位流光殿下,是否应战了。

    其实,认真论起,虽同为公主,但以元徽在大魏尊崇的地位,舜英公主是不够分量出言如此,甚至语含挑衅的。

    这不免让人想起第一日宴席之上的那一番明争暗斗。

    难道燕帝不忿当时丢了脸面,所以授意舜英公主在今日的围猎场上挑衅元徽殿下吗?

    越想越觉得可能。

    其实这还真不是燕帝本意,完全是舜英公主一时意气,燕帝和众人一样也是刚刚知情。

    然燕帝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窃喜与期盼的。

    因为在燕帝看来,赢了固然好,挣回了前日宴席上丢了的颜面,如果输了,舜英是女子,输给了大魏的摄政殿下也不丢人。怎么看都是一笔不会赔本的买卖,燕帝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

    然元徽许久未曾答话,不知是否因舜英公主的出言不逊而心生不悦。

    燕帝看在眼里,作为主人家,他自然要出来打圆场,笑道:“殿下别误会。朕这公主啊自小不爱女红,偏爱舞刀弄剑,朕膝下的几个皇子都不是她的对手。殿下文武兼备,美名远扬,舜英心有仰慕,是以想借机向殿下讨教讨教。”

    这话说得高明,好像元徽若不应下此番的话,就失了一国摄政王的气度。

    这激将法用得极妙,而且令人没有丝毫推却的余地。

    果然,流光在燕帝话落后笑了笑。

    “讨教不敢当。但陛下盛情,公主以诚相邀,元徽许久不曾活动筋骨,便却之不恭了。”

    见她应下,燕帝不无满意,遂朗笑一声:“既然如此,舜英,今日父皇亲自为你牵马,你可不能给父皇丢脸啊。”

    “谢父皇。舜英必当竭心尽力,不负父皇期望。”舜英公主回道,笑意十分灿然。

    于是燕帝真就屈尊降贵,在内侍的牵引下,为舜英公主牵来一匹毛色光亮的小红马。

    众人看在眼里,心道燕帝这是为自家公主助威,想明晃晃地暗压大魏一头啊。

    可这不是欺负人家元徽殿下身在异国又上无高堂吗?

    这般有恃无恐,归根结底还是仰仗在自家的地盘上啊,就看元徽殿下如何应对了。

    流光倒没如何看在眼里,刚要唤玄倾牵来马匹,边上有人站了出来。

    那人白衣如雪,端得清冽却温雅翩翩,笑道:“倘若殿下不介意,那便由在下来为殿下牵马。”

    众人循声去看说话人,竟是江南少主顾青州。

    嗯,同样是一国之主,人家身份够格啊。

    流光眉目间掠过讶异,不过她也没多问,只笑着道了谢意。

    “那便有劳少主了。”

    “殿下过谦。能亲自为殿下牵马是顾青州的荣幸,殿下请。”说着,他和燕帝一样,在内侍的牵引下,从马厩里选了一匹鬃毛鲜亮、雄姿勃勃的棕马。

    流光趁机也换了身胡服戎装,此时见玄倾已探查完马鞍,她伸手接过顾青州递来的缰绳,与舜英一道翻身上马,动作漂亮利落,一看就是常年行于马背的人。

    舜英偏头瞧她一眼,笑道:“殿下,既要比试,那该如何比呢?”

    “本宫无妨,但凭公主做主。”

    舜英心中便有了数,她笑着,手中握着马鞭指了指前方茂密的林子,那里正钻出一队骑兵。

    “方才舜英听管围大臣说,此次围猎场中有一头雪狮。此物罕有,且性子极烈,多少男儿都未能有本事将它收服,那舜英便与殿下比一比看谁先猎到这头雪狮,如何?”

    “可以。”

    一行人整装待发,只待那号角声吹响。

    须臾,围场内外寂静,燕帝一声令下,管围的士兵吹响号角,参猎的众骑兵和流光等人皆跃马扬鞭,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舜英一马当先,迅若马踏飞燕。

    流光紧随其后,玄倾和平仓依旧护佑在她左右。

    元徽都已上场,谢青城等人自然也不会在场下陪着燕帝闲聊。

    他们在众人之后出发,闲散地驱着座下马,而等他们进了密林,元徽等人早已不见踪影。

    白雁飞驭着座下白马晃悠悠地踱到谢青城身侧,见他正目视远方密林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觉得谁会赢呢?”

