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莫纤纤之事已久远。

    早在景州时,谢青城就曾特意去信青莲,让顾青州查一查莫纤纤的底细。没想到这一查极为长久,这个闻名江湖的美人背景竟极为复杂,复杂到令人理不出丝毫的头绪。

    就是在大燕与顾青州碰头时,顾青州也未能给出任何有用的讯息。

    不过说来也算天公作美,江南那方未曾放弃追查,这才从莫纤纤出身上这条线上摸出点头绪。

    谢青城:“莫纤纤,家道未落前,曾是大燕官家女。”

    “燕人?”流光挑眉。

    “不错。她以前不叫莫纤纤,准确来说,应该叫秋木瑶。而她的父亲,是大燕前朝的进士,名为秋南河。”

    秋南河、秋木瑶?

    这......

    玄倾立即就看向了流光。

    “殿下,这不就是”

    流光看向谢青城,两人目光在半空相接,彼此皆平静无波。

    流光道:“莫纤纤是秋木瑶,她的父亲是秋南河,那按照密折记载的那份名录,秋南河和秋木瑶是父女?”

    密折谢青城已看过,自然明白她此问之意,他点了头。

    “如果消息无误的话,应当是。”

    谢家的消息很少有误。

    如果莫纤纤真是秋木瑶,而秋南河是秋木瑶之父,说不准顺着莫纤纤这条藤蔓摸下去,最终还能挖出秋南河这条瓜来。

    再者,既然莫纤纤在江南,那做为她父亲的秋南河是不是也潜在江南,只是也另换了一种身份?而密折上的沈淮是否就是那个朝中她一直怀疑的人?

    “沈淮这个人,可有摸清底细?”她问。

    谢青城摇了摇头。

    “此人身份成谜,只查出他应当是大燕已没世家沈氏之人,至于其它,一概不知。”

    这个沈淮的确行踪成谜。

    他不像秋南河,与秋木瑶之前至少还有父女这层关系维系。这个人十分神秘,就是与大燕皇室之间也没有任何的书信来往。

    谢青城甚至怀疑,也许连燕晏至也不知此人如今的身份和去处。

    准确来说,此人就像一盘棋局中的弃子,明明已无关紧要,连用他的主人都不再认为他有价值,可他总能在关键时候起至关重要的作用。就像暗处蛰伏的悄悄吐着信子的毒蛇,稍有不慎,就能给人致命的一口,让人不得不防。

    虽无沈淮的音讯,但今日他带来的消息,已让流光受用许多。

    莫纤纤的身份她们也一直在查,但毕竟牵涉江南,她们不能明面上插手,查起来诸多束缚。此番若不是他襄助,还真没这么容易这么快就能打探出莫纤纤的底细。

    “多谢。”

    “不客气。”

    她真心实意道谢,他亦以礼相对。

    简单的一来一往,彼此相视无言。

    廊下寂静,就连玄倾也察觉了气氛的不对头。

    流光错开眸光,谢青城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山外风光和勾勒在天光中她秀丽的身形。

    “方才听殿下与玄倾谈起出山之事,殿下预备何时动身?”他淡声问。

    不期他会有此问,被问话的人沉默片刻,回道:“后日。”

    “是吗?”竟这么快。

    谢青城勾勾唇角,扯出一抹笑。

    “不巧,近日山中要事缠身,在下可能没有办法相送了。”他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流光负手背对着。

    闻言,她垂下眉睫,淡笑:“无碍。在苍梧暂居多日,已叨扰少主不少,少主不必客气。”

    廊下又寂静片刻。

    两人都是当世绝顶聪明的人,然而在这样山光明媚的此刻,却都无法触摸彼此的心事。

    谢青城明白,此番一别,也许他和她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便连缘分也到此为止了。

    而在这一生仅剩的欢愉时光里,他和她是不是都要拘泥在这样有来有往的礼节里,进退唯仪?

    可也无法更进一步了呀,他所有的心意,她都给了答复。

    想到此,他自嘲一笑,倒也没有再待下去自讨无趣的必要。

    “在下还有事,告辞。”

    他找了借口离开,流光亦没有挽留。

    眼见着那袭青衫远去,玄倾看向始终未曾转过身的殿下。

    “殿下”他轻唤一声,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流光轻扯朱唇,却笑。

    “玄倾,本宫是不是太狠心了些?”她问。

    玄倾喉咙微哽,张张口,却又哑然。

    “殿下,你”

    流光摇摇头,淡笑一声,道:

    “没事了。你下去打点马匹吧,方才的话并不是诓他,我们是真要走了。”

    玄倾应下,又看了一眼背对着身的殿下。

    他想,殿下哪里是对他人心狠,明明是只对自己。

    不然,又何须有此问呢?

    而被情意所困的,又何止谢少主一个人?

    知晓她要离开,苏知微与苏明微姐妹俩陆续来探望。

    好在流光自来了苍梧,一直因病避居,并没有招惹太多其它关注,倒也省去了临行前的诸多寒暄。

    她来时身无一物,回去了反倒宝马雕车,而碧吟尚觉不足,言山外天寒,除了备足必用的药草,又给她添了许多厚裘与被褥。

    临行前夜,玄倾出去安排行程。碧吟服侍流光喝下汤药,又替她点了一柱安神的香,见她安然睡下,方如往常般退了下去。

    夜色已深,流光正安枕,朦朦胧胧中,只觉眼前人影幢幢。

    警惕如她,倏然惊醒。

    这才发现隔着一层轻薄的纱幔,她的榻前不知何时竟坐着一个人。

    夜色勾勒出那人锦衣玉冠的轮廓,依稀是个男人的模样。

    她尚未出声,左手已摸向枕下匕首,刚要抽出却被人伸手按住,瞬间浑身紧绷。

    “谁?”她冷声问,语气极为冷静。

    黑暗中没有回声。

    透过纱幔按住她的那只手好似也沾染了夜色的清寒,指尖还有些凉。

    相对无言,殿中安静。

    流光却嗅到了四周逐渐蔓延的酒香。

    她皱眉,这才仔细打量起纱幔后的人,敏锐如她,自然嗅出这莫名酒气正是出自这人身上。

    此时正当夜深,山中天光稀薄,她借着暗沉的夜色勉强辨出来人的样貌,愣了一下。

    “谢青城?”

    她疑问,随即反扣那只按住她的手,凉凉道:“谢少主,你好大的胆子。夜闯他阁,行为冒犯,这是苍梧的规矩吗?”

    她语气毫无掩藏的不爽。

    那个被她制住手的人毫无反应,只灵巧挣开她的桎梏,黑暗中定定看了她片刻,忽而欺身压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层清透的纱幔缠绕在一起,暧昧不可言明。

    “你”

    流光挣扎,却抵不过男人的力道,被压在身下丝毫动弹不得。

    男人身上酒气浓郁,隔着薄如蝉翼的纱,温柔轻吻她姣好的唇。

    呼吸交融,唇齿间有馥郁的酒气蔓开。

    从未同人有这般亲密,流光四肢顿僵,忽而生恼。

    她扬手,正欲劈晕身上胆大包天的人,却觉脖颈间一片湿润,有什么温热的东西从她脖颈间一路划过,似要灼烫了她的肌肤。

    她眉睫微颤,举在半空的手有片刻迟疑。

    这人,不是说有要事缠身,不能来相送吗?

    那如今喝的酩酊大醉,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又是何意?

    犹豫再三,那扬起的手始终没能狠心劈下,最后竟缓慢地,又很轻地落在身上人坚硬又柔软的长发上。

    隔着薄纱,流光盯着半空,轻叹一口气。

    “你又何必呢?”她喃喃道,指尖抚摸的力道却轻柔了几分。

    身上人许是听到了这声低喃,逐渐恢复几分清醒。

    谢青城勉强挣脱醉意,只觉口鼻间盈满熟悉的清香,身下......触手温软......

    他整个人忽而僵硬起来,便连醉后的睡意也烟消云散。

    饶是他一贯镇定,也未曾料到自己竟会荒唐到趁夜过来冒犯她。

    自觉失态,他闭目,深吸一口气,从她身上翻过去,仰面躺在床榻的最里侧,待那阵因酒意而生的躁郁消散,方哑声道:“抱歉,失态了。”

    他道完歉,没听到回音,顿觉心慌,想张张口说什么,却又觉赧颜。

    无奈,他侧过脸,努力遮掩神情中的狼狈。

    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只闻彼此起伏的呼吸,她的气息是那样的轻而浅,在这样的暧昧不可言明的深夜,无疑是一抹暗放的诱惑。

    谢青城再待不住,他倏然坐起,便要翻身下榻。谁知刚起身,右手的袖子被人轻轻扯住,他一愣,视线顺着右手瞧过去。

    流光轻扯住他的袖口,却也是下意识的举动。

    此刻见他视线落过来,她指尖一顿,便松了去。

    见她松手,谢青城神情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心安。

    也许正是这样暗沉的天光下,他面上的黯然却那般鲜明,正刺痛了她,流光只觉心口一滞,忽而伸手扯住刚刚撒手的袖口,往下一拉,他猝不及防地就倒在了她身上。

    她抬头,凑近那近在咫尺的唇角,咬了一下。

    沉醉中的人吃痛,狠皱了下眉,然而清隽的眉眼却陡然溢满拨云见雾的明朗。

    “殿下!”黑暗中,谢青城一双黑眸又惊又喜。

    “闭嘴!”

    她有些凶巴巴,扯着他袖口的手改为扯住他的衣领,拉他贴近,彼此间鼻息相闻。

    流光抬目,对上黑暗中他发亮又有些怔然的眼睛,

    “谢青城,今夜之后你可不要后悔。”

    她脸色还有些红,却见身上人没有反应,也不知是不是被她吓住了。

    迟疑片刻,她轻轻牵着他垂落在一旁的左手一路往下,放在了她柔软的腰腹,偏过了头。

    这样的无言默许,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了深意。

    谢青城揽着怀中一副温香软玉,理智与酒意正天人交战。

    然而他有心做柳下惠,可他的心上人却又凑过来亲吻。

    说是吻,不如说是咬,乱啃一通,简直毫无章法。

    他非圣人,仅存的几分清醒也在这样的美人恩中消失殆尽。

章节目录

徽光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向意晚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向意晚并收藏徽光最新章节