    “不知道。”

    谢青城回答地言简意赅,目光从密林深处收了回来,却笑着睨向他,反问:

    “你觉得呢?”

    “没劲儿。”

    本来想借此调侃他的,现在这问题反倒抛回来了。

    白雁飞冷哼一声,顿觉无趣地回了苏知微身侧。

    谢青城的确不知道,但明白她既然已应允,便该是有把握的。

    流光自进了密林,便甩开身后精兵,带着玄倾平仓向东而去。

    一路疾行,胡服的裙摆在风中飘扬,她神采明亮,便连玄倾都感觉到了她跃跃欲试的心思。

    玄倾见她眉眼鲜活还泛着潋滟的笑,和往常大不相同。

    他眉目也难得温柔了些许。

    “殿下好久不曾如今日这般高兴了,看来舜英公主此举也激起了殿下的兴趣。”

    流光倒也不否认。

    她眼角微弯,淡道:“说起来,自父皇驾鹤西去,本宫也与狩猎场暌违已久,今日难得有些兴致,便陪他们玩一场吧。”

    这还是殿下第一次这么毫无伤感地提起先帝,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十分寻常。

    尤其是平仓,闻言霎时红了眼。

    “想当年竹溪围猎,属下也似今日这般护佑在殿下左右,殿下当年的英姿与风采平仓至今都难以忘怀。”

    还有他家暻王殿下,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那个时候,二位殿下还是亲密无间的兄妹俩。

    可是现在,若即若离的,怎么就到了这样的地步呢......

    触及往事,流光一双清眸也漾起怀念之色,却笑道:“既如此,你今日可要好好表现,也给本宫看看你的箭术有没有退步。”

    “属下遵命。”

    正说笑着,他们已进了密林深处。

    身后的大燕骑兵毫无动静,便连早早离去的舜英公主此时也不见踪迹。

    四围丛林寂静的很,暗处的百兽似察觉到了她们这群不速之客的足音,连鸟雀都隐了啼鸣。

    流光三人在丛林中探寻许久,并没有发现雪狮的踪迹。

    那也只能在更深处了。

    “殿下,再往前,便要出了围猎之境了。”玄倾提醒道。

    “无妨,雪狮聪颖,这样有灵性的猛兽自然会避开有人音的地方。不往深处探寻,如何能得见它的真面目?”

    看来殿下兴致是真的好哇,好胜心都比平日不知强了多少倍。

    她执意如此,玄倾也不再多劝。

    再往前行数十步,丛林更密,间或传来两声鸟雀的啼鸣,整个天地更静了。

    路过一丛灌木,身下的马儿忽而止蹄。

    不知是不是嗅到了什么敌意,三匹马扬起前蹄不住地挠着地,显得异常狂躁。

    察觉异样,流光下了马,玄倾和平仓也跟着如此。

    三人用剑劈开草木,方见绿叶掩映间一只动物的残骸,好似是只铃鹿,被猛兽撕裂的血肉模糊,在这儿密林深处已发酵出一股腐臭味。

    玄倾见状,皱了眉。

    “殿下”

    流光扬手,示意他噤声。

    不知察觉到什么,她忽而一笑,蹲下身,拨开残骸后的一丛灌木。

    灌木葱茏,却有被踩踏的痕迹,借着亮澄澄的天光,三人见到两行似兽类的足印一路延伸至灌林深处,深不见底。

    “平仓,你长居大魏以北,对兽类的习性再熟悉不过。你过来看看,这可是雪狮的脚印?”

    平仓凑过去一看。

    那足印如梅花点点,四围还散落着几根毛发,那毛发虽被粪土染污,但依稀可瞧出原来的色泽。

    他笑道:“恭喜殿下,这的确是雄狮的足印,且落下的毛发雪白,是雪狮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